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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
    听闻“天火之灾”时,思云卿的面容微微僵了一僵,连笑容也显得有些勉强,尔后,他定定神,笑容越来越苍白无力:“他说得不错,我的父母族人的确早在十一年前便葬身火海,只是,那火却并非天火。”
    听闻他这么一说,石将离突然被这思姓一族灭族之祸给引起了兴趣。“你的意思是——”她微微蹙起眉,神色越发狐疑。
    难道,这所谓的天火之灾,实质却是他人的有心戕害?
    是何等深仇大恨,才会如此赶尽杀绝,竟能毒辣到连孤寡妇孺也不放过,将人生生灭族?
    她已是不免悚然。
    “我是思姓一族唯一的遗孤。”思云卿仿佛再一次确定一般,神色平静地重复一遍,尔后,竟是微微退开了些距离,脸上的笑容也消失殆尽,深邃的眸子寒光凛凛:“陛下若是信,他日便可用我的身体为心爱的男子换身移魂,如若不信,那我也莫可奈何,只得就此拜别,永远消失。”
    这男人,分明精准地拿捏着她的软肋!
    石将离眯起眼,那双深幽的瞳底陡然就射出凌厉的眸光,犀利的眼中映出思云卿的影子,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晰,像是一眯紧,就能将他整个人也掐死一般,那微微上挑的尾梢却是难以言喻的暗潮汹涌:“怎么,你是打算拿这个来威胁朕?”
    “怎能说是威胁?”仿佛是从她的这句疑问中窥出了些合自己心意的端倪,思云卿的脸上这才有了些微的笑意,却带着皮笑肉不笑的意味,颇为阴险:“我不过是想同陛下做一笔买卖罢了。”
    “买卖?!”石将离错愕之后,忍不住失笑,可嘴里却是带着哭笑不得的嘲弄:“你打算卖什么给朕?卖身么?”
    “的确是卖身。”城没有料到,这样具有侮辱性的字眼,他却是毫不在意,应得极为认真。松开她的身体,他垂着头,满脸的表情隐在重重阴翳之下,看不分明,只是呼吸显得略为粗沉:“如若陛下应允了这笔买卖,我敢保证,定是稳赚不亏。”
    石将离坐起身来,本就潮红的脸上反而透出一缕轻笑,眉峰聚拢,眼眸中迸射出诡谲难测:“此等好事,你却为何要便宜朕?”
    “旁人拿我的身体为沈知寒换身移魂,是想从陛下这里得到好处。”那思云卿对事看得通透,此刻居然半真半假地慢慢勾起了薄唇,染足了危险而邪恶的笑意,可那紫眸中却是一点也没有沾染上,像是全然不见底的深海,已在不知不觉间看穿了她的心思:“与其寄人篱下,遭人利用,倒不如让我来得这好处,尔后成全陛下的夙愿,一举两得。”
    “你想要朕替你查出当年思姓一族灭族的真相?”石将离素来是个揣测人心思的高手,此刻自然知道他目的为何,懒得再和他拐弯抹角,似笑非笑地以手背掩住唇,挑起眉,漆黑的眼眸灼亮似星子。
    思云卿没有抬头,只是微微颔首,应了声:“没错。”
    “然后呢?”石将离也不是省油的灯,立刻打蛇随棍上,想要逼出他的底限。
    “然后,陛下只需一道圣旨便可将那人满门抄斩,全族戮没,又何须我亲自动手,污了这身子?”再度挑起剃锐的眉,思云卿嘴角的笑意褪到最后,只凝了一分皮笑肉不笑,配上他那极出色的容颜,却添了几分令人不寒而栗的阴冷:“沈知寒乃是仁心仁术的神医,若是在这身躯里苏醒过来,必不会喜欢满手的血腥。”
    石将离眯起眼,瞥向思云卿,眼中陡然射出一道森冷的寒光,锋利如刀刃,几乎能刺穿他的心骨。
    不得不说,这思云卿是个高手,言辞犀利,心思缜密,不仅是笃定了她一定会应允这所谓的买卖,还不着痕迹地想要借她的手报灭族之仇。若他真的是那思姓一族唯一的遗孤,那么,她即便是硬着头皮也必须要应允他的要求,才有可能赌上一把。
    只是,这样的人,若是搁在身边,有没有可能成为一个藏而不露的隐祸?
