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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7节
    前军叶护也被陷马坑挡住,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个本族的兄弟死于坑底,气得怒气上脑,差点没呕血三升!
    这些业人恁地狡猾!竟然花招百出,不敢光明正大与他一战!
    如此他越发确定封家子不在城中。
    以往大军攻城的时候,那封家子虽然也有诸多手段,但却并不会避讳两军正面交锋,哪像今日之势,完全就是在玩小伎俩!
    前军叶护一边骂人,一边指挥着骑兵齐齐后退。
    业人这陷马壕沟挖得虽然长,但宽度却不算特别大,至少马匹高速冲刺是可以越过的。
    只是此处距离城下还有一段距离,前方不知又埋伏了多少陷阱,还是谨慎一些为上。
    他捡了几名骑术高超的,命他们为先锋,先行试探前路的陷坑。
    这本是个送死的差事,但几人却欣然接受。依照西胡人的规矩,攻城战最先抵达敌方城下的人是一等军功,此行虽然危险,但一旦幸运通过,那边有了傍身的本钱。
    几人驭马退后几步,正准备冲刺跳过壕沟,却在此时,东莱城头又有了动作。
    “火箭营,放箭!”
    副将一声令下,无数燃着火焰的箭雨从天而降。
    众胡骑大骂着举起盾牌,结果这箭雨在空中划过一个优美的抛物线,然后精准地落入壕沟,下一刻,热浪腾起,火焰冲天。
    “啊!”
    前军一阵混乱,好容易控制住被惊到的马匹,前军叶护这才发现,原来这壕沟底部不单单有马刺,还有浓黑粘稠的火油。
    “火油?!”
    叶护惊叫一声,眼睛都要瞪出血来。
    业人怎会有火油!火油明明是天神赐予西莫支海的神物,只在极北荒漠之地才能寻到,东莱城的火油从何而来!?
    充作前锋的胡人也被吓了一跳。
    没人比西胡人更了解火油,这玩意性烈,只要沾上就很难扑灭,不死不休。
    火油是流动的,火箭一出,围绕在东莱城周围的壕沟全部燃起了火焰。火油燃烧黑烟滚滚,让人看不清壕沟和前路,火中又藏着尖利的马刺,这还怎么冲锋!?
    眼见着进攻受阻,前军叶护只好将人马收归,自己去中军向左谷蠡王回报情况。
    左王自然大怒。
    西胡人都是暴脾气,喜欢直来直去的正面交战,这些蝇营狗苟的小手段虽然不能决定大局,但也让人有如吃了苍蝇般的难受。
    “火油?!业人哪里来的火油?!”
    他问出了和前军叶护同样的问题。
    火雷圣巫思忖了一下。
    “多半是盗掘了天神的宝山。”
    他顿了顿,表情有些阴森。
    “墨宗那个伪主不是与东胡人交好么?东胡的地盘靠近海克萨城,说不得那伪主便是差使东胡人,从克腾山盗走了天神的恩赐。”
    “若是王上早些下手,按我所说便吞并东胡三部,那也不会有后续这些烦恼。”
    他这样说,左谷蠡王看了他一眼,不说话了。
    这事火雷圣巫的确提过,但那时候他不愿事事受他指挥,拖了许久才动手,谁知就遇到了墨宗矩子前往海克萨城。
    好在火油总有燃尽的时候,只要等到火油烧干,大军便可继续前行了。
    结果他还是低估了业人的“狡猾”。
    这壕沟蜿蜒曲折,竟然是一直通到东莱城下的。边军派了专人看守,一旦火油少了便有人马上灌注新的进去,滚滚的黑油像是不要钱一样,汇成一条环绕在城下的特殊护城河,竟然足足烧了一日一夜还没有停歇的迹象。
    好容易等到第二天傍晚,城下的黑烟开始消散,憋了一肚子气的左谷蠡王命人点齐兵马,拉开阵列,心道这次就算天上下火雨也不能停,必须一口气拿下东莱城!
    他正暗暗发力,忽然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只见一名兵丁浑身浴血,打马飞奔到阵前,根本来不及翻身下马就直接滚落在地,瞬间没了声息。
    他手中还举着一封羊皮卷,上面封着紧急军报的漆印。左谷蠡王打开卷皮,只扫了一眼便脸色大变,看向东莱城头的眼神中透着惊怒和怨毒。
    ——封恺领黑甲军连夜奔袭旧京,因大军出征东莱城,城中防卫空虚。昨日夜半,黑甲军百十门火炮齐攻八城门,守军抵挡不住攻势,虽力战而不敌,旧京沦陷!
