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厂长是一个快六十岁的老头，眼窝微微下陷，一双褐黑色的眼睛闪着清明的光，脸上有着一条条皱纹，身型消瘦，背脊却绷得笔直，看上去就有一股不服输的劲。
    “还是由我们首都机械厂的高级研究员周昌明同志来介绍一下项目的情况吧，这个项目现在是由他领头的。”被南部长点名龚厂长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一手指向坐在他身边的周昌明，眼睛却是看着南部长他们。
    “那就由周昌明同志来说吧。”南部长直接就点头同意了。
    周昌明理了一下衣袖然后站了起来，而龚厂长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数控机床这个项目最早是由湖安市机械厂提出的项目申请，之后又首都机械厂组织团队进行研究，项目主要负责人是郑老，但由于郑老身体不适，之后就由我来负责……”周昌明一站来就说起了关于数控机床的前世今生，他说道湖安市机械厂的时候还特意看了陆见他们一眼。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龚厂长，他们可都不知道之前还有湖安市机械厂的事情，之前南部长特意提到湖安市的时候他们还有些奇怪。
    龚厂长也没想到周昌明居然说起了这些，一时间脸色有些不好看，但没一会就恢复到先前淡然的样子。这件事本来就是他们这边做的不地道，不止挖走了项目还挖走了人，以后一起合作也迟早会被人知道，现在捅出来就捅出来吧。
    “去年数控机床项目就一直处于停滞的状态，技术难点主要在数控装置和伺服驱动装置……”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中周昌明还是非常有条理地将整个项目情况说了一遍。
    “目前整个数控机床项目的情况就是这样的。”周昌明说完话就看向了上首的南部长。
    “现在项目情况你们也了解了，有没有什么想法？”南部长对着周昌明把右手往下压，示意对方坐下。然后又环视了一圈在场的所有人。
    “数控这块我们一点经验都没有，能不能通过商务部这边引进一下技术呢？”南部长话音刚落就有一个人对着正坐着老神在在喝茶的屈部长提出了了一个问题。
    一时间所有人目光都看向了屈部长，连他身边的南部长都朝他投过去询问的目光，他们可都知道这两年商务部做了不少事。从引进大型电力项目到多个化肥生产线落地，今年更是帮机工部弄来了几台非常重要的设备。
    “没有这个可能。”屈部长不慌不忙放下手中的茶杯，断然拒绝了他的提议，一点希望都没有给。
    “为什么？你们之前不是……”之前说话的中年人皱紧眉，眼里全是不解。
    “你们也知道机床的重要性，它名义上的民用设备，但许多重点工业项目都离不开它，我们之前引进普通机床也都是落后的技术。现在数控机床在国外还是新兴技术，属于极度禁运的工业设备，根本没可能引进回来。”说到这里屈部长深深叹了口气，他何尝不想多弄些技术回来，他们国家需要的技术太多了，但是那太难了。就连这两年也是经历千辛万苦才有这点点成果。
    “这……”那人也没在说话，一时间众人都沉默了，最主要还是之前机工部弄到了几个重要的设备，所有人心里就冒出了一些期望，只可惜……
    “格斯家族那边能不能试一试？”南部长看着屈部长不死心又问了一句。
    “国外1952年才研究出第一台数控机床、1958年才弄出加工中心，可以说整个世界的数控技术都还是处于初步发展阶段，在这种情况下没有可能，就算引进了也会马上淘汰。”屈部长可以说是接触外部信息最多的人之一，必在场的所有人都更了解情况。
    听到他的话，会议室里面不少人都议论了起来，一时间有些闹哄哄的。
