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眉小声道:“给你生儿育女。”
“……”萧砚泽现在没这想法,不由得打了个激灵,瞅了眼她的脚:“行啊,先把你的脚裹好了再说。”
“嗯,等我眼睛好了,我就裹。”
萧砚泽被她的话堵的干瞪眼,但她表情羞涩真诚,语气轻柔,叫他没法发火。他烦躁的问道:“做事的人呢,都死哪里去了?蛇都爬进来了,全是瞎子吗?”
“蛇?有蛇么?!”寄眉害怕的道:“现在在哪儿?”
“已经死了,不用怕。”
寄眉一脸好奇的问:“那你害怕了吗?”
萧砚泽总觉得妻子关怀自己的表情怪怪的:“不就是长虫么,有什么害怕的,像你呢,蜘蛛也怕,蝇子也怕。”
原来不怕啊,果然应该听金翠的话,扔到他身上。寄眉为难的道:“以前害怕,如今眼睛看不到,想怕也没得怕了。娘和金翠从来不告诉我叫人害怕的事。”
又数落他的罪行了。萧砚泽没好气的冷笑道:“行,都是我害得你,我养你一辈子还不行么?!”
她低眉展颜笑道:“好啊,谢谢相公。”
萧砚泽心里窝了一丝别扭的愧疚,面对如此无辜的妻子,他却对她这样恶语相向,着实不应该。可一想到她不是自己想娶的那个人,就没法对她有好脸色,总之除了面孔外,对她处处不满意。
他蹬靴子下地先把金翠叫进来训道:“你怎么照顾少奶奶的,蛇都爬进来了,今天幸亏我在这儿,要不然就得出大事。上次扣了你一个月月钱,你还不长记性!”
金翠不忿的道:“一定有人使坏。”
“有没有人使坏不该你管,闭嘴干你的活。”
金翠便不吭气了,埋头和另外一个小丫鬟将碎掉的香炉和砸烂的蛇收拾下去了。
经这一番折腾,萧砚泽的酒也醒了,正想叫人过来查蛇的来源。忽然想起昨天在母亲那里见过她吃蛇羹,也不叫人查了,直接让人把大厨房的管事嬷嬷叫来。
一听有蛇跑出来吓到了人,管事嬷嬷直接把罗厨子给供了出来,说他在厨房里养了一条蛇,准备饿一个月饿干净了肠肚泡酒,昨个不知怎地不见了,想来就是这条惹祸的蛇了。
罪魁祸首找到了,可这罗厨子做得一手老太太爱吃的家乡菜,颇得赏识。厨子跟车夫看似不起眼,都是宅门里不好惹的人物,平日跟主子亲近,一告状一个准儿。
“你回去问他还想不想做事了,罚他半年工钱,再出事,立马卷铺盖滚蛋!”萧砚泽道:“他养蛇不见了,你也知道了,不挨个院子告诉一声教大家当心,你是死人么你!”
管事嬷嬷是萧家的老仆人,这会被少东家劈头盖脸的贬损,脸上不好看。萧砚泽也点到为止,没再继续训斥,让她下去了。
等人走了,萧砚泽独生闷气,回头见妻子端庄坐在床榻上,规规矩矩的还算讨人喜欢。马上就到端午节了,按当地习惯,他得陪陆寄眉回娘家过,他那姑姑若是听女儿诉苦守空房又得生事了,想了想,赏了妻子很大恩典的一般道:“寄眉,今晚我留下住。”
第十三章
他赏脸留下来住,自然觉得应该受到妻子的感激和热情招待,好在寄眉也肯迎合他,让金翠赶紧去厨房张罗饭菜。
用饭的时候,金翠站在一旁给寄眉介绍:“少奶奶,今天咱们吃的有栗子炒鸡块、蒸鸭条、云雾肉、腌菜豆腐和茉莉雪梨银耳汤。你要吃哪样?”
砚泽这才真切的体会到寄眉的不容易,连吃什么菜都看不到,要丫鬟介绍。可那金翠黑黑胖胖站在一旁,他瞅着碍眼,更嫌她说话的牛音噪耳:“行了,金翠,你也下去吃饭吧,少奶奶吃什么,我给她夹。”
金翠不信任砚泽,但主人发话了,她也没办法,只好退下去了。等金翠走了,砚泽给妻子夹了几次菜就嫌麻烦了,他总不能自己不吃东西,一直盯着她的碗看,于是问道:“你真的看遍了名医吗?”
