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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节
    他说着粲然笑开, 扭头看向身旁的狐族少女,双眼里满是庆幸与欣喜的光:“太好了!阵法被破,魔君一定会灵力大损,我们不必畏惧魔族,灵狐一族也有救了!”
    乔颜与他对视一眼,暗暗一咬牙,转身径直奔向房屋里的镜鬼。
    也是与她青梅竹马的晏清。
    晏清的腹部被撕去一大块血肉,正往外源源不断淌着红黑鲜血,加之被许曳的剑气所伤,就更是危在旦夕。
    他相貌大变,与曾经芝兰玉树的翩翩少年郎完全搭不着边。
    白净面庞被扭曲成了极度怪异的模样,五官比例严重失调。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里浑浊不堪,皮肤则与枯木的树皮没什么两样,乍一看去瘦得可怕,仿佛只是在骨头上套了层薄薄的皮。
    被魔气侵蚀神智后,晏清已经完全认不出她了。
    当时奋不顾身地冲出来保护她、即便奄奄一息也要把千丝穗在手心里收好,这些都是被他刻在骨子里的、无论如何也忘不掉的事情。可现在与乔颜四目相对时,瞳孔里却只有恐惧与茫然。
    万幸,他还活着。
    “乔姑娘,我在挥剑时控制了分寸,他受的冲击是最小的——那剑气虽然将他击退,但并不会造成太大伤害。别着急,我马上给你找药!”
    许曳跟在她身后,从怀里拿出储物袋。金光一现之后,掉出来小山似的一大堆药材。
    “让我看看……这是用天山雪莲和炽火莲炼成的丹丸,这是用无上仙芝做的天香续命露,这是用明心蕊和无量水酿的天枢圣泉……”
    他蹲在地上叽里呱啦说了长长一大串,末了抬头望一眼乔颜,露出毫不设防的傻笑:“乔姑娘,你喜欢哪些随便拿。”
    乔颜泪眼朦胧,哭得打了个隔,在见到地上的东西后目瞪口呆。
    她虽然没出过秘境,但为了治疗“族人们”的伤,曾经没日没夜地翻遍医书、自学医法,对他提到的灵植都有耳闻。
    炽火莲乃百年难得一遇的宝物,通常生长于极阳极烈的火山峭壁口;天枢圣泉听名字就珍贵得离谱,而事实也的确如此,是修真界无数人梦寐以求、挤破了脑袋想要争夺的珍品宝贝。
    至于天香续命露,更是有断骨再生、重伤痊愈之效,一瓶的价格能买下一座城。
    结果此时此刻,这些高贵的天灵地宝全被许曳一股脑丢在灰蒙蒙的地上,还如同摆摊似的大大咧咧来了句“随便拿”。
    ——这人究竟什么来头?
    “我对药材不是很懂,你不用客气。”
    许曳见她没动,急忙道:“我家还有很多,真的!我爹说过,要是再不尽快把旧的用完,家里新囤的那些就没地方放了。”
    晏清被另一个镜鬼几乎剖开了肚子,按照常理,理应没太多时间可活——
    可金钱超脱了五行之外,有钱能使鬼推磨。许曳作为一个平平无奇的超级有钱人,不能被算在“常理”之中。
    难怪他总是一副胆小怕事、从小养尊处优长大的少爷形象,原来这人不但是个姐宝,还是个不折不扣的爹宝妈宝钱宝,浑身都是宝。
    如今的乔颜还不知道,在秘境之外的修仙界里,皇城三大世家的其中之一就是姓“许”。
    乔颜:……
    “多、多谢啊。”
    乔颜懵懵地从宝贝堆里挑了瓶化肌膏,蹲下与近在咫尺的镜鬼四目相对。
    眼看她朝自己靠近,晏清像是害怕宝物被抢走一般,后退几步蜷缩在墙角,满眼警惕地把千丝穗紧紧握在手中。
    “当初我把它送给你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态度。”
    乔颜见状哽咽须臾,眼泪又一股脑涌出来。瞥见他腹部狰狞的血口,心知不能耽误太多时间,只能慌乱地尽快抬手将水珠擦干:“是谁冷冰冰说的‘尚可’啊……笨蛋。”
    晏清似是没料到她居然会哭,有些怔忪地愣在原地。
    他看见跟前的陌生女孩抬起右手。
    在她手腕上,同样缠着一条青葱的千丝穗。
    骇人丑恶的怪物头一回收敛了煞气,眼前模糊的黑雾渐渐消散,露出少许清明与痛苦的神色。
    他还是记不起一切。
    然而在迟疑片刻后,晏清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带着一些胆怯与惊惶,为她轻轻擦去眼角的泪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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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奇怪,天好像裂开了!”
