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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节
    陈阳拉了一只凳子过来坐下:“说说,你打算怎么帮?”
    陈福香出了一个主意:“哥哥,我可以在糖里面动点手脚,然后送给卫东哥吃啊。”
    “你觉得岑卫东吃了你给的糖突然就好了,他不会怀疑到你身上?”陈阳嗤之以鼻。
    陈福香撇了撇嘴:“我可以死不承认啊,他又没证据。”
    “不行,除非能找到他完全怀疑不到你身上的办法,否则我不可能让你去冒这个险。”陈阳一口否决了她的提议。能帮岑卫东他没意见,但如果代价是暴露他妹妹,他说啥也不同意。
    尤其是,看样子岑卫东本来就有盯上福香的苗头,回头若是被他发现福香的能力,他就更不可能放开福香了。
    “那要不咱们去把供销社卖的糖果换一换?”陈福香又出了一个主意。
    陈阳没好气地看着她:“怎么换?供销社、粮站、肉联厂等这些囤积着重要物资的地方都有民兵24小时轮值看守。你怎么从他们眼皮子底下动手脚?而且就算你能做到,你又怎么能保证,被你动过手脚的糖一定会到岑卫东手里,即便到了他手里,他要是送人了呢?”
    这中间的环节太多,变数也太多了。
    陈福香被他说得有点泄气:“可是,卫东哥是个好人,你还说他是个保家卫国的英雄,难道咱们就眼睁睁地看着他这样,不救他吗?”
    陈阳揉了揉她的头:“福香,让哥哥想想办法,如果哥哥能找到不暴露你的方法又能救他,哥哥就答应你。但如果找不到,那就算了,生死有命,这世上每天都有死去的人,太多太多了,你救不过来的,更何况,岑卫东还死不了呢!”
    “答应哥哥,你不会背着我乱来,好吗?”
    对上哥哥担忧的眼神,陈福香泄了气:“你知道的,我没法拒绝你。”
    陈阳揉了揉她的头:“福香真乖,中午没吃饭吧,来,再吃一点。”
    好好的一顿饭弄成这样,陈福香哪有胃口:“我不想吃,哥哥我去午睡了。”
    “嗯,去吧。”陈阳知道妹妹心里不痛快,也没勉强她。
    他把家里收拾好,将这阵子攒的鸡蛋拿了出来,数出十个,放在篮子里,然后又用布袋装了两斤大米,一块儿放进了篮子里。
    等太阳开始落山,估摸着岑卫东应该醒了,陈阳拎着这些东西过去,给岑卫东赔罪。
    ——
    四奶奶不放心岑卫东,把药熬好后就放到了他房门口的凳子上凉凉。然后自己拿着鞋垫在不远处纳鞋垫,这样可以留意到他屋里的动静。
    等了许久,门终于开了。
    岑卫东走出房门,就跟四奶奶担忧的目光撞上,他冲四奶奶笑了笑:“让您担心了,我没事的。”
    其实要不是想上茅房了,他根本不愿踏出房门一步。
    四奶奶指了指门侧的药汁,叮嘱他:“小岑,药已经快凉了,你赶紧喝吧。”
    岑卫东看着这喝了好几个月的药汁就难受,也没心情喝,因为他很清楚,喝了也对伤势没多大作用:“好,我先去趟茅房,辛苦四奶奶了。”
    四奶奶笑着说:“辛苦啥,就随手放把柴的事,你快去吧。”
    岑卫东去了茅房,折腾了一会儿,出来洗了手又喝了半碗井水,有些不想进屋,可是现在正是村民活跃的时间,出去会碰到更多的人。他不想应付任何人,想了想,还是只能回房间。
    深吸了一口气,陈阳转身回屋。
    四奶奶见了,放下了鞋垫和针线,站了起来:“哎呀,看我这记性,还有一个东西忘了给你。”
    岑卫东回头,打起精神随口问了一句:“什么东西?”
    四奶奶拿出三块塑料纸包裹着的糖,放到他手心。
    岑卫东认出来了,这像是陈阳给陈福香买过的糖。
    果然,四奶奶笑眯眯地说:“刚才福香来看你,听说你在睡觉,就没打扰你。她把这个交给我,说喝药太苦了,让你喝完药吃颗糖,那孩子也是有心了。”
    边说四奶奶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岑卫东的神色。
    小岑这小伙子挺不错的,而且是城里人,谁嫁给他都能跟着进城享福,不用种地了。唯一有点遗憾的就是,小岑的身体好像不大好,不过也没关系,他们城里人又不像农村人一样,整天要下地干活,身体差点就差点了。
    总的来说,在四奶奶心目中,小岑还是个瑕不掩瑜的结婚对象。
    要是以往,岑卫东肯定能察觉到四奶奶的反常,但今天,他的情绪大起大落,现在都还没恢复过来,所以也没留意到四奶奶反常。
    只是怔怔地看着手心里炫彩夺目的糖纸,缓缓收紧了五指:“下次四奶奶替我谢谢她。”
    说着端起了药进屋了。
    四奶奶觉得有些莫名,道个谢而已,干嘛要让她来替他说,他下次看到福香说不就行了吗?
