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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节
    此刻,麻爹留给我的只是个背影,但是我却感觉从他的身躯里透出一种类似于小胡子那样的冷漠。领头的人始终在他手上挣扎,却撼动不了麻爹的一只手。麻爹沉默的站着,直到幸存的几个人全部逃光之后,他才伸手把领头的人脖子扭断,动作干脆利落。
    我勉强从石头后面站起来,但是一条腿完全用不上力。我刚站起来,麻爹就把我重新按在石头后,他蹲下来飞快的看了看我的腿。
    光线很暗,我仿佛看不清麻爹的表情和神色,但是我知道,麻爹从很多年前就一直跟着老头子做事,我在这里被他遇上了,会有什么结果?落在阴沉脸手里,会让我痛不欲生,然而落在老头子手里,下场也不会好多少。
    麻爹一直没有说话,找了一点东西,在我左腿上打了个简易夹板。我的一只手藏在背后,手里握着匕首。我觉得自己伸手就能割断麻爹脖子上的动脉,又觉得一刀就能捅穿自己的心口。但是无论哪一样,我都没有十足的勇气。人的思想和决定是会随着环境而变的,我被一群狼围着的时候,就会做最坏的打算,自己了结自己,然而当我被人围住的时候,我就想要活下去。
    “天少爷。”麻爹处理好我的腿,抬头看了看我,我感觉到他冷漠的眼神里好像有一些温度,我能感觉的到。他的声音很低沉,和以前判若两人,就在他抬头的时候,我藏在身后的手就忍不住发抖。
    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我很难抉择。
    麻爹喊了我一声,就又沉默了,他抬头在远处看了看,眉毛隐隐的皱着,我就感觉,他是在做什么紧张激烈的思想斗争。他不说话,我也没说,因为像他这样的人,如果他愿意做的事,自己就做了,如果不愿意,别人怎么求都不可能有用。
    “天少爷。”麻爹再次把目光移回我身上:“你走吧。”
    “什么?”我也猛然抬起头,望着麻爹,我觉得自己耳朵有问题了,听错了他的话,这个时候,他肯放我走?
    “走吧,但是不要乱走。”
    麻爹跟我说了几句话,阴沉脸的手下也有两个很厉害的角色,麻爹在四处摸索,是为了做掉这两个人,如果有可能的话,还要做掉苏日。他在来这里之前先遇到了和尚,当时,和尚已经不行了,麻爹出手把他救了下来。
    “和尚还活着!”我心里总算感觉到了一些宽慰。
    “现在活着,之后就说不准。”麻爹抬眼看看周围:“在这里,谁都顾不了谁,天少爷,走吧。”
    麻爹可能也不能在这里久留,我感觉他还有话要说,但是最终没有说出口,然而我却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很多。他让我一直沿着旁边的石壁走,到第三道门那边,会有一个死角,可以暂时躲在那里面。
    “天少爷,我欠你的,但是,只能做这么多了。”麻爹扶着我站了起来,想把我送到石壁那边,然后让我自己走。
    这时候,从木塔的后面,突然就有枪声朝这边传过来,麻爹太敏锐了,顺势就猛的拖着我朝前一窜,子弹贴着后背打了过去,在右边的石壁上激起一串火花。
    子弹是躲过去了,但是随即我们就听到那种隐隐的机括声,几根巨大的标枪,从石壁那边激射过来。
    ☆、第二百四十八章 死
    这种巨大的标枪杀伤力极为可怕,虽然是冷兵器时代的东西。麻爹拉着我就地一滚,躲过一连几支标枪,很快,我们就听到木塔的后边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可能是躲在后面的人被激射过去的标枪穿透了。
    枪声也在继续,而且石壁上激射出来几支标枪之后,依然没有停止,麻爹几乎把我给提了起来,朝前飞快的跑。我们没有光源,麻爹完全是靠感觉摸索着前进的,但是跑的非常稳。没有光线,木塔那边的人也无法准确的击中我们。
    我们躲过了几支标枪,地面上有断续出现的裂缝,这影响了麻爹的速度,他就想调整一下方向。我也尝试着用右腿触地,这样多少可以减轻麻爹的负担,跑的更快也更稳一些。
    木塔后面的人应该就是刚才跑散的阴沉脸的手下,他们多少有些顾虑,不想冒然把我也打死在这里,也不敢靠近。麻爹扶着我又移动了几步,我完全就看不见路,触地的右腿被一块石头绊了一下。
