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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节
    “哦。他的同桌也很厉害,是今年中考全市第一……”
    “乔亦初吗?”
    叶开猛地抬头:“你认识?”
    “乔楚的儿子。”陈又涵笑着摇了摇头,“亲子关系一团糟糕。”
    断断续续地闲聊,穿过高一的走廊,穿过露天花园阶梯,通过相连的甬道进入第一教学楼:“这边是高三和大影音阶梯教室、画室和音乐室、舞蹈房。”
    一教年头更久,是天翼建校初的教学楼,二教则是七八年前新盖的。一走进一教,建筑物内上了年头的陈旧味道唤醒了陈又涵的记忆,他仰头看了看大厅上掉了漆的标语:“我上学那会儿,这里写的是‘笃学尚行’。”
    现在换成了“天道酬勤”,旁边是一个倒计时电子幕,高考已经结束,叶开看到这个公告牌蓦地就有点紧张。
    “就是在这里,那天自由活动课打球回来,叶瑾找到我,说,”陈又涵牵起叶开的手,“明天我弟弟周岁宴,你千万不要迟到。”
    那只是他生命中非常普通的第一个周五午后,他和隔壁班男生打了半场酣畅淋漓的球赛,路上经过小卖部,买了一瓶冰过的运动饮料。四点多的阳光从高大的门厅斜穿进来,与身后的走廊亮光交织成温暖的一片。一个他不感兴趣的女孩,一则与他无关的消息,一场乏味的宴会邀请——如果他知道未来他会牵着叶开的手把他放在生命中最郑重的地方,他一定会更努力地记住那天下午的光线、气味和温度,记住那场球赛他的得分,记住那瓶已经退了市的饮料的名字与入口那一瞬间的味道。
    “又涵哥哥。”叶开握紧了他的手。
    相差十六年的高中记忆因为爱情而产生了奇妙的交叉。久远沉淀下的画面开始鲜活。
    “出柜后在这里跟同学打架,从一楼到五楼的中庭走廊全部围满了人,教导主任过来拉架,被我一脚误伤,胃出血,因为这个我差点没被陈飞一打死。”陈又涵牵着他的手慢慢地逛。他不是个怀旧的人,要不是因为公务和叶开,他几乎不会再踏足校园。
    高三生已经搬离,所有教室都空了,被保洁从里到外打扫过一遍。有些教室的黑板报没擦,教室前的黑板上写着“高考加油”,教室后的则写着“后会有期”,上面龙飞凤舞地签着几十个签名。一间间穿行,到了走廊尽头最后一间,陈又涵停了下来,“我高一时候的教室。”
    已经成了自习答疑室了。
    只是习惯性地抬手轻推,门吱呀一声开了道缝,竟然没锁。和班级教室不同,这里只拼了几张大课桌,各科老师晚自习时会在这里值班,学生有功课请教就来这边。黑板上还留了两道数学题没擦,重要题干下划了两道重而有力的下划线,仿佛可以看到老师拍着黑板说“今年必考!”的样子。陈又涵在课桌上轻轻抹过,薄薄的一层灰。
    “惭愧,”陈又涵没忍住勾了勾唇角,“一进来想到的都是打架、上课看闲书、把垃圾桶当篮筐扔瓶子、被班主任叫起来罚站,还有四十分的物理卷。”
    “四十分?”叶开震惊,“我还没见过四十分的卷子。”
    他们班都是尖子生,低于八十分就羞愧得要面壁了,四十分?见到毕胜得跪着走。
    “都是黑历史,我跟你说这干吗。”陈又涵自嘲,“学也没好好上,但也没谈过恋爱,学生时代连个能怀念的对象都没有。”
    叶开一听他起这个头就有点不妙。果然陈又涵接着说:“别人什么晚自习下课牵着手逛操场,把女朋友抱在窗台上亲,走廊迎面碰到能被同学起哄,上体育课偷溜出去约会,我——”话戛然而止,他弯腰欺身迫近,把他腰压得后折,慢条斯理地借故欺负人:“弥补下我的遗憾?”
    叶开还未回答,便被他逼进墙角。
    陈又涵一手撑着墙,将他禁锢在身体和墙的逼仄空间内——
    “同学,我想亲你。”
    叶开紧张地吞咽。
    “会被老师看到。”他半真半假地回答,是戏,是现实,是十六年前,是现在。
    陈又涵低声笑了一下,俯身靠近他:“但我忍不住。”
    叶开诚实地圈住他的脖颈,闭上眼,踮起脚尖。
    灌木丛上开着奇怪的花。六月份的宁市,什么花都会盛开,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气喘吁吁地分开,叶开迷离地眨了眨眼,说,“学长,早恋可以,四十分不行,不然将来上清华的我你高攀不起,”
    陈又涵闷笑出声,掐他后腰:“忘记说了,学长家里有一千二百亿的矿要继承。”
    叶开:“……”
    “不好意思,”施译挠了挠脸,“不是故意看到的。”
    “你去一教干什么?”
