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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还有,嫁妆,这个得重新拟定了。
    最后,敲打敲打族人,可不能拖女儿后腿……嗯,老爷应该有些想法,找个时间商量一下……
    第二天,李荣保夫妇难得地同时出现了黑眼圈,惹得一干儿女频频关注,调皮些的还想着,阿玛可真是老当益壮啊!
    瓜尔佳氏也没空去管别人的想法,昨晚思考的事儿都得开始筹办起来,还有新年的一堆子事情……她想了想,决定让几个媳妇都担起来。
    自家的腊八粥向来供不应求,瓜尔佳早早留了一些,以示有剩,是年年有余的好兆头……过了两天,她就把粥并一些积下的米粮让管家送到京城有名的寺院,加入寺院向外舍粥的份里,为全家积德。
    到小年还有十来日的时间,她本想从娘家及侄女(允祹福晋)那儿找几个熟悉宫闱阴私的嬷嬷来教导女儿,不过这个提议一开始就让李荣保给拒绝了,理由很充足:“这个时候动这个太明显了,皇帝知道了怎么想?”不是女儿能不能躲开皇子福晋命运的问题,而是他们富察氏一族的立场问题,要知道他们一直都是秉着忠君爱国的真正本事立足朝堂的,要是行为稍有变化……影响的就是一族的未来。
    没办法,只能自己和几个心腹嬷嬷上场了。好在瓜尔佳一族从来就是与皇家联姻的大族,这里面的事情瓜尔佳氏也学了不少,再加上她几十年的宅斗经验,再给女儿加强一下还是可以的。
    富察.云珠本来还想着好好享受一下这最后一个她做为满洲姑奶奶的新年呢,整天带着小明亮不是剪窗花儿就是准备一些新年的吃食,连带着惠珠也受了感染抛开了以往地算计整日地跟着她们闹……没想到快活的日子没过几就又开始了紧凑的学习生活。
    惠珠开始还旁观来着,后来见她在嫡母及几个嬷嬷的教导下学得那么辛苦……还真给吓住了,她以前总觉得自己一天到晚学规矩礼仪,生活不如嫡姐那么愉快风光,现在才知道原来在背后她比自己还辛苦……
    ——小姑娘完全脑补过头了,好在经此一事,她的心结也淡了不少,此后对着云珠面上也能做到守礼,不再冷面横目的。
    腊月二十,李荣保进宫领了“福”回府,同时还有上赐的“克食”及大小荷包三人,紫毫貂皮二十张,火红狐皮十二张,羊皮十二张,灰鼠皮十二张,宋锦、缂丝、云锦各两匹……另有广橙、哈密瓜等鲜果。
    就算是浙江巡抚傅敏收到的也不过是御书“福”字一幅,汤羊一只。
    就算李荣保知道这是皇帝借他的手赏给女儿的,可别人不知道啊,在众大臣各种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他冷汗涔涔地回了府,面对的却是怡亲王府送来的一堆年礼。他无语了,这怡亲王是吃错药了?他这几年不是谨言慎行,不与朝中大臣往来过密的吗,怎么突然给他家送了这么多贵重的年礼?难不成,女儿的那些药膳花茶竟真对他的病症起了效果?还是单单只为暗示他,他的宝贝女儿被人订下了?
    这种隆宠真是让人压力山大……
    不管如何,这两位都不是自己能跑去质问的,他还是继续他低调的“养病”生活吧,李荣保嘴角抽了抽,学起了“装聋作哑”这一招,不管谁上门来探听都打太极装迷糊。反正他领的是闲职,不怕被人说“老糊涂”。
    雍正在养心殿看到粘杆处送来的关于富察府的各种资料,笑得直拍腿,这李荣保实在太有趣,跟这么有趣又识相的人做亲家真是再好不过!
