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一愣,随即解释道:“那小内侍也着实是该死的,毛手毛脚,也不知是不是他撞了乐妹妹……至于老二,向来胆子小见不得血……”长长的叹了口气。
圣上深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话,恰好瑾瑜从里面白着脸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圣上,圣上不好了。”
“怎么了?”
瑾瑜满脸的惊恐,结结巴巴的回道:“娘……娘……出血不止……”
这可不是正常的状况,便是连皇后也是惊讶不已。
析秋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看着刚刚从宫中回来的萧四郎就问道:“乐贵妃滑胎了?”
“嗯。”萧四郎松了发髻,又将外衣脱了回道:“说是受了惊吓。”
析秋顿时睡意全无,又问道:“怎么好好的受了惊呢?”萧四郎便将下午在宫中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那小内侍皮开肉绽,拖走时恰好乐贵妃从凤梧宫中出来。”
那内侍确实该死,皇长子说的话也并非毫无道理,可即便是处死也有许多的法子……
析秋也下了床,在萧四郎对面坐了下来,面色极沉。
☆、第三卷 庶途同归 227 伴读
析秋觉得乐袖滑胎之事有些奇怪。
按月份算这会儿她已经过了三个月了,胎位逐渐稳当,怎么只是受了惊吓就滑了胎?前头也没有听人说起过胎位不稳的事情。
她看向萧四郎,将自己的想法说了,拧眉问道:“圣上是如何态度?”
萧四郎握住了她的手,觉察到她指尖冰凉,不由捂在手心轻声道:“圣上自是恼怒,将凤梧宫中内侍悉数罚了一遍。”
析秋知道,实际上,这件事并不好查也不用查,表面上看上去极其的简单,皇长子惩罚莽撞的奴才并没有错,只是手法太过了些,或者说他该预料到二皇子和乐贵妃怕血,将人丢出去打,也就不会引起这样的后果,最多也只是个年少不懂事罢了。
而皇后身为后宫之主,也做了她应该做的,情理上没有半分的偏差。
事情很明白,圣上也不可能为了这件事去罚皇长子和皇后,最多也只是提点一两句。
“早点睡吧。”萧四郎拉着她站起来:“明日应该还有事儿。”析秋点头应是,服侍萧四郎梳洗,两个人便上了床,析秋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脑中不停想着乐袖的事儿,又从乐袖的事儿上想到敏哥儿,心里总是有些不安,觉得这件事不会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她转身去看萧四郎,轻声问道:“这件事,会不会对敏哥儿有影响?”
萧四郎以手枕头侧身看着她,柔声回道:“二皇子身母在世时不过是宫中美人,并不得先帝眷顾,是以二皇子在七岁那边便赐府出宫开了门户,出宫时身边只跟着一位年老的内侍……当时太子还在因为是嫡长子,年长稳重办事妥当,膝下早早有了子嗣,深得先帝的欢心,朝中局势稳定若无意外皇位已没有悬念……”
析秋静静听他说着,萧四郎顿了顿又道:“二皇子行事低调,除了在府中读书便很少出门交友,除了我们府中便只有东昌伯府,长此之后朝中也鲜少有人记得宫外还有位二皇子……有次,当年还留任福建布政司的沈大人进京中述职……沈大人为人刚正在朝中少有同好,又因在福建多年根基早已稳固,述职之事便一拖再拖,沈大人便托了人找到了大哥……”
“难道沈大人述职的事,最后是二皇子办成的?”析秋接了话问道。
萧四郎点了点头:“过了几年沈大人就将嫡长女嫁给早过了婚配年纪二皇子,其后沈大人无论在钱财还是朝中政见之上,都给了他莫大的帮助。”
析秋明白,其实皇子并非真的如世人所想的那样抢手,正好相反一个不受宠的皇子,不但在其身份上得不到任何的助益,反而与之相随的危险却要比普通的姻亲高出许多。
沈大人虽为外放官员,但他在福建经营多年其势力已是不可小觑,他受了点滴之恩却涌泉相报将自己的嫡女嫁给二皇子,这样的恩情对于当时人微言轻势单力薄的二皇子来说,无疑是最大的助力。
“那夜,先皇后难产,他其实有许多机会从府中逃走,却硬是等到了最后,当看到他含泪抱着敏哥儿出来,面上满是决绝赴死之意……”
是心灰意冷吧。
看着自己的妻子死在自己面前,刚刚出生的孩儿也有可能不保,倾尽全力扶持相助的外家也将受他连累,他能有赴死之心倒也在情理之中。
析秋知道,萧四郎和她说这些的目的,自然不是要介绍圣上的过去,总结道:“四爷是想告诉妾身,圣上对于敏哥儿或许无爱,但也不会让他受到伤害?”