    这时候,右边又传过来很尖锐且凶猛的破空声,非常密集,我根本就看不到什么东西,又没有麻爹那种可以代替眼睛的耳朵,所以连躲都不知道该怎么躲。出于本能,我就想立即趴倒在地面上。麻爹的反应比我要迅速很多,提着我就飞一样的朝后退着,躲避激射而来的标枪。
    床弩的标枪没有任何规律的飚来,麻爹提着我退回去十几米时,突然一下子就把我甩了出去,我没有防备,这一下摔的很惨,落到的时候腰硌到石头上,感觉脑仁都在脑壳里晃荡。我被摔晕了,然而就在我落地之后,就听到麻爹发出隐隐一声闷哼。
    这个地方距离木塔不算很远,木塔燃烧的越来越旺,火光的照射范围不可能有那么大,但是我转头的时候,就看见麻爹好像被一根巨大的标枪射中了,而且强劲的床弩激射出来的标枪仍然没有停止,带着麻爹急速的向前飞去。
    我无法看到具体情况是怎么样的,只能看到麻爹仿佛变成了一团急速的影子,一直被标枪带到了木塔那边。
    这一刻,我的心也随之狠狠的痛了一下,木塔燃烧的火光下,我隐约看到麻爹被巨大的标枪钉在一根大木头上。我不知道他死了没有,但是身体肯定已经被洞穿。我爬着朝木塔那边赶,并不是我不怕了,相反,我很清醒,就因为清醒,才知道麻爹一旦有事,我断然躲不过阴沉脸那些人的追击。
    如果一定要死的话,那么我想在死之前做点自己想做的事。
    木塔后面躲藏的人都被麻爹打怕了,他们可能也看到了麻爹被巨大的标枪给钉到木塔上,但是仍然不敢妄动。枪声完全平息下来,除了跳跃的火焰,好像只有我一个人在地上飞快的爬着。我一边爬一边匆忙的朝前面看,最初的时候,麻爹的四肢还在不断的抽搐,但是这时候,他也如同死去了一样,像一具没有生命的尸体,静静被挂在木头上面。
    “麻爹......”
    我无法去形容这个人,也无法去评价这个人,因为当一个害过自己,又救过自己的人活生生死在我眼前的时候,我对他的正常思维判断力就混乱了。
    一直到我爬到了木塔跟前,都没有人出来阻拦,他们可能在暗中观察,观察麻爹是不是真的死了。
    我踉跄着爬了起来,麻爹就在一根还没完全燃烧起来的塔柱上挂着,三米长的标枪,穿透了他的小腹。他的头颅和双手都无力的垂着,一动不动。
    这一刻,我确定,麻爹死了。
    我总是这样,忍不住想流泪,我扑到前面,一把就抓住那根标枪,使劲的拔。但是我的力量不够,标枪就像长在塔柱上一样,根本拔不动。随着我的举动,标枪开始微微的颤动,带着被穿透的麻爹,一起晃动起来。
    我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我只希望麻爹能抬头再看我一眼。
    这时候,木塔后面隐藏的人大概也看出麻爹死透了,他们慢慢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一共有五个人,都带着枪。我根本就不躲了,仍然在努力试图把标枪拔掉。
    “麻爹,你醒醒......”我的眼眶里又流泪了,但是没有去擦。标枪的杆上全是血,在火光下无比的猩红。
    “这个老东西不是很能打吗?”五个人把我围住,其中一个回头看看已经死去的麻爹,就露出一股很轻蔑的笑,他抬起枪,就朝麻爹放了一枪:“下来打!老东西!”
    麻爹死了,一动都不动,周围的几个人都有那种小人得逞的样子,他们调笑着。我一下子停了下来,慢慢转过头,看着那个打了麻爹一枪的人。
    “卫天,我以为是个多了不起的人物,多大了?还他妈哭?”那个人觉得我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了,一步一步朝我走过来:“这个老东西口气那么大,不是要救你?他现在怎么不动了?让他下来......”
    我不知道自己的眼睛红了没有,但是看着眼前的几个人,我只想用牙齿咬断他们的喉管。我丢下了手里的标枪,转身踏出第一步,朝对方走去,我的左腿一触地就钻心的疼,之前打上的简易夹板散了,但我仍然艰难的走着。只有几步路的距离,我的额头上就因为剧痛而流满了冷汗,我咬牙忍着,忍受这种平时根本不可能忍受下来的痛楚。
    那个人开始还是在不住的辱骂我,但是他渐渐就被我的举动搞的有些惊讶,直接举起手里的枪,对着我喝道:“站住!老实站住!”