    “你缘何判定那不是天灾,乃是人祸?”石将离问得不经意,可心里却静静琢磨着思云卿的言语,不断地估量权衡着利弊,眼睫下不觉就投下了一层极不分明的阴影,暗暗抿了抿嘴角:“若要朕相信你,你至少得要给朕一些证据罢?当年灭你全族的所谓天火之灾,究竟是怎么回事?”
    听石将离突然问起这事,思云卿略微愣了一愣,不觉垂下头,心猛然一抽,仿佛被一枚极细极锋利的针猝不及防地刺进了心扉,却只能在眼底里掠过一丝凄楚。
    “我们的村寨里,各家的竹楼虽然离得都不远,可若是天火之灾,怎么可能大火蔓延了整个村寨也无人发现,无人逃出?”他极缓极慢地道出,像是自问,又像是询问,双拳不由自主地握紧,仿佛回忆当年的那些事,于他而言是一种莫大的痛苦:“整个村寨一百九十七口人,无一幸免,他们的尸首是我一具一具亲手从火堆里挖出来掩埋的,而我阿妈和阿爸的尸首甚至是烧焦在放置竹床的位置——”那一瞬,他眼中有一闪而逝的痛意,甚至连呼吸中都是苦涩的味道,极迅速地弥漫,几乎哽住了喉咙:“那模样,根本就没有过一丝一毫的挣扎,哪里像是被烧死的?他们分明是被人谋害之后才放火焚烧的!”
    石将离本无意提及他的伤心事,听他说得这般咬牙切齿,也不免有些讶异地望向他,几乎可以想象出当时是怎生的一副惨相。“既是如此,那你为何会没事?”见他埋着头,她觉得有些不忍,可却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那一日,我设下的陷阱伤了一只老虎,那老虎受伤后一路逃进了原莲山,我寻思着阿爸早年打猎伤了腰,时常腰疼,若是猎了那老虎便可做成虎骨膏或者虎骨酒,为他医治腰痛就兴冲冲追进了深山。”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他才抬起头来,静静地看着石将离,一脸青白的面色,眉宇间闪过一丝难以琢磨的复杂,掩住眼底的漩涡,神色中透出了一种哀戚的落寞,那浅淡中透着一屡寂寥的声音传来,低哑浑厚,字里行间皆是凄凉之色。“天都快黒尽了,我才将那老虎猎住,却没办法马上回村寨——摆夷人都知道,入了夜在山林里赶路,无疑是找死。我无奈之下便在树上蹲了一夜,第二日天亮之后扒了虎皮,卸了虎骨,这才回去,没想到——”
    那一刻,他突然停住,没再继续说下去,未曾庆幸自己的幸免于难,也没有马后炮地假设什么,只是低垂着头,黯然地阖上眼,眸内隐隐地泛起了燥热与湿意,无法言喻的孤绝和无助如同阴云,沉沉地压向心底,令他难于呼吸。
    看着他这般动情的模样,即便是多疑如石将离,也已是信了他九成。“那你如今可有追查到什么线索?”她开口询问,觉得心口隐隐地酸痛,有种难以言喻的无力感,声音不由轻了些。
    “一点也没有。”思云卿挑了挑眉,方才的孤绝无助与难言的隐痛在他他平静的面容上化作虚无的影子。顿了一顿,他哼了一声,直视她的眼眸如同锋利的钩子,溢满阴云似的黯然和嘲讽,唇边恁地平添了一抹讪笑:“如若不然,我何必来同陛下做买卖,又不是嫌自己命太长,活得太久?”
    听他说得颇为自嘲,她自觉其中蹊跷,便顺着话题往下:“此话怎讲?”