    屋里,岑卫东轻轻展开手心,看着漂亮的糖纸,嘴角勾起苦涩的笑容,这可能就是他能拥有的全部了。
    一个连健康的体魄都没有的废人,一个连自己的未来都看不到的人,还是别祸害人家单纯善良的小姑娘了。
    吐了口气,他把糖放进了抽屉最里面,打算眼不见为净。可过了几秒,又想着农村的老鼠挺猖獗的,鼻子特别灵,要是闻到了味,爬进抽屉,把糖吃了怎么办?
    不放心,他又把糖拿了出来,想放到其他地方,可这屋子虽然不小,但到底不是他的家,也没个藏东西的地方。
    最后,岑卫东把糖藏到了他的上衣口袋里。放在这个地方,就不怕被老鼠偷吃了。
    糖纸贴着左胸口,离心脏极近,似乎里面的甜意也渗了进来,钻进了胸口里,只是,岑卫东总觉得这味道,甜中带苦,而且苦涩慢慢压制住了甜,从心脏蔓延到了舌尖。
    他蹙眉端起了药,忽地,外面传来了陈阳的声音。
    “四奶奶,岑同志醒来了吗?”陈阳拎着篮子,站在堂屋门口问道。
    四奶奶看他篮子里的东西,就有数了,点头说:“刚醒,把药端进去了,我帮你叫他?”
    陈阳点头:“嗯,麻烦四奶奶了。今天我不该灌岑同志酒的,我来给他赔礼道歉。他情况好些了吗?”
    提起这个,四奶奶摇头。刚才岑卫东的样子,可不像好的。她也不清楚具体的状况,不好多说:“我去帮你叫人。”
    四奶奶走到陈阳的屋门口,敲了敲门:“小岑,阳阳来看你了,他想给你道歉。”
    岑卫东这会儿不想见陈阳。他的身体现在这样子,没法给陈阳任何的保证,先前的打算只能作废,还能再谈什么?但两人见面,很容易就说到白天的事上。
    隔着门板,岑卫东语气平平地说:“我知道了,四奶奶,你告诉他,我不怪他,让他回去吧。”
    “阳阳还拿了十个鸡蛋和两斤大米过来,说送给你补身体,你看?”四奶奶征求他的意见。
    要以前,岑卫东绝对不会收。可现在,他不收东西,陈阳怕是寝食难安,罢了。
    “那四奶奶收起来吧,替我谢谢他。”
    得到回应,四奶奶回头看了陈阳一眼。
    陈阳蓦地眯起了眼,敏感地意识到岑卫东的态度出现了变化。因为刚才回去清点东西的时候,他发现中午岑卫东还老积极,特意送了三尺布还有半斤不要票的水果糖来。这两样东西都不便宜,糖公社的供销社都没有,得去镇上或是市里。平时大家走亲戚,拿一样就挺体面的了,可岑卫东却一下子买了两样。他前面还在不动声色地讨好他们兄妹,这才半天时间就一句推辞也没有的收下了东西,可不像还在打他妹妹的主意。
    明明岑卫东的这种变化,他应该高兴的,可不知是不是因为中午灌了岑卫东酒的缘故,陈阳的心里却并没有多开心,反而有点沉重。
    第45章
    “不对,这样做还是不对。”陈福香咬住笔杆子,嘴里念念有词,白嫩的包子脸皱成了苦瓜状。
    陈阳进来就看到这一幕。
    他走近,看见妹妹是在做初二的数学,便劝道:“等开学再学吧。”那时候有老师教就不会这么困难了。
    “没事,我再想想,实在不会,我把题留在本子上,回头卫东哥会帮我把正确地解题思路写下来的。”陈福香咬住下唇,又把书翻回前面去看。
    陈阳听了,心里挺不是滋味的,犹豫了一下,问道:“福香,你是不是还在怪哥哥?”