    “你开枪!”我一把也掏出了之前从尸体手里找回的枪,对着他:“开!”
    “你找死......”
    砰!
    我断然就扣动了扳机,整条手臂随着枪的后座力一晃,紧跟着,面前那个人的脑袋就被飞速的子弹打爆了,鲜血混着白色的脑浆喷的到处都是。其他的人可能根本没想到我会在这个时候果断的开枪毙掉他们的人,一下子惊呆了。
    我没有停,因为这个已经被打死的人所说的亵渎麻爹的话,刺痛了我的心。我根本不管别的人会怎么样,一口气就对着他倒下的尸体把枪里的子弹打光。
    子弹打完了,我丢了手里的枪,慢慢转头看着麻爹,他已经听不到我说的话了,但是我还是想对他说一句,说一句之前他曾说过的话。
    “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我的目光还没有转动过来,剩下的四个人就飞快的朝我扑来,他们显然是想活捉我,所以都收了枪。我的身手跟他们没法比,只是冷冷的看着他们。其中一个人来的最快,一把就扣住我的喉咙,按住我的手。我没有反抗,但是整个人就好像载到他怀里一样,同时握住藏在手里的匕首,用力捅了出去。
    锋利的匕首瞬间就捅到了对方的胸口,他扣住我喉咙的手随之就紧了紧,让我感觉喘不过气。我一口气就连捅了十几刀,一直到剩下的三个人把我按住的时候,我还是拼命的挣扎。
    我马上就被制服了,尽管我挣扎的很激烈,但是无法挣脱三个身强力壮的打手。其中一个很结实的人就掏出绳子,想把我绑起来,我的双手被按的死死的,他把绳子先绕过我的脖子拉到后面,跟着就绑紧了我的双手。
    啪!
    这个人绑紧我之后,抬手就抽了我一耳光,他下手很重,我的鼻子唰的就涌出一股鲜血。
    “还跑!还开枪!”他可能非常恨我,反手又抽了一耳光。我盯着他,被绑紧的身体来回扭动。
    “这个人是有用的,不要失手把他弄死。”有人拦住了打我的人。
    但是出手打我的人可能还是觉得不解气,直接揪着我背后的绳子,把我从地上提起来,绳子套着我的脖子,这样虽然不至于把我勒死,不过却很难受。
    “死了这么多人。”一个人看了看周围的尸体,搭手帮同伴把我提起来:“不过能抓到他,已经值了。”
    那个出手打我的人看到我一直死死的盯着他,越来越火大,他一把揪住我的头发,说:“看什么看!你不服?!”
    “操你妈......”我艰难的骂了他一句,又喷出一口带血的唾沫。
    “还敢还嘴!”这个人的脾气相当暴躁,可能也犯倔了,不顾同伴的阻拦,抬手又甩过来一巴掌,抓着我头发的手非常用力,让我的头不得不朝后仰着。这一巴掌抽的很重,尽管我的头被迫仰着,但是还是艰难的转动目光,死死盯着他。
    “快走,不要打了,离开这里再说!”
    “操你娘的兔崽子!”那个人张口还了我一口唾沫:“路上有的是时间!不服吗,整不死你!”
    我的目光里充满了愤怒,但是余光一瞥之下,这股愤怒顿时被浇灭了大半。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我的视角有点模糊,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我看到已经死透的麻爹,正慢慢的从标枪上挣脱出来,他也无力把标枪拔掉,就那样一步一步的走,两米长的枪杆一点点从腹部的伤口穿过,鲜血无声的顺着滴落。
    ☆、第二百四十九章 诀别(一)
    我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麻爹没有死吗?但是之前我拔动标枪的时候,他一动都不动,包括阴沉脸的人朝他身上开了一枪,子弹实实在在就打在身体上,他都没有任何反应,如果不是一具尸体,谁能隐忍到这种地步?
