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的头砸在窗台上,当场便晕了过去,等大夫来时大太太已经不能说话了。
顺理成章的大老爷让来总管从智荟苑拿了钥匙,大老爷便让来总管发了话:“大太太房里,除了原有服侍的人,平日里闲杂人等不要随意走动。”又道:“从今日开始,府里的事交由四小姐和六小姐打理,各处若有事回禀,领牌子的去西跨院找六小姐即可。”
一石激起千层浪。
满府里表面上看着平静如初,可是暗地里犹如炸开了锅一般,她们怎么也没有想到,大老爷会收了大太太的权,交由六小姐和四小姐打理,说是两个人可是谁不知道,四小姐婚期在即,绣衣嫁衣手忙脚乱,又是陪嫁田庄里的事,大太太又病着她要侍疾,哪里有心思去管府里的庶务,真正的大权还不是落在六小姐手里。
谁也没有料到,昔日和夏姨娘被关在东跨院,一日三餐不继的小小庶女,竟有一日站在佟府的众人之上,当家做主握着他们的生死。
平日曾帮过析秋母子的,个个兴奋活跃蠢蠢欲动,那些曾明着暗着踩过的,个个心里惶恐难安,四处找人托关系,也有人夜半三更溜进智荟苑中,去找房妈妈商议接下来的对策,一时间和析秋走的最近的来妈妈,以及关在房里的房妈妈,竟成了比析秋还要热的香饽饽。
知秋院里,析秋满脸惶恐不安的看着大老爷,红着眼睛道:“父亲,女儿何德何能,哪里能管理庶务,女儿请父亲收回成命!”大老爷满意的看着她,笑着道:“你不用惶恐不安,谁也不是天生便会的,况且你聪明沉稳,学一些日子便就能上手,平日处理事务若有不懂之处,便去问来妈妈,我把她调到你身边来听你差遣,你说说看,你还要哪些人,父亲一并给你调过来……”
析秋始终垂着头,一副难受重托的样子,大老爷看着她这样,就叹了口气道:“这样,我让你姨娘这几日都住在你这里帮衬着你,等你熟练之后,再让她回去可好?!”
夏姨娘站在大老爷身后,满眼里露出笑意来。
析秋眼神微微闪动,她知道大老爷这么说了,若是她再推辞便就有拿乔的嫌,不过对于庶务她心里虽有些谱,可终归没有实际操作过,她握了握拳头抬起头道:“父亲说,若是女儿想要什么人,便帮女儿调遣过来?”
大老爷满脸笑意的点点头:“你说说看。”析秋就眼眸晶亮的道:“来妈妈自是要来的,她在内院待了十几年,现如今又在外院采买,里外的事她都清楚,还有钱妈妈,她是家生子又曾服侍过老太太,又常在在母亲身边走动,府里的人事她再清楚不过,女儿想请了她来。”
大老爷微微点头,笑着道:“都依你。”析秋就微微松了口气,露出丝沉重的笑容来。
佟府里的人虽简单,可是事情却不好处理,府里大太太管理了二十多年,里里外外都是她的人,如今她去管,不说这些人会不会暗中使绊子,便是她们任意一人不听她差遣,或者做事故意拖延生出事端来,也够她头疼的。
不过,只要是人就便有弱点,这些婆子跟着大太太,不过是想领个好差事,得些好处,她们不待见她是因为他们觉得她是女儿,即便如今得了势,过个一两年还不是要一顶花轿嫁了人去,这府里早晚还是在大太太手里。
他们若是和她示好,待有一日大太太重新掌权,她们这些人不就成了杀鸡儆猴的鸡,只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所以,她当下要做的不是尽快握权,而是……要让她们知道,大太太很有可能,再也无法管理府中的事!