    “换身移魂之术,他在我身上活了,我自然就得死。”他说得言简意赅,平静无波的嗓音中如同汹涌的暗流一般潜藏着阴沉,却也隐隐带着点不以为意,平静得不想是在说自己:“为了在陛下这里得到想要的,我只能走这条必死无疑之路。”
    虽然之前并不知道这所谓的换身移魂是怎么回事,可石将离也隐隐知道,绝不会是什么两全其美利人又利己之法,可也没料到会惨烈至此。如今,听到思云卿说得这般不在乎,她也只是挑了挑眉,轻描淡写地回应:“有得必有失,这身是你自愿要卖予朕的,你该早些看开。”
    这话无疑是表示应允了的所有要求,买卖谈成,思云卿眼眸一亮,原本染着晦暗的面色如同拨云见日一般,微微的喜色从唇角透了出来。“怎会看不开?”他慢慢地又凑了过来,紫眸熠熠生辉,与他那低哑地嗓音一般迷人:“若看不开,我今日便不会冒死闯入这里,企图以美色诱惑陛下。”
    美色/诱惑?!
    那一瞬,石将离吞了口唾沫,看了看他的脸,只觉他说得一点也没有错,那剑眉星眸,高鼻薄唇,着实迷人,并不比沈知寒逊色,的确有色/诱的资本——
    只不过,这男子心机太深,功利心太重,且那双眼眸于妖异中带着些兽类的不羁,在他的眼中,石将离只觉自己仿佛已成了某种极美味的食物一般,不觉往后退了退,有了些戒心:“你之前寄在何人篱下?”
    “依照陛下所见呢?”仿佛已是得了什么护身符,他不再有问必答,倒是故意和她玩起了文字游戏。
    这男人,蹬鼻子上脸倒是来得快!
    她暗暗翻了个白眼,只能默默庆幸沈知寒的性子不是这样的。“该不会是那南蛮大祭司罢?”她带点挖苦意味地开口,坐直了身子,心里已是有了谱,却还明知故问。
    这并不难猜,南蛮王与大祭司是得了她的谕令才从西南边陲入关的,而这思云卿,出现得太过巧合,且还引得相父前几日因为所谓的“南蛮细作”而贸然闯宫,这其中的弯弯拐拐,定不会少!
    “陛下果真冰雪聪明。”思云卿笑得越发诡谲而妖孽,见她已是打算从地上爬起来,眼眸一眯,手臂一伸便就将她一把搂住,扼得紧紧的,锁在怀中:“不如再猜猜,他打算借我从陛下这里得到什么好处?”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已经补完,不出意外,24小时之内应该就会更下一章!因为有亲说黛色的男配们雷声大雨点小,于是,玲珑里,我就让男配们给力点……妖孽和小石头的对手戏写得我心花怒放,哎,过瘾!妖孽的身世非常可怜,背负着灭族的仇恨,“思”这个姓氏在傣语言里是白虎,意为有虎威,暗喻可以降服虎的勇士,我其实蛮喜欢他的性格,毕竟,有舍才有得,相信,他和小石头会相处得很“愉快”的……看完一定要记得支持我,大冬天码字,真的很辛苦,看你们的留言是我更新最大的动力!鲜花呀,再来的猛烈一点吧……
    ☆、挑衅
    “不如再猜猜,他打算借我从陛下这里得到什么好处?”
    听着这样的言语,再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眯起眼,玩味地挑起眉峰,几缕不驯的发丝垂落在额际,嘴角慢慢漾起一抹难以言喻的诡谲笑纹,凉凉的,石将离突然觉得这炎夏莫名地不热了。
    因为,她被他那紫色眼眸里透出的谋算和心计给惊得不觉一悚,连后颈的汗毛都不觉立起来了!
    而且,他居然如此顺手地将她牢牢箍在怀里!
    这算什么?
    蹬鼻子上脸也要有个限度呵!