    尽管我惊讶到了极点,却瞬间想到了,麻爹之前真的有可能在诈死。他被标枪钉在木塔上,而且还知道后面藏着人,如果那个时候拼命的挣扎,只会被人打成筛子。他只有隐忍,极力隐忍,然后寻找最佳的时机。
    我立即就把眼中的惊讶全部压了下去,转脸看着那个脾气暴躁的人,又张口朝他吐唾沫,而且不断的骂他,我要尽力吸引这三个人的注意力。
    “没完了是不是!”那个脾气暴躁的人显然也觉得不能在这里久留了,但是听到我那种很恶毒的咒骂声,他就又忍不住了。
    我一边骂,一边偷眼朝后面看,只有两米长的标枪杆,却让麻爹如同走过了一道跨越生死的桥梁。他走的很慢,等到身体完全脱离了标枪之后,速度却瞬间飙升到了极点,整个人仿佛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像一阵呼啸而过又无声无息的狂风,直扑过来。
    哗啦啦......
    我们之间的距离并不算远,麻爹手里的钢鞭灵动的卷了过来,一下子就缠住了我身旁一个人的脖子。麻爹的身体一直在滴血,但是这似乎丝毫不能影响他的动作,钢鞭甩过来的同时,他整个人就如同飘一般的扑来,一拳轰到了另一个人的后脑上。
    麻爹的拳头就像一把铁锤子,几乎把这个人的脑袋打的崩裂。接连放倒两个人,都是在一刹那间发生的,只剩下那个脾气暴躁的人,但是他刚刚一转身,麻爹已经到了脸前。
    麻爹一伸手,手掌直接就扣住了这个人的脸,我不知道此时此刻的麻爹是否还有全力,但是这个人被麻爹扣住之后,整个身体就不由自主的要被压倒,一点点的跪了下去。突如其来的袭击让他慌乱且疼痛到极点,手里的枪应声落地,然后双手就拼命的去掰麻爹的手。麻爹的手像铁打的一样,稳稳的扣住对方的脸,纹丝不动。
    这是怎么样一副情景?麻爹重伤了,却依然威猛的象一尊神,他的伤口在滴血,却站的笔直,眼前的人完全就跪下了,被麻爹一直手压的抬不起头。
    “我下来了,你服不服。”麻爹沉沉的问了一句,他的内脏肯定受到了重创,不断有鲜血从嘴巴和鼻子里溢出来。
    那个之前凶神恶煞抽打我的人,只有徒劳挣扎之力,他的五官几乎被麻爹一只手给挤到了一起,完全说不出话,只从喉咙里发出沉闷的吼叫声。
    “死吧!”麻爹伸出另一只手,就那么一扭,这个人的脖子就发出一声脆响,仿佛脊椎骨被人抽掉了,挣扎的双手病态般痉挛似的抽搐了几下,就像一只破麻袋一样倒在地上。
    如同无敌一般的麻爹,在这个人完全倒地的同时,身躯随着就晃动了一下,仿佛要摔倒,但他强撑着站稳,拿了一把刀子,把我身上的绳子割断。
    “麻爹......”我手忙脚乱的扯掉身上的绳子,刚刚抬起头,身前的麻爹就好像完全撑不住了一样,喷了一大口血,重重的摔倒。
    我扑了过去,麻爹的脸上,身上,已经被血浸透了,他的胸膛剧烈的起伏,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仿佛泛起了一片红光。放倒三个人的同时,他好像也拼尽了所有的力气,他无助的躺在地上,歪头看着我。
    “麻爹,先走,先走,会好的,会好的......”
    我没法站起来,就匍匐着拖着麻爹,艰难的朝远处爬。此刻的麻爹,就像无数将要垂死的老人一样,他没有力气再挥动自己的拳头,只是不断的吐血。
    “天少爷。”麻爹没有阻止我拖他,突然就问我:“我欠你的,算不算还清了。”
    “麻爹,会好的......”我说不出话了,仍在拼命拖着他朝前爬,似乎只要爬过了这一段路,他就能活下来,我也能活下来。
    “人活多久才算长,一百年,不过一眨眼。”麻爹缓缓抬手,用袖子擦掉嘴上的血迹:“有些话,之前不能对你说,现在,我要死了,就算对你说了,也再没人怪我。”
    我只想让麻爹多留一口气,但是他不肯。他慢慢把手探进自己的衣服里,然后摸出了一块戴在脖子上的银牌。
    我正努力的爬着,但是看到麻爹拿出的虎威牌时,立即就停住了。我难以置信的望着麻爹,又望着他手里的银牌。
    “卫家九重门......”麻爹费了很大力气,把银牌取下来,然后塞到我手里。
    我拦不住麻爹,可能他也知道自己随时都会咽气,如果不把这些话说出来,那就是真的没有机会再说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但是我还可以听的清楚。
    这块虎威牌上的名字,是卫长明,也就是卫家的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