    “……实不相瞒,那天我刚好陪杜唐一起重温校园。”
    叶开:“……杜老师也在?”
    “……在。”施译说完,看到叶开惨不忍睹地扶住了额。
    杜唐基本没有情绪波动,只是走得好好地突然停在了教室窗户外面,看背影有点僵。施译从他身后探出头看了一眼,刚想说话,便被他眼疾手快地一把捂住了眼睛。
    “叶——”刚蹦出半个音节,又被冷漠地一把捂住了嘴。
    “杜老师他……”叶开问不出口。
    施译很懂,善解人意地回答说,“没怎么看清,杜唐说非礼勿视,非礼勿言。”拍了拍叶开的肩,“你男朋友看上去吻技不错。”
    啪!笔帽的夹子被硬生生掰断。
    施译见好就收,忙溜去洗手间。等出来时,叶开已经收了卷子准备上床休息,他还是没忍住多嘴问了一句:“值得吗?你的压力我简直不敢想象。”
    叶开动作一顿,“没有什么值不值得的,我只知道他和我一样,他和我一起。”
    第47章
    期末考试有惊无险地度过, 虽然没拿到第一, 但也没跌出前三, 还算好交差。
    路拂的分数和报考学校也定了, 是一所外省的211, 报了将来对发际线很有害的信息管理专业。他办过了谢师宴, 另找了一天请同学, 怕叶开面对一群高三生不自在,又单独请他吃了饭。
    男高中生对成年的定义很简单——高中毕业、随便喝酒, 这两点给了他们无限膨胀的自信。一顿饭下来, 龙虾吃了四五斤, 啤酒空了四五瓶,其中叶开贡献了一个杯底的战绩,剩下全是路拂的。路拂其实也不太能喝,但他今天有要务在身, 酒壮怂人胆, 看着叶开略微有点迷离的双眼, 他一边痛骂自己无耻趁人之危,一边揽住了他的肩膀。
    夜风微凉,在路拂的记忆里,他和叶开有过许多次这样悠闲的盛夏夜晚,看风吹散烧烤店上方弥漫的烟雾,沿着江堤散步。叶开对他和别人多少是不同的,可能仅仅是因为舍友的缘故,但或许……路拂低声问:“叶开, 你醉了吗?”
    叶开只觉得眼神有点飘,便摇了摇头。他想问是否打车回去,路拂却紧张地攥紧了他的手臂:“我、我有些话要和你说。”
    眼见对方懵懂地安静下来,路拂用力地抿唇,心里一股浪歇了又涌,推着他,冲着他,迫使他莽撞地低下头,凑近叶开——
    “路拂!”叶开推他一把,因为酒精而漂浮的脚步踉跄,险些摔倒。还是路拂拉了他一把才堪堪稳住。这一下子完全醒了,他震惊地看着路拂:“你——真的是gay?”
    “你原来知道?”
    “我不知道,”叶开脑子有点混乱,“你想干什么?”
    路拂深吸一口气:“我喜欢你,你反感吗?你对我——”
    “没有。”叶开斩钉截铁地回绝,“我对你没有任何感觉。”
    “我以为你没有抵触,还以为我有机会——”路拂沮丧地笑了笑,“抱歉,吓到你了,翻篇吧,是我的错。”
    礼貌地松开手,见叶开站稳了,才往后退到社交距离,问:“你怎么回去?打车?让人来接?”
    叶开有点懵,这里是西江沿岸,离陈又涵家就隔了两个街区。他应该回家的,但鬼使神差地给陈又涵打了电话。路拂陪他坐在江边的长椅上等,尴尬地没话找话:“你那个哥哥对你挺好的,就这么点路还亲自来接。”
    叶开欲言又止。
    手机震动,叶开很快地接起。这边不好停车,两人先走到路边,等一辆打双闪的兰博基尼。绿灯通行三十秒,陈又涵在路边缓缓停下,推门下车,绕到叶开那一侧,他先握住他双肩对视了两秒,确定他还清醒,又温柔又严厉地骂道:“以后我不在身边都不要沾酒,知道吗?”说完才注意旁边的路拂,拿对小孩儿的语气问:“你呢?还清醒吗?”
    路拂猛地摇头,又迅速点头:“我没事没事。”
    “上车,这里不好打车。”他当机立断吩咐,然后打开副驾驶门,推叶开坐了进去。
    路拂注意到他虽然看着强硬,但实际上很小心,怕他撞到,手还在车顶挡了一下。
    “前面是明康路,那边好打车。”陈又涵说着,没有征询路拂的意见,驶过两个红绿灯后右拐,在路边停下,“叫滴滴也行,出租也行,看你,上车后我们再走。”
    路拂觉得这男人强势得要死,但那股威压的气场却又让他有点受宠若惊了,心里想,妈的,难怪都爱霸道总裁。他家比较远,原本想叫滴滴到最近的地铁站的,谁知叶开主动说:“又涵哥哥,去最近的三号线地铁站吧,周末堵,他坐地铁快一点。”
    路拂客气道:“也还好,我可以——”兰博基尼比他支支吾吾的语速快,轰地一声起跑。他把话都憋回肚子里,低头默默取消滴滴订单,再一抬眼时,看到陈又涵抬手摸了摸叶开的头发,柔声问:“困不困?要不要睡一会儿?”
