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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久的敌人_25
    我用力地将本子一合,抱着本子站起来,看都不看桌子上那块精致的蛋糕,朝楼梯上走去。
    那个小三给的蛋糕我才不要吃,更何况是李秀拿来的,我更不会吃,即使我有点饿了。
    这夜,画本里如愿以偿地出现了一个人形,模糊的,就只有几个线条,却可以看出那是一个少年,一个颇为帅气的少年。
    就着月光,我落下最后一笔,心如擂鼓,跳暖了那丝冰冷的银色,那本只画了一个人的画本被我藏了起来,我一直不愿意承认,我画了一个少年,画了一个在我才12岁就懂得心跳加速的少年。
    他不及杨天,他跟李秀一样,是我最讨厌的优秀的人。
    樱花飞情的生意越来越好了,从每天收入几毛到几角,现在每天收入达到几块,那块小角落已经不够那些孩子坐了,素贞阿姨用木头钉了几张小小的板凳,放在空旷的门口,紧挨着一排排漫画书,那些男孩女孩就坐在小板凳上,低头吃着五分钱一根的雪糕,翻着手中的漫画书,一坐就是一个下午,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
    这段时间,对面的游戏厅总是有人闹事,声音吵杂不已,跟对面的菜市场有得一比,只不过菜市场的吵杂是正常的生活轨迹,而游戏厅的则不是,他们有人殴斗,有人互砍,从早闹到晚,经常可以看见有人从游戏厅里跑出来,身后跟着一堆人追赶,每每这个时候,我跟郭晶总会把铁门快速地拉下来,不是怕他们,只是怕他们没有人性地破坏了我们的店,破坏了门口的冰箱还有孩子们看书的兴致。
    有几个熟悉的小孩这段时间都不敢来了,他们说那个上次破坏我们店的恶人最近跟一些外来的狼崽斗起来,争着当这条街的霸主,然后那群平时大事不出门小事乱管的警察居然插入了这件堪称堂西街几年来最严重的争霸事件,于是三方对立,事情愈发复杂,闹得整条街鸡犬不宁,对面市场的几个阿姨看到这一波人一出现,频频摇头,一副无药可救的表情,堂西街仅剩的几家店铺近日来常常大门紧闭,整个堂西街只有两家店敢开,一家就是对面的游戏厅,另外一家,就是我们,樱花飞情。
    郭晶跟素贞阿姨跟我说过多次,甚至是恳求我,把樱花飞情关一段时间,然而我并没有答应。
    看着之前一直在对面游戏厅里乱晃的一些小孩转了有一部分来樱花飞情,出手大方,看书还给钱,每看一本给一分钱,一个下午他们可以看好几本,喝好几瓶汽水,甚至吃不少的雪糕,收入比之前翻了一倍,我怎么舍得关掉,我跟郭晶说,她要是害怕,就回去,我自己一个人看着,翘掉老头的课,我也要守着。
    她也没有答应,硬着头皮依然下午来守着,素贞阿姨很无奈,她知道郭晶害怕,每个下午都来陪郭晶,她们听到一点动静,就会快速地将门拉下来,两个人抱头坐在屋里,颤抖着。
    显然她们的害怕跟我的害怕不一样,我仅仅只是怕他们破坏了这家店而已,这天下午,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突然出现在我们店里,冷冽的眼神扫着屋里的摆设。
    那个眼神,十分可怕,冷冷的,带着冰雪,他指着书架,问,“这家店的负责人是谁?!”
    话语一出,坐在角落里的几个男孩把书一丢就往外跑,其中有一个向我投来悲怜的眼神,郭晶吓得往我身后一躲,她死死地揪着我的衣服,“李,李优……”
    我拉开她的手,将她推到身后,随后我从柜台后走出来,来到他的面前,他很高,我只到他的腰部,他的眼睛很细,从我出柜台的那一刻起,就盯着我,面无表情,只有眼神是冷的,凌厉在身上的视线让我的拳头捏成一团,另外一只手紧抓着衣服。
    我不是害怕,可是又像是害怕,我没见过这个男人,在这条街上,那几个傻逼一样的警察不会有这样的眼神,他如在看一个罪犯一样,用眼神凌迟着我。
    “你?!”他的语气有几丝不确定,看不起人的那种语调,“你们的负责人呢?”
    “我就是负责人。”在他那眼神下,我咽了一口口水,硬着头皮说道,说完我快速地低下头。
    我不喜欢他的眼神,太冷,太凌厉。
    ☆、第三十八章
    “我要找你们负责人。”他毫无温度地重复着,强调着他要见这家店的负责人,可是这家店的负责人确实是我啊,我咬紧牙根,一股作气地抬起头,大声地说道,“我就是负责人!”