    可怜的李荣保完全不知他真相了,皇帝跟怡亲王的厚礼确实是因云珠“有功”才赏的,她羡上的药膳方子及玉兰花茶,不仅让怡亲王这些年愈发沉重的病疾有了起色,连带着他因案劳太过而引起的神经性头痛都有了减缓的趋势,身体感觉也轻缓了不少,不像过去那般虚沉……
    这么大的功劳不得不赏,不过不能明着来,只能借着这个机会了……没想到把李荣保吓得够呛。
    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上)
    整个新年李荣保过的那个辛苦啊也只有他的嫡妻瓜尔佳氏能体会了,而且李荣保能躲她能躲哪儿去?亲戚不能不走吧,就算你躲府里不出门也阻止不了“热情”的命妇们上门探望啊,没办法,照样几个媳妇儿全上……
    云珠对自己惹下的这“祸事”有点愧疚,便建议二老到小汤山“度假”,理由是:“阿玛额娘年纪大了,正是享儿孙福的时候呢,这里有哥哥嫂嫂们支应……你们走开,他们也有话说,难道那些人还追到庄子里去不成?咱们家在小汤山修的庄子放着不住多可惜啊,现在的天气泡温泉正好呢。”
    李荣保相视一眼,最终还是瓜尔佳氏拍板:“这种事情往后多着呢,哪能一遇到就躲呢,我和你阿玛还应付得来……至于温泉庄子,”想起回京两年女儿还没去过呢,瓜尔佳氏微笑着说道,“等过了上元节,阿玛和额娘带你去住几天。”
    云珠笑了笑,觉得自己有点发傻了,古代人对新春本来就重视,怎么可能抛下一大家子跑去庄子住,又不是现代,节日黄金周流行出去旅行或农家乐。再有,瓜尔佳氏说得也对,做为世家大族执掌中馈的当家太太,对于皇恩,只有感激,连带着随这皇恩而来的种种状况都不能有怨怼之心,他们觉着是躲清闲了,可上边的人不定这么想……也许会因为这种行为而觉得富察家不识抬举呢。
    于是她也定下了心,回复了以往的淡定娴静,一边继续看着瓜尔佳氏及几位嫂嫂各显神通付应着络绎不绝的客人,一边津津有味地听着嬷嬷们给她讲的各种宫斗宅斗招数,计较着明年选秀比较可能胜出的秀女。
    要知道满洲著姓大族里有着适龄秀女的可不止他们富察氏一家,下任帝王的皇后到底出自哪一家就看这回的了……李荣保本身虽不起眼,可顶不住他与皇上有旧谊啊,而且马齐不是进了二等伯吗,再出个皇子福晋也说得过去。可也只是说得过去,本来谁都没将富察家这一代的嫡女放在眼里,可庄亲王府举办的“金英会”上云珠的表现已教人开始注意,再加上新年皇上对李荣保的厚赐……这就不得不让人嘀咕了,皇上真不会看上他们家了吧?!这明着不好问,试探试探总可以吧?于是趁着春节往来便利,勋贵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夫人路线。
    算一算,明年的秀女出身官宦世家著姓大族的有:(正黄旗)忠达公图海之后三等公府的马惟耀之女马佳.马珍媛;(镶黄旗)累官户部、礼部、兵部、礼部尚书,文华殿大学士,《三朝国史》总裁官的伊桑阿之后给事中伊克善之女伊尔根觉罗.淑兰;顾八代嫡孙女,二等轻车都尉顾苏之女伊尔根觉罗.顾珍;(正白旗)佐领三泰之女纳喇.海霍娜;另有几个统领之女博尔济吉特的……
    唔,再加上如今的察哈尔总管布坦之女巴林讷穆.赫兰,虽然云珠对她印象变坏,但在外人眼里她的条件应该还算是不错的。
    令云珠感到奇怪的是历史上弘昼的嫡福晋吴扎库氏此时并未听到什么关于她的风声,要知道她的父亲可是个正二品的满洲镶红旗副都统呢,藏的可真够深的。
    “姑姑、姑姑!”明亮见陪他玩积木的姑姑又走神了,“不是说要给我搭个车车的吗?”黑白分明的眼睛很清楚地鄙视她,说过的话不算数。
    “对不起啊明亮,姑姑这就给你搭。”云珠随手搭了个现代火车。
    “这个不是车车。”不就一个长条形状嘛,一点都不像马车。
    云珠黑线,难道让她搭个古代马车?虽然她智商挺高的,但不说明她会玩这种玩具啊!“明亮啊,姑姑不会搭,要不你搭给姑姑看?”
