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领时周去的当仁不让是他的监护人。
司凛单手拎着时周的书包,卷起的衬衫露出一小节精瘦的小臂,以沉稳的姿态走在前头。而时周垂头丧气地跟在后头,拖着不情愿的步伐,看上去特别像没有考好的小孩。
他特别讨厌医院,任谁在长期身处同一个环境,一睁眼就是一片白,鼻子里呼吸着消毒水的味道也会生出一种厌恶感情。之前在现实的那么多年,他觉得自己没有疯真是个奇迹。
心情不好,虽然不至于迁怒旁人,只能隐隐在心中生着气,但是难免散发了一身低气压,抑郁地盯住前面的司凛,希望传达自己的不甘愿。
如果帝国也有全国十佳励志人士的奖项,那么司凛一定可以榜上有名。
他实在过于劳模了,几乎每天神出鬼没,上午尚且在巴沙漠围剿虫族,下午就可以出现在帝都银座处理军事公文,晚上还能赶来首军指点时周一两句。光从时周的判断来看,帝国对他的安排未免太过大材小用,有些事情根本没有必要司凛出面。
比如,竟然在他下课之后不由分说接过他的书包带他来医院。
“小孩,不要闹脾气。”司凛的声音能听出宿夜未眠的疲惫沙哑,沉醉又温柔。
时周不满地轻轻“哼”了一声:“你多大了啊?管我叫小孩。”
司凛停顿了很久:“我忘记了。”
时周有些愣,不明白什么意思,心道司凛不会是什么千年老妖怪吧。
“别乱想。”司凛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出声打断他的天马行空,“就是单纯的忘了。”
时周点头就此揭过,没往心里去。
接诊的医生据说是帝国大脑层面最出名的专家克雷尔,格林在他来之前和跟他科普了一番克雷尔手上大大小小的无数成功案例,希望能够激发时周对生活的热情,不要总是一副“明天没有希望,大家洗洗睡吧睡醒世界就会毁灭”的冷漠表情。
对此时周呵呵冷笑。
克雷尔长得就是一副德高望重的模样,须发花白,眼神深邃又温和。不同于格林身上尽管慈爱却难以掩饰的铁血军人气质,克雷尔则展现出儒雅随和的文人风范,饶是时周这么不爱给人面子的人到了他的面前也会下意识变得乖巧一些。
“来了。”克雷尔熟稔地同司凛打招呼,“还带了位小朋友。”
丧着脸不情愿地放任机器设备连接到自己的大脑和身体之上,时周脸上的表情越来越臭,攥的拳头越来越紧,整个人绷成一道弓弦,努力和潮水般涌来的不好回忆对抗,强迫自己不挣脱掉这些机器。
一只修长又温暖的手放上他的后背,隔着一层布料源源不断地传递着炙热,无声抚平他所有的烦躁。
“马上就好。”
时周眨眨眼,眉头依旧紧锁,但肉眼可见地放松许多。
很快出了检查报告,换成司凛坐在克雷尔面前与之交谈。
克雷尔絮絮叨叨着结果,口气中有微不可察的轻叹:
“神经质周围有阻断,目前的技术暂时无法彻底治愈,只能利用仪器帮他疏导。而且这位同学的精神状况似乎也有些不太好,心绪起伏比较大,大脑皮层活跃程度太过极端。”
时周偏头撑着手坐在窗边,饶有兴致地轻轻拨弄含羞草的叶片,仿佛在旁听别人的事情。
司凛收回视线:“治疗能恢复多少?”
克雷尔沉吟片刻:“我们尽力。”
医院的走廊与供人散心的花园相通,鸟语花香,多添了几分生动有趣。不过正值初冬,天寒,并未有多少人迹,故而显得些许冷清,他们俩一前一后不紧不慢地闲逛。
司凛突然站定,回头出声安慰:“还是可以去军队的,你放心。”
当初和老校长聊天的时候,时周一顿溜须拍马坚称自己对于军队的看重以及报效帝国的决心,咬定青山不放松准备和军队锁死,显然司凛单纯地把这番话当真了。
时周本来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所以没说话,看来被司凛误会自己很难过了。
“可以去刃影吗?”他反应了一会儿开始打趣,“监护人给我走个后门?”
他说话时无意弯起眼睛笑意盎然,灰灰蓝蓝的颜色之中加入星辰的碎片。
司凛仿佛陷入了无比纠结的心理斗争之中,久久未回答,眉目深沉,塞在大衣口袋里的手似乎摸到了魔方,咔哒拨弄一声,下定了决心:“可以。”
“啊?”时周本来就在开玩笑,一下子慌了神,“什么?”
“我说你可以来,欢迎你。”司凛耐心重复了一遍。
时周见了鬼,同时更鬼迷心窍地上手捏了捏司凛手背的皮肤:“你是司凛吧?”
一向刚正不阿的人竟然同意一项什么都没有的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