如此一来,摇摆不定的没了选择,忠心与她的只会更加忠心,而一心等着大太太东山再起的,也没了希望……
析秋辞了大老爷,回房换了一件石蓝色半旧的对襟水袖素面褙子,头上别了一朵浅粉的绒花,一只点翠的碧玉兰花簪子,通身装扮清透素净,她自梳妆台前站起来,春雁看着眼前一亮,红着眼睛道:“好久没有看到这样的小姐了。”满脸上是浅浅的笑意,连眼眸都是明亮若湖水一般……
春柳也忙点着头,叹道:“真希望大老爷一直留在京中。”大老爷三年外放未满,在府里也不过待些日子还是要回永州,而且,这次回去只怕连夏姨娘也要去了,她想着满心里的高兴,就不由少了一分。
析秋看着他们两个,笑着道:“路都是自己走的,大老爷和姨娘为我铺了路,我又岂能处处都依赖他们!”说完,她便往外走,春柳纳闷就去问道:“小姐这是要去哪里?钱妈妈早上可就来问过一次,小姐何时安排时间见一见府里各处的管事婆子。”
析秋依旧脚步不停往外走,边走边道:“现在是卯初,自是要去母亲房里请安,至于那些婆子……不着急,最近府里的事也不多,再等一等吧。”春柳和春雁一愣,满脸疑惑的跟着析秋往外走,析秋回头对春柳道:“你留着吧,司榴,司杏走了院子里人手一直不够,你里里外外的跑着,今天就放你一上午的假。”说着又看着春雁:“等明日再轮到你!”
春柳听着,就用帕子捂住嘴角咯咯笑了起来:“看小姐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抱怨了呢,您也是日日累着都没喊休息,我哪里就有资格休息了……不过您让我留下我倒是真想到一桩事没做,不如就让春雁陪着您去,我还要去洗衣房瞧瞧!”
析秋微微笑着,就点头道:“你去吧!”说着,就带着春雁去了智荟苑。
智荟苑大门紧闭里,春雁喊了几声的门,代荷才跑过来开门,见是析秋便是一愣:“六小姐,您怎么来了?”析秋朝她微微一笑,道:“我来给母亲请安。”
代荷露出错愕的表情来,开了门笑着道:“四小姐刚刚服侍着吃了早饭,这会儿正在按摩呢。”可是时至今日她已不敢将析秋挡在门口,可是想到房妈妈和大太太,她立在门口的身子,就露出微微的迟疑。
析秋眉头微皱:“我进去看看母亲。”脸上闪过一丝怒意。
代荷瞧着心里一惊,下意识的就退了一步,析秋没有再多说什么,抬脚就进了门,院子的两个粗使婆子见到析秋,便是想拦也不敢拦,析秋从容的上了台阶进了正厅里,才一进门一股浓郁的药味便充斥了鼻腔,她拧了拧了眉头,亲自打了帘子进了房里,大太太躺在床上,脸色蜡黄,头发上的发髻松散着凌乱的披在枕头上,她闭着眼睛躺着,佟析砚正坐在她的腿边给她按摩,房妈妈则坐在脚踏上,给大太太捏着手。
见到析秋来了,佟析砚笑了起来,道:“六妹妹来了,快坐!”房妈妈也回头朝析秋看过来,眉眼间却没有佟析砚的笑意,眼底里满是愤怒之色。
析秋暗暗挑了挑眉,朝佟析砚走去:“四姐姐,母亲可好一些了?”佟析砚站起来拉着析秋的手,看了眼熟睡的大太太道:“自前日里晕倒,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开口说话,也不怎么吃饭,我正担心着呢……你来的正好,你帮我去求求父亲吧,让他再请了为你看病的张夫人来,兴许她有法子呢。”
那张夫人可不是大老爷请的,再说,是不是张夫人她还真不敢确定。
析秋笑着点头道:“你先不要着急,大夫是怎么说的?”佟析砚看了眼房妈妈,回道:“说是肝气郁阻,心火淬盛,湿痰生热……加上上次恶鬼缠身的事母亲身体一直虚弱,如今再一病就……”析秋听着就挑了挑眉头,回道:“你也不用担心,这样的病也是常见的,只要要细心调养想是问题不大。”
佟析砚就点头道:“太医也这么说,说要细心调养,饮食清淡切不可大补,不可再受刺激情绪不可有大的波动……三五个月后方可痊愈。”析秋就欣慰的点点头:“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她笑着走到大太太面前,低头去看大太太,轻声喊道:“母亲!”大太太没有反应,只是房妈妈忽然站了起来,挡在析秋面前,皮笑肉不笑的道:“六小姐,太太刚刚睡着,这会儿怕是不能听您说话。”她挑着眉头看着析秋,戒备的意思毫不掩饰。