    “好吧,”明亮大方地表示原谅,不过:“姑姑上元节要陪明亮到外面看灯灯。”
    “你怎么知道有灯灯可以看啊。”知道要讲条件了哦。切,你搭的也不怎么样啊,一团疙瘩,是马车?一点也不像。不过不能打击孩子,“嗯,这马车搭得真好看……”
    “我听嬷嬷和小环她们讲的,她们说会有很多漂亮的花灯,还有明亮最喜欢的兔兔灯。”明亮看了看自己搭的,忍不住又一副“你很笨”的模样:“姑姑,我这搭的不是马车哦,而且一点也不好看……”
    云珠囧了,这是什么破小孩啊。
    “姑姑,你还没答应陪明亮去看灯灯呢。”
    小孩子一脸的渴望,云珠忍不住心软道:“姑姑替你跟你阿玛额娘讲讲,不过得他们同意了才能带你去。”
    明亮人小鬼大:“姑姑答应的话他们就一定会答应。”哎,他要是个女的就好了,瞧他的玛法还有叔叔们多疼姑姑啊,她说什么都会答应的。
    鬼精灵!云珠忍不住啃了下他白嫩嫩的包子脸……
    明亮再次教育他这个爱咬人的姑姑:“不要咬人,咬人痛痛……”
    他不知道他这么一副微皱的眉头的小正经模样让人看了更想咬吗?看了看周围没有其他人在,云珠猥琐无比地抱住他,“明亮,小亮亮,我们来玩咬咬吧?”所谓“咬咬”就是云珠将小包子抱住不让他挣扎,在他胸颈脸蛋处乱“啃”,一副吸血鬼的模样……但凡有点怕痒的小孩都会又怕又忍不住发笑。
    “不要!”三岁的明亮可不是刚两岁的时候,不仅话说得叽呱流利连动作都敏捷了许多,趁云珠一个不注意就跑开了,“不要跟你玩。”他要去吃凉糕吃苏叶饽饽,不跟姑姑一起了。
    呵呵。
    云珠也不过逗逗他而已,她认为这个游戏很能让小孩子认清自己的能力,不会想着离开侍候的奴才偷偷溜出去玩儿……要知道这个时代的“拍花子”可不比现代的人贩子少,技术也很高超的。
    ******
    从十一月起,弘历就被雍正扔给了吏部尚书察毕那、理藩院尚书特古忒、兵部侍郎图理琛等人,学习观摩他们是如何同俄国使节萨瓦等人关于中俄定界展开谈判的。
    这种谈判一开始是谈不出什么东西来的,说话就本着绕弯、试探、直刺、威胁……等等,再加上翻译,加上大清本着礼仪之邦要让这些洋鬼子见识大清的繁华跟强大,等到谈判告一段落,雍正下了旨意让内大臣四格等人过了新年再往楚库河与俄罗斯使立石定界,腊月已过了一半。
    这一次,虽然中间颇多不耐,更有天气上的种种不便,可弘历确实学到了不少东西,对于国与国之间,寸土不让寸土必争的尊严,没想到战争也有这样在谈判桌上进行的……总之,在青少年时的这种经历让他在耐性方面大有长进,更充分看到了这些平日温恭的臣子底下的老辣弥姜。
    本来他更喜欢像傅恒这种英气勃勃,满腔热血的少年、青年,可现在,他明白了,老臣也有老臣厉害,不能因为平日看不到,就忽略了他们圆滑的表面下那强悍的能力。
    听了他的工作总结,雍正还是很满意的,弘历才十七岁,从十五岁开始,他就安排他在完成学业之余跟在不同的臣工身边学着看他们是怎么办差的,让他认识到种种不同性格、职能的人和他们或明或暗的处事手法……而他也不辜负他的期望,文学修养、弓马骑射都不错,对臣工、人性也渐渐能有所了解,骨子里那种属于少年的飞扬跳脱也磨了不少。
    都说知子莫若父,他自己的性格是再难改了,即便改了,也不适合目前的大清,可他却能培养他的儿子将来继位可以用与自己截然不同的作风手腕缓和自己处事过于刚硬留下来的种种矛盾。尽管平日里他很少跟儿子相处,但他们的性格他还是了解的,特别是弘历,这个他将来的继承人他更是重视。
