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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献爱心事件
    不提沈华浓,彭振华赤贫。
    方大庆的工资倒是稍微高一些,不过他人到中年正处于上有老、下有小,还有穷亲戚需要支助的顶梁柱阶段,压力挺大,这个外表严肃但内心老实柔软的男人每个月工资一发就全部上交家里,自己身上平时都不会超过五毛钱。
    高喜枝大妈工资比彭振华的还要低一些,一家子都挤在分的一个不到三十平的小房子里,三个儿子都成年了嗷嗷待娶,高大妈平时省吃俭用的程度跟彭振华不相上下,另两个勤杂工跟高大妈情况也差不多,家家有难念的经。
    在贫穷面前几个人都选择了缄默,没人回应,李显军又说了他爸爸厂子里捐赠的事。
    说现在这次捐赠,还有人把全家人半个月的口粮都捐出来,这还是那人的媳妇带着几个娃到厂子门口跪着一起哭才只捐了半个月,不然一个月的都能折进去。
    见沈华浓不信,他还又提起几年前的旧事,说还是打饥荒的时候,塑料花厂里的几个优秀员工主动撕烂了粮票,减少进食,号召将食物留给更需要的人,他们不吃。
    “这算什么,现在谁不是憋着劲的奉献,你不奉献就是落后拖后腿了。”李显军对此不以为然,“不信你看过几天的报纸,肯定有很多乐于奉献的先锋模范出现。”
    除了沈华浓觉得不能理解这些举动之外,其他人倒是纷纷表示听说过。
    这年头多的是自己挨饿,家里孩子饿死,都要积极表现,勇于奉献,乐于助人的人。
    沈华浓:......
    虽然她奉献的很大目的在于以此谋名誉,但做到宁可饿死自己也要名誉的情况,她还是觉得很匪夷所思,并不敢苟同。
    不管她认不认同,总之,在这样的环境里,捐赠在某种程度上就是一个检验道德高低的标尺。现在这杆标尺压得另几个人心里沉甸甸的。
    无人再接话了,李显军秀了一波之后再说也是没意思,便也不说了。
    不过大家被刺激了一下,也不是没有好处的,在这种不闲聊的氛围里,众人干活的速度飞快,哪怕天气比往日要炎热,中午忙完,又过了一个钟头下午需要炒的菜都给洗好了,大家伙都闲了下来。
    李显军回宿舍里午睡去了,昭昭也被沈华浓送到刘霞她们宿舍去睡觉去了,另几个坐在食堂里或打盹或想事情,气氛有些沉闷。
    沈华浓想想建议说:“我们凑份子熬点解暑茶送过去怎么样?”
    “姐,你说怎么办,我们听你的。”彭振华一说,大家都巴巴的看向她。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沈华浓都成了他们的领头人了,除了她还得跟方大庆请假这事之外。
    “桥头那边还有很多工作人员,抢险的民兵和公安吧?我们医院也有人在那边义务看病,妇联的,学校的......我们去给他们送个水也尽尽心意,怎么样?”
    “这个花不了多少钱,薄荷叶子医院的花坛里就有,荷叶到附近村里折上几片也够了,就是要去药房买点甘草,山楂,夏枯草这些便宜草药,价钱都不贵。我算了一下能有一块钱的草药和两斤冰糖就能熬几大桶,我们六个人,再加上李显军一共是七个人,总共不超过两块钱。”
    折算下来也就是每个人花三毛,捐这么点儿显得是有点抠门,但弄一车凉茶送过去受众面挺大,别人也不大好意思说小气吧?
