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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张子清叹气:“跟的久不代表着了解的多,这档子事,局内人终归不如局外人看得透彻。你还是说说看吧,我心里没谱,慌得很。”
    小曲子默了片刻,声音透着艰涩:“翠枝她……怕是善不得了。”
    饶是张子清对这一结果早有准备,手指还是忍不住的揪了衣角,沉吟片刻,道:“是因为护主不力?”
    小曲子点头:“一群奴才都在旁跟着,最后却由着两个主子出了意外,让爷尤不能容忍的是,怎的是主子您去挡了灾受了害,可那些个奴才们却个个安然无恙?”
    “我这不是离那李氏近吗?我离的近,我反应快,情况危急我救人要紧有错吗?其余奴才隔得远些,不过让我抢了先慢我一步罢了,这也算错?”
    “您离她近,那她的大丫头春桃离她更近,怎的春桃不能快些去替她主子挡灾?翠枝离您也近,您去给李格格挡灾了,为何翠枝就不能快些去给您挡灾?咱爷可是眼里容不得丁点沙子的人,性子也是极为较真,奴才以往在内务府就曾听闻,咱爷在前朝就是这么个性子,最容不得尸位素餐之人,如今翠枝他们是扎爷的眼了,让主子去挡灾,那还留你们这些个奴才何用?”
    一番话下来,主仆二人都沉默了,其实翠枝此去是凶非吉二人心里无不透亮着呢,不过终究不愿承认罢了。
    “这大过年的,不宜见血吧?”
    “宫里头哪日不死人?不过有些手段不弄在明面上罢了。再说,宫里每日死的那些个人,不见得个个都是见血的。”
    张子清忍不住又把手指?
    “没用的,主子。”不等他主子的话说完小曲子就黯然的打断,见他主子扶着门框回头看他,他苦着脸摇头:“主子若是想走李格格这条路,希望她能去向爷求情,那奴才还是劝主子莫去,还不如省下这时间用来想对策。李格格本就将她这一胎看的比命都重,她是卯足了劲要给爷生第一个阿哥的,平日更是谨慎小心若无必要是不会出门的,如今险些吃了亏,她哪里还敢再出去?就怕有后招等着她呢。更何况这冰天雪地的,她也怕了。”
    “就算是爷要折了她的大丫头,她也不为所动?”
    “主子,您怎么还不明白,大丫头和她肚子里的那块肉压根是没有可比性的。而且李格格向来对咱爷的话言听计从,哪里就肯为的个丫头去忤逆爷,惹得爷不高兴?”
    屋内再次陷入了静默。
    张子清收回抬出去的脚,折身掀帘回了屋子,头也不回道:“让翠红进来给我梳头,你再去给我拿身衣裳,略微清淡点就罢,但莫要过于寡淡。”
    小曲子瞠目:“主子您这是……”
    张子清坐在梳妆台上摆弄着梳子齿轮:“你主子可比不得李氏的潇洒。我的丫头,我自个去救。”
    小曲子不由看向他主子那苍白虚弱的面色,迟疑道:“若主子要去,如今这模样岂不更好?”这楚楚之姿,岂不更能唤得男人怜香惜玉之情?
    张子清抬眼往铜镜面上瞧去,那娇袭一身之病的模样倒是让她哑然失笑了:“爷本来就恼翠枝他们护主不力,要再让爷见了我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岂不是坐实了他们的罪过?我去是去解危救难的,不是去雪上加霜的。”
    小曲子一拍脑门:“瞧奴才这脑子,竟忘了这茬!”
