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价格自然是将刘子政吓了一跳,但想起浮山这里令人恐怖的高薪,不分文武都是吓死人的俸禄,他只能摇头苦笑,叹道:“老夫还是罢了,一生积蓄,也不够在这里置产啊。”
“此地百姓皆富,令人羡慕。”
“都说江南好,不过江南也只是士绅多,文教确实倡盛,但比起均贫富来,似乎浮山更佳。”
“只是俺们这样的外路人想在这里均贫富就难了。”
“凭本事嘛。实在不行想留下来,进农庄好了,凭我等身份学识,当个教师还是不成问题的吧。”
这些人自然也是在说笑,能被延揽招致过来的,没有一个是凡俗之辈,只要愿意留下,年俸千两不是件难事,只是留或不留,各人彼此心照罢了。
过不多时,一队马车赶了过来,都是驷马高车,装饰一新,内里有转垫等物减震,刘子政特意看了看马车前驱部份,果然是和普通的大明制式马车有不同。
“听说大将军即将派船往倭国去,在那里虾夷地方养马。”
“倭国贫弱,只要郑家不反对,养马的地方只是小事。”
“地方不小啊,有咱们胶东那么大的所在,专用来养马放牧,这可真是阔气。”
“说的俺都想去瞧瞧了。”
“那马可贵,几年之后能赶那样的大马,俺这车把式这一辈子也值了。”
赶车的人不理会眼前这些人的心思,这半年来浮山发力,到处招致人才,见的多了,也就不是太稀奇,客人上车的时候,他们三五成群,抱着马鞭在一边闲聊着。
刘子政看了眼前的马,见多是矮小的蒙古马,甚至还有一些更矮小的川马,而眼前这些车夫所说的,却是肩高超过五尺的大马,不仅神骏非常,冲刺力佳,耐力也不错。
只是这样的马当然不是用来拉车的,大量放养这样的好马肯定是骑兵所骑,这些车把式啥也不懂,满嘴的胡说八道,听的刘子政暗笑不已。
只是上车之后,心中也是十分感慨。
眼前一切都是这样的不同,一切都是欣欣向荣,而反观大明一方,日薄西山,两边一对比,差距实在是太明显了。
漫说大明没有这个财力,就算有这样的财力,登莱这里的一切就又能做到如何?
其实朝廷也不是完全没钱,前年开始加征练饷,七百多万一年用来练兵,结果如何?各地督抚总兵说是练兵,不过是分钱自肥罢了。
“各位老爷,咱们下一站是将作处,这也是咱们浮山最核心的地界,各位老爷如果不是咱们太保大人最看重的人物,绝计到不了那里。”
车把式也有头,等众人全上车后,先说了这第一句,然后才下令赶车。
车行甚快,但也很平衡,走了小半个时辰后,到得一处高大的门禁之前,验过众人身份后,守门的陆巡营的官兵才挥手放行,然后马车继续往里头走,这时候已经看见很多壮观的奇景。
到处都是水力驱动的器械在动作着,人当然更多,多是打着赤膊,挥动着手中的工具。
将作处最外围是制造各式冷兵器的地方,从刺刀到长枪铁戟铁斧等军中所用的兵器,还有铁制饭盒和很多边边角角所用的器物,在这里引水为渠,方圆几里之内,到处都是冲床和击铁所发出的声响。
车上的人,尽有一些内行的,他们一看就知道,所用的铁虽然不是闽铁,但全部是上等的精熟铁。
光是这一点,大明所有的军镇绑在一起也比不了了。
再往里,则是制作火铳的所在。
放眼看去,几百两一台的机床排的密密麻麻,一眼看不到边,水力镗床,冲床,各种各样的机床开始时从泰西购买,从机床的形状就能看的出来……大明也借由耶苏会买过好几次机床,不过加在一起,也不如这里一个角落的多。
因为铳管难钻,可以看到放置如山的铳管,都是用上等精铁,打磨的十分光滑。
至于堆积如山的铠甲,各式军资军需,人群之中,只要是知兵的,谁不知道眼前这些东西的可贵之处?
九边军镇加大明的工部摞在一块儿,所制成的兵器也不如这里的冰山一角。
“我山东登莱两镇迟早要练成数十万大军,现在兵器和铠甲不是多,而是还远远不够!”
负责接待的是一个将作处的会办,口若悬河,大言炎炎,唾沫横飞,显然是参加这样的接待工作不是头一回了。
张煌言闻言骇然:“难道你们打算给每个士兵都配铁甲吗?”
