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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婚 第98节
    她已经是这样的人, 谁也没办法。哪怕,她一点也不满意这样的自己。
    于祲开车来接她。于祗坐上去问,“哥,你也去吗?还是就到机场。”
    他点头,“我住一晚就回来,陪陪外公,最近公司事不少。”
    于祲看了眼副驾上的他妹妹,“江听白还在上海呢?等探望完了外公,你不如直接从杭州过去找他。”
    “本来是这么想的,”于祗仰靠在椅背上闭目,清丽的声音难掩一丝哑,“但他昨晚回来了。”
    于祲听完惊讶地扭头去看她,“下那么大暴雨,航班都停了,他怎么回得来?”
    “他是江听白,自然有办法。”于祗抿着唇角说。
    于祲一边打着方向盘,他笑一下,“再有办法也得赌上命。”
    于祗当然知道这些骇人却情真的细节,“暴风雨没要命,倒是他回了家以后,被我气得要命。”
    感情是好感情。否则她也用不着这么难过。如果从最开始,就是你贪色我图利、奉命行事的随便结场婚。那一定比最蹩脚的电影散场,还叫人不想再多停留一秒钟。
    “他被你气惯了的,也没有哪回认真超过十分钟,不到一会儿就于二于二的叫,我还不知道么?”
    “都不用你哄他,自己就会好的。”
    “恕我直言,你反而在他面前架子挺足,人一直爬着梯子在够你呢。他也不嫌手酸脚酸。”
    以于祲对江听白的了解,这三句话说的算很中肯。
    “别再说了。”
    于祗忽然别过头去,鼻音很重的丢下这么句话,酸透的眼眶里滚下一行泪。
    “怎么了大早上的?昨晚吵得很凶吗?”
    于祲被她突然的沮丧和哀切吓坏,这不像他妹妹,于祗虽然胆子小,温吞怯弱一点,但不是遇事就会掉金豆子的性格。
    于祗抽着鼻子,“没有吵,我说我们改天再谈,但我不知道怎么谈。”
    于祲紧张地问她,“到底出什么事了?”
    “没事,就是想离婚了,和江听白离婚。”
    于祗烦躁地把手里的纸巾揉来揉去,她不能告诉于祲,以他俩的交情等于是告诉了江听白。
    “他做对不起你的事了?”
    这是于祲的第一反应。
    但很快他又否定了这个想法,“不应该吧,他这人除了嘴不好,没什么别的坏毛病。”
    于祗随便胡诌了个理由,“不是,我讨厌他的目中无人。”
    “少来了你。”
    于祲直接骂过去。其他人说江听白目中无人还有点可信度,于祗说就叫没良心,江听白眼里除了她再装不下第二个人了。
    “夫妻俩吵个架很正常,出了问题想办法解决,不要动不动就谈离婚。”
    车开进了鸦儿胡同里接明容,于祲最后跟她说了这么句话。
    于祗轻勾着唇角,可这不是个小问题,是关于家族、继承、感情三者永远谈不拢的命题,是无法调和的悖论。
    于从声送明容出来,“照顾爸要紧,但自己也别太累了,得闲了我就去看你,不用着急回来。”
    明容一一应下。
    于祗叫了句爸爸。
    于从声打从知道了她不能生孩子这事以后,就一直为女儿担心,到了这种时候再多说什么都只是给她添堵。
    他嗳了一声,“你也注意身体,多余的不要想。”
    “知道了。”
    明容担心父亲的状况,路上也没有和兄妹两个多说话,倒是于祗打起精神安慰着她妈。
    他们到杭州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在西湖北山路,一栋西式二层的小楼前下了车。
    推开院门有主副两栋楼,副楼的规模比主楼要略小些,主楼南面伸出一道桥廊,与北边的副楼相通。清水砖的外墙简朴雅致,院内种着棕榈、天竺等植物,推开二楼的窗户,就能眺见西湖的山岚水影。
    有德叔引他们往里进,他是看顾明蹇十来年的生活秘书,一应的起居都由他照管。
    他接过明容的行李,“明先生刚吃了药睡下,我先领大小姐去住处。”
    于祲上楼时问他,“外公总是睡很久?”
    有德叔说,“白天觉多,晚上睡得不怎么好,有时候是因为咳嗽。”
    明容安顿在主楼的客房里,好方便夜里起来照顾老爷子。她这一来,势必没那么快回去,得看她父亲的身体。
    于祗和于祲住在副楼的两个套间里。
    有德叔给她倒了杯热茶,“小小姐尝尝,你外公喜欢的明前龙井。”
    于祗笑着接过,“外公他还好吗?”