    “我才是负责人!”与此同时,门口传来一道熟悉的女性嗓音。
    一身碎花裙的素贞阿姨缓缓越过他,来到我身边,揽住我的肩膀,对上他冷冽的眼神。
    他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讶异,随后从素贞阿姨脸上转开,看向我,毫无温度的眼神让人恐惧,我紧盯着他肩上的徽章,这个男人是谁,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条破烂的街道,他进来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是负责人,你有什么事情可以找我。”揽在我肩膀上的手紧了紧,扣着我瘦小的肌肉上的那只纤细的手隐隐在颤抖,我侧脸看向素贞阿姨,她明明很害怕,可是她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对视那个冷冷的男人。
    “这条街这段时间不平静,我劝你们暂开一段时间。”他的话让我差点跳起来。
    素贞阿姨侧过头,看向我,温润的眼神明显想劝我,停吧停开吧,我不等她开口,万分抗拒地摇头,“阿姨,杨天快出来了。”
    一句话表明了我的决心,素贞阿姨早就知道我会是这样的回答,她再次对上对面那个冷漠的男人,“我们会小心的。”意思是不会关店的,我感觉到对面冷冽的目光投射在我头顶上,我知道他在看着我。
    我捏着拳头,抬头,对上他,“你不是警察吗,肩膀上这么多徽章,你连我们一家店都保不了吗?你没看到这条街已经死了吗,都是你们把它们管死的,现在连我们仅有的一家也保护不了吗?!”
    我犀利的语气让他的眉毛敛了起来,配上那双冷冽的眼,像从地狱来的修罗,素贞阿姨快速地捂住我的嘴巴,把我往后带了两步,随后她颤着嗓音说道,“她还是个孩子,童言无忌,你别跟她计较。”
    素贞阿姨半边手臂挡住了我半边脸,可是我还有半只眼睛露了出来,我静静地看着他,他也在看着我,冷冽的表情仿佛下一秒就要将我从素贞阿姨身后扯出来。
    可是许久,久到素贞阿姨连牙齿都发抖,久到身后的郭晶将身子藏起来,他才冷冷地开口,“行,我就保你们!樱花飞情是吧?”最后的是吧仿佛从牙缝里蹦出来似地,冷得如冰霜,他的眼神在素贞阿姨脸上扫过之后,挺直着背朝门口走去。
    很快,那刺眼的徽章随着军装一起消失在樱花飞情。
    他一走,放在我肩膀的手滑落下来,素贞阿姨整个人瘫软坐在椅子上,我一时半刻还没有回过神,藏起来的郭晶一把抓住我的手,大声地说,“李优,你听到了吗?他说要保我们!我们可以继续开店了!以后那群恶霸不敢再来欺负我们了!”
    她欢喜的声音在我耳边炸开,我总算是反应过来了,迟疑地转头看向素贞阿姨,只见温润的阿姨对我微微一笑,微微一点头,我如被五彩缤纷的烟花砸中,这将是这个夏天最大的惊喜。
    一直以来,这条街的店会荒废到今日,就是因为警察的不管事,也是因为那群恶霸太过可恨,最后这条街的店走的走,倒的倒,关的关,才有了今日的萧条,也才导致杨天必须得通过交易这家店才可以获得生存。
    而现在,有着闪耀徽章的警察说要保我们,那群恶霸再也不敢进店来砸东西了。
    郭晶欢喜地扯着我,拉着我,不停地对我说,“李优,我好崇拜你,你怎么这么厉害,你好厉害,你真的好厉害,你们李家的女儿都是这么优秀的。”什么我们李家?我只是姓李,但是跟那个李姓的男人没有半点关系,也更不喜欢有人把我跟李秀扯到一起,我甩开郭晶的手,瞪了她错愕的脸一眼,朝柜台走去,拉开抽屉,将零钱整理出来。
    “李优……”郭晶小心翼翼的嗓音在柜台前响起,我没理她,整理好钱之后,我跟素贞阿姨打了声招呼,就离开樱花飞情,下午还有英语模拟考试,一想到这事,头就发疼。
    我似乎天生跟英语无缘,那26个字母在我的眼里奇形怪状的,写不好也就算了,不管是拼在一起还是拆开,我就是慢半拍,偏偏培训班这段时间硬逼着我们学习,模拟考一张接一张,那个憨厚的英语老师教得也吃力,上完一堂课像是上了一次战场,冷汗都从额头滑下来。
    后来我知道了,这个培训班混着常青镇的镇长的儿子,镇长向隔壁双花镇的镇长夸下海口,会让儿子下个学期站在英语竞技的台上,想不起镇长的儿子长什么样了,不过在这个培训班培训英语的,没有最差只有更差,想来那个镇长的儿子一定跟我一样,是个差生,偏偏他父亲却还认为他是天才,下个学期还有多久?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就要奢望他站在英语的竞技台上,培训班几个调皮一点的小孩私底下都偷偷耻笑镇长的儿子,说他呆呆的,好像神经有问题,怎么可能可以做到?
