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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节
    “……”
    陈殊心中一惊,听到秦霜寒的时候下意识地看着解臻,却见解臻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只是淡淡地垂眼,随后点头道:“先帝之死确实存在疑窦,若是方守乾做的,这罪状足以将其满门抄斩。”
    “这恐怕就是这本子里面的秘密。”陈殊道。
    以方守乾的势力本不应该怕一个收受贿赂的本子,可若是里面涉及当年弑君的事情的话,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陈殊重新看着盗骨划掉的名字:“恐怕这里面被划掉的人就是关键,只可惜我们只知道人名,不知道他们的官职是什么。”
    “我派人去吏部调取名录给你。”
    “……”
    陈殊愕然,抬头看着解臻,果然看到他召过来外面等候的车夫,吩咐了几句,车夫很快领命退下。
    解臻是皇帝,有他在确实少去陈殊很多麻烦。
    但长明过来是让他帮助解臻的,现在这算是什么?解臻竟然反过来帮他查案?
    陈殊低敛颔眉,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盗骨则坐在旁边,发现自己越来越听不懂两个人的对话了。
    最后还是刘伯敲开房门送饭,这才打破陈殊的沉默。
    大少爷难得在自家的膳房点餐,又有从外面带进来的朋友,刘伯这次除了端过来陈殊平日最常喝的清粥外,还配了整整一只大烧鸡和若干个小炒菜,香气扑鼻得让人食指大动。盗骨躲在一边看着食物进门,不由得咽了口好几口口水。
    只可惜有“秦公子”在,他不敢离烧鸡太近,只能站在旁边先看陈殊和解臻吃完。
    陈殊惯例喝的还是清粥,大概是觉得烧鸡油腻,只夹了一次筷子便没有再动。解臻则坐在陈殊旁边陪着陈殊喝粥,说是吃,目光还是多半落在陈殊的身上。
    两人用完餐后,解臻派出去的人已经送来一本吏部记录的名录,小到地方县衙,大到皇宫内务,皆有记载。
    陈殊见状,立即开始一一对照被划掉的名字。
    他翻看书页很快,几乎一目十行,像是很熟练的样子,不过半个时辰,便已经对照出好几个名字。这些被划掉的名字有的已经不再为官,而有的则却和解臻之前说的膳房总管一样就已经过世。
    而在这批名单中,陈殊很快列出了一个两年前的官吏名单,这名单里面涵盖的除了有品级的官吏外,还有和解臻之前遇到过的下毒膳房总管和御医两个与众不同的名单。
    陈殊又核对了一遍,将名单交给解臻道:“方守乾弑君应该是真的,他怕的估计就是这份名单,这里面很可能有他没有销毁的证据。现在只需按照这份名单查找,或许就能查到线索。”
    梁丰远那个时候大概没有想到,他身为吏部尚书随手做的受贿账本目录,竟然会牵扯出往前大案。
    解臻看过名单:“你是不是准备等会就去查?”
    “……”被解臻猜中心思的陈殊尬了尬。
    解臻拿过自己的配剑:“我陪你吧。”
    “……”解臻语气淡淡的,没有他回绝的余地。
    有盗骨在,陈殊不好再以君臣之礼劝导解臻,只得将手上的资料重新整理了一遍放好,又叮嘱了盗骨几句。
    盗骨听到陈殊让他守着账本,点了点头,心思却在桌子上没怎么动的烧鸡,心中十分快乐。
    天可怜见,林辰疏消失的这一天他饿了一天的肚子,跑到林府的厨房只拿到了几个他最嫌弃的馒头填着肚子。而现在这只烧鸡简直就是在拯救他地胃口。
    他很快答应下陈殊,并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哪里都不会跑。
    陈殊这才和解臻一道离开房间,刘伯见两人离开,连忙送到后院门口,向着解臻客气地说“秦公子下次再来”云云。
    解臻只是颔首应过,与陈殊走在街坊上。
    未时日头正大,街坊上大多的人都已经开始避热,大街上见不到几个人,陈殊走在解臻旁边却觉得解臻身上有清凉的雪意,并不感觉到多少热度。
    他和解臻并肩而行,此时没有盗骨在,陈殊终于把之前没有说的话说出来道:“秦公子,那些江湖传闻,还请秦公子别往心里去。”
    盗骨说的秦霜寒的事情在江湖上已经传了很久,而且都是大家的饭后谈资,解臻身为江湖中人,恐怕也听说过不少。
    适才盗骨脱口而出,虽然解臻没有什么反应,但陈殊却拿不住解臻是什么心思。
    而现在他们在查的案件是先帝的事情,先帝同时也是解臻的父亲。
    陈殊一边想一边与解臻同行,却见身边的解臻脚步顿了顿。
    随后他耳边传来轻轻的笑:“你在关心我?怎会说起这事?”
    第75章 浮生刍狗京城凛雪【27】……
    陈殊错愕地侧头,只见解臻清冷的脸上此时冷雪化开, 如同暖阳下的冰泉有着起升的温度。
    “我……”听到解臻的问话, 陈殊瞬间卡了下,他张了张嘴, 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到最后话到口里又变成了恭敬的话语。
    “皇上是天子,臣自然关心皇上。”陈殊道。
    解臻:“……”
    阳光下烈日烫在头顶,解臻敛了笑, 看到旁边陈殊对自己低眉肃穆的神情, 终于还是缓过视线,看向前方的道路。
    前面的道路被太阳烤得模糊,配着临近夏天的蝉鸣, 更显得燥热扭曲。
    陈殊默默地跟着解臻又行了几步, 眼角却见解臻忽地抬首看着远方天际,声音低低地传来:“林辰疏,你觉得皇帝的位置很重要吗?”