    弘历从小就有生于皇家的每个皇子所特有的心气高傲,但他这种又别有不同,他是那种自己认为好的,就千好万好,别人说的他都不入耳,他认为不好的,只要不挡着他碍着他,他也随意——这也可以说是无情,因为随时可抛弃!而且,这小子爱美色,只要赏心悦目的,就忽略其人的一些缺点……做为帝王来讲,这样的习性显然有着成为昏君的潜质,做为天性要完全拔除他的这种性格显然是不可能的,他只能一方面磨掉他性格上的自高自大,一方面培养他性格上的其他优点,诸如学习。
    弘历在学习上确实胜过他的其他几位兄弟,不是说他聪明才智高,而是他完全能抵住其他娱乐上的诱惑,坚定地充实自己朝着自己心中的目标前进,直至到达。只要在他的学习过程中让他明白,什么样的人都有其适合的位置和用处,什么样的事和人不能光看表面……相信,他会自我收敛的。
    只要明白自己心里想要的,就能忍下种种诱惑,坚定地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这是为君者的特色。只要有这一点,其他的有什么不能培养的呢?
    雍正满意地觉得这个儿子性格上的某些优点还是很像自己的,比如跟自己一样地执着、坚韧。(鱼:只要您没那么早死,这小乾子确实还可以雕琢得更好一些,加油吧,四四。)
    当然了,弘时性格上的爱较真、弘昼性格上的跳脱顽劣,他是坚决不承认是自己遗传的……就连弘历的爱美色,他也觉得是从熹妃那来的,那个凌柱,就是个爱渔色的不是吗。
    春节对于皇帝来讲并不是节日,反而在国事和宗室上有更多的事务要处理,所以弘历少年不但没有很快被放了出来,反而被他皇父以熟悉政务的名义留了下来帮忙处理堆成山的奏折……话说,因新年的关系,各地官吏上的折子真的很多啊,可惜大多是讲一些恭贺敬祝之语……亏得皇父早年有下过谕旨,奏折要切实简要不要堆砌华丽词藻。被谈判磨去了不少躁性的弘历再度被这些言之无物的奏折恶心到了。
    怨念很深的弘历少年完全不知往年很是在春节放纵他们这些儿子玩乐的皇父之所以会将他抓来当壮丁完全是最近看粘杆处送来的资料被刺激到了!瞧瞧他那内定的儿媳教导她那三岁的小侄子用的都是什么玩具(益智),说的都是什么话:“再长的路,一步步也能走完,再短的路,不迈开双脚也无法到达哦”“山积而高,泽积而长,什么东西都是一点一点累积来的,认字也一样……”“玉不琢不成器,好的东西要不断地打磨才能发出光彩来”……
    相比之下,他老人家对儿子的教育真是太松懈了!没办法,弘时不想回来了,弘昼整日不见踪影,福惠身子骨不好,就弘历吧,不雕琢他雕琢谁呀……
    ——完全将云珠把她侄子当成汤圆搓扁揉圆的某些变态教育忽略了,话说雍正皇帝,您其实对看好的人也是觉得千好万好什么都好啊。
    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中)
    上元节,皇帝在乾清宫设宴,筵宴九卿六部、满汉大臣、诸藩使节。雍正带着两个成年儿子在宴上频频与臣工宗亲喝酒,心情显然很好。这一点,弘历和弘昼地都感受到了,他们虽未真正地涉入军国大事,但皇宫是什么地方,整个大清的政治权力中心,从得到的一些信息里他们已经能推测出皇父登基后的艰难,吏治的腐败,几位参与夺嫡失败的皇叔的不甘臣服,边疆地方的叛乱……
    很多人都在等着看好戏,可他们那个被皇玛法赞许“坚刚不可夺其志”的皇父硬生生地撑下来了。
    可以说雍正四年是颇具转折性的一年。