析秋脸色一变,尴尬的道:“我……我只是想和母亲说说话,有人在旁边和她聊聊天,她便是睡梦里也知道有人在旁边不是。”析秋的样子,落在佟析砚眼中,随即又生出一股内疚来,大太太是她的母亲,她自是想保护,六妹妹是她最好的姐妹更是朋友,她也不想伤害,如果可以她很想回到从前,一家人和和睦睦的时光,可是她心里清楚的知道,自从六妹妹去了庙里,夏姨娘离府奔赴永州,这个家就再也回不去了。
“房妈妈!”佟析砚拧了拧眉头:“劳烦您帮六妹妹沏杯茶。”房妈妈满脸的不情愿,眯着眼睛看了眼析秋,回道:“那四小姐,六小姐稍坐,奴婢去去就来!”说完慢慢的出了门,佟析砚又回头看着析秋道:“六妹妹不要在意,房妈妈她现在是草木皆兵,便是我,她也怕我说什么刺激的话。”
析秋点点头,表示理解:“母亲这样我心里也难过,父亲那里我也劝过,只是……”她说着也是满脸的为难,佟析砚也明白,如今夏姨娘和大太太虽然没有锣对锣鼓对鼓的撕破脸,可府里的下人早就在沉默中分成了两边,析秋若是帮着大太太去说话,在夏姨娘那边为难也是正常的。
她叹了口气,红了眼睛道:“我也不知道,事情怎么成了这样!”析秋满脸的烦愁抬手揽着她,两人相对无语。
就在这时,门外春雁掀了帘子探头进来,看着佟析砚道:“四小姐,奴婢刚刚瞧见来妈妈,好像是有事寻您,又进不来!”佟析砚就挑着眉头:“来妈妈?她找我什么事!”
春雁摇了摇头,表示并不确定,佟析砚就回头为难的看了眼大太太道:“你去和她说稍后再来。”析秋就拉着她的手道:“如今外院的事都在来妈妈手里,父亲又把府里的事交给你我,许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你就去看看,母亲这里有我呢……再说房妈妈也快回来了。”
佟析砚想了想,就点头道:“那我去瞧瞧。”析秋点点头,佟析砚就掀了帘子出了门。
析秋看着她出门,转身目光就落在大太太的脸上,她依旧紧紧闭着眼睛,但是垂着眼睛睫毛却是微微跳动,佟析砚说大太太这两天神智时清醒时迷糊,她走到床边坐在床头的杌子上,随即目光就落在大太太垂在被子外的手上,她的手……刚刚迅速跳动了两次。
她又仔细盯着,果然食指和中指又跳动了两次,像是不受控制的,以毫无规律的状态,跳动着,只是幅度很小频率也不高,若不细心观察确实难以察觉。
这样的迹象……
析秋眉头微挑,抬手就握住大太太的手,放在手心里慢慢的揉搓着,她边帮大太太按摩边道:“母亲,我知道您心里有气,可是女儿也没有办法……庙里的事女儿并没有怪您,可是父亲那边女儿也无权做主,如今这样的局面女儿真是无能为力!”她说着一顿,又凑近了大太太道:“其实,女儿心里也曾怪过您,大姐姐当初引三皇子去侯府的花园的事,您是知道的是不是,可是您却没有阻止,那一天若非女儿急中生智,怕是这会儿已经在皇子府的某个没有名的院子里了……”她说着就缓缓凑近大太太……
房妈妈急急忙忙端了茶进来,远远的就在房外听到里面传来粗哑的断喝声,她心中一急立刻冲进了房里,就看到大太太将身后垫着的迎枕砸在了地上,正用手指着六小姐怒吼不断,六小姐正远远的站在柜子边,满脸的不安惶恐,见到她进来,她便道:“妈妈,母亲这是怎么了,怎么看着像是……像是……”像是失心疯一样。
房妈妈脸色一沉,就把茶盅放在桌子上,跑到大太太面前,大太太瞪着眼睛死死的看着析秋,胸口呼呼喘着气,嘴角飞快的抽了抽张了嘴巴,口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却半天没说出来一个字。
房妈妈面色大变,回头满脸阴鹫的盯着析秋道:“六小姐,你对大太太做了什么?!”析秋一惊摇着头道:“我什么也没有做,只是站在这里陪母亲说说话而已。”房妈妈根本不相信,她抱着大太太顺着气:“你什么都没有做,太太怎么可能突然情绪激动起来?”