    张子清挥挥手:“时间不多别再耽搁了,你利索些,咱们得抓紧时间赶过去。”
    小曲子也敛容打了个千:“嗻。”
    待张子清一行拾掇完毕正往四爷书房赶去的时候,四爷已经令苏培盛挨个询问了那些奴才当日的情形,细微之处都问了个仔细,就连当时各自所在的位置、距离各自的主子有多远、春桃翠枝又是以怎样的姿势搀扶着各自的主子、以及两主子之间隔了多远都问的一清二楚,甚至连两个主子们从一开始都说了什么话,都被苏培盛一字不漏的套了出来。
    其他的还都好说,只是两主子之间的谈话中多少涉及些不利后院和睦团结的话,让春桃左右为难。可在四爷的威压下她又不得不如实道来,从两主子送完爷和福晋,她家主子开口提出要到张格格屋里坐会说起,半个字都不敢隐瞒,一字一句的娓娓道来。说到张格格将爷的诗扣到她家主子头上时,春桃敏感的察觉屋内气流一滞,当讲到在张格格屋里她临去前张格格的特别嘱咐时,似乎陡然有股冷流在屋内盘旋。
    春桃的话收了尾落了最后一音,苏培盛的询问工作就告一段落。悄无声息的退居一侧,让自个充当隐形的壁花,接下来他仅等着听爷吩咐行事就成了。
    一干奴才跪趴着无不瑟缩的将脑袋深深伏地,可能是他们爷杀伐果断的行事作风太过深入人心,就连春桃翠枝这般多少见过世面的大丫头都忍不住两股颤栗,护主不力这一罪责是难逃了,只是不知接下来向他们兜头而来的是打还是杀。
    四爷并没有让屋内的沉寂持续太久,转着玉扳指眼皮一撩,盯上了最边上浑身打哆嗦的奴才:“你家主子去西苑何事?”
    那奴才露在外头的手抖得堪比筛子,好在紧张之余也听得出爷是在问他话,忙答:“主子她……她说去往宋侍妾那讨要大格格的襁褓……”
    四爷微眯了眼:“大格格的襁褓?”
    那奴才忙使劲磕了个头:“是主子听闻若能在守岁夜时,拿着大格格的襁褓朝着老天爷祈福,那大格格就能得上天保佑去了一身的病痛。爷明鉴呐,主子她一心只为大格格,这事真的不是奴才的主子做的啊——”
    四爷眉头才皱,苏培盛已经上去给了那奴才一脚:“瞎叫什么,爷面前哪由的你这狗奴才放肆。”
    那奴才哆嗦的重新跪伏了身子,不敢再出声。
    “你家主子是听谁说的?”
    “回爷的话,是,是从底下的几个奴才瞎聊时无意间听来的。”
    四爷淡淡的瞥过那奴才,对苏培盛道:“你去遣人叉着他,让他去寻了那几个嚼舌根的奴才,你也跟着去,一个不落的给爷问仔细了,看看还能攀扯到哪个,一并给爷查了去。”
    “嗻!奴才领命。”
    苏培盛一走,剩下的几个奴才顿时压力骤减。不得不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苏培盛相当于他们爷的刽子手,没瞧见刚才那刽子手严阵以待着呢,好似是正等着爷发话好挨个将他们几个拖出去宰杀个痛快。所以说,这刽子手一走,他们顿时感到时刻悬在他们脑门上的砍刀也顷刻间移了出去,无不在心底大呼庆幸,暗下抹了把冷汗。
    四爷拇指摩挲着玉扳指,敛着黝深的眸子不知在想着什么,半晌,忽的撑了书案站了起来,推开了椅子负手朝底下的奴才走来。
    底下伏地的奴才们无不敛声屏气,大气不敢喘,四爷沉稳的脚步犹如踏在他们的心尖上,又恐犹惧。身子伏的愈发的卑微,心里头皆在一个劲的安慰自个,刽子手不在,他们很安全,很安全。
    那双黑底绣金线软靴停在跟前不动时,那犹如阎罗王索命的脚步声忽的于她跟前骤然停止时,翠枝毫不夸张的讲,那一刹间她的心脏犹如被女鬼一把捞住似的,停了不下片刻。
    “抬起头。”
    翠枝颤抖的提起苍白的脸,心道,爷果真是要拿她开刀了。
    “给你一次机会,告诉爷,把爷的孩子说成月事,这个是谁的主意。”
    四爷的话很淡,翠枝却听得面如土色,软手软脚的瘫在了地上……
    张子清带着小曲子小步快走,这四爷的书房离她的院子可不是一般的远呐。
    小曲子欲言又止的看向他主子的袖口:“主子,您到底听谁说的咱爷喜欢狗啊?奴才进宫这么多年,还从未听说过咱爷还有这等癖好。”
    张子清摸着袖口里那不足巴掌大的毛茸茸的小狗玩偶,其实也不太确定:“可能是你进宫比较晚吧,我听好多人说,咱爷很喜欢很喜欢狗的,为了他的狗还和太子闹了起来呢。”
    小曲子的脸陡然抽搐:“主子,您还是别瞎胡闹了,奴才不知您是听那个混账东西乱嚼舌根的,这压根就是子虚乌有的事。主子,您还是听奴才的劝,您将那小玩意先给奴才,在奴才这先放着,千万别拿给爷,不合适啊。”
    张子清也挺纠结:“就算不是他喜欢的菜,这送礼总送不出错吧?咱是去请罪的,总得先投其所好,投点礼,让爷先高兴高兴,好歹也可以给咱减减刑啊。”
    “可主子,咱爷哪里喜欢狗啊?再说了,那毛茸茸的玩意,爷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喜欢?若说爷喜欢的,奴才只听闻爷雕刻过小木马,要喜欢那也是喜欢马啊。”
    “你不说那木马是雕刻给十四爷的吗?所以那是十四爷喜欢,又不是爷喜欢。”
    “不管怎样,爷都不会喜欢狗的呀……您还是把它给奴才吧,主子。”
    “给了你,那我拿什么来给四爷送礼?”