    叶开摇摇头,轻声说:“有点晕,回去再睡。”
    又一个红灯。
    陈又涵问:“冷吗?要不要空调打高一点?”
    叶开又摇头,侧过脸,眼睛很亮地看着陈又涵,小声叫他:“又涵哥哥。”
    陈又涵应了一声,半侧过脸对他勾了勾唇角,绿灯亮起,两人都没再说话。路拂坐在后座,觉得自己完全是多余的。他后知后觉地有点反应过来,到地铁站下车,叶开亲自送他进站,只字不提别的,语气也很平常:“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但嘴角似笑非笑的样子让路拂震惊又不敢置信:“你和你哥……”
    叶开什么也没说,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干脆地挥了挥手:“下次漫展见。”
    路拂怅然若失地看着他上了陈又涵的车。
    漂亮凌厉的兰博基尼在霓虹灯下汇入车流,叶开轻舒了口气,陈又涵握住他的手:“别叹了,十八岁都叹成二十的了。”见叶开没答话,握了握,问:“怎么了?期末考四十分了?”
    “……到家再告诉你。”调整了下颈枕,抿着唇角说:“我怕现在告诉你你会失去控制。”
    陈又涵睨他一眼,等红灯的间隙抽出一支烟点燃了,降下车窗,一手搭着窗框一手打方向盘,漫不经心地笑了一声,问:“被表白了?还是被强吻了?”
    叶开悚然一惊,猛地扭头看他:“你怎么知道?”
    陈又涵没回他,一脚油门飙出:“今晚别回家了。”
    两个红绿灯的工夫,车进地库,叶开故作矜持:“我要回思源路。”
    现在才说,也不知道故作姿态给谁看。陈又涵满足他那点小心思,语气不善地凶道:“晚了。”
    叶开偷偷用余光瞄他,被轻易逮住:“看什么看,气着呢。”
    摔门的样子好像这四百多万的suv不过是个玩具模型。刷卡进电梯,陈又涵两手插兜,不给他牵手的机会。他拉他衬衫袖子,可怜兮兮:“我又不是故意的。”
    陈又涵“呵”了一声。
    电子门锁没说完“欢迎回家”就被砰地摔上,叶开心里有点暗爽,戏精地对门把手怜香惜玉:“对不起啊,好凶哦,摔疼你了吧。”
    陈又涵拿他没辙,忍着笑凶道:“过来!”
    叶开一步一挪地蹭到沙发前。主灯没开,只有感应的氛围灯亮着,他透过朦胧的醉眼看一切,世界好像被框在了一个橙黄玻璃罩里。陈又涵坐着,他站着,冷不丁被拦腰一抱,单腿屈膝跪在了他大马金刀的两腿间。陈又涵牢牢禁锢着他,仰头端详他年轻漂亮微醺的脸庞,沉声问:“亲哪儿了?”
    “不敢说。”叶开小声嘀咕:“你就当不知道吧。”
    陈又涵原本心里其实还行,并没怎么当真。他一三十多的成熟男性,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跟个小男孩去争风吃醋,真要亲了也就当叶开被小猫小狗蹭到了——然而叶开说完这句话后,却眼见着他眸色转深,看脸色隐隐是真动了气,没了那股漫不经心。
    把人端端正正拎好,他看进叶开的眼里,语气强势:“说清楚。”
    “不说。”
    倔强地撇过头,又被陈又涵强硬地掰回来。对方的眼神越来越危险,指腹粗暴地碾着下唇,从来没那么粗暴过,像揉捻一朵娇嫩的花瓣,变了形,沁了红,肿着。
    “这里?”他低声问。
    叶开单手握住他那只在他唇上肆意妄为的手,看着他的眼睛张嘴轻轻咬了一口。不疼,与其说是警告,不如说是撒娇,像猫爪挠过心间的软肉。猛地天旋地转,他被陈又涵压在沙发上,嘴唇被封住。他吻得凶狠,掠夺式的,叶开想回应却无能为力,从里到外都被禁锢住,舌尖被吮吸,舌根发麻。红肿的嘴唇无力地微张,承受着陈又涵的进出舔舐纠缠搅弄,眼睛紧紧闭着,睫毛和薄薄的眼皮不住轻颤,在灯光下逐渐染上粉红。
    “还有哪里?”
    叶开眼睛都被他亲湿了,小小的鼻翼翕张,喷出绵长灼热的带着些微酒味的气息,被陈又涵呼吸入。鼻息交缠,就那么屁点淡得像水的雪花啤酒让两个人都醉得上头。
    叶开看着他的眼睛,抬手解开自己的衬衣扣子,一颗,两颗,露出喉结和隐约的锁骨。陈又涵的手像鱼滑入珊瑚,隐没在沁了汗的白色衬衫后面。叶开扬起脖子,意有所指地说:“还有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