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降到海底,灵识一扫,很快便发现倒在一片废墟中的银龙。
银龙浑身血迹斑斑,龙鬃被利器齐齐割断,银色的龙鳞被剔去七八成,四爪皆被掰成了角度诡异的弯曲状态。
溪云的灵识探过去,从银龙身上只能感受到血液的流淌、气息的运行,却没法探到她的妖息、元婴和灵根情况。
深海之中听不见声音,但银龙能感应到溪云来了,勉强睁开眼,无神地看着雪狐妖走到自己面前。
“你后悔么,阿胥?”溪云传音问她。
听到这话,银龙沈胥的眸光忽然犀利起来。
“你这目光短浅的蝼蚁又懂什么!”她咬牙切齿道,“溪云,你不知道妖界有多残酷!刚飞升的妖只能靠依附当地的妖君才能活下来,你也不知道我受了多少屈辱,才得以爬到妖君的位置上!如今、如今那些仙界的王八蛋毁了这一切!我被伤成这样放逐下界,你一句安慰不说也就罢了,却问我悔不悔?!”
溪云安静地听完,淡淡道:“吾当初不止一次劝过你,上界并不是个好地方。你咎由自取,落得这样的地步,我为何要安慰你?”
沈胥被她漠不关心的态度激怒了。她现在浑身筋骨都被婳尧仙帝斩断,能动的只有一个脑袋,怒从心中出,蓦地张口朝溪云咬去。
溪云躲开龙牙,退到距离沈胥三十步远的地方,冷眼看她。
时隔数千年,她曾经的道侣依然是这样易怒的脾气,却又不再是数千年前的沈胥。
——也许,在沈胥锁她在海、夺她妖元飞升上界的那一日,名为“沈胥”的眷侣,在她心中便已永远地逝去了。
“再过半个月,你便要道消身殒了,阿胥。”溪云平静地道,“作为你曾经的道侣,吾会守着你到最后一刻。”
“谁稀罕你这假惺惺的忠诚!”沈胥冷笑,“你要是真将我当曾经的道侣,为什么不立即用‘毓苓血’医治我?哪怕经脉寸断,你的血也能将我治愈,不是么?”
溪云也笑起来,悠悠道:“吾若用血将你治愈,你要再次夺走吾的妖元,潇潇洒洒回到天上,继续做你的妖君么?”
“胡言乱语!”沈胥怒道,“你我道侣一场,早已知道对方的品性,你怎好用这样恶毒的念头揣测我?!”
“吾曾将你视作亲密无边的道侣,你却将吾当作飞升用的垫脚石,用完即弃,将吾锁于海底数千载,以凶阵困吾,恨不能将吾杀死。”溪云缓缓道,“沈胥,吾从未将你视作负心人,是你让吾不得不信。”
“至于‘毓苓血’,吾不会再给你用了,你不配。”
银龙坠海后,泷诏只等了几个时辰,识海中便响起玄龙的声音。
“吾的道侣已在海中休眠,吾会和数千年前一样守护她,让族人们勿要挂念。”
泷诏刚应下,又听玄龙道:“吾的道侣最憎恨吵闹,传吾命令,半个月内,不得允许任何外人入岛,也不许任何族人出岛。”
下完命令,玄龙的声音没有再响起。
临天之岛突然宣布封岛,一封就是半个月。
含绯刚回到荭玉城就听说了这个消息,顿时哭得更凶了,哭累了便昏沉沉睡过去,再醒来时,整只狼又恢复了活泼,和往常一样窝在娘亲们和姐姐怀里打滚,也重新啃起了龙角法器。
她知道哭是没有用的,老祖宗会不辞而别,一定是去处理很麻烦的事了,她只要耐心等事情处理完就好。
日子仿佛又回到溪云没有来过的时候。含绯和姐姐茗柔一同就寝,辰时一同起来,先去小吃街买可吃可不吃的早饭,再到暮色小筑开始晨练。
含绯不在的日子里,茗柔已将狐族的初阶剑术练熟了,这几日开始练习中阶剑术。
念珉平时看起来吊儿郎当没个正经样,但授课的时候却像变了个性格。茗柔拜她为师之后,她授课更卖力了,给茗柔绘制剑谱图的速度也快上好几成,甚至还将自己从前最不愿翻的典籍取出来,厚着脸皮向娘亲们讨教,弄明白了便去教茗柔。
姐姐练剑时,含绯抱着磨牙用的龙角,坐在溪云喜欢坐的观景地,慢慢地啃,目光却不知道在往哪里看。
秋末冬初的风一天比一天寒,一天比一天大,含绯因着体内有溪云留下的内息珠,一点也不觉得冷,每天依然雷打不动地坐在风口,听着风将自己角上的铃铛吹得“铃铃”作响。
七天后,茗柔将中阶剑术最难的那一层成功突破,喜得念珉一把抱起她,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
“柔柔真是太厉害了!”转完圈,念珉又是一番夸赞,还俯下脸往茗柔额上“吧唧”一口,“走,今天的演武就到这吧,咱们去街上吃一顿麻辣锅,就当给你庆祝!”
茗柔乖乖地应下,从她怀里下来,几步赶到含绯身边,把她从风口抱下来,弯着眼睛对她道:“我们去吃麻辣锅,珉珉姐姐请客。”
含绯看了眼兴奋的念珉,对姐姐摇了摇头,边拱她边撒娇道:“我今天肚子不舒服,什么都不想吃,就不和姐姐一起去啦,姐姐和珉珉姐姐要高高兴兴地吃呀~”
说完,她从茗柔怀里跳出去,叼着磨牙法器走了。
在雪狐族王城作客时,含绯目睹过千柠和泷谧的亲热场面,聪颖如她,很快意识到这就是“道侣”之间会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