萧四郎轻点了头,回道:“事情倒也并非如此简单。”一顿又看着析秋:“这是一个契机。”
析秋此刻并不知道萧四郎说的契机是什么,等到第二天一早是阮夫人和乐夫人抹着眼泪来,她才隐隐觉察到一些。
“四夫人,你说事情怎么会闹成这样。”乐夫人一夜没有休息,此刻眼睛红红的肿了起来,很是憔悴:“我去的时候还好好的,突然的就……”而且,乐袖当时晕过去她是知道是假装的,却怎么也没有想到,最后假戏变成真了。
“您喝杯茶顺顺气。”析秋端了茶给她和阮夫人,问道:“太医怎么说?”
阮夫人抹了眼泪,摇了摇头看向析秋,面色有些灰败:“太医只说,以后只怕再难有孕。”
心里咯噔一声,析秋惊讶的说不出话来:“怎么会这么严重。”乐袖年纪轻轻的,滑胎一次养些日子也就无事了,怎么就以后再难有孕了呢。
乐夫人放了茶盅,叹气道:“太医说她身子阴寒,胎位本就有些不稳,所以才会受了惊就滑了胎,吃了清宫的药又引起了血崩,所以就……”又抹了抹眼泪,阮夫人扶着乐夫人,安慰道:“嫂子,说是难有孕,我们也想的开些,她年纪还轻圣上又正当年,定还有再有的。”
乐夫人叹了口气,析秋沉吟一刻便问道:“贵妃娘娘这会儿定是伤了心,她还好吧?”
“不吃不喝的,便是连圣上亲自端了吃食喂,她也不吃一口,也不哭闹就在那里发呆。”阮夫人说的担心不已:“就怕她想不开。”
这样的结果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析秋叹了口气道:“要有人在她身边劝一劝也好些,便是没有子嗣,往后她收个皇子在膝下养着也不是不可以,也能宽宽她的心,逗逗闷不是。”一顿又道:“况且,世事难料以后说不定还会有呢。”
“正是您说的这个理,我也是这么劝她的,现在她正是隆恩圣宠之时,切不能为了一时意气,惹了圣上的怒,女人的好日子也就这么几年,将来养个皇子公主在膝下承恩,也是和生母一样的。”阮夫人摇头说着,满脸的无奈:“也不知她听进去没有。”
析秋陪着两人哭了一阵,见两人情绪好了些就让碧槐打了水给两人重新梳洗:“总不能让外人瞧见。”
乐夫人感激的看向析秋,携着她的手半天没有说话。
等两人梳洗干净,整理了头面重新坐下,乐夫人紧紧蹙了眉头,析秋看着她知道她心里不舒服,花了那么多心思培养乐袖,进宫来自也费了许多的功夫,指望她能诞下皇子哪怕是公主在宫中也能站稳了脚跟,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竟然演变成这样的局面。
不但滑了胎,今后还再难有孕,她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您也宽宽心。”析秋轻声安慰道:“娘娘现在也没个主事的人,您若是也病着了,她哪里受得了。”
乐夫人点点头,叹道:“她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析秋没有说话,以她的身份也不好进宫去探望,说多了反而无益。
“她一个人在宫中,也没有解闷说话的人,整日闷在那里心事只会越来越重,可怎么是好!”阮夫人叹着道。
析秋想了想便回道:“要不然,送个什么玩什进去,让她解解闷?”阮夫人听着眼睛一亮,朝乐夫人看去:“大嫂,我看四夫人这个主意好,进宫去公主身边不是养了一条卷毛的狮子狗,要不我们也弄一条送去给贵妃娘娘,您觉得怎么样。”
乐夫人心思没放在这上头,闻言意兴阑珊的点点头:“这事儿你看着办吧。”
析秋和阮夫人对视一眼,也双双没了话。
又坐了一会儿,乐夫人和阮夫人告辞,两个人上了马车,乐夫人仿佛全身的力气被抽净了一样靠在车壁上,闭着眼睛也不愿说话,阮夫人就小声的问道:“大嫂,一直乱哄哄的,我也没有仔细问您,这好好的怎么就滑胎了呢?”