    听沈华浓说算上并不在现场的李显军,其他人也没有意见。
    以前是大师傅藏着掖着,小学徒工巴头巴脑的想要偷学,表面上看都是熟人但总有隔阂。
    现在沈华浓大方,他们也是经常一起讨论的,天资不同个人吸收能力也不相同,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大家讨论讨论能查漏补缺共同进步。
    这些也是沈华浓自己总挂在嘴上的话,她就跟方大庆学过做蒸菜,跟高喜枝一个勤杂工学做穷人才吃的小食还连连赞叹,几人互相讨论的确是都有收获。她大方别人也不好意思小气,就怕她一气再不肯教了。
    虽然初衷都是为着自己的利益,不过相处久了,彼此之间互相妥协,互相交流的时候多了,让气氛不知不觉的就融洽了很多,相处起来也亲近多了。
    既然是以医院食堂的名义,那就是集体活动,当然也得算上李显军了。
    彭振华率先响应:“姐,我听你的。”他还又给补充了一下:“再说我们是医院食堂的职工,凉茶还挺合适的,不是说有力出力吗,不然我们再出出力?”
    “那边灾民回家了,帐篷什么的撤走了地上的垃圾,泥浆肯定有的,我们去帮着清扫了,也算尽了心。”
    “行,就这么办!”
    说干就干,几个人凑了钱,分头行事。
    很快凉茶就熬上了,几口灶同时开始熬,一个小时后就将食堂熬稀饭的两口大铝锅,四只大铁桶都满上了。
    几个人往里兑了点儿凉白开的时候,李显军打着呵欠掐着点就来了,先前彭振华去宿舍喊他,集体活动他倒是不拒绝,就是为人有点懒,再加上也不太在意什么凉茶,以为就是煮点金银花水,根本都不稀罕来看,打着等他们忙完了,他再一起去桥头露个脸的主意。
    大家也习惯他这人了,倒也没人说什么,反正他不来少学点东西是他自己的损失,左右他们就是剩下一把子力气,多做点儿也累不到哪里去。
    先一人咕了一碗凉茶,喝完李显军抹把嘴就问道:“沈大姐,这是用什么熬的茶啊,味道不错啊!猴子,你怎么没跟我说呢!你要说了我就来了。”
    彭振华很诚恳的拍沈华浓的马屁,顺便回答李显军:“姐,我还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好喝的凉茶,这么一配味道还真好,消暑又好喝,之前叫你你说等会,怪谁?”
    这下几人再没有什么担心的了,这种凉茶绝对是拿得出手的,那种金银花露都没法比,拿出去也不小气。
    沈华浓也受了这顿夸,说:“这可是我家里的祖传配方。”
    她倒也没有说假话,沈克勤把几本祖上留下的手札笔记放在她这里了,医药知识她并不感兴趣,所以一直也没有看,前些天沈明泽跟她说里面还有一些药膳食疗之类的记录,她就翻看了一下,现在就是用的笔记里面的凉茶方子,都是很便宜很普通的草药。
    而且这些药方沈家人也没有当成什么秘密,她也就没有保密。
    李显军不可置信,彭振华同样的心里很惊讶,但见沈华浓不像是在开玩笑,嘿嘿笑了几声,说:“姐,我信,这茶的确是好,祖传配方你也教给我们啊,我以后绝对不到处传。”
    沈华浓不在意的道:“以前就是当夏天消热的方子开给病人的,也不算不外传的,你们回去给家里也熬点儿消热,喝了不起痱子不上火。”
    李显军赶紧说:“那猴子你一会得跟我说,我也给家里煮点儿。”
    彭振华哼了一声,暗骂他一声“懒蛋。”
    顺便提条件:“之前我们忙一中午你都没有帮忙,一会去桥头要蹬三轮车,你负责蹬。”
    李显军不满的撇嘴嫌弃道:“我蹬就我蹬,多大个事,瞧你这猴精抠搜的样子!”