    他真以为以后沈知寒会在他的身上苏醒过来,所以她便就处处忌讳,不敢动他么?
    “不过打算罢了,你以为朕真的会对他有求必应,让他心想事成?!”再一次被这男人搂在怀里,石将离有些气恼地推拒着他的胸膛,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字从唇缝中挤出话来,表面像是在说刀洌,可实际上却是在告诫他。可他却全然听不懂一般,她狠狠地咬着他的名讳,试图掰开他的手:“思云卿,你再不放手的话——”
    “别动。”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她的额际,他似乎突然看到了些什么,立即轻轻抓住她那推拒的手腕,神色透出了一丝怪异,另一只手却极自然地抚上那处地方,自额间往上缓缓揉动,语调温婉,却也冷凝:“陛下微微受了些暑气,待我为你缓缓……”
    仿佛一下子又中了摄魂术一般,石将离只觉得额头一麻,整个身子突然就软了下去。他的手轻轻揉按着,的确是缓解了她蓄积的不适感觉,不知不觉地,她靠在他的怀里,仿佛整个人都躺在棉花上一般,轻飘飘的。
    思云卿的话只说了一半,似乎留下了什么难以启齿的,神色却越发的黯。见石将离阖上眼不再挣扎,似乎这揉动的确减轻了她的不适,他便索性将她缓缓放躺下,另一只手也慢慢地揉了上去。
    揉着揉着,眼见得她的脸上的绯红渐渐缓和了,他才敛了脸上的漠然,可声音已是不同于之前的魅惑,冷淡漠然又平静,像天生带着一股不问世事的冷调子,即便有着清浅的笑意,也只是噙在嘴边,却没有融进眼里:“陛下说得一点不错,刀洌自己也知道,你绝不会纵容他到有求必应的程度,所以,他未必不会先下手为强。”语毕,他收回手,其中一只手的食指和中指呈现出不正常蓝色,可他却并没声张,只是暗暗握拳,将那手给不着痕迹地背在身后。
    石将离阖着眼,自然不知道这一切,待得她慢慢睁开眼,却是看到思云卿微笑的脸庞,那紫眸里蓄着浅浅的笑意,眯起的弧度甚是诱人。“所以,你怕他先下手为强,于是自己便阵前倒戈,自己占了先机?”她被他方才那一番轻揉给弄得有些昏昏欲睡了,看他的眼神颇有些慵懒:“可惜,纵使得了你,朕不是还得依赖那大祭司施以换身移魂之术么?日后你与那大祭司免不了要见面,皆是,两相尴尬,朕委实不好交代呵。”
    “刀洌根本就不会换身移魂之术,哪里敢来质问陛下,要陛下交代?”思云卿淡淡应了一声,薄唇微微一扯,绽出让人心惊胆战的冷笑:“换身移魂之术乃是我族的灵术,否则,当初刀洌怎么可能靠着进献思长叡而保住南蛮不亡国?”
    听他提起思长叡,石将离突然来了些精神,微微撑起身子,不觉与他贴近了些:“那你与思长叡——”同为思姓族人,她好奇地不仅仅是思云卿与思长叡之间的关系,更还有当初她的母皇带回思长叡的真实原因。
    真的是因为那沈重霜的魂魄附在了思长叡的身上了么?
    那么,她是否可以多一些期待,沈知寒也能像他的父亲一样幸运?
    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虽然保持着和煦的笑脸,可思云卿却静静扫了一眼周遭的环境,挑高的眉梢显得高深莫测,突然似笑非笑地开口轻道:“思长叡是我波竜,若我族未灭,我便该是下一任的族长。”
    “你说思长叡是你的什么?”石将离蹙了蹙眉,不明白他说的“波竜”是什么意思,免不了本能地再贴近了些——
    见她如今颇有主动送上门的意思,思云卿轻轻一笑,也微微俯□,极顺手地将手撑在她的身体两侧,将她困在自己的手臂中,如同一个蚕茧,将她细细密密地包裹起来,嗓音无端变得低哑,带着令人难以抗拒的磁性:“波竜,也就是你们大夏汉人所谓的伯父。”
    这样的姿势仿佛又回到了之前,他呼出一抹温热气息,柔软温暖,轻轻慢慢,像是漫不经心的吻落在她的额间,令她心头一动,心尖似被烫一般倏地收缩一下。这一刻,她想起他方才半真半假地用膝盖顶开她腿的动作,突然有些莫名的心慌,虽然知道他不敢真的放肆,可她仍旧不由自主的轻轻颤抖,本能的蜷缩起身子,定定地与他对视。
    这个男人,有一天真的会变成沈知寒么?