    原来之前的烧火油是在拖延时间,把他的大军稳在东莱城下,然后那封家子带兵掏了他的老家!
    什么回定安城奔丧,亲自扶棺回九凌城……雍西关距离此处千里,岂能是一日便能到达的?飞也飞不回来,城中那个“封恺”多半是假货!
    可气这“假货”把他耍的团团转,平白让出了旧京大本营,倾巢而出进攻东莱城,后方露出了空档。
    旧京没了,他在中原便没了落脚处。那封家子占了旧京,多半不会就此止步,肯定是要回师与东莱城守军夹击合围,趁他流落途中无地落脚的时候,消耗他的战力,将他一网打尽!
    摆在左谷蠡王面前的,现在只有两条路。
    要么放弃东莱城立即折返南召,凭借天险,先占据一处可以休养生息的营地,以后再图翻身。
    要么拼死赶在封家子调转之前拿下东莱城,但东莱城南北都在边军控制中,独悬一处,实在不是个理想的经营之地。
    再犹豫,边军的包围圈就要合拢,到时候被困在东莱、旧京之间的平缓战场,避无可避,守无可守,有没有补给,迟早是要被鲸吞蚕食殆尽的。
    左谷蠡王手捏着羊皮卷,心中转过无数个念头,咽喉隐约带了些血腥味道。
    “封恺,封恺!”
    第288章
    生死一瞬间, 真要是鲁莽冲动的人,是不可能混到左谷蠡王这样的高位的。
    虽然颜面受损,但栽了就是栽了, 对方既然能算计他两面夹击,自然不可能让他轻易拿下东莱城, 面前这座城池多半是要消耗他大量的兵力和资源的。
    而且就算拿下来, 恐怕为未必能够守得住。
    左谷蠡王不会天真的以为,等他杀入城中就能将那些威力巨大的火炮抓在手里, 反客为主。
    这绝对是不可能的。
    最现实的情况, 是他的大军被这些火器重创, 等炮弹打没了,那些业人会直接毁了炮身,就算他拼着人命填埋进了东莱城, 接收到的多半也是个废墟。
    废墟是收不住的,过两日就会成为被黑甲军围困他们的棺材。何况东莱城四面通达,几乎无险可守, 拿来了除了能找补些面子,什么实在的好处都拿不到。
    “吩咐全军掉头, 立刻前往南召!”
    左谷蠡王当机立断道。
    南召虽然不大, 但有白龙山做为屏障,山中流出的二牛河汇入南江, 可以保得一条水上通路,不至于被围困在死角, 而出了白龙山的东麓就是丰饶的南郡。
    这个时候, 他忍不住后悔之前纵容火雷圣巫与陆家闹翻。
    若双方还能保有之前的合作关系,现在说不定还可借助陆家的船队北上,与被分割在中原北部一带的部族军汇合, 积聚力量,卷土重来。
    不过陆家这事做得也的确不地道,明明是自己下手杀了亲子,结果还反咬一口,把脏水泼到他们西胡人的头上,真是当了婊子又要立牌坊,虚伪得让人恶心。
    想到这里,左谷蠡王胸口的恶气更憋闷了。
    仗打到这个份上,他哪里还看不出墨宗矩子遇刺这事有门道!?
    陆家肯定是动手了这没得说,但人未必就真死,或者死了也不甚重要,至少还容得封家那煞星借此机会给他做下了一个圈套。
    可气的是他还真就中了挑拨,与陆涛翻脸捅出了双子的事,还差人四处宣扬,可是把陆家得罪得彻底。
    得罪便得罪,那又怎样?不过是多了一个敌手。
    反正他们西胡部族是要入主中原的,隔江而治的约定不过就是稳兵之计,早晚都要打起来,现在提前一阵也没甚大不了!