“四姐姐才刚刚出门,我能做什么?妈妈这话说的我却是不明白!”她说完,就看着大太太喊了声:“母亲!”岂料她喊话一出,大太太就在房妈妈怀里剧烈的痉挛起来,析秋不敢去看又抬头去问房妈妈:“妈妈瞧,我刚刚也只是这样喊了一声而已。”她说着小心翼翼道:“妈妈可要我帮着去请大夫。”
房妈妈心里不信,可是大太太的表现又说明了问题,难道是大太太因为恨六小姐,所以一醒来看到她就情绪激动起来?
“六小姐,即是这样奴婢斗胆还请六小姐先回去吧。”她看着大太太抖着的手,又道:“还烦请六小姐把四小姐请来!”析秋就惶恐的点点头,掀了帘子站在门口,却没有立刻去喊佟析砚,门外守着的代荷见到析秋出来,就纳闷道:“六小姐,大太太在里面怎么了?”没有传唤,便是她们房妈妈也不让进去。
析秋皱了皱眉头,回道:“好像是母亲犯病了,也不知怎么突然抖了起来,将枕头扔在地上,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她说着低头嘤嘤哭了起来,很悲伤的样子。
析秋话落,隔着帘子的房间里,又传来大太太狮子一般的吼叫声。
代荷听着就是心里一惊,这两日房妈妈看的紧,大太太的病情是半分未露出来,以至于大太太到底病到什么程度,连她都不知道,现在听析秋这么一说,顿时吓的就是六神无主,脸色也骤然白了起来。
她不安的看了一眼门帘子,析秋就擦了眼角往外走,正巧碰到佟析砚,她一见析秋的眼角红红的,就惊讶道:“这是怎么了?”又紧张的看着房里:“可是母亲……”析秋摇摇头,又点点头:“母亲刚刚醒来,看到我就生了怒,这会儿正发脾气呢。”
佟析砚松了口气,露出歉意道:“母亲心里的坎过不去,也不单是怪你一人,便是连我也要小心翼翼的。”析秋点点头:“那我先回去了,免得母亲看到我又生了怒,影响了身体。”
佟析砚点点头,目送析秋离开,就转身回了房里。
析秋带着春雁出了院子,代荷跟着她身后小心翼翼的关了院子门,春雁上来扶着析秋道:“小姐,大太太刚刚是怎么了?奴婢听着声音……像是……”析秋就摇头道:“你知道便好了,不要乱说。”大太太的病,即便是传出去也不该由她的人来说,代荷是大太太身边的人,她来说可信度会更高些。
析秋说话转身往回走,随即一愣,就见佟析玉远远的站在花园边,表情漠然眼神呆滞的看着她,析秋眉梢微挑远远的对佟析玉点点头,佟析玉却是提着裙子,头也不回飞快的转身跑进了花园里。
春雁满脸错愕:“八小姐这是怎么了?”佟析玉一向如此,她听说昨晚梅姨娘去大老爷的书房,却被大老爷的常随拦在了外面,现在她们母女没有了大太太作为靠山,心里必定是惶恐难安!