    那时沈知寒会不会也像他这样,离她这么近?
    近得她有种迷惑的感觉,几乎想伸出手去勾住他的颈项——
    当她意识到自己有这样的冲动时,不免有些赧然,突兀地转开眼,不再看他。
    “怎么,陛下不习惯我靠得这么近么?”见石将离移开了眼,思云卿靠在她的耳边徐声轻言,声音低哑却灼烫如火,每个字都仿佛要毫无保留地烧进她的骨血中。低哑的声音里略含戏谑:“总有那么一日,陛下的心上人会借着我的身体苏醒过来,陛下不如从现在开始就熟悉我的身体,以免到时做起事来没有默契……”
    听他的话说到最后,隐隐含着讪笑和轻佻,说的竟然是那男女在床笫之间的亲密事,石将离心中不免起了些怒火,负气地转过头来,竟是真的伸手去勾住他的脖子。
    “那倒是。”她脸上浮起了酸涩讥诮的冷笑,一丝似有似无的矜傲从高挑的眉角处扬起来,带着点不屑:“既然总得要习惯,择期不如撞日,那就从今日伊始罢。”
    语毕,她双脚勾住他的腰,在他的微微呆滞中将他撑起的身子拉下来,紧紧贴着自己,尔后,毫无预警地顺势往旁边一滚,瞬间便不不期然地反客为主,成了她高高在上。
    跨坐在他的腰间,她伏□子,唇离他的唇距离不过分毫,挑起一边柳眉,半眯着眼满意地笑了笑,嫣红得得唇抿得极漂亮:“不过,你也得要习惯这大夏皇宫里的规矩,就连奉天殿的沥粉金漆柱子上刻着的图腾,也是龙在上,凤在下,所以,即便是亲热,也只能是朕在上头,你在下头!”
    思云卿全然没有料到石将离竟也会有这样的言语和举动,不免错愕了好一会儿。好半晌,他才深吸一口气,唇角浮起一抹浅浅的笑,真假难辨地道了句:“谨遵陛下圣旨。”
    那一瞬,似乎是有什么暧昧的味道在彼此间流窜。
    石将离唇边笑涡浅现,纤纤玉指在空气中画出一个完美的弧度,沿着他的脸部轮廓细细地划过,冷不防一下停住,那慵懒神情却已是带上了一分冷凝:“只可惜,你长得一点也不像沈知寒,就算他会借着你的身体移魂苏醒,也是后话,现在,你毕竟还不是他,所以——”顿了顿,她顺势捏住他的下颌,突然敛了笑,眯起眼看着思云卿,极缓慢地挤出唇中言语,眼里闪烁着冰冷寒光,微微一睨,那目光便倏地化作一支锋利的箭,令人不寒而栗: “朕居高临下看着你这张脸,突然就没胃口了。”
    被她压在身下,思云卿眨眨眼,睫毛轻轻地刷过眼睑,笑容越来越深,可其间却是多了几分别样的诡异。“那么,陛下对那凤君傅景玉可就该胃口大开了?”不知怎么的,他突然就提到了毫不相干的人,缓缓地,带着七分刻意,仿佛意有所指:“毕竟他同沈知寒长得那般像……”
    听他突然提起傅景玉,石将离愣了一下,随即便忆起了这几日傅景玉的言行举止,不觉便将眉头深蹙。
    “你想要的消息,朕会让捧墨安排影卫去打探。今日伊始,你便暂且先住在宫里罢。”她自思云卿的身上爬起来,虽然汗流浃背,可却已是没有在此处沐浴的兴致了,只是慢吞吞地将扔在一旁的外袍和绣鞋穿上,惫懒的言语意有所指,却也处处透露着十足十的告诫的意味:“至于傅景玉,你最好别去找他的麻烦,否则,惊动了不该惊动的人,别怪朕翻脸不认人!”