    “如果要想做到行业领先，就需要创造属于自己的技术，我认为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集中力量攻破这些技术难点。我相信在我们所有人的努力之下一定可以成功的。”突然一个人站了起来，兴冲冲地提出了自己的想法，那人还很年轻，看着应该和陆见差不多大，就坐在陆先锋边上，看着也是首都机械厂的人。
    听到他的话房间里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着他，那人见那么多人都奇怪地看着他，有些不知所措地挠挠头。陆见也看着他，眼睛里面带着些赞同，这话也是他想说的。
    “没错，我们都想岔了，数控机床还是一项新技术，我们自己也可以做出来，要想站在前面就要有一往无前的精神。”就在这时，南部长突然拍桌而起，满是赞扬地看向那个年轻人。
    “小同志，你叫什么呀？”说完他满是亲切地问起了他的名字。
    “我是首都机械厂的研究员连飞文。”连飞文有些憨憨地笑笑，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名字还有些不好意思。
    “你坐下吧。”南部长让他坐下，然后看向在场的人。
    “我们这些老同志还没有人加一个小同志想得明白啊。”听到他的话所有人都沉默了，特别是第一个开口要引进技术的人。
    “从目前的情况看，数控机床只能是自主研发，我的想法是召集全国机床方面的精英弄个大会战。”见所有人都沉默，南部长也没在问他们关于项目的想法，直接定下了计划。
    “南部长，最初的项目书是我和周昌明同志从湖安市机械厂带过来的，而信息部分，也就是数控部分都是由陆见带着两位年轻同志做出来的，如果要会战的话，他们必须要参加。”突然陆先锋站了起来，看着南部长说出了这段话，手则是指着陆见的方向。
    “……”陆见无语，被所有人目光盯着，十分不自在。不过毕竟是在这么多人面前，他还是挺直脊背，装作一副很淡定的样子。
    “那是自然，我们这次是下了很大决心的。”南部长早就知道这些事了，只是笑笑，也没在意陆先锋说话的语气，这次陆见他们过来还是他极力促成的。
    “那就谢谢您了。”闻言陆先锋笑着额坐下了，这个数控机床应该就是他最后一个项目了，他一定要完成。
    “那我们讨论一下数控机床这个项目放哪里吧？”等人坐下，南部长看着众人说道。
    “数控机床之前就在首都机械厂，这还需要讨论吗？”龚厂长有些惊讶地看向南部长，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问题还需要讨论。
    “龚同志，会战不是你一个厂的事情，还是要考虑一下其他情况的。”南部长看了他一眼，然后目光在陆见他们那边扫了一下。
    听到他们的对话，吴厂长心里一喜，他之前还在奇怪这个会议叫他来做什么，现在已经隐隐约约收到点提示。
    “龚同志，数控机床最先可是由湖安市数控机床项目组提出来的，问觉得还是湖安市更适合一些。”突然屈部长说话了，他这次过来就是为了让数控机床项目落户到湖安，这样陆见他们才有足够的时间去完成电器厂的工作，也会有更多的自主权。
    “湖安那边……”龚厂长沉默，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
    “湖安市的机械厂也是全国知名的工厂，实力并不逊于首都这边。而且湖安市产业齐全，资源丰富，钢材，矿场都非常实力，交通也非常便利，很适合。”
    接下来的时间就是一边倒的局势，在南部长的默认之下，屈部长几句话就差不多将事情定了下来，数控机床项目落到了湖安市的机械厂。在这情况下吴厂长可算是要高兴坏了，这可不是什么小项目，机械厂可以得到不少的资源支持。而且这次的数控机床在性能要求上面比陆见他们之前设计的更高，项目时间也会比较长。
    会议比陆见他们预想的快很多，不到十一点就结束了，不过下午两点还有一个项目会议，主要是讨论关于项目的规划。
    没一会会议室的人都走完了，陆见和吴厂长他们却被屈部长留了下来，和他一起的还有南部长。没一会就有几个人进来将会议室收拾好了，还给他们重新换了水。