当天,胡大夫又被请进了智荟苑,如何诊断结果如何,她便是不听也料想的得到,肝气郁阻,心火淬盛,湿痰生热本就是类中风的征兆,这样的症状并不明显,也不严重,但却要好好调养,不能再受刺激,若不然便会直接变成中风。
她不知道大太太有没有变成中风,但想必这段时间她是无法下床走动……大太太生病的事果然就风吹草长一般,在内院里传开来……
析秋当晚喊了来妈妈和钱妈妈到房里去,三个人点着灯说了一夜的话,第二天析秋去房妈妈那里领了这两年的账目,熬着两夜看完了,又在这几月上细细做了标注。
一早上,胡大夫来给大太太复诊,又来看了析秋的病情,摇着头满脸疑惑的走了,下午,徐大人到了京城,不曾提前打招呼直接进了佟府,大老爷得到消息急忙赶到二门去迎,徐大人长的瘦瘦黑黑的,人显得很精明,嘴唇很薄显得有些刻薄的样子。
他也不绕弯子,看到大老爷便问道:“连襟,贱内在贵府可是做了什么不当的事?”他一直催姨太太回山东,可是过了大半年她固执的留在京城就是不肯回去,他也担心可是一直无从分身,直到佟大老爷一份信去,他便是意识到可能发生了什么事。
佟大老爷脸色也不好看,对徐大人叉了叉手:“你一路奔波,先去我书房吧。”此处也不是说话之所,徐大人便点点头,随着大老爷两人去了书房!
析秋不知道佟大老爷和徐大人说了什么,只听说当天下午徐大人便脸色阴冷的去了智荟苑的厢房,关了门和姨太太说话,姨太太疯了一样,将厢房里的东西悉数砸了个干净,她身边一直跟着的丫头,更是被砸的头破血流。
徐大人大怒,竟是招呼也不打,就让人绑了姨太太,直接扔到马车上,驾车出了城,直到一个月后析秋才知道,徐大人是押着姨太太直接去了应天,将姨太太丢在了应天的张府,这是后话。
春雁和春柳是喜上眉梢,两人各提了食盒从厨房回来,笑眯眯的道:“小姐,今天大老爷让大少爷陪着去同僚家中做客,我们不如把姨娘和七少爷请了来,一起吃顿饭吧,回来这半个月”
析秋放了手里的账本,走过来看着两人摆了满桌的菜,笑着道:“今天是什么日子,竟是这样高兴?”春柳笑着道:“寻常的日子,只是奴婢在庙里住的久了,许久不曾吃到好的,今日就想讨了小姐如今的好处,吃些好东西!”现在厨房哪些个婆子,一听是六小姐要吃的,哪一个不是削尖了脑袋抢着做。
春雁和春柳请了夏姨娘和七少爷来知秋院吃饭,可是饭菜刚刚摆上桌面,府门外突然丧钟大作,云板扣响……所有人面色一惊,还没等析秋数清云板敲了几次,钱妈妈就匆匆从外面跑了进来,惊呼道:“圣上驾崩了!”
☆、第一卷 庶难从命 098 反扑
德宗二十四年,三月初八,帝崩!
这一夜注定不平静,析秋听钱妈妈说完她便皱着眉头去问她:“大老爷和大少爷可回来了?”二老爷这样的内阁大臣,又是三皇子的左膀右臂,自是要赶往宫中的,但大老爷和佟慎之却不需要!
“还没有。”钱妈妈脸色也不好看,她当然不是难过圣上死不死,而是她儿子婚期定在这个月,圣上一死这婚期又得往后推了!
析秋心里感觉很不好,后来才知道为什么她会有这样的感觉。
这一夜格外的闷躁,析秋将夏姨娘和佟敏之安排好,又找来了来总管,让他派了马车去接大老爷父子,并把府里的家丁分派,今晚谁也不许睡,夜里巡逻不歇,内院里也是,婆子分成了三班在各院巡查,和大太太那次一样,每个月院子门口守了三四个婆子,个人配备了锣鼓一旦有什么意外情况,定要敲响锣鼓通知大家。
析秋去了大太太房里,房妈妈听着她的安排很不以为然,不单房妈妈便是府里的婆子,明面得了差事可却没有前一次二皇子之乱时来的紧张,事实证明析秋的担忧是对的。
城外,皇榜贴出后,家家户户门口换了孝幡,城里内外哭声震天,百姓纷纷换了孝服到街上跪着去哭孝,约莫哭了半个时辰,等天色都暗下来后,不知自何处冒出一股不明势力的游散流氓,轰赶了各街的百姓,可能是经过上一次的教训,百姓们纷纷跑回家中,关门闭户又偷偷留了门缝往外面瞧。
酉时末,离宵禁还有一个半时辰时,城中响起鼓声,全城戒严……
城门在此刻无声无息中被人打开,空无一人的长街上,一行约莫千人的军队潜了进来,三刻钟后在皇城方向突然一道火光冲天而起,紧接着那一带杀声震天,血气瞬间弥散开来。
佟府所有人紧张起来,大老爷和佟慎之并未回来,连去接的马车也没有回来,析秋心里担忧就找来总管去问:“父亲和大哥哥去了哪个府上做客?”来总管就回道:“说是刘学士府上!”