    语毕,她便一拂袖出了流沁阁,终已不顾。
    她虽然走了,可思云卿却依旧躺在地上,只是伸出右手,却见那不正常的蓝色已经在开始转黑,不由一声冷笑。他翻身坐起,凝力将指上的毒逼出,滴在那冷泉里,却只听滋滋的响动,犹如滚烫的油锅突然溅入了水一般,须臾,那蓄积的泉水竟然也随之变成了黑蓝色,好一会儿之后,才慢慢恢复了原本的澄清。
    抬起脸来,他满脸平静,那原本的妖异的紫眸竟是深邃得近乎黑色。
    她说她会翻脸不认人,他倒也很想见识一下,试探一下她的底限,她究竟会怎么个不认人法!
    无缘无故,他自然不会去找那傅景玉的麻烦,只不过,若一开始便就是那傅景玉找上他呢?
    这,便就另当别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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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流沁阁,天色已经黑尽了。
    石将离本打算召来捧墨,将思云卿无声无息潜入的事告知,先半真半假地斥他失职,再提醒他留神最近宫中影卫的巡视与当值,莫要再被人钻了空子,顺便也将那三分像人七分像妖的思云卿给暂时安顿下来。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捧墨却并不在流沁阁外,石将离叱问随时的影卫,全都面面相觑,俱是不知。她心中不免有点疑惑,命宫娥持着八宝盖珠琉璃灯在前头开路,即刻摆驾回寝殿。
    离开右相府时,她已预先安排影卫将沉睡的沈知寒给一路护送回了大夏宫中。这倒不是对韩歆也不信任,只不过,既然当初思云卿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右相府,还在她身上施下摄魂术,那么,也保不准会有别的居心叵测者潜入,凡事还是谨慎些的好!
    小船之上,影卫副统领低声向她禀报了护送沈知寒安全回宫的消息,石将离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只不过,她轻轻推开寝殿的门,冷不防却乍见那并不分明的夜明珠光晕中,有个灰衣男子正坐在案前的轮椅上,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拂过那上好的七弦丝桐,发丝自他的肩上轻轻滑下。
    自侧面望过去,那五官轮廓与无声无息的气韵,全然与沈知寒如出一辙!
    那真的是沈知寒么?
    莫名地,她心中微微振颤,忽得就失去了把握,只觉得胸口被一种柔软的东西堵住了,像是一团丝凌乱地交错着,眼中便就浮起一丝难以解读的复杂恍惚。
    “沈、沈知寒!?”石将离看得发怔,一时之间,禁不住褪了脸上的血色,气息也随之凝滞,嘴唇犹自发颤,张合着,好半晌才声音发颤地从抖个不停的唇齿间挤出一声极不确定的轻唤,缓缓地朝他走了过去。
    那一瞬,不过短短数丈的距离,在她的眼中,却长远得仿似没有尽头。
    沈知寒轻轻抚着琴弦,只觉指腹压在那凉意十足的冰蚕丝弦上,带着一种恍惚的错觉,仿佛时间回到了五年前。那一夜,他也是这般抚着琴弦,突然连等死的惶然和忐忑也没了,心中全是颓然地余烬,只想痛痛快快地解脱,才有了火烧墨兰冢与自封地墓的打算。可而今,他却是活在了另一个人的皮囊中,却不知是该延续那人生还是另辟一片天地。此时此刻,他不得不说,世事迷茫,不晓得一念的转变会生出什么样的悲欢离合,更不晓得,一个人的心里究竟能藏下多少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