乐夫人没有动,却突然睁开眼睛,眼底寒芒乍现冷冷的道:“她昨晚疼的时候就和我说,皇后娘娘身边的毛姑姑扶着她的时候,胳膊肘使劲的顶了她的肚子……也不知用了什么巧劲,她竟然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晕了过去。”
阮夫人脸色一变,紧张的声音忍不住压的低低的:“她的意思是,毛姑姑是故意的?”乐夫人目露厉光沉沉的点了点头。
“真是防不胜防!”阮夫人也是气的白了脸:“自从知道她有孕后我日夜担心,没有想到避无可避的,还是出了这种事!”这样的事没有证据,便是告诉圣上也没有用,说不定还会被皇后倒打一耙,得不偿失。
乐夫人冷着脸,目光犀利的看着被风吹着微微飘动的车帘,又道:“不单这件事。”她转头看着阮夫人:“胎滑了人还好好的,只是有些虚,后来太医院的太医端了碗药来,是我亲自的喂的,吃了之后就出血不止……”之后就说损了身子,恐难有孕。
阮夫人忍不住打了个颤栗,他们生在鼎食之家,宅门内这样的事也见怪不怪,可还是忍不住生出冷意,这样的层出的手段不管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预谋,都让人不寒而栗,用心之毒令人咬牙切齿。
“圣上竟是查也不查!”乐夫人气的捏紧了拳头。
阮夫人也瘫软的靠在车壁上,捶了炕几道:“……也太猖狂目中无人了。”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沈皇后一出手就这样不留余地,分明就是没有将他们放在眼中。
乐夫人也眯起了眼睛。
碧槐将茶盅碗碟收拾出去,析秋出了门一个人在院中漫无目的的走着,乐袖如今在宫中是最得圣宠的,听说她有孕期间圣上还日日在她宫中滞留,如此眷宠如何不引人嫉妒,但是若是让她说这件事是皇后背后操纵,她却有些不信。
乐袖虽羽翼渐丰,外戚势力也与她不相上下,她有心除之也在情理之中……可是,她是皇后主掌六宫,若有意实在太多的机会,完全没有必要做的这么明显,又是事出在自己宫中,事因由皇长子而引起的,一旦出事所有人都首先会怀疑到她,这样没有城府的手法,实在难以让她相信是皇后所为。
那么会是谁?
析秋将宫中所有育有子嗣的妃嫔悉数想了一遍,却不得结果。
长长叹了口气,后宫动荡每每都是与朝堂分割不开,她所愿的也只是希望家中的人能够不受波及。
下午,乐袖在乐安宫中令退所有宫人,独自在殿中悬梁之上悬白绫一条欲自缢,幸好贴身的女官瑾瑜觉察到事有反常推门进去,顿时大惊将乐袖救下,圣上连朝服都未换便匆匆赶去,乐袖伏在圣上怀中恸哭不止。
却自始至终没有开口责怪任何人,圣上心中感动连着几夜都在乐安宫中陪着她,寸步不离。
皇后亦是问药问病,甚至还要带着皇长子去致歉,虽被圣上制止但作为后宫之主她能做到这般田地已显其宽容仁慈体恤之心,朝中更是人人夸赞皇后贤能。
“圣上!”吴阁老低着头一字一句的劝解道:“皇长子年岁尚幼,处事却已如此果断,圣上大可不必忧心!”说完,看了眼圣上。
圣上紧紧拧了眉头,靠在龙椅之上揉着额头道:“若真如吴爱卿所言,朕将来也放心将江上交予他,可是……”显然并不满意。
吴阁老听着就看了眼张阁老,正要开口,张阁老却是抢先道:“圣上若真为此忧心,微臣倒有一想法。”
圣上闻言一愣,睁开眼睛看着他,问道:“张爱卿请讲。”张阁老目光一转,回道:“依微臣之见,圣上既已定为皇长子启蒙,何不在群臣家中选一两位稳重年长的孩子伴读?一来人以群分,相互处之也能互相影响,吸收优点,再以先生引导,必有所获!”