    几人齐心协力将凉茶搬上三轮车,拿了工作服顶着大太阳就往桥头去了,沈华浓还带了一份中午食堂做的凉黄面和一笼三鲜包子。
    这会正是最热的时候,一行人一起说说话,走路走得也快,倒也觉得还好,这一路敞开锅盖、桶盖子走过去,茶水的温度也稍下降了一些,可以入口了。
    桥头这里更加热,明晃晃的阳光照在水泥桥面上都好像能反光,晃得人眼晕。
    这会桥面上没什么人,抗灾的工作人员和志愿者们都撤到桥东的树荫下来了,因为天热,虽然人还不少,除了工作人员,还有一些灾民没有撤,还支着十几顶帐篷,但现场很安静,都热的不怎么说话了,只有好像一夜之间突然冒出来的知了不知疲倦的叫着。
    方大庆和彭振华吆喝了两声,“大家都停一停,过来喝口水歇一会儿!”
    话音刚落,就陆陆续续有人围过来了。
    食堂的几个人在路上就商量过了,七个人分成三组,分别在桥东工作站、灾民暂时安置点、和还有公安和民兵行动的堤坝上给大家倒茶水,看别人的工作量在就近帮着出点力,三点一刻在桥头汇合赶着回去做晚饭。
    李显军路上蹬了半路的三轮车,走一半就嚷嚷着腿软得打哆嗦,后半程死乞白赖让彭振华帮着蹬过来的,他这会儿帮着搬下来一大锅凉茶就待在工作站这里死活不愿意再动了,不用再分了,就他带了两个勤杂工负责这里了。
    参与救援的工作人员和志愿者中有跟他认识的,他第一时间就蹭了别人一把椅子,使唤那两人负责倒水,他自己则坐下来开始吹嘘了。
    “我们食堂的几个一起过来的,给大家送点茶水解解渴,也是我们一番心意,不是我吹,这茶水解暑效果杠杠的,发现黄花蒿治疟疾的那个沈院长家的配方,我路上喝了三碗,这一路晒过来都没有上火流鼻血,就我这人吧,建军你是知道的,太阳晒个半个钟头肯定要流鼻血......”
    “快快快,都过来喝完水歇一歇!”
    往堤坝上去送水还得再蹬一段,那边的工作人员还直接暴露在阳光下更辛苦也需要的茶水更多,彭振华年轻力壮的主动揽下了这差事,沈华浓跟他一组,方大庆则带着高大妈去了灾民安置点。
    从桥头有一条路通往河堤,从河堤上到缺口处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这会儿堤坝的缺口虽然早就被堵上了,但现场还有一群人顶着大太阳围着缺口处修补加固。
    在遭遇了抢险过后,这河堤上到处都是被踩踏过后留下的坑坑洼洼,好在经过昨天和今天半天的暴晒,这会儿淤泥已经干了大半,蹬三轮车走在上面虽然颠簸,但还是能走的,不至于直接陷进去,真那样的话,那就只能提着水桶走过去了。
    沈华浓坐在车后座腾出两口锅一只桶后空出来的位置上,一手拿着雨伞撑着挡太阳,一手拿着一张报纸当扇子正扇风,都觉得热得不行,这会儿远远看到那跟小镜片一样反射着太阳光的水波,都替在河边忙碌着的人觉得热得心慌。
    “姐,那边有人在吃饭,也有树荫咱们就去那里吧?”彭振华边蹬车边喘着气问道。
    沈华浓看向前方堤坝另一边的斜坡上,有两个军绿色的帐篷,应该是防洪抗灾的临时指挥处,门口还堆放着几个泥沙堆、麻袋、蛇皮袋、木架子木棍这些,零零散散还有几件雨衣散落四周。
    距离帐篷不远处有一群人正在吃饭休息,有几个人正围着一辆三轮车,还没靠近就能看见三轮车上用竹竿支撑起来的一个架子上的那张红纸,斗大的白色字迹写的是:“竟市宾馆爱心小组”。
    “姐,你看,是竟市饭店给他们送饭了吧?咱们也应该做个横幅的,起码得写个牌子啊。”彭振华懊恼的道。
    沈华浓坐在闻言笑道:“行了,一会你要是觉得亏了,咱们也喊两声,有人不识字,但喊两声保管别人都能听见,再不然找人帮着往报社投一篇新闻通讯稿?”
