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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节
    “回什么回,难得碰到,去食堂陪我喝两杯。”闫部长热情地招呼他。
    岑卫东摇头:“医生叫我别喝酒,改天吧,等我的伤好了,陪闫部长喝个够!我寄住的那户老太太奔丧去了,家里没人,托我照看,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得回去了。”
    闫部长不好再勉强,拍了一下他的肩:“行吧,那我就不留你了。”
    “嗯,我先走了。”岑卫东摆了摆手,出了公社武装部。
    没走多远路过学校门口,岑卫东看到三三两两的学生背着书包出校门。
    “你们下午又不上课吗?”他拦住一个男同学问道。
    那男同学兴奋地说:“不上,我们有活动呢,上什么课!”
    那福香岂不是也要回家?也不知道她走了没有。
    在路边的树荫下等了几分钟,岑卫东就看到陈福香出来,她跟一个秀气的女孩并肩走在一起,后面跟了个男生,三个人说了一会儿话,在校门口分开了。
    等她走近,岑卫东立即迎了上去。
    “卫东哥,你怎么在这儿?”见到他,陈福香有点意外。
    岑卫东指了一下武装部的方向:“刚去武装部坐了一会儿,你哥他们今天进行实弹射击训练。”
    陈福香的眼睛顿时发亮:“那种长长的枪吗?比村里的猎枪还长的那种。”
    “嗯。”岑卫东点头,看着她兴奋的小脸,笑着问,“你想试?”
    陈福香猛点小脑袋:“可以吗?”
    “不可以!”这不是他的枪,这是公社武装部的枪,属于武装部的财产,当然,他要是提出带福香去玩一下,闫部长也会卖他这个面子,但这不合适。
    陈福香的小脸垮了下来。
    岑卫东见状,耐心地给她解释:“这是公社武装部的武器,只能配给公社的民兵和武装部工作人员,以维护公社的治安,打击潜藏在人民中的反动分子。”
    “这么说,哥哥的枪也不能给我试试了。”陈福香问。
    岑卫东点头:“没错。你不能问陈阳要他的枪玩,如果他给了你,这是违反组织纪律,会受到相应的处罚。如果意外走火,造成人员伤亡,他甚至会被判刑。”
    听说这么严重,陈福香赶紧表示:“我不会问哥哥要的。对了,我哥哥今天打枪很厉害吧?”
    “很厉害,民兵中就他分数最高,得了44分,就是拿到部队的新兵营也算还不错的成绩。”岑卫东夸赞道。
    听了这话,陈福香美滋滋的,跟自己拿了滴一一样开心,还仰着小脸乐呵呵地问:“那哥哥下次射击训练,我能去看看吗?哥哥拿枪肯定很威风。”
    他拿枪更威风。岑卫东心里有点酸,可这妹妹是人家陈阳的,他这个”卫东哥“对上正牌亲哥,自然要靠边站。
    陈福香完全不知道他已经浸泡进酸菜坛子了,高兴地说:“下次我想去给哥哥加油。”
    看着她兴奋得通红的小脸,纯净的眼神,俏丽的小脸蛋,岑卫东心想闫部长说得对,换了他有这么个软乎乎又可爱的妹妹,也舍不得丢下她去当兵。
    乡下并不是一片净土,一个十几岁的妙龄女孩,没有家人守护,独自一个人生活其实是件蛮危险的事。她的亲生父亲都欺负她,旁人还不落井下石,若不是陈阳护着,她早不知死了多少次。
    陈阳确实为这个妹妹付出良多,牺牲良多,也难怪福香对他如此信任、依赖。
    想到这一点,岑卫东心里的那股酸意淡了,诚心实意地说:“好,他们下次再进行实弹训练的时候,我带你去。”
    “谢谢卫东哥,你真好。”陈福香满是感激地说。
    “顺手的事,不早了,走吧。”岑卫东抬头看了一眼天,越来越热了,太阳火辣辣的,他朝陈福香伸出了手,“我帮你提书包吧。”
    陈福香摇头:“不用啦,卫东哥,就两三本书,很轻的,走吧,好热啊,我们赶紧回家。”
    “嗯。你们今天作业多吗?”岑卫东问。
    陈福香点头:“多,不过不着急,因为下周要放农忙假了。”
    每年6月和10月,都会放半个月的农忙假,老师回家务农,小学低年级的学生要去地里捡掉落的麦穗稻穗,高年级的孩子可以负责一些简单的农活,初中以上的学生就要跟大人一样早出晚归,做一些割麦打谷晾晒的工作,女孩子跟村里的老弱妇孺干的活差不多,男孩子的活可能会更重一些。
    “你要下地吗?”岑卫东问。她这瓷白的小脸可不禁晒,还有这双白皙的小手,几乎没干过重活,半个月下来恐怕会开裂。这么娇娇软软可爱的小姑娘,吃得了这样的苦吗?岑卫东担心她会偷偷躲在被窝里哭鼻子。
    陈福香也不确定:“要的吧,大家都要去。”
    她以前是因为人傻,所以队里才不让她去,但现在她都能上学了,怎么能不劳动呢!