    吏治整治得差不多,多年的政治对手、胆敢不将他放在眼里的朝臣被圈的圈、赐死的赐死,颁下的各种改革也有了良好的开始,更重要的是今年川陕总督岳钟琪又平了乌蒙和镇雄土司的叛乱,为他的武功添了一笔。国内,西藏、青海、准噶尔已平,就算有波澜那也是小水花不值一提,国外,中俄边界也已底定……他真的可以松口气了。
    所以,虽然国库紧张,这一年的上元筵宴还是办得有声有色的,连看得不想再看的喜起、庆隆二舞也觉得有些新滋味了。朝臣百官见皇帝没在冬日里飙冷气寒碜人,也开始放松地看起由朝鲜、回部、金川番子番童等上陈的百戏……
    筵宴进入□后,在鸣鞭奏乐声中,皇帝回了宫,众人舒了口气,终于宴毕了,出宫出宫,这大冷天的,还是回家吃香甜香甜的汤圆比较较热乎。
    弘历弘昼相视一眼,顿时明白彼此眼中接下来的打算:华灯初上,不看美女干什么?回阿哥所睡觉的是傻子。不过,嘿嘿,还是要回阿哥所打扮一番的,暖帽、冬袍、皮靴……务必要使自己看起来英俊潇洒又不会泄露身份!
    ******
    一曲笙歌春如海,千门灯火夜似昼。
    带着明亮“走百病”的云珠、惠珠和几位嫂嫂在众位哥哥及家丁的拥护下出了府门,顺着大街游看,往有河桥的地儿走,见桥必过,这样才能渡厄、去病延年。
    每看到一次她都要感到震撼一次,也许是古代大家闺秀的生活过惯了,很少出门的缘故,但云珠也明白,现代在时整个国家的带动下或许有些地方举办起活动烟火能起到不俗的声色效果,但要说到那种感染人的氛围及这种张灯结彩、游人熙来攘往的热闹劲,还是比不上这古代的。
    在这里,仿佛是整座北京城都活起来一般,人们可以过桥摸钉走百病、到潭柘寺的民间香会那里看太平鼓、秧歌、高跷、舞龙、舞狮……也可以在街旁参与店家的猜谜、投壶等活动,更可以游灯市……在这夜里,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可以出门,没有阶级尊卑,没有规矩桎梏。
    走了一段路,傅谦带着两个家丁护着惠珠去看舞狮去了,成了亲的几个哥哥又带着嫂嫂离开,傅宽傅新傅玉三个似乎有约,也跟着离开,留下傅恒带着几个家丁护着云珠和明亮一路游了下去。
    “姑姑,那是什么灯?”小家伙指着一个上大下尖,笼口还有几片长长绿叶子的灯问。
    云珠看去,原来是一盏用竹篾编外面糊白纸的萝卜灯,就说:“这是萝卜灯。”
    “为什么做萝卜灯呀。”
    为什么?家家户户挂灯,富贵的自然挂绢纱做的彩灯宫灯,上头或描绘了翩翩仕女或神仙,或画上鸟飞花放、鱼跃福门……穷人家挂的自然是瓜果雕的、竹蔑通草秸杆编的……甚至从河里起的冰雕的灯了,不过,一样是花灯焰火照耀通宵,同样是浪漫的游乐情怀,喧闹达旦。于是她指着明亮手里的那盏兔儿灯道:“因为要引兔兔来啊,兔兔最喜欢吃萝卜了。”
    这是方才给小明亮买的兔子灯。
    “哦。”小明亮点点头,一副真明白了的可爱模样。傅恒看得偷笑不已,云珠白了他一眼。
    “哇,姑姑,你看你看,那个灯好漂亮哦。”
    那是一盏冰雕的鲤鱼灯,整个灯呈淡淡的粉红色,身上的鱼鳞清楚可见……刚才看的冰灯也不少,可都是小件的,哪像这盏鱼灯,有一人张开双手那么长,高也有一尺多……真不知是怎么维持着不化开的,要知道寒冬虽未过,可也有十来日未曾下雪,河道里也有冰在开始融化了。
    人间灯火,天上月明,周遭虽然喧闹,云珠却忽有一种遗世而独立的寂寥。
    “嗯,是很漂亮,姑姑想起一首冰灯的诗,你要不要听?”