    以封恺现在的实力,拉着火炮穿山越岭是不大可能的,进了白龙山他们就安全了。
    他想得很简单,却不知道去往白龙山这一路上已然被布下了几道关卡,危机重重,步步涉险。
    先是在挥师南下的时候遭遇伏击,边军也不知从哪里搞到了小型火炮,威力虽然不比城防炮和岸防炮,但胜在机动灵活,携带方便。边军用于拉火炮的马车都安装了橡胶轮,行走间轻快安静,速度也比西胡大军的粮草辎重快上不少。
    冷兵器时代,热武器的威力自不必言,时不时就突发的战斗就给胡骑造成了大量伤亡。偏边军专门挑夜晚伏击,夜间视线不好,炮弹打大营却是一打一个准,许多胡兵在睡梦中就丢了性命,剩下的纵然机警,但夜间惊马和踩踏事故不断,等各部叶护们终于稳定住局势,始作俑者已经逃之夭夭,摆在他们面前的便是无数部族勇士的尸体。
    更糟糕的是,日日如此,神出鬼没的伏击,搅得大军如惊弓之鸟,根本无法休息。几日下来,西胡大军的士气肉眼可见地颓败。粮草被抢了好几次,又一把火烧掉了大半,眼见着补给跟不上大军的消耗,左谷蠡王不得不下令一日三餐减为一日一餐,遣人四处寻找野菜野味,勉强维持大军战力。
    等大军进入白龙山,无意义的非战减员已经超过万人,膘肥体壮的战马也都瘦的皮包骨,更别说消耗大、食量大的西胡勇士了。
    左谷蠡王坐在二牛河边,看着自己头发蓬乱,狼狈不已的倒影,只感觉此生从未有过的憋闷。
    他以前便是不得势的时候,也不曾这样凄凉,如一个无家可归的野狗,找不到落脚之地不说,一路还被人用棍棒驱赶,如何能让他忍得下这口气!
    偏这个时候,亲卫送来了今日的饭菜。
    一块干巴巴的黑面饼,一盘不知名的山野菜,还有一点腌制的咸马肉,这就是西胡左谷蠡王本日的口粮。
    然而这已经是军中最好的配给了。
    看着这少的可怜的食物,左谷蠡王胸中的怒火越发高涨。
    南召城小,容不下这大军全员驻扎,他的粮草和补给也都告罄,若不能及时补充,大军在南召就是坐困等死。
    比起茫茫的白龙山,那自然是富庶的南郡更容易补充给养。左谷蠡王在西胡王庭的时候便听过,南郡遍地黄金,粮食仓子都装不下,猪狗吃的都比边镇丰富。既然已经和陆家撕破脸,那也便怪他不讲道义,是陆涛先对他下手的!
    左谷蠡王狠狠咬了一口黑面饼,干硬的口感与他在旧京宫中享用的美味相去甚远,越发衬得如今落魄凄凉。
    他嚼了嚼一口吞下,然后冷声对麾下众部族首领发布命令。
    “哈奇纳、德素、也台达三部,明日从东麓出山,本王听闻南郡的粮食都已入仓,没道理咱们在山中挨饿受冻,便依照老祖宗的规矩,去打他一轮谷草吧!”
    同一时间,远在中原鼎丰城的陆时己却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
    陆涛为独子向定安城求亲一事,无意中终结了顶风成为世家联军内讧的状态,斗得正酣的各方势力骤然发现,原来自己的对手并不是同阶级势均力敌的其他世家,而是远在边关世代军伍的兵头子。
    虽然心中鄙夷封伯晟的血统,可如今已然不是靠着血统就能高高在上的时代。乱世中唯有实力是以第一位的,天下谁人不知封家独子率领的黑甲军兵强马壮,的所向披靡,是一块绝对惹不起的硬骨头!?
    而且这兵家子模样出挑,有手腕有谋断,一看就不是池中物。便是封伯晟自己看上他们家的儿女孙辈,他们也会忙不迭地连声应下。东山朝的世家被鼎丰城那场屠杀彻底吓破了胆子,管他什么匹配不匹配,结一门实力强横的亲家才是硬道理。
    崔安出使定安城的消息传出,也不知有多少世家暗暗扼腕。
    只恨自己晚了一步,胆子不够大,心思不够果决,让陆家人抢了个头彩!
    如今皇室司马一族几乎断绝。论实力也唯南郡陆氏可与雍西关封家匹敌。目前封家忙着剿灭胡骑,陆家拿出来的又是族长嫡子、名闻天下的少年英才陆时己,这两家一南一北强强联合,旁人自然没了指望。
    比断绝了靠联姻攫取利益的想法,众世家的注意力只得转回到眼下的战事上。
    有了陆家船队源源不断的运送给养,世家联军靠着车轮战持久战消耗战,围困鼎丰城一个半月,终于磨光了业朝王室的最后一丝气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