    岑卫东心说,要是他妹妹,他可舍不得让她下地。可到底不是他亲生的妹妹,他也没立场管。
    “你在树荫下等我一回儿,我忘了买洋火。”岑卫东忽地叫住了她说道。
    陈福香乖巧地点头:“好。”
    没过一会儿,岑卫东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两盒洋火,火柴盒下面还藏了一个小盒子。
    走近后,岑卫东低咳了一声,移开火柴,将藏在下面的盒子递给了陈福香:“我看到这个,不要票就顺手买了一盒,你拿去试试看,好不好用。”
    陈福香接过盒子,好奇地看了两眼,这是一个圆形的小铁盒,盒子表面呈深蓝子,上面有一只黄色的小鸟,看起来挺漂亮的。
    “卫东哥,这是什么啊?”陈福香没见过。
    岑卫东也只听说过,他摸了摸鼻子:“百雀羚,擦手的吧。我妈那人挑得很,我刚才买东西的时候听售货员说,这个擦手挺好的,不知道效果好不好,你帮我试试,要是还可以,回头我给我妈也买两盒,免得我买回去不好用,她骂我。”
    “哦,那挺贵的吧。”陈福香看这盒子挺漂亮的。
    岑卫东笑了:“没有,就这么小一个盒子,还没你的半个巴掌大,能值什么钱?很便宜,要不了两毛。”
    陈福香没怀疑他的话,答应了:“好,卫东哥,那这个东西怎么用?就涂在手上吗?”
    这可问住了岑卫东,他也没经验啊。
    “你等一下,我回去问问售货员。”
    他又跑了一趟,然后回来告诉陈福香:“洗完手后擦干,均匀地涂抹于手上就行了。”
    早知道这么简单,他就不去问售货员了,弄得对方用怪怪的眼神盯着他。
    “好,我知道了。”陈福香把百雀羚收了起来。
    ——
    陈阳晚上回家得知陈福香放农忙假后,眉头也拧了起来。他可舍不得自己白生生的小妹妹去地里顶着烈日劳作十几个小时,晒成小黑炭。
    “我去大根叔家一趟。”吃过饭后,他就出了门,找到陈大根表明了来意。
    陈大根抬头瞅了他一眼,劝道:“你现在空余的时间都在公社训练,今年挣的工分可没去年多,福香还要上学,花钱的地方多了去。再说福香今年也懂事多了,不如我给她安排点轻松的活儿。”
    “谢谢大根叔的好意,不过还是算了,免得队里说闲话,就让福香在家里吧,我上工,正好家里没人做饭,自留地和鸡也没人管。”陈阳婉拒道。
    陈大根轻嗤了一声:“你哪是怕人说闲话啊,你是舍不得让你妹子下地吧,我看养闺女都没你这么宠的。”
    被戳穿了,陈阳只能嘿嘿笑了两下:“这不是福香从没下过地,我怕她拖大家的后腿吗?”
    陈大根夹着烟的食指朝他脑门点了点:“你这么护着妹子,我看你讨了媳妇儿怎么办!”
    哪个婆娘能忍受这么个娇气什么都不干还要念书花钱的小姑子?