    贺知洲仰头望着天边的异象,在镜面碎裂的轰隆巨响中扯开嗓子喊:“肯定是宁宁他们把阵法破掉了!不愧是福尔摩宁宁青天江户川柯宁!我就知道她可以!”
    他高兴得乐不可支,上半身和双手一起乱晃,察觉身旁的叶宗衡没有动静,一把搂过对方脖子:“今天是个好日子啊叶宗衡!快嗨起来!”
    ——这两位难兄难弟为了躲避魔君追杀,跟踩着风火轮似的一路向北狂奔。
    贺知洲用两脚互踩的方式上了天,两双鞋都被踩成黑灰色,如同刚结束一场马拉松竞赛,整个人累成一摊泥;叶宗衡则被魔气打得头昏眼花,一直没缓过来。
    两人漫无目的逃了好一会儿,最终决定在狐族的废弃村落里躲住藏身。没想到刚在一栋房屋里缩好,就见到了外边烟火盛放般绚烂壮丽的异象。
    贺知洲抬眼望着窗外,一时间忘了所有新仇旧帐,疯狂摇晃着胳膊下的叶宗衡:“快快快,别像个死人一样,快看窗户!”
    他激动不已,一边说一边扭过头去,刚扭到一半,脖子就定定地卡在半途。
    距离他近在咫尺、被搂在胳膊下面的哪是叶宗衡。
    看那布灵布灵闪着光的圆眼睛,那锃亮圆润寸草不生的大头,还有那娇小可人的身体,一切都是那样熟悉,叫他难以忘怀。
    烟花,拥抱,对视,多么经典的偶像剧浪漫戏码。目光紧贴,肌肤相撞,窗外的火光浪漫得让他想哭。
    那一刻感动了时间,暧昧了空间,更是把他脆弱的灵魂冲击得粉碎,渣渣都不剩。
    贺知洲整个人犹如时间凝固,保持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露出上边的八颗牙,茫然眨眨眼睛。
    为什么在他身边的不是叶宗衡,而是个镜——鬼——啊——
    两个秘境融合后,原本身在不同空间的弟子与镜鬼也会碰面,他们之前都待在这栋屋子里,等镜面折叠,自然会面对面地撞上。
    这些道理贺知洲都明白。
    但试想一下,你看着烟花唱着歌,刚一扭头,就毫无征兆见到一张怪异扭曲、遍布血污和淤泥的丑脸——
    这谁受得了啊!!!
    贺知洲花容失色,眼珠瞪得濒临掉落边缘,却又因为镜鬼都是灵狐一族,不便对它下手。
    在一阵安静的沉默后,终是爆发出绵延不绝的驴叫,一把将它往后猛推。
    叶宗衡和他隔着一个镜鬼,本来正在憋着笑乐呵呵地看好戏,哪曾想贺知洲竟会来这么一出,原本还隔着挺远的镜鬼忽然笔直朝自己这边倒来。
    镜鬼被推得打了个旋。
    就像所有偶像剧里那样,与叶宗衡脸对着脸,径直落在他怀中。
    叶宗衡双目圆瞪,羊叫声惊天动地:“咩啊啊啊啊——!老子的初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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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族风头大减、阵法被破,秘境里应该再无危机。”
    何效臣看着跟前万剑宗的玄镜,忍不住喟叹道:“狐族虽受了魔气影响,但只要等秘境开启之时,将他们一并送来外界疗养,待魔气从体内祛除,便能恢复神智、变回原本的模样。”
    林浅从小与灵兽长大,最是赤子心肠,看着玄镜里乔颜双目通红的模样,轻轻吸了口气:“小狐狸终于和青梅竹马团聚了,真好。”
    “说不定她真正的娘亲也仍在镜鬼之中,并未死去,只不过一切尚无定论,还需等以后细细查探。”
    天羡子亦是唏嘘不已,把视线转向不远处自家门派的玄镜:“我去看看玄虚的弟子如何——”
    话没说完,便是一阵瞳孔地震。
    视线所及之处,是玄虚剑派玄镜里一间阴暗狭窄的房屋。
    首先传入天羡子耳朵里的,是一声凄厉无比的羊鸣,以及一道丧心病狂的笑。
    这画风,这音效,与万剑宗那边的天差地别,让他立马一阵心肌梗塞。
    “我脏了,我脏了!”
