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且说吧。既然你家主子都这般说了,她甚知我习性,想来不是什么紧要的事儿也不会坏了那百年来的规矩。让你现在来找我。”
“先生说得是。”此人话语间更加恭敬起来,这个老者虽然看着朴素,不见什么不凡,但每次他跟他对话时,都是提着一颗心。
“好了,说吧。”
“情况是这样的,这次龙池大会,因为水令牌问世的事儿,各方势力涌动,自然连我们也是,但去那之后,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儿,就是清灵尊者此次对一名女子格外亲近……”此人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面前的老人。很怕哪个字多说而惹得老者不快。
“哦?你是说清灵那丫头对一名女子很亲近,那丫头的心性我倒是了解一些,绝不会无缘无故跟别人交好,因为她那血是冷的……”老者正在思索间,一双花白的眉毛横竖起来,面前的人见此忙又道。
“据巫疆的公子羽说,清灵尊者还常说,那女子的血有她熟悉的味道,她每次靠近她就会觉得莫名安心。”
老者刚刚还在思索的脸瞬时变了颜色,就连他这样的人估计泰山崩于顶也不会露出什么讶异之色的人,此时却也觉得惊异了。
“你们去把那人带来。”
“是。”
“记得,要请。不要强迫。至于什么请法我不管,期限,最多……”老者顿了顿,站起身,背过去,似在思索。
“一年。”
“苍影知道了。苍影这就回去禀告我家主子。”**
三十面大鼓齐响,擂台底下的看客里面就更是鱼龙混杂了,卖点心小吃、丹丸膏药的小贩也穿梭其中。更有人趁机开起了盘口,招呼着来往的人参赌。左右闲人自然一拥而上。
“下注了,下注了。”
“买定离手,生死由命富贵在天。”
“花离笙一赔十,沐成风一赔十五,……”
“宁芷一赔十二,曲卿臣一赔十二,……”
“他娘的,为啥我们曲大将军赔率跟个小娘们一样?”
“那小娘们可是打败了赫连苍隼啊”
“那为啥曲大将军赔率还不如南楚那个小白脸?”
“花离笙赢面一向很高,庄家赔率向来如此。”
“他娘的,老子身为大庆子民,自然买曲大将军嬴。”
“十贯钱押花离笙,我也是大庆子民,但银子不是。”
“你他娘的软蛋!”
擂台底下乱哄哄搅作一团。
“十两黄金押宁芷。”
周围一下子鸦雀无声。十两黄金,这是一个多么无可救药的赌棍啊。
“这位爷大手笔,够豪气。小的请教这位爷高姓大名。”庄家两眼变成了花。
“昆山派,白山。”说话的是一个眉目清秀的年轻人,衣着简朴,不像是平常一掷千金的豪客。他注意到周围惊愕的目光,脸上变作通红,颇有些腼腆。
“白公子英雄豪杰,买定离手,概不反悔。”庄家生怕他跑了。
“我不反悔。”这个叫白山的年轻人虽然还是红到脖子根,但语气十分坚定。
啪——
一记耳光扇在白山的脸上。
“你个败家犊子,脑子进水啦?!”打人的是一个络腮胡子的汉子,双目圆睁,气呼呼地朝着白山吼叫。
“师兄……”白山低下了头不敢看他。
“你知不知道这是多少钱?你知不知道这是我们所有的钱?你知不知道这是下山的时候师父他老人家再三叮嘱过的钱?”
“知道……”白山声音更低。
“那你还跑来赌博?!”
“嗯。”白山的声音几乎到小无法听到。
“嗯?嗯就完了?!你是不是看上那个小娘们了?”
白山没有说话,但眼神里没有否认的意思。
啪——
又是一个耳光。
“你个败家犊子,没见过女人啊?!你知不知道这些钱拿去逛窑子,咱哥俩能一路从尚京嫖昆回山?!”
“师……师兄……”
“说!”男子没好气道。
“窑子是什么地方?”