    在屈部长的示意下他们坐到了上首两人的身边，陆见挨着屈部长，吴厂长和许厂长则是依次坐在陆见边上。
    “你就是陆见吧？可真是年轻。”等人都出去了，南部长笑吟吟地看着陆见，眼里带着赞赏。
    “南部长好，我是陆见。”陆见想要站起来打招呼，却被身边的屈部长压住了不让起身。
    “我们就是聊聊，不用这么客气。”屈部长笑笑，松开了放在他肩膀上的手。
    “没错，就是聊聊。我听说你们洗衣机项目马上就要结束了，还是准备出口吧？”南部长看起来非常亲切，一副聊家常的口吻。
    “是的，预计下个月出样机，如果没有问题就能投入生产了。”陆见点头。
    “播种机呢？听说还在同时做这个项目？”
    “播种机预计和洗衣机差不多，也是在下个月。”
    “真是少年英才啊，你们这两年成功可真不少，我们机工部也是得了不少实惠啊。”南部长笑笑，对陆见他们的评价很高。
    “都是技术部所有研究员一起努力的成果。”陆见说出了一句很官方的话，感觉这句话他已经说过很多次了。
    “哈哈，这就像是一个做领导说的话了。老屈，你们商务部可是有个好人才。”南部长大笑两声，看着一遍的屈部长似乎有些嫉妒了。
    “那是当然。”屈部长非常骄傲地点头，一点没有谦虚，差点把陆见弄脸红了。
    “这次可是让你们商务局如意了，你们答应我们的事情可一定要做到啊，陆同志之后大部分时间一定要放到数控机床项目上啊。”南部长非常严肃地看着屈部长，眼神里带着警告。
    “放心，不过你答应的人手可也要尽快安排。”屈部长没在意他的态度，反过来也很认真地看着他，脸上还带着笑意。
    南部长才上任不久事情非常多，几人也没有多说什么。勉励他们几句特别是吴厂长之后就放他们离开了。
    屈部长也跟着他们离开了，他们下楼的时候屈部长带着陆见走在前面，两人一直在小声说话，身后则是跟着几个商务局的和吴厂长他们。
    “事情差不多就是这样安排吧，之后你辛苦一下，兼顾数控机床和空调两个项目，等过一段时间我让人给你配一辆车……”
    原来屈部长早上和他们说完话之后就来这边见了南部长，两人进行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的拉锯战，最后还是以屈部长的胜利而告终，毕竟数控机床项目离不开陆见他们。不过项目最终没有落到电器厂，而是选择了湖安市机械厂，这也算是双方的一个妥协。
    不过后来南部长想了一下湖安市似乎更适合数控机床这个项目，而且一开始数控机床就是由湖安市机械厂提出来的，这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中午的时候屈部长还有事情要忙，不过还是吩咐自己的秘书给他们安排了一顿丰盛的午餐。
    坐在国营饭店的桌子边，吴厂长的笑容掩都掩不住，一边吃还一边笑出声来。
    “老吴同志，你收敛一些。”许厂长无奈地看着他，边上的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们呢，能不能消停一些。
    “我这是太高兴了，没想到有一天我们厂还能搞科研大会战，简直是……”吴厂长小声对着两人说了起来，连桌上丰盛的菜都没能让他关注两分。
    “知道你高兴，这事也是高兴，不过这是在外面呢，而且你还是想想要做些什么呢，这次过去的人可不少，你这后勤工作还得好好安排吧？”许厂长看他有些得意忘形了，赶紧提醒他，这后续工作还有很多呢。
    “对对对，我等下就给厂里打电话，让后勤那边好好安排一下。”被他提醒吴厂长赶紧收回笑容开始思考起后续的事情。
    第129章
    陆见没有说话, 专心吃着自己的饭, 心里一直想着关于数控机床这个项目的事情。
    他这两年有时候也会想起自己的第一个研究的项目，本以为最少还要再等几年才能继续这个项目，没想到居然这么快。不过还好他一直有收集材料和机械制造相关的研究成果。