张阁老的意思是,人以群分,挑两个品德好教育好年纪大些的孩子陪着皇长子学习成长,时间长了皇长子也会受影响,况且,皇长子与重臣的孩子交往甚密,将来也定是为皇长子所用,这个方法可畏是百利而无害。
“此法甚好!”圣上抚掌,眼眸明亮继续问道:“那依爱卿之见,哪些人家中的孩儿品德优秀堪当此任?”
张阁老看了眼吴阁老,继续抢白道:“依微臣之见,沈大人家中长子自是最合适不过,年纪相当,又是近亲自是比旁人要合适。”
圣上闻言微微点头,却不曾接话目光扫了眼吴阁老,吴阁老眉梢一挑便道:“沈大人长子臣若未记错,今年实岁也未及五岁,是不是年纪稚幼了些?”
“那吴大人的意思是?”张阁老反问。
吴阁老捋着胡子,摇了摇头道:“微臣并未合适人选!”
反对他的意见,又说不出更加好的办法,张阁老气急,朝圣上看去,圣上摆手道:“两位爱卿务须争执,不如让朝中位及二品之内的官员,将家中年纪合适的子嗣俱都报备入宫,你们看如何?”
吴阁老没有异议,点头道:“圣上圣明!”张阁老动了动只得跟着道:“圣上圣明。”
析秋闻言一愣,问萧四郎道:“四爷也要提交名单?”萧四郎放了茶盅,点了点头凝眉道:“自是要交!”
宣宁侯府中,能符合条件的也只有敏哥儿,晟哥儿毕竟是侯府庶出的一枝身份上不合适,而鑫哥儿贵为世子自是不可能送宫中伴读。
“四爷要将敏哥儿的名字递上去?”析秋满脸的担忧。
萧四郎顿了一顿道:“过程上自是要走一走的。”并无过多的言语。
析秋心就跟着提了起来,第二日萧四郎将敏哥儿的名字呈了上去,她在家中忐忑不安的等着结果,直到下午萧四郎还是没有回来,析秋喊来天诚:“你去衙门看看,四爷是在衙门还是入了宫?”
天诚应是而去,过了一个多时辰才匆匆赶了回来,回禀道:“四爷今天一天都在宫中没有出来,小人在宫门外打听了一下,听说圣上也是从中午到现在都没有用膳,像是有事在与群臣商议。”
难道就是为了皇长子伴读的事?
她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天诚出了门去了外院。
析秋刚刚和敏哥儿以及炙哥儿吃了晚饭,这边太夫人和大夫人赶了过来,析秋迎了太夫人在玫瑰床上坐了下来,道:“娘,您若是有事就派人来传一声,儿媳去您那边便是,这时候却让您跟着颠簸。”
“我没事。”太夫人摆着手直接问道:“老四还没有回来?”
析秋点了点头,太夫人又道:“说是递了敏哥儿的名字进了宫,可有此事?”
“是,圣上下了口谕,说是朝中二品以上的官员,都要将家中适龄男儿的名字都要递进去,四爷只得将敏哥儿的名字递进去。”
太夫人端着茶吃了一口,沉了脸道:“自古陪读就非轻松的事儿,敏哥儿在家中我们如珠如宝,可进了宫和皇子们在一起,难免身份有差受人冷落……”于心不忍的样子:“阿弥陀佛,保佑我们敏哥儿不要被选中。”
大夫人看了眼析秋,劝太夫人道:“听说递进去许多孩子名单,也不一定就能挑到敏哥儿!”
析秋也点头应和:“敏哥儿在身份上毕竟是庶出,便是圣上同意皇后娘娘也不会同意的。”
析秋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若家世相当,那么个人的身份便是比对的因素,嫡出的无论在那一方面都要比庶出的高出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