    “主子,您送什么礼啊?爷他那什么还没有啊?”
    “可他没有小狗玩偶啊。”
    “主子……”
    主仆相互纠结间人已经到了四爷书房前,小曲子终究没有拗得过他主子,只得丧气的作罢。让门房进去通报,小曲子和他主子则闭紧了嘴巴安静的等在门前。
    上次的精神力透支的过于厉害,而先前苏培盛过来带翠枝走的时候,为了将她病秧子的形象演的形象逼真,她强行将尚未恢复一半的精神力悄悄释放了个一二干净,甚至还二度透支,效果是明显的,至今为止她额上仍隐隐冒着虚汗,而空空如也的精神力更是让她想要放出灵识查看屋内情况都不成。
    不一会门房就出来,殷勤的将张子清请了进去,至于小曲子,暂且搁在门外。
    与此同时,里头的一干奴才也鱼贯而出,无不苍白着脸色眼神中尚残留惶惶之态,见了张子清也都慢半拍才后知后觉的行了礼,一个个完全没了往日的机灵。
    张子清和翠枝错身而过,翠枝眼中的内容很多,也很急,似乎想一股脑的全倒给她,张子清实在难以捕捉完全,只是在翠枝周围扫过一遍,没见着苏培盛的身影这才稍稍松口气,不得不说,苏培盛这刽子手的身份的确是深入人心。
    刚一踏进书房外头太监就轻轻将门合了上,屋内的光线一下子暗了下来,好在张子清五识高于他人,不用适应就能一眼看得清正前方那正负手背对着她的孤傲身影。
    上前一步,张子清福身行礼:“妾给爷请安。”
    四爷的声音依旧是那种不咸不淡的调:“你来干什么?”
    “妾是……”
    “不是肚子痛着吗?”
    张子清一愣,是啊,自个编的谎自个倒先给忘了。
    默了三秒,张子清声音闷闷:“是妾说了谎,苏公公突然来带走妾的大丫头,妾怕。”
    四爷转过了身,踱步向她一步步快速走来,在她面前一步处停了下,冷不丁伸手扣住了她细巧的下巴,骤然一抬:“你怕爷伤了你的心尖丫头,却惟独不怕那被你稀里糊涂弄没了的孩子向你索命,爷从来不知,爷的孩子竟那般命贱,贱的连个奴才的命比不过,嗯?”
    张子清暗道声不好,虽不知哪出了岔子,可瞧四爷那张冰渣似的脸酝酿起来的煞气,她再傻也能知道这事四爷是不想善了。
    “爷是怪妾无能,没有护的住小阿哥吗?当时李格格她……”
    张子清很想添油加醋的描绘一下当时牵动人心弦的紧张一刻,可话刚起了个头,却不得不在四爷愈发寒厉的目光中自动消声。
    像甩什么不入目的东西似的,四爷捏着她下巴狠狠将她向外推开,袖子一甩手指门外:“给爷滚。”
    如果硬气的话她绝对趾高气扬的滚开,可她肋骨让人捏着呢,哪里还硬气的起来?
    既然这盘棋下死了,四面楚歌的情况下,便只有绝地逢生了。
    “爷……”
    四爷负着手,居高临下的冷眼睨她:“没听见爷说什么吗?非得要爷不给你脸子,让人叉你出去你就满意了?”