男子眼冒金星,实在不知跟这个二愣子怎么解释,最终只能暗自祈祷着一定要是那小娘们赢,不然他可就要喝西北风了。
师父他老人家也真是的,咋就把银两都交给这个二愣子管了呢。
唉。最后他浓浓地叹息了一声。一旁的白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般地看着他……
“还有人下注没?要开始了,要开始了哦。百年盛况啊……再不来凑个热闹小心回去后悔!”
……
……
叫嚷之声越发震耳。尤其今日不同往昔,今天的几场比试,皆代表了各方势力精英中的最高的水准。
多少人心里都揪着,而看台外的人自然也跟着激荡起来。甚至还有得为了找个好位置一夜都没回去睡的,有的就连吃喝拉撒都在附近解决了。
这种十几年都未必能遇上的一次盛况,这种各路传奇人物想要一下子见到这么多的可能,真是少之又少。
今日穿着依然华丽的公子羽不同往昔,他面色依然阴柔平静,但实际上早已恨得牙根直痒,如果抽签用的签筒有祖宗的话,那他一定把它十八代挨个问候个遍。
汗珠顺着脖颈直接流进领子里,胸脯上下起伏,强抑制住内心的郁结。
而对面那个他最不想碰上的对手看起来也不太高兴。
清灵撅着嘴,两腮气鼓鼓的,变成一个肉嘟嘟的包子脸,瞪着大眼睛道:“真扫兴,怎么就偏偏对上你这个娘娘腔。原本以为能遇到什么厉害的对手,也好切磋切磋,看看我这身本事究竟如何,可没想到竟然会遇上你。真是太不好玩了。”
公子羽脸上笑容丝毫不减,虽然心里无比尴尬,下意识地刷的一声展开手中折扇。
那是一柄象牙骨的扇子,扇面非纸非帛,上面绘着九个工笔美人,环肥燕瘦,仪态各异。
“阴阳大悲扇,果然又是一个魔教的妖人。”看台上太一玄宗的道玄子轻蔑地哼道,又字说的尤其重。
一旁的修罗魔海的左护法幽巽枯树皮一样的老脸纹丝不动,好似完全没有听见。
“道长不是装傻吧?公子羽身为巫僵大庙祝之子,身上有些修罗魔海的物件也没什么奇怪的吧?”花离笙瞥了幽巽长老一眼说道,“巫僵同魔海的关系,自是不用说明的。在做座的各位,哪个不知?若真说自己不知,那就是装无知。甚是无趣。”
“贫道当然清楚他们那点勾当,只是看到这帮妖人就不爽。”道玄子胡子一撇。
“魔海分巫蛊二宗。巫僵大庙祝向来同巫宗一脉比较亲近。”另一边的沐成风支开话题,“清灵妹妹却是蛊宗传人。公子羽虽然不敢得罪这个魔海嫡传弟子,但是事关二宗之间的颜面,也不能搞得太难看吧。这当真够他头疼的了。”
“不管怎样,还不都是狗咬狗。”道玄子在言语上丝毫不肯放松。
左护法幽巽长老仍旧一言不发,一动不动,任凭这几个人对修罗魔海说三道四。
不过不是所有人都如同他这般有耐性。
公子羽此刻就没有,他心里的想法被沐成风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当真是进退两难,赢了得罪大靠山修罗魔海,后果不堪设想;输了的话,一是涉及巫蛊二宗暗地里争斗,二来巫僵自己的颜面也要保存,输给一个小女孩,岂不让天下不知道底细的人笑掉大牙。想想就头大。
“喂,那个娘娘腔。我没有时间陪你干耗。你赶紧过来低头认输,我还要赶下一场呢。”清灵小丫头显然更没有耐心,纯银头饰后面的细碎发辫一甩一甩的。
“清灵妹妹……”
“别随便跟人家套近乎。小白,咬他!”清灵小脸通红,一身呵斥,袖子里好像一道白色闪电射出,直扑公子羽。
公子羽心里清楚,所谓小白,其实是修罗魔海搜罗天下各种奇异毒蛊炼化成的蛊兽。虽然看起来毛茸茸的一团,很是可爱,但是如果被它要上一口的话,就很是不可爱了。
当下他极速向左一欠身,避开小白。接着公子羽脚下踏出几个诡异的步伐,双手舞动着,好像巫师祭祀的动作,手中阴阳大悲扇也在空中上下游走,带出一团团恐怖的浓密黑雾,眨眼间把小白笼罩在里面。