析秋并不算了解朝廷里的官员架构,但知道翰林院大多是编修编撰之职,至于刘学士则是翰林院讲筵,但身为学士更是有编修修撰,起草诏书之职,难道正是因为这样,大老爷和佟慎之才迟迟没有回来?
她不敢确定,但却暗暗祈祷两人平安!
佟府里气氛紧张,连二房那边二太太也紧张的连连让人来询问情况,二太太想必比她还要紧张,即便不确定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那喊杀声和火光看的真真切切,而二老爷可是实打实的参加到前线去了,二太太怎么能不紧张。
两府里当家的男人不在府里,大太太又病着口不能言,析秋去找佟析砚商议,她吓的待在大太太房里一问三不知六神无主的样子,夏姨娘也是抱着佟敏之,紧张的脸都白了。
知秋院太远,析秋又将夏姨娘以及佟敏之挪到东跨院里,她自己则坐镇在大太太平日办公的智荟苑侧面的耳房里,她怕婆子吓的逃走或是偷懒,就每个两个时辰换岗时,让人登记签到然后再领了牌子去行差。
一整夜杀声不止,万幸的是佟府在皇城的北面并不在核心区域,并未受到波及,第二天析秋听说,昨晚皇城附近杀了许多的百姓,以及好几个府邸都出现了盗匪,甚至如当今国舅爷威北侯陈家竟是被误伤,漫天的火箭将他们家前院烧了七八间的房……即便是这样,戒严依旧没有松懈,城中除了带刀的没有编制的侍卫,没有一个百姓出来行走。
大老爷,二老爷以及佟慎之依旧没有回来,二太太开始六神无主,析秋心里也微有慌乱,按理说三皇子即是安排好一切,那该是毫无疏漏才是,即便有一两个皇子造反,都过了一夜也该扫平了才是,可是行走城中的戒严比起昨夜有过之而无不及。
“父亲和大哥哥到底去了哪里?”佟析砚擦着眼泪,靠在析秋代菊身上,佟析玉也是脸色苍白双眼红肿:“这都过了一天一夜了,一点消息都没有,会不会……”
“闭嘴!”她话一说完,就被二太太含怒打断:“哪里就有这么多想法!”二太太平日从不动怒骂人,这还是析秋第一次见到。
佟析玉擦着眼泪喃喃的没有说话,梅姨娘目光闪了闪,看了析秋一眼,道:“二太太休要盛怒,八小姐也是担心两位老爷和大少爷才如此说的。”
二太太眉头一横,析秋见她又要说话,就立刻笑着打断梅姨娘的话:“现在什么情形我们都不知道,婶婶也不要担心,您若是乱了我们可都要乱了阵脚了。”
二太太擦着眼泪,深看了析秋一眼,没有再说话。
“我出去看看!”佟全之被二太太禁了一天一夜,若是按照他的性子,早出去了……二太太听着便又是脸色一沉,怒道:“胡说什么,外面这样乱你出去做什么,给我好好在家中待着!”
佟全之一副坐不住的样子,二太太就吩咐他身边的两个常随:“你们给我守着他,寸步不离,若是他出了府我唯你们是问。”两个常随年纪也小,被二太太一吓唬就紧紧跟在佟全之身后半步不离。
二太太这才稍稍放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