    那又是一个被放弃的不优秀的人阿。
    跟我一样,不过我的父亲已经放弃我了,我的母亲还在苦苦挣扎。
    回到家里,爸爸跟妈妈的脸色不太好,各坐在沙发的一边,李秀提着课本的袋子匆匆地从我身边走过,走出去的那一刻,看了我一眼,那眼神让我头皮有点疼,再转头看向爸爸,他正看着我,瞪着我,表情跟眼睛一样阴冷,妈妈站起来拉住我,嘘寒问暖,问我晚上想吃什么,说李秀做了我爱吃的番茄炒蛋。
    我跟着妈妈的脚步朝餐桌走去,眼神在爸爸的脸上打转,他是怎么了,他想要干嘛?
    吃饭的时候,妈妈坐我对面,轻微地叹气,我吃着吃着,越吃越别扭,她的叹气声,让我吃不下饭。
    “怎么了?”我放下碗,问道。
    “怎么了?!呵你还好意思问?!”沙发上的爸爸不知何时来到妈妈的身后,他背着光,却还是可以看见黑怖的脸色,那语气让我浑身一颤,我抓着筷子,仰头,问道,“什么意思?!”
    “行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妈妈站起来,一把将爸爸推开,瞪着爸爸,爸爸瞪着我,我握着筷子,也看着他,他冷冷一笑,“不是什么大事?你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给我爸的钱你连一百块都算得精准,现在两百多块要不回来你说不是什么大事?!”
    我茫然地看着爸爸妈妈,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很肯定那一定跟我有关系,妈妈脸色变得难看,她推着爸爸,将他朝楼上扯去,“有事我们回房间说,她还是个孩子!”
    爸爸任由妈妈推着,脸色也难看,他边上楼梯边看着我,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种随时要用眼神将我撕碎的感觉,让我差点尖叫起来,让我差点将手中的碗筷摔在地板上。
    隔了一会,楼下安静了,我丢下碗筷,爬上楼梯,走到爸爸妈妈的房间,他们的门依然没有关紧,但是从室内透出来的光跟说话声,可以显示出里面的气氛非常紧张。
    他们的声音都很大,只不过似乎都在压抑,我将耳朵贴近门边,听了好一会,总算听出点眉目了。
    我只上了半个月不到的美术班,妈妈去要回剩余的一个半月的培训费,可是遭到拒绝了,偏偏老家的爷爷这段时间急需要钱,让爸爸寄钱回去,爸爸就想说要回那笔钱,再添添补补凑多一点回去,没想到那笔钱拿不到,相当于白白多出了两百多块钱。
    爸爸为此对我更加不爽,满心的嫌弃。
    说着说着妈妈就哭了,她说自己生的孩子就算是缺手缺脚也要拉扯长大,爸爸就说那是个正常的孩子吗?简直是魔星,简直就是被诅咒的,是李家这辈子造的孽。
    我紧紧靠在墙壁上,想走脚步却抬不起来,心情翻滚不已,可是我的思绪却很安静很安静。
    我再一次想起,我不止一次说要离开这里,到远方去,去一个没有爸爸妈妈的地方去一个不会有人认为我是神经病的地方。
    晚上张楚来教我数学,我很安静地坐着,他让我做什么题我就做什么题,他教的几个套路,我也做了一两个出来了,他绽放着笑容,揉着我的头发,夸我“今晚表现得非常优秀,要什么奖励?”
    我抬头看着他,他的笑容让我的手心又蠢蠢欲动,想起本画本里的少年,我心如擂鼓,让我想逃离。
    “嗯?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他凑近我,飞敛的眉毛就在我的眼前,那张菱角分明的少年的脸,我猛地往后退,“哐当。”一阵晕眩,随着屁股的发疼,我摔在地板上。
    “哎,李优!”下一秒,他就来到我跟前了,一伸手就抓着我无处安放的手,肌肤跟肌肤相触的那一刻,我整个人都被大火碾过,狠狠烧起来,我慌乱地将他推开,狼狈地站起来,往后退了好几步。
    “你怎么了?”他也退了几步,看了看被我甩开的手,眼神里布满疑惑,“你从之前好像一直都很怕我?我是不是做了什么让你觉得害怕的事情?”
    我咬紧牙根,看着他,可是眼神越过他,聚焦在他身后的某一个点上,被他拉过的掌心烫得我连心脏都蜷缩起来,很烫很烫,心跳不受我控制般,仿佛下一秒我就会随着那跳出来的心摔出心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