“那是自然。”将作会办傲然道:“火铳手配锁甲和铁盔铁面具,护膝护心镜一应俱全,那已经是最省铁最轻的铁甲啦!”
众人闻言都是相顾骇然。
一支几十万人的军队,配精铁制成的优良火铳,持上等强兵,人人束甲……这样的军队,自华夏有史以来,怕是还从来没有在这块土地上出现过。
“什么东虏,流贼陕寇,等咱们浮山大军成了,都是被横扫的命。”
提起张守仁的练兵计划,将作处的这个主力更是在嘴上把大明所有的敌人都横扫了一圈,其骄狂之态,令人侧目。
好在也没有人和他计较,再说这里的人确实也是都被震撼住了。
在此时,很多人在隐约摸到了近现代国家体制是怎么回事,是怎么把所有力量集中起来办大事的……不过也只是隐约的感觉而已。
张守仁不过就是把后世的一些体制搬到现在的地方上来,加上运气好些,有铁矿和金矿盐矿,这些东西都是来钱的好玩意,有钱有体制有人力物力,把地方经营起来完全就是一个时间问题。
而在场的人并不完全了然,他们看到的是一个完全崭新的世界,超出他们想象能力的世界,似乎是有一切力量都掌握在一个人手中的手中,整个山东,都形同一体。
将所有的力量聚集在一起的感觉,就是他们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在这里,他们才隐约感觉到,什么是近代国家的动员力量,张守仁就是以这种力量,凭借山东一省之力,如果现在大明和他拼国力的话,已经未必是他的对手了!
“前方是炮局……今儿正好是炮营来接炮的日子,你们算是赶着了。”
这阵子确实是接炮的时候,不过是不是有这么巧,那就仁者见仁。
既然这么说,刘子政等人就知道这炮局肯定有得一观。事实上浮山的炮多已经够叫他们震撼了……沿海炮台星罗棋布,特别是几个要紧口隘那里,炮台一座接一座,而且都是大口径的红夷大炮,都是能打十几二十斤药子,上发射药也得满满一包十来斤重,一打出来,怕是得地动山摇,声势一定骇人之至。
“这里怕也是有不少红夷大炮。”
“浮山炮我看了,炮膛光滑,望山准确,还将标尺铸成炮身,这样炮组使用起来十分省心省力。”
“难得的是他们发射快,打的准,炮膛还不算热的太厉害。真是奇怪,一样的炮,换了别处地方,三炮下来,炮管就热的不成,他们能打五炮,真真是奇事一桩。”
“尚有不少隐秘,可惜我问了这些炮兵便是打死也不说,说是有保密条例。”
刘子政在一边听的心里十分痒痒,不过他也知道,有一些事情是军事机密,就算眼前没有东虏的细作,但传扬开来肯定不是好事,如果自己加入其中那肯定能知道,不过也肯定会被约束不准外泄……真是一个叫他两难的选择啊。
进入火炮铸造的地界之后,果然是一个接一个,密密麻麻的高炉高矮不同,分类也很不相同,倾倒铁水时的那种景像,很多人还是头一回看见,那种力量之美,阳钢之美,令得很多人感觉十分的过瘾,大呼不虚此行。
而排列整齐的炮管和各种配件更令那些懂炮的内行两眼放光,无论是从铁质或是铸工,还是设计,每一环都是环环相扣,十分的完美。
他们也看到不少大胡子金黄头发碧蓝眼睛夷人,正在炮局各处走动,时不时的喊叫几声。
“夷人善铸炮,果不其然。”
“人家也不止是铸炮,几何算学,还有制作机械,甚至画画儿都很拿手。”
会办果然是一心要替浮山争光,连浮山雇佣的夷人都是拼了命的吹捧起来。好在这里的人都是识货的,听他虽然口气大,但也说的是事实……中国的山水画讲意境,但对透视法等绘画的技巧上远输西洋画,这也是几十年后清朝宫廷画师一直有西方人身影的原因所在。
这一点小事肯定没有人和此人争执,大家一笑而罢。
“来了,来了!”
正说笑的当口,炮局内墙一处大门洞开,却是里头炮营的官兵们领了炮,手续完全后,开始往外拉炮了。
按刘子政等人的预想中是得有十来头牛拉一门炮,脚下的地面都会颤抖……在辽东,火炮移动时就是这样的景像。
在城头的火炮一般都是固位的,炮口想做一点微调都是十分困难的事,太过沉重的火炮不仅难以移动,也很难调校炮口。
在皇太极的主持下,后金使用了磨盘升降法,好歹解决了调校的难题,这些刘子政等人并不知道,但眼前的情形,已经足够他们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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