    “医生说是不妨事,需要静养一段,前阵子劳累了些,”有德叔尽量说的不那么吓人,“这不我才一往上面报告,就赶着腾了一处清净地。”
    于祗的手指轻抚过黄彩蔓盏面,这种浓而不燥的焦黄色在后世烧窑中运用的很少,她手里这个杯子应该是件孤品。她外公是劳动人民出身,不惯这些虚耗财力的物什。八成是她那位骄奢了一辈子的外婆留下来的。
    她喝了口茶,“都退休了怎么还那么累?”
    有德叔叹声气,“拜访的人太多,找老爷子拿主意提意见的人也多,哪有闲的时候?”
    于祗推过这杯茶,“我有点累了,想休息一下。”
    有德叔替她关好门,“好,我去准备晚饭。”
    于祗躺在这张从民国留下来的乌木软床上也没有睡得很好。
    依旧做着乱梦。
    只不过这一次梦见了江听白。梦到他们离婚,她离开了北京。过了很多年才又再见一面,他手里已经牵着个小朋友。一个看不清面目的女人,她很温柔,蹲下去指了指于祗说,“你不可以没礼貌喔。”
    然后小女孩很不服气地叫她阿姨。
    于祲站在床头看着她。
    她一只手捂着心口,苍白的脸上双眼紧紧地闭着,嘴唇不停地颤抖。在梦里发出一丝压抑的很低的抽泣声。
    于祲对电话那头的江听白说,“睡着了,要帮你把她叫起来和你说话吗?”
    他刚在房里睡下,就接到江听白的电话,问他们到了杭州没有。
    江听白手心里掐着烟,“不用。她喜欢踢被子,你给她盖一下。”
    “她做噩梦了,她在梦里哭,”于祲伸出指腹抹掉她眼尾溢出的温热液体,“你昨天欺负她了?她早上也在哭。”
    江听白玉色的手背上,凸起泛着青色的血管,“她还说什么了?”
    于祲继续给他下着猛药,“还说要和你离婚,讨厌你目中无人。”
    他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什么事,但于祗一个小姑娘,到底不比江听白考虑问题冷静。于祲再三想又想,还是告诉他更好。
    江听白听得心口一阵阵发疼,一根烟也被他掐的又软又烂。只是听见她说离婚这两个字,他就害怕得手脚冰冷,一股寒意迅速蹿上他的脊梁。
    于祗竟然想到要离婚。
    他真的很让人难以忍受吗?她这么好脾气,也忍不了了吗?决定不再管他的死活了么?
    江听白陷入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焦躁的茫然中。这负面的情绪使他深深地感觉到无措。他很少对什么事、什么人感到无力。这种局面不在掌控中的感觉,他真的很不喜欢,倘或是别的事情他会想尽一切办法扭转过来,但对手换成于祗,他忽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生下来就在一个花团锦簇的世界里,想要什么东西只需要开口,第二天就会尽善尽美的摆在他的床头。娶心上人也娶得不算费力气,上下嘴皮子一碰,都没知会于家人,就把于祗圈画在了他的世界。
    可现在jsg她说要离婚。
    江听白浑浑噩噩地冷笑了一声,“和我离婚,该我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才对,她哭什么。”
    于祲听得想笑。不可一世的江听白坐地痛哭该是什么场面?四九城六百年也没出过这样的新鲜戏文。
    于祲又叮嘱了句,“不管你做什么了,抓紧时间解释清楚,她又不是不讲理。”
    “知道,挂了。”
    江听白打给萧铎,“把后天的行程取消,安排专机去杭州。”
    “取消不了,江总。德国那边的供应商等着签合同,”萧铎捏着手机小心翼翼地说,“德国人是最注重基本礼仪的,要是这次推了,这八个亿的单子就打水漂了。之前的努力也就白费了。”
    江听白点了一支烟,他狠抽两口,“先去安排吧,我晚上从杭州飞柏林。”
    他抬手看了看表,紧赶慢赶也只能在杭州待三个小时,可不去这一趟的话,叫人怎么安心得了?
    江听白提着行李箱下楼。
    眉姨准备了一桌子菜。他没有看,更没心情坐下来尝她的手艺。
    “先生也要出门?”眉姨放下盘菜,“不吃了饭再走?”
    江听白苦涩一笑,“我去看一眼于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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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8章 纸婚
    ◎我生我自己的气◎
    江听白到西湖时刚过两点, 正是一天中最热的钟头。他熨烫工整的白衬衫依旧挺直,从车里下来时,跨进院门似乎还带着股清凉。
    萧铎捧着礼盒进了前厅后又退出来。
    “妈。”
    江听白走过去轻喊了一句。
    正站在廊下和熬药的佣人一道看方子的明容回头。她有些讶然,不明白这位大忙人女婿怎么会突然到访, 明容点点头, “小江来了?到里面坐。”
    “外公他目前的情况还好吗?”江听白扶着她进了前厅, “不然再从北京请几位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