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张守仁是用嘴巴来说,这个性格倔强的女孩可能不一定心服口服,但当面演示,一系列的分解动作下来,这就使得这个宗室贵女知道自己见识太浅薄了。武器再厉害,也是要所用得人,这话听着是有点老生常弹,但如果不是张守仁亲自演示,怕是这小妮子是怎么也不能信服这个最简单的道理了。
“舍妹叫国华见笑了。”
一见如此,朱恩赏自是上来打圆场。
“阿九已经算是很懂得道理了……”张守仁慨然道:“很多豪门士绅,官员将领,怕还是根本不懂得,亦根本不愿信服。利之一字,能看破的人,还是少啊。”
朱家兄妹,却是不懂得他这番话的意思,有点傻楞楞的看着他。张守仁却也只是微微一笑,不再继续说这个话题了。
无论如何,教他在此时就知道城中有暗流涌动,总好过事后知道时那般被动要好的多。
张守仁告辞之后,天已薄暮,朱府下人开始在草坪和精舍内外打扫酒宴后的残迹,在下人们熙熙攘攘之时,朱九妮嘟着嘴,向着朱恩赏道:“大哥,张守仁这个家伙,到底懂没懂咱们的用心。我看他那个死样子,不温不火,不动声色,从头到尾就是一直一个表情……哎呀,想到我输的那么惨,我就要火死啦。”
朱恩赏失笑道:“莫不能不是我的吩咐,你就能不输了?”
“唉……”
小姑娘虽然好强,不过要说自己认真便不输的话,还真的是说不出口来。
“不过不会输那么惨啦。”
“好了好了,阿九,莫闹了。”
朱恩赏敛了笑容,正色道:“你我兄妹,能在此事上所做的一切,也就是到此为止。从今日起,火铳之事,绝不能再继续参与,连提也不必提起了。”
见朱九妮脸上还有不服之色,朱恩赏叹息一声,拍了拍妹子的肩膀,温言道:“不是说怕事,而是害怕牵扯进咱们自己家里头去,比如,和王府有关,到时怎么办?”
“我懂了,只是浮山营那边……”
“放心,放心。”
朱恩赏倒是对张守仁信心十足的样子:“张国华的聪明之处,远在我兄妹二人之上。他要是不懂得我们的这一番安排,那世间也就无人懂得了。放心吧,他回营之后,自会有区处的。”
“好吧,我们已经尽心尽力了。”
“嗯,此子非池中之物,但愿我今日的提醒,对他有用吧。”
“阿哥你提醒他什么了?”
“哦,这个……嗯,我是说今天的白煮羊排不错,叫他多吃了一点。”
“……”
……
……
张守仁骑马缓慢而行,未及到军营驻地,天色就已经黑的透了。随员众内卫,每人都是提着一顶灯笼照亮,及至营门处,守门哨官见是主将回来,自是放开营门,迎入营内。
到了张守仁的住处不远时,看到一长溜的灯笼次第照亮,将张守仁居住的小院照的通明透亮。
“大人,这是巡抚军门倪大人的随从们。”
不等张守仁发问,一直在等候着的张世强便是闪身出来,笑着禀报。
他是一等老实人,张守仁取他的长处也是耐烦不怕琐细,经常是一天只睡三个时辰不到,每天营中的大小事情都是上手上心,十分得力……不过今天这老实人眉宇也是满满当当的自豪……巡抚军门是来拜会张守仁,而不是传谕令张守仁去拜见,这一下主客异位,张守仁地位之高,身为武将,巡抚折节下交,这是多么有面子的一件事情!
放眼大明全境,也就只有左良玉这样的跋扈将军可以叫巡抚这么折节下交,但论名位官职,左良玉在此时也是被张守仁抛在身后老远一大截……光是一个征虏将军,就够左良玉追上几年了。
事实上他的平贼将军,还是杨嗣昌为了激励军心士气替他讨来的,明朝在亡国的那一年,崇祯才大封侯伯,一下子就封了好几个总兵官为伯爵,在此之前,皇帝吝惜爵位,管你多大功劳,拥众多少万,反正最多是到左都督总兵官,勋阶和将军号,一律不与。
这一次张守仁得赐征虏将军,实在是斩首东虏近千的战功太过耀眼,令人无法忽视这样的逆天大功,加上薛国观有意,王德化这个大太监凑趣,多方机缘凑巧,这才到手。
“哦,巡抚军门来了……”张守仁在马上一笑,翻身跳下马来,笑道:“那我去换冠服去。”
“不必,”张世强忙笑道:“军门大人是便服来的,同我说明,彼此相交至好,就请便服相见,大家都能随意一些。”
张守仁何等人物,自是一下子就明白了倪宠的用意。
冠服相见,论职权是倪宠大,论官职荣誉是张守仁大,不论是上下尊卑参拜,或是平等对拜,对倪宠来说都不是好的选择,便服相见,彼此从容,光是从这一点来看,倪宠此来并无恶意,应该是专程前来修好了。
虽然这所谓“相交至好”的词实在是勉强……倪宠在登莱任上时,可没少同张守仁为难,而且张守仁不能第一时间到济南来,也是这厮和丘磊联手弄的鬼,现在看来,就是坑了丘磊自己,顺道把颜齐祖给坑的不轻,倪宠自己倒是摇身一变,成为山东的封疆大吏了。
不过这些话不必再提,政治人物是无所谓恩怨的,时势比恩怨要强的多。
既然倪宠把姿态放的很低,张守仁也是摆出十分谦恭的模样,大步进了自己的签押房。
一进门,便是看见倪宠正和两个随行的幕僚呆坐吃茶,张世福坐着相职,一脸苦像……他这个副手,遇到这样的事也是责无旁贷,不过以浮山人的性格来说,宁愿去和士兵摸爬滚打,也不大愿意同一个官僚一起枯坐,玩勾心斗角的游戏。
一见张守仁进来,张世福就先松了口气,站起身来,笑道:“大人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