    叶宗衡面目扭曲,边哭边笑,拼命把跟前的镜鬼往贺知洲怀里塞:“你怎么能趁我不备做这种事,怎么能!老子守身如玉这么多年的清白没了!”
    贺知洲可怜兮兮地蜷缩在角落拼命闪躲,神情痛苦不堪:“什么叫‘初抱’!你的第一次……不是有那什么小桃红姑娘吗!”
    “你懂什么,小桃红是——”
    他说到一半就恶狠狠闭了嘴,生生做出了容嬷嬷当年在小黑屋扎针时的模样,开始耍赖般不停蹬腿,继续把镜鬼往贺知洲所在的方向推:“我不管!都是你的错!我的清白没了,你也别想留!”
    可怜的镜鬼被推来推去,啊啊大叫地来回于两人怀抱之间,如同风中摇曳的一条小舟,眼神里尽是无措与迷茫。
    两名弟子竟在小黑屋里做出这种事,长老们都惊呆了。
    天羡子:……
    天羡子满脸惊悚,有万剑宗的长老见他脸色不对,本想上前来嘲笑一番,没想到甫一抬头便见到自家门派的叶宗衡,同样呆呆立在原地。
    何效臣老脸一红,迟疑道:“这……外头那样惨烈悲壮,这两位在干嘛?什么第一次,什么互、互相夺走彼此的清白?”
    “惨,狐族好惨!”
    林浅双手掩面,不忍再看:“天羡长老,把孩子打死吧,别留了!”
    纪云开正趴在桌子上写日记,看罢咬了咬笔头,认认真真在纸上写:[叶宗衡守身如玉多年,却被贺知洲趁其不备夺走初——]
    他写到这里停顿下来,很认真地开始思考,贺知洲话里那个“初”字后面究竟跟着什么东西:报,抱,豹,爆……
    曲妃卿沉默半晌:“不如……还是看看其他人吧?”
    每次玄镜里出现贺知洲都准没好事,天羡子深以为然,赶忙上前几步,把玄镜一转。
    这回的画面停留在裴寂身上,他不知何时从瀑布前离开,也来到了狐族村落里,手里抱着仍在睡梦中的宁宁。
    许是巧合,少年刚进村子不久,就听见了屋子里此起彼伏的驴羊争鸣,顺着声音寻去,正好撞见鼻青脸肿出门的贺知洲与叶宗衡。
    贺知洲显然和后者打了一架,见到同门后两眼泪汪汪,有如潜伏多年终于与组织会合,差点就往裴寂怀里扑:“裴师弟——!宁宁她怎么了?”
    “师姐睡着了。”
    裴寂对他俩丝毫不感兴趣,淡声应道:“我带她来村子里休息。”
    “哎呀,这不是我们的老熟人吗!”
    贺知洲一眼就见到他身后被五花大绑的人影,满脸的小人得志,得得瑟瑟走到祁寒跟前:“魔君怎么也来啦?”
    祁寒眼角一抽,习惯性地死鸭子嘴硬:“我这不是失利被俘,只不过是特、特殊情趣罢了,你不懂。”
    他说话的间隙,恰好宁宁动了动脑袋,似是被门口的长明灯晃了眼睛,下意识皱起眉头。
    裴寂面色不改地垂下眼睫,将她轻轻向内推,避开灯光的同时,也让宁宁的脸庞全部埋进他胸膛。
    叶宗衡被打成了熊猫眼,若有所思地轻咳一声:“你们两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