    张子清虽然弄不懂四爷为何因这孩子发那么大的火气,即便她那是为了救那怀孕的李氏,四爷依旧怒火高炽,但并不妨碍她于四爷突如其来的这番怒火中抓住关键一点,那就是四爷冲她来的所有怒火都来自那个莫名其妙的孩子。抓住了这关键点,她应对起来也总算有了章程。
    张子清试探性的去捞四爷的袖子,四爷拿厉眼恐吓着她,她又不是吓大的当然不会为个眼神吓退,低声道:“爷,妾要跟爷说件事,爷听了,千万别恼……”
    四爷似乎连给她一个眼神都嫌得慌。
    见四爷没有当场甩开她,张子清知道这个闷**怕是在鼓励她说下去,只不过接下来的内容她不敢保证这货不会暴跳如雷。
    “爷,妾确实是月事推迟了一个多月,可妾并没有怀孕,只不过是肚子受凉了这才导致了月事的不稳当……”张子清说的很羞愧,可四爷却唇角冷冷的上勾,很明显当那张子清是在巧言令色,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张子清却不管四爷反应如何,兀自接着说:“妾的两个奴才想的多,妾的月事推迟了那么久,理所当然的也就误会了,他们知道妾平素就是个没手段的,一个两个的便想了法子将这事给糊弄过去了,绞尽脑汁的想要保住爷的子嗣……要不是前头那场意外,妾至今还蒙在鼓里,不知自个无意间竟弄出了这么大的误会。不过也是赶巧了,谁能想得到妾的月事早不来晚不到,偏偏那时候光顾?回来后见着那失魂落魄的两奴才,妾狐疑询问,方知原来事情竟是这般阴差阳错,也是妾猪油蒙了心了,一念之差就顺水推舟也就将错就错,企图希望李格格能欠下妾这份大人情,再者期望爷能……”愈发垂了脑袋,低语:“是妾贪心了,是妾的妄想才造成了爷的困扰,一切都是妾的错,爷怎么罚妾都甘愿。”
    四爷难得不吝啬丢给她一个眼神:“你这么说,当爷就信了?你当爷跟你的脑子是一样的?”
    揪着他的袖子恨不得能抠出个窟窿眼,张子清讷讷:“爷其实真的是高看妾了,妾虽做不出什么害人的事情,但也做不来舍己为人的,明知道自个有孕却舍得自个的孩子去保别人的……恕妾直言,就算爷在后头拿着大棒子打妾,妾也不会干这等子傻事的。”
    四爷冷漠表情下的狠戾之色果然退散了不少,张子清心头一亮堂,果然这才是关键中的关键。
    “妾这次真的不是小产,爷若不信妾,御医来脉便知。如今妾也在调养着身子……今年守岁时,妾还,还祈了愿呢……”张子清扭捏羞涩垂螓首,心头吐槽,尼玛,你丫可以来点更恶心的米?
    四爷的眼神如测谎仪似的来来回回将她扫射了好几遍,心里头不是百分百信的,可面上好歹不再让人看着那么的望而生畏。
    “你也好大的胆子!谎称怀有皇家子嗣,一旦揭发,你可知是什么后果?”
    “爷切莫给妾按这么大的罪名,妾从来只说,妾只是月事来了。”
    前一刻口口声声说有罪,后一刻就转脸不认人似的矢口否认,噎的四爷怔了好几秒,不过这么一琢磨,还的确,还真是,这张氏对外声称的确确实实是月事而已,怀孕一事压根从未向外提过一句半字……怎的绕来绕去,明明是她撒下弥天大谎在先,到头来反而没她的罪了?
    “你刚才不是说请罪吗?你不是也知道自个有罪。”
    张子清也挺苦恼:“可妾确实没罪啊,不知爷可否给个提点,指出妾的罪证?”
    四爷还真被噎住了,人家一来并没有谎称怀有皇家子嗣,二来还救过他的子嗣,这么一想,不但无过反而还有功呢。而且张氏的怀孕一事向来都是连他在内的一些人,凭着些蛛丝马迹猜测的,人家张氏可是从来都没亲口承认过,他能怪什么,怪人家给的蛛丝马迹有误?还是怪人家的月事无故推迟?
    “你的两个心腹奴才真是狗胆子包天,欺下瞒上,还护主不力,绝对不能轻饶!”
    见四爷眼见着要恼羞成怒了,张子清不得不幽幽的叹道:“爷,您这是欲加之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