“渡魂引,巫宗的禁术!修罗魔海培植巫僵还真是下血本啊。”沐成风看了一眼幽巽,赞叹道。
“旁门左道的邪术而已。”道玄子提起魔海就没有好话。
“一上来就用这般歹毒的巫术,看来这两人的争斗不像我们想的那样和平了。有趣,很是有趣。”花离笙眯着眼睛道。
“小白,小心!”清灵小丫头完全不惧怕那些诡异的黑雾,一跃身投向公子羽。在欺近公子羽身子的时候,清灵双手撒出点点寒星。那些寒星一接触黑雾,马上幻化成上百只萤火虫一样的事物。
公子羽面色变得十分凝重,运身法小心地避开那些萤火虫,同时折扇探进黑雾猛然一挥。那些黑雾一丝不剩地全被折扇吸走,这柄阴阳大悲扇也有了出人意料地变化,原本色彩艳丽的工笔美人图突然变成了黑白的水墨美人图,而那些美人的眼睛则闪着深蓝色的寒芒。
几道蓝幽幽的鬼火激射而出,随着折扇的舞动奔向清灵周身各大要穴。
清灵灵巧地避开,一猫腰从公子羽肋下掠过,右手在右腹上迅疾无比的连戳了几下。等二人距离拉开,她不慌不忙地掏出一个火红色的葫芦丝,幽幽的吹了起来。
随着乐声,公子羽身上被戳中的地方泛起了绿斑,而后绿斑生出细丝,沿着他的皮肤向全身藤蔓一样蔓延。
公子羽清楚这些绿丝一旦长到心脏的位置,纵使大罗金仙也难救了。生死攸关之际,他用指甲划破自己手臂的肌肤,手指沾着鲜血在前胸上画了几个咒符。黑气又一闪,公子羽的皮肤变成了铁灰色。那些绿丝也停止了生长,旋即消失了。
这二人你来我往,使用的都是巫蛊二宗高端的秘术,令人眼花缭乱。修罗魔海本就隐秘,他们的武功法术很少在江湖上随随便便现身。擂台底下很多人都看傻了眼。
因为顾及清灵在修罗魔海中的地位,公子羽一直都是以守势为主,即使进攻也尽量避开对方的要害。没想到清灵这个精灵可爱的小丫头,手底下去一点不留情面。这样去,他只能凶多吉少。公子羽一咬牙,把扇子收拢,扇柄插在还在往外渗血的山口上,折扇一下子黑气冲天,再打开来时,上面的九个美人赫然都变作了骷髅,甚是恐怖。
“美人白骨,六道轮回咒!这厮修为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吗?”沐成风一声惊叹。
“不过是旁门……”道玄子话说到一半也噎住了。
公子羽脸色已变作苍白,折扇上下翻飞,一团团黑雾中,一个双眼血红的骷髅头的飞了出来,张开冒着黑气的大口扑向清灵。
清灵小脸上没有丝毫的畏惧,飞身闪过一边,葫芦丝吹出一阵急促的调子。
紧接着,一直趴在一边的小白身形暴起,变为一头一丈多长的九尾白狮子,把那个骷髅一口吞掉,而后又变回毛茸茸一团,打了一个咯。
公子羽见此脸色又是一变。
最后还没等清灵再有所动作,直接跃下了台。
守在下面等待敲锣的人一惊。
公子羽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一张脸阴沉着,心想到:舞掌教连这等秘法都教给了她,我还跟她打个什么劲儿。打赢了,莫不是戳中了她的心窝一样。实在是没法子打了。
反正是要认输的,干脆姿态优雅点,于是抬起头,抱拳道:“清灵妹妹武功果然了得。再者你我的长辈们本就有着交情,在这里大动干戈唯恐给外人看了笑话。今日就此别过,望清灵妹妹能够夺得那水令牌,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你这人真是的。分明打不过我,倒好似是让着我一般,我不依。若不服,你再上来,我再跟你打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