    “啊?”陈福香抬起头,不解地看着他,顿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你是说那天喝酒的事啊?这都过去好几天了,哥哥,你怎么还惦记着呢?卫东哥都说不生你的气了,他的伤也跟喝酒没关系,你也别多想了。”
    也就只有单纯的她以为这事已经过去了。
    岑卫东最近的病情加重,天天去房老爷子那里,也不再去公社了。即便回到四奶奶家,很多时候也是窝在自己的房间里,除了吃饭的时间,就连四奶奶都很少看到他。这还叫没事?
    他的病一天没好转,陈阳心里就像压着一块石头,没法轻松,更做不到像妹妹这样,相信岑卫东的话,他的病跟自己没什么关系。
    “我去山上一趟。”沉默了一会儿,陈阳说道。
    陈福香还在跟数学奋战,头也没抬:“让栗子跟你一块儿去吗?”
    “不用了。”陈阳拒绝,拿着借来的猎枪上了山。
    等傍晚的时候,他提着一只野鸡下山,直接去了四奶奶家,将野鸡给了四奶奶:“你晚上烧给岑同志补补身体吧。”
    “可是这……”岑卫东都不在,四奶奶不好替他收东西,眼神一晃,看到陈阳手里只拎着一只野鸡,忙说,“今天就打到这一只,你拿回去自己吃吧,向上今天去河里抓了一条鲫鱼,回头我给小岑煮鱼汤喝。”
    陈阳不依,硬是将野鸡塞给了她:“向上抓的归向上,四奶奶,你就听我的,算是帮我一个忙吧。”
    四奶奶看着他愧疚的样子,有些心疼,劝道:“阳阳啊,小岑这孩子大气,性子好,他真没生你的气,你也别一直放在心上,过去就过去了,本来也不是多大的事,你们这些叔叔伯伯哪次聚在一起不灌酒的。以前你四爷爷都喝多了,他们还灌,最后你四爷爷摇摇晃晃的回家,才几步啊,就摔到了门外那个沟里。这次就算了,你下次注意点就是。”
    哪还有下次啊,这回都把陈阳吓得不轻,心里面也一直过不去这个坎儿。
    “知道了,四奶奶,岑卫东同志身体不好,需要补补,你就把野鸡收下吧,反正是我从山上打的,又不废钱。”陈阳还是坚持。
    四奶奶拗不过他,只好答应,但却并没有动这只野鸡,直到岑卫东回来之后,她才赶紧把这个事告诉了他。
    岑卫东听完后,淡淡地说:“四奶奶,他既然送了,你就收下吧,晚上烧了,大家一起吃。”
    也只有这样,才能让陈阳心里舒服点。
    四奶奶哪好意思跟着他吃,便说:“这么大只野鸡,烧好了,咱们给福香端一碗过去?”
    岑卫东的脑海里浮现出那张白嫩纯真的小脸,怔了片刻,神色淡淡地说:“你安排吧,四奶奶,以后这些事你作主就好,不用特意问我。”
    “哦。”四奶奶怔怔地看着他进了屋,轻轻叹了口气,心里有些不得劲儿。
    自打那天旧伤复发后,小岑这孩子就成了这样。经常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也几乎不出来跟福香和向上玩了,白天一出去就是大半天,家里再也没了往昔的热闹和开心。
    看他这样子,估计病情不是很乐观,四奶奶担心,但又怕戳到他的伤心处,不敢问,只好更精细的打理他的吃食,让他吃得更营养点。
    就连向上也感觉道了这种压抑的气氛,最近勤快多了,割完草就去河里抓鱼,说要给小岑补身体。
    哎,这么好的孩子,咋病了呢!
    摇了摇头,四奶奶无奈地去灶房烧水收拾野鸡。
    房间里,岑卫东将一张纸摊开在桌子上,纸上画了很多交叉的线条和标志。如果陈阳在这儿,就会认出来,这是榆树村的自绘地图。
    这几天,他先是重复了四奶奶前两天的路径,没有任何的发现,现在开始地毯式地搜索整个榆树村,从东到西,已经被他走了大片地方,每个边边角角,几乎都已经排查了,可还是一无所获。
    岑卫东在今天走过的地方做上了标记。地图上没有做标记的只有西北那一小片地区和后山,虽然明知希望渺茫,岑卫东还是打算明天去看看。
    这是他仅剩的希望了,如果把榆树村都找遍了,还是找不到根源,找不到治病的希望,那再呆在这儿也是徒劳无功的。
    折腾了几个月,从失望到希望,又再度回归失望,便是坚强如岑卫东也有种说不出的疲惫。他沉重地闭上了眼睛。
    翌日,吃过早饭,岑卫东又准备出门。
    四奶奶看着他最近天天在外面跑,人都晒黑了,连忙把墙上的草帽摘给了他:“小岑,你的药已经煎完了,你今天去房老爷子那儿记得让他开新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