    “嘿，你们在这呀。”突然两个人走了过来, 陆见抬头，却是陆先锋和周昌明两个人, 他们身后还跟着个年轻人，好像就是刚才在会议上说话的那个。
    “周老，陆老, 这么巧啊, 你们吃饭了吗？”吴厂长看到他们还有些惊讶, 他记得他们应该早就走了呀。
    “不巧, 我们就是特意过来找你们的。我们在楼下等了好一会，没想到你们居然已经在这吃饭了, 可怜我的肚子可还是空空如也呢。”陆先锋也不客气直接坐到了唯一的空位上。
    “呵呵，你们都坐下来吃饭吧。”许厂长赶紧让开一半位置让吴厂长坐了过来。
    “小连，你就坐陆见边上吧，以后可要和他好好学。”周昌明坐到之前吴厂长坐着的地方，然后指着陆见身边空出来的地方让那个年轻人坐下。
    “周老，陆老，你们要吃什么我再去点两个菜。”等他们都坐下陆见就站了起来，笑着看着周昌明他们。
    “随意点两个吧。”周昌明这次过来可不是为了蹭饭，也不在意吃什么。
    “好的。”陆见点头就准备往点菜的窗口走去。
    “陆工, 我和你一起去。”见他离开，一边的连飞文也站了起来，期期艾艾跟在陆见后面。
    “嗯。”陆见也没拒绝，带着他就往那边去。
    “小连这是把陆见当榜样了吧？”周昌明笑呵呵地看着两人的背影，对着边上的陆先锋问道。
    “呵呵，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陆先锋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这个连秀文算是他新收的学习，为人很机灵，做事也很麻利，还会举一反三，年纪轻轻也出了不少成果，他一直觉得连飞文就像第二个陆见，只是活泼了些。
    “还不是你天天在他面前说陆见的事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人家陆见是你学生呢，你有问过老谢没有。”周昌明冷哼一声。“……”看着他们俩在这说话，吴厂长和许厂长相视一眼也不好拿起筷子继续吃饭，只能干坐着。
    “你们这是有什么事吗？”最后还是吴厂长先说话了。
    听到他的话周昌明和陆先锋都沉默了，似乎有些不好开口。
    “就是有些事情想问一下。”周昌明看了一眼吴厂长还是先开口了。
    “？”吴厂长觉得他们俩有些奇怪，都有些不像他们了。
    “老邢他们还好不？”
    “邢工他们呀，挺好的呀。”吴厂长这下知道他们在纠结什么了，原来是担心家里那些老同事啊。
    周昌明他们被调到北京之后就没再回过湖安市了，去年又是正忙的时候，他们也不好意思给这些老同事打电话，着马上就要回去了，可不是要好好打听打听。主要是他们还有些不好意思，当初是大家辛辛苦苦做出来的项目，结果却成了这个样子，也是有些没脸见人了。
    “他们现在都有自己的项目在做，知道我这次过来还要我帮着问候一下你们呢？”
    “那就好，那就好。”听到这他们就放心了。
    “邢工来之前就和我说了，这事也不是你们的问题，让你们没事就给他们打打电话。”吴厂长笑笑，觉得他们呀，就是喜欢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吴厂长，这次的数控机床可是一个大项目啊，如果可以成功的话，湖安市机械厂肯定是一个生产的工厂，到时候……”说完一些不好开口的事情，周昌明两个人就自在多了。陆先锋更是和吴厂长聊起了数控机床这个项目。
    “饭菜来了，赶紧先吃饭吧。”没一会陆见就和连飞文端着饭菜过来了。陆见将新点的菜放在周昌明和陆先锋面前，然后坐了下来，重新端起了自己的碗。
    “小连，赶紧吃饭。”陆先锋看自己的学生似乎有些小害羞，赶紧让他坐下，还给他碗里夹了一筷子菜。
    “小连不用太客气，我和你老师可都是老熟人了。”吴厂长对着这个连飞文很热情。
    一顿饭吃得很快，没一会就都吃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