    “还早着呢。”陈阳摸了摸头,不好意思地说。
    陈大根瞪了他一眼:“早什么早?村里跟你差不多大的好些都要当爹了。”
    陈阳只顾笑,不吭声。反正他们家就他们兄妹俩,这个事他说了算,他说早就还早。
    ——
    小麦已经成熟了,麦地里一片金黄色,正式进入抢收季。村里人都忙活了起来,老老小小一大早,天刚亮就上工。公社这边,民兵的训练也停了,除了轮流值班的人,其他民兵也都各自回了自己的生产队,跟着抢收。
    差不多半个月的时间,大家都会从早忙到晚,中午除了吃饭的时间以外,也没任何的休息时间,几乎要连续干十几个小时,特别累人。
    为了多挣工分,陈阳干的事最重的活—挑担子。
    将割下来的小麦捆成一大捆,再将竹担插进去,一头一捆,一捆上百斤,一担就有两三百斤。挑着两三百斤的担子走过凹凸不平的小麦地,还要爬个坡才能到保管室,近则几百米,远则几千米。
    一天下来,挑担子的人肩膀都磨红了,有的还磨肿了。为了缓解疼痛酸软,不少人晚上会用热毛巾敷一敷活血。
    陈福香看陈阳肩上的红痕,眼泪就啪唧啪唧地流了下来:“哥哥,我明天也去上工吧,我帮你。”
    “傻丫头,哥哥年轻力气大,是队里的青壮年劳动力,就是你去了,我还是干这个啊。而且要是你也去上工了,谁在家里帮哥哥洗衣做饭烧开水?你想让哥哥干完活回家还要自己做饭吗?”陈阳抬起手背,轻轻擦掉她的眼泪,“不哭了,大家都这样过来的,第一天不大习惯而已,过两天就好了。”
    “可是我不想让我哥哥这么累。”陈福香抽搭着,细白的手指爬上了陈阳的肩。
    下一刻,陈阳就感觉到自己肩膀上那种火辣辣的灼烧感没了,扭头一看,原本有点红肿的肌肤已经恢复了原样,丝毫看不出受伤的痕迹。
    “福香,你,你……”第一次直观地看到妹妹的与众不同,陈阳失了声,两只眼鼓得像铜铃那么大,震惊地望着陈福香。
    陈福香吸了吸鼻子,无辜地看着他:“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就是很不想哥哥难受,想哥哥快点好起来。”
    陈阳从震惊中回神,神色复杂地看着她,直看得她不安地眨了眨眼,才无奈地叹了口气,抬起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啊你,你想吓死哥哥吗?以后不许这么做了,听到没?我这都是小问题,一两天就好了,不用管。”
    “知道了。”陈福香乖巧地点脑袋。
    陈阳又不放心地叮嘱她:“记住,没有下次了,在外面尤其不能这样,要是被人发现会把你当怪物一样抓起来的。”
    不行,他妹妹单纯善良,见不得人受苦,尤其是亲近的人。怕她忘了,陈阳又强调了一遍:“哪怕是四奶奶和向上出了事,你也不许像今天这样,不然哥哥以后就不理你了。”
    说他自私也罢,他就这么一个妹妹,一个亲人。如果帮助别人会将福香置于险地,那他说什么都不答应。
    陈福香吐了吐舌头:“知道啦,我听哥哥的。”
    “嗯。那哥哥今天很累了,可以只跟着你认字,不练字吗?”陈阳抬起满是伤痕的手指,给她看。
    他的手指上布满了细细的伤痕,有的是被麦秆割伤的,也有的是被镰刀划伤的,伤口都不深,但特别多,没有哪根手指是完好的。
    陈福香看了心疼不已:“哥哥,很痛吧。”
    “还好,就一点点,不许乱来啊。”陈阳不让她再来,免得她养成了习惯,在外面看到别人的伤口也下意识地帮助别人。
    陈福香松开了他的手:“我不乱来,哥哥你等一下。”
    说着,蹬蹬蹬地跑回了她自己的房间,不一会儿就跑了出来,手里拿着蓝色的百雀羚,打开盖子,用食指挖了一点就往陈阳手上涂去。
    陈阳赶紧按住了她的手:“等一下,这东西你从哪儿来的?”
    他可不记得自己有给妹妹买过这玩意儿。
    “是不是班上哪个男同学买给你的?”不等陈福香回答,陈阳又黑着脸问。
    哼,肯定是学校里某个男同学看他妹子长得漂亮可爱,打上了他妹子的主意,还暗地里送东西。要不是今天福香主动把百雀羚拿了出来,他恐怕还要一直被瞒在鼓里。
    陈福香摇头:“不是啊。”
    “那是谁?”陈阳追着问。
    陈福香老老实实地说:“是卫东哥给我的,让我替他试试,看好不好用。”
    “什么意思?是岑卫东想送给他对象,特意让你先试试吗?你说清楚。”陈阳故意试探地问道。
    陈福香不察,她也不会瞒着陈阳,一五一十地将那天的事给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