寄眉知他是不耐烦了,低声道:“……别管我了,我吃最近这盘菜就好了,我够得着,你吃你的吧。”
“我问你是不是看遍大夫了,谁跟你说吃饭的事了。”砚泽回忆当初那场意外,时隔十年仍忍不住感慨,怎么就能瞎了呢?唉,真是世事难料。
“看了,一直没好。”寄眉与砚泽不多的相处中,早就感觉到自己的丈夫是个脾气不好的主儿,她想平平安安在萧家养老,可不能惹急他,她的吃穿还得靠他呢。
砚泽又夹了一筷子菜搁到她碗里:“总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哪怕有一线希望也得看,我哪天写信给九叔,看他能不能联络到太医院的好大夫,破例给你瞧瞧。”
她甜笑道:“砚泽,你对我真好。”
砚泽受之有愧,含糊道:“吃饭罢。”又给妻子夹了菜肴,伺候她吃完了饭,当下决定以后吃饭还是要金翠伺候她比较好,这实在是件累人又麻烦的事。
寄眉不懂夫妻间的事,出嫁之前,她娘遮遮掩掩的也没跟她讲明白,只说让她听砚泽安排就是了。如果能生下一儿半女,有孩子陪她过下半生当然最好了,所以寄眉并不排斥砚泽回家跟她睡觉。
但砚泽内心就没这么坦然了,总这么放着妻子,让她保持完璧,也不是回事。i可勉为其难的要了她,一时又做不到。
吹灯前,两人漱洗完毕,对面坐在床上。砚泽瞅着她,自己也奇怪,她明明生的不错,可为什么就是不想对她做点什么,至少今夜是不想的。
试试吧。他无奈的道:“寄眉,你别动。”
她很乖的颔首:“嗯。”内心不免有点紧张,他新婚第二日就撇下她不管,肯定是不喜欢她的,这会是不是又在酝酿捉弄她。
砚泽感觉自己还挺悲壮的,有种被迫献身的无奈。把妻子的面庞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圈,最后吻还是没有落在她的嘴唇上,而是亲在了她脸颊上,极轻的一下,蜻蜓点水似的。
亲吻意味着什么,寄眉还是知道的,脸上一羞,低下了头。
砚泽顿感失望,他不喜欢她羞羞答答的羞赧模样,婳儿她们那种风情放浪的姿态才是他的心头好。妻子柔柔弱弱的少女羞态,让他觉得自己在欺负不经事的小女孩。
“……”他当即道:“好了,睡觉罢。”吩咐了小丫鬟吹灯关门,背对着妻子躺好,后悔今日不该留下来,要不然这时候本该搂着蔻霞她们正乐呵呢。
寄眉迷茫的问他:“真的吹灯了么?”
“当然了!”
那就好,她确定了这点,然后引袖在方才砚泽亲过的地方擦了擦,摸过被子盖好,挨着砚泽睡下了。
她故意提起白天的事:“砚泽,今日幸亏你,要不然那蛇肯定咬伤我了。”
砚泽提防她,冷声道:“你这是讨好我?”
她只是想提起这茬,希望他再查一查此事,可他却会错意了,寄眉心里叹,唉,平日里到底有多少人想巴结他啊,弄得他草木皆兵。她低声嘟囔:“夫妻间也要讨好吗?我娘从来不讨好我爹的呀。”
他不屑的道:“那是因为姑姑下嫁陆家,你却是高嫁,能一样吗?”
寄眉道:“哦,我知道了。”
他微微回头:“你知道什么了?”
她心痛的道:“女人还是低嫁的好,不用每日被丈夫贬损。” “怨妇!”
“……”
久久不见她回话,砚泽忍不住慢慢回身看她,心想陆寄眉一个瞎子,自己娶她就是弥补过错的,她若是经不住狠话,寻了短见,不仅传出去对萧家不利,老太太也不会放过自己。于是赶紧探身听她嘴边的动静,果然听她好像压抑着抽噎声。
“……陆寄眉,你哭什么?早知道你这样,我就不留下来了。”
寄眉委屈道:“砚泽,你真奇怪,一会给我做衣裳,替我抓蛇护着我,一会又骂我训斥我,我是不是哪里做错了,你怎么对我忽冷忽热的?我以后只做你认为对的事情,别再对我冷言冷语了,我听了伤心。”
陆寄眉唯一的错误就是嫁给了她,当然这也不能怪她,一半是他的错,一半是姑姑的错,死缠烂打还不给寄眉裹脚。她眼睛看不见,还得受他的气,的确可怜。
“……你没错,是我在外面遇到不顺心的事迁怒你,以后不了。所以你也不用哭哭啼啼的了,赶紧憋回去,让人听去,还以为我打你了。”
寄眉‘善解人意’的道:“……原来是这样,你遇到不顺心的事,可以跟我说,八婶不开心的时候,跟我诉诉苦,心情就好了。”
砚泽冷声道:“你少听八婶唠叨,她句句不离八叔那点破事,耳朵都起茧子了。另外我在外面遇到的事,你又不懂,跟你说有什么用。”
她想了想,低声道:“我是帮不上忙,可我是你的妻子,你告诉我最稳妥,只有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砚泽一怔,觉得有点道理,告诉爹娘中的一人,他们都会告诉彼此,跟蔻霞她们说,她们嘴巴没看门的,转身就得告诉干娘,生意上尔虞我诈,更是信不得谁。弄不好这瞎子还真是最可靠的。
“以后抽空给你说。不哭了吧,不哭就赶紧睡罢。”
寄眉很‘幸福’的嗯了一声,转身背对着丈夫去睡了。
夫妻同床异梦,一觉到天亮。砚泽起身穿衣,见妻子揉着眼睛坐起后,整理好中衣的绊带,就坐在床上不动。他发觉她是看不到,没法穿衣裳,于是穿戴好后,将金翠叫了进来。
陆寄眉的生活实在太不方便了,难怪娘说娶她就是娶废物,瞧了眼给主人穿衣的金翠。砚泽道:“那月钱不扣你的了,好好侍候少奶奶。”说完,径直推门去了。
待他走了,寄眉道:“昨晚勉为其难的留下来陪我一晚,我看他真是受罪了,说话夹枪带棒的,最近应该不会再来了。”
“不来了,也该把长虫的事查清楚再撂挑子走人啊!”金翠忌惮有小丫鬟收拾屋子,压低声音道。
寄眉看得开,笑道:“昨天那样已经很难为他了。哎,咱们早晨吃什么?”