    “要。”她说什么明亮都会点头捧场——除了“咬咬”。
    “正怜火树千春妍,忽见清晖映月阑。出海鲛珠犹带水,满堂罗袖欲生寒。灯花不碍空中影,晕气疑从月里看。未语东风暂相借,来宵还得尽余欢。”
    清柔的嗓音,还嚼之带香的好诗,使得原本正要进入望海楼的几位客人停住了脚步,其中一位福气些地凑近一位身材颀长,身着藏绿绣如意云纹长袍的清俊少年低声道:“主子,是富察少爷。”
    春和?弘历斜挑了下眉,唇角微弯地转过身来,狭长的眼睛带着与友人相逢的微微欣喜及与生俱来的高贵慵懒漫不经心地往声音处瞅去——
    只一眼,他就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什么抓住了,不能也无法逃脱。
    她伫立在清晖中,仿佛从夜空中的明月而来,落到了人间,正迷惘着往何处去,何处归……
    “四阿哥!”傅恒吃惊地喊道,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
    这一喊,不仅云珠回了神,弘历也瞬间清醒来来,满怀欣喜地重新打量起眼前的人儿。
    只见她约十三、四岁的年纪,身穿镶粉色边的浅黄色素锦旗袍,外罩着一件珠粉色绣银色玉兰花暗纹镶白色毛边立领马甲,身姿娉婷,俏立莹光闪闪的冰鱼灯旁犹如阶堂芝兰玉树般,清贵优美。
    她的秀发乌柔亮,只清爽简单地在头上盘了个髻,髻上斜插着一支白玉雕成的玉兰花簪子并两朵浅黄色的绒花,下半部份的头发也编成一条乌溜溜的辫子从衣领处盘垂到左胸处。
    她容貌秀丽绝伦,粉嫩的肌肤细致完美,淡棕色的眉细密疏淡纤毫可见,细长的眼睛如点漆般,清澈如水,静如星空,尾波极长。她的鼻子小巧微翘,透着点俏皮可爱,薄嫩粉润的唇也与一般的樱唇不同,不丰润线条不够完美,然而它生在这张脸上竟显得格外的轻灵可人……
    突然间好像被一块大石撞到了心上,他不但觉得心口窒息得喘不过气来,连喉咙都分外干渴,他不知道,原来春和的姐姐竟这么美。
    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下)
    随着傅恒的喊声,云珠也抬头往站在台阶上的人望去,只觉得那人头戴黑貂暖帽,身着藏青色暗纹长袍,青玉腰带,黑色皮靴,衬得他身材挺拔,肌肤白皙如玉,相貌比之见过的雍正皇帝更为清俊些,轩眉、狭长深邃的眼眸、挺鼻、唇红齿白……虽然少了那种赫赫威仪的成熟味道,可也一派风流贵公子模样,只是此刻的表情略呆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