    彭振华呵呵笑了起来,说这倒不用了。
    “人都在那边休息,咱们也把车停到那边去。”
    “那不就跟竟市饭店的挨着了?别人没准还当我们跟他们一起的呢,那真是血亏了。”彭振华不大乐意,可不去那里,难道让吃饭的人两头跑?这也不行。
    沈华浓指着涵江边说:“那不然就把凉茶提到河边去,正好忙着的人能就近喝一口。”
    看看那边炽热白亮仿佛要将一个月的阳光都补上的太阳,彭振华抹了把搭在眼皮上的汗,说:“那行,我先把车停在这边,姐,你在这边看着就行,剩下的我提到江边去!”
    沈华浓也没有推辞,他愿意就行,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等两人扶着车挨着竟市饭店的车子停好,马上就有人围上来了,彭振华又帮着吆喝了两声,就任劳任怨拎了一桶凉茶小心翼翼的往水边去了。
    沈华浓拿了个铁瓢边回人话边给人舀凉茶:“哦,我们是人民医院食堂的。”
    “就是一点凉茶,应该的,你们才是为社会为家乡做大贡献的,值得我们学习和敬佩。”
    “大家不要客气,我们也就会做点这小事了。”
    “你们这两天忙得够呛吧,这边什么时候能够整修好啊,这大太阳的,真是太辛苦了!”
    跟旁边竟市饭店过来服务的男同志比较起来,沈华浓这儿明显更加受欢迎,马上就热闹起来了。
    大家喝着凉茶被她一通夸得飘飘然,好像入口的温热凉茶里面加了冰块加了蜜一样,特别的爽特别的甜。
    竟市饭店负责打饭打菜的那个年轻人小肖本来还想凑过来蹭一口凉茶喝,他来好一会儿了,这会儿饭盆菜盆里也基本都快见底了,大家伙也轮流过来都吃的差不多了,他一个人忙前忙后的累得嗓子冒烟,可往这边瞅瞅认出是沈华浓之后就放弃了。
    他第一次跟陆柏薇去医院给秦老送饭见过沈华浓,知道陆柏薇跟沈华浓怕是有点矛盾,作为想从陆柏薇这学点本事的学徒工,自然跟陆柏薇站一边对沈华浓是同仇敌忾的。
    他撇撇嘴,扭头看着别处,对旁边的热闹不看不听,也没有人在意他的态度。
    很快在场的大家基本上都喝上了,桶里去了一大半,沈华浓也闲了下来,她从工作服口袋里摸出手绢擦了擦汗,正要拿报纸扇会儿风,一个脸庞晒得黑亮的年轻汉子小跑着过来,把茶缸子伸过来了,高兴的道:“嫂子,是你啊!我就说听着声音像你呢。”
    是昨天晚上橡皮艇上的一个小公安,碰见了熟人,沈华浓比刚才招呼得更加热情了。
    小公安咕噜咕噜灌了两茶缸子的水,才满足的吁口气,先夸了沈华浓和这凉茶一通,然后跟她道:“嫂子,我刚才吃饭的时候见到霍局从河边上来了,这会应该去那边帐篷那边去了,你等一会,我去喊他。”
    沈华浓又给他满了一茶缸,说:“小刘你们忙了几天,也就是吃饭的时候能歇口气,你歇一歇,我这会也没啥事,我自己去,那边人多不多?不多我就把这小半桶茶水给他们拎过去。”
    “不多不多,也就五六个人吧,这些够了。”
    “那好,这里还有一桶,竟市的英雄们,大家伙自便。”
    “行行行,嫂子,他们又不是缺胳膊断腿了谁还不能自己舀瓢水喝?”
    沈华浓一走远,几个人就凑过来跟那小公安打听:“小刘,这女同志就是霍副局长的家属?”
    “刚才那个女同志不是说在医院食堂里做饭吗?真是资本家的大小姐?”
    “我看人家女同志很好相处啊,这大热天的大老远给大家送水,一点资本家的做派都看不出来,长得倒是挺像千金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