—
砚泽果然一去没了踪影,晚上也没回来。正当寄眉以为他又要在外面玩乐一阵子的时候,他竟破例白天来看她了,与她喝喝茶,在这儿歇个脚就走,并不过夜。
砚泽处处做得比成婚前还好,叫他爹萧赋林找不到暴怒的理由。虽恨儿子冷落陆寄眉,但做爹的总不能押着他去同房,于是萧赋林憋着一股火,见到大儿子就拉着一张脸。
端午节前,砚泽张罗带妻子回娘家的事,一进门就被他爹身边的老仆叫住,带到了他爹娘面前。
周氏对儿子的行径熟视无睹,陆寄眉自个都挺满意现在的日子,不知丈夫瞎操哪份心。
萧赋林道:“给你丈人的礼品,都准备好了?”
“备好了,爹。”
萧赋林点点头,绷着脸道:“你们明日走,少带仆人。弄那么多人过去,你姑姑家没地方住是一说,还以为你去摆架子的。到了那,对你媳妇好点,别像在家里似的,小心你姑姑拿扫帚把你撵出来。”
周氏心道,撵出来更好,就把寄眉留在娘家,别带回来了。嘴上则笑道:“你爹说的对,第一次登门,咱们得机灵点,你是带媳妇回娘家过节的,受点苦不打紧,一家人要和和气气的。”
砚泽满口答应。
周氏细心得多,在儿子出行前,把他叫到一旁,低声叮嘱道:“端午的忌讳,你都知道吧。”
砚泽没多想:“知道。”
周氏道:“端午邪气重,孕不了好胎,你记在心里,千万克制着。”
端午前后忌讳夫妻不宜同房,怕怀邪胎。砚泽没成婚前,不忌讳这个,现在娶妻了,五月里万万要避讳这点的。
他很自信的笑道:“娘,您放心,我绝不会动她的。”
第十四章
砚泽听父亲的话,只带了自己的贴身小厮天冬。陆成栋十年来升了官,做了知县,却没发财,和妻子素秋住在县衙后堂,严格遵守官民不杂居的法令。
砚泽和妻子到来的时候,他丈人陆成栋正在外面忙公事,只有素秋在门口迎他们。素秋见女儿穿戴华贵,满身绫罗,很是气派,才露出微笑,对砚泽有了点好脸色。
素秋护着女儿往屋子里,寄眉对自家院子熟悉,不用人扶着,也走的顺畅。倒是砚泽觉得地砖坑坑洼洼,走的别扭。一行人进了屋坐住,他很知礼的给丈母娘拜了礼,又献上缎子金玉和滋补的人参等贵重礼品。
素秋满意的让他起来,叫厨房的张妈烧热水给他沏茶。
砚泽见屋里黑黢黢的,墙壁许久没新刷过了,不甚亮堂,再看桌椅也有些年头了,心里嫌弃这里寒酸,不过只住五六天,忍一忍不要紧。
寄眉眼睛虽然看不到,但听丈夫的声音,也察觉到他一进门就像变了个人,说话谦逊有礼,听起来似乎修养极好。
素秋跟女儿坐在炕上,半搂着女儿的肩膀,故意问砚泽:“寄眉嫁过去还好吧,没做什么惹你不满的事吧。”
他赶紧笑道:“表妹乖巧懂事,家里上下没有人不夸她的。果然亲上加亲是对的,这么好的媳妇岂能嫁给外姓人。姑姑,你说是不是。”
素秋皮笑肉不笑的道:“嘴可真甜,也不知你哪句是真话,哪句是假话。你自个说了可不算,待会我问问寄眉,看你欺负她没有。”
“不用待一会,您现在就问问她。”他堆笑道:“寄眉,跟咱娘说说,我待你怎么样。”
素秋瞟他一眼:“刚才还叫姑姑,转眼就改口‘咱娘’了?”
砚泽笑的真诚:“您又挑我的理了,方才叫顺了,一时没改口叫了您姑姑。如今我娶了寄眉,我就像亲儿子一样侍奉您二老。”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他满嘴好话,让素秋挑不出错,而且看到女儿确实穿戴像模像样,精神气儿也好,想来这小畜生或许真的转了性子,懂得善待寄眉了。
素秋道:“我跟寄眉她爹没有儿子,老了没依仗,可全靠你了,到时候找你去,你可别忘了今天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