    “?”皇上在问他什么问题?
    陈殊错愕,完全没想到解臻会在这个时候问这样的问题。解臻对他的态度微妙, 这样的话他应该怎么回答?
    对于他陈殊来说, 解臻的皇位当然重要, 毕竟长明将他从别的世界拉过来,就是为了保护解臻坐稳帝位。
    但若是解臻自己的话……
    陈殊在心中快速思考, 却听旁边的解臻勾起唇角笑了一声。
    ——他在笑什么?陈殊一愣,回看解臻,却听解臻面色平静, 他穿过一处树荫,天际被阔叶挡住大半,他收回目光,低低地说道:“那些江湖传闻说得没有错,我的母亲是秦霜寒,我和皇家正统的血脉相比,在解家族谱里无足轻重,两年前方守乾甚至还准备拥立宗室远亲为帝借此来把控朝廷。如果我不拿出玄龙珏,齐言储也不会将我捧上现在的位置。”
    “……”解臻的事情陈殊在外听过不少版本,这次竟然在解臻这里亲口得证。
    只是解臻的城府一贯隐藏得很深,陈殊本就很少勘破,没想到这时候解臻会亲口告诉他。
    “先帝曾许秦霜寒誓言,只要拿到天行藏钥匙便将她明媒正娶,但后来却为了巩固帝位,娶了方守乾的妹妹。秦霜寒早与先帝决裂,只是因为贪恋最后的情谊,在知道怀了孩子以后,并没有将我堕胎而已。”
    梁府一案牵扯出来的线索现在已经证实和方守乾、先帝有关,二十多年前的陈年往事竟然被解臻清清楚楚地对自己诉说出来。
    陈殊听得震惊,侧首看向解臻,却见解臻神色淡淡的,仿佛先帝的事情和他无关一样。
    更重要的是,解臻将自己的母亲直接称为秦霜寒。
    “秦霜寒生下我后就后悔了,她抚养我到四岁的时候,终于带我上了寒山。她本想问问剑尘雪自己做错了什么,但走到寒山碑铭前,她忽然什么都想通了。”解臻缓缓道。
    时隔近二十年,解臻犹记得那日寒山风雪,崩溃的女人终于忍不住扬起手,将他的脸扇到一边。
    没有痛感,但那时,他依稀看到了眼前的场景,听到了耳边的声音。
    “你这个傻子到底在看什么?!”耳边传来女人忿恨的声音,“我是你母亲,你就不能看我一眼吗?”
    六识第一次有了回应,他愣了一下,缓缓地往女人看去。
    女人看到他的眼睛,忽然又疯狂起来,她伸手掐住他的脖子:“不、不,你不是我儿子,你是怪物,你是从天行藏里面跑出来的怪物!”
    他张了张嘴,呼吸却被牢牢堵住,入目的只有天边混沌的风雪。
    视线渐渐模糊,就在他以为一切都要结束的时候,女人忽然又放开她的手,看着前面毫无挣扎的孩子,抬手轻轻拂过他的脸庞,声音泫然。
    “可我秦霜寒到底做错了什么,我是不该遇到解奉侯,还是我不应该听他的话去天行藏,还是说……早在我知道有你这个傻子的时候,我就不应该把你生下来?”
    女子啜啜而泣,然而回答她的只有寒山上漫天的风雪以及苍茫的雪景。
    雪景上,唯有一块石碑,一线红绳,一个单薄的包袱,以及坐在雪地里茫然看着她的孩子。
    混沌天地,苍生刍狗,誓言泯灭,何来还有甜言蜜语间的永远。
    女子终于闭上眼,绝望地转过身。
    “我秦霜寒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若有时间往复,我绝不会再相信解奉侯,再去那该死的天行藏。”
    她目光中已经有狠绝,再也没有回头,往那绝壁悬崖上纵身跃下。
    山风凛冽,夹杂着风雪,山下传来有东西落地的声音。
    然这声音很快被呼啸的风声盖过,山风很快席卷过遍野的雪地,只剩下他呼吸着单薄的空气,茫然地看着远方。
    那里明明什么都没有,他到底在等什么。
    ……
    那年景色流转,寒山风雪已经不再,此时烈阳高照,解臻侧眸,却看见一个和自己一起比肩站着的男子。
    他穿着普普通通的衣服,远黛的眉下眼神清澈,眼睛有若星眸,曾灿熠熠地对着自己笑。
    但那不是对他的,而是对他的身份。
    “无论解家还是秦家,于我而言都不重要,我无需为他们做什么。之入朝堂,是有我的私心。”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林辰疏,在你面前,我希望我是解臻。”
    “……”陈殊的脚步顿了顿。
    这次他听懂解臻在讲什么,解臻和他说了自己的身世,还说不希望他以君臣之道待他。
    陈殊默然。他蹙了下眉,垂首看着树荫下面的影子。这一片荫蔽有半时凉快,但外面总归是阳光曝晒,他缓缓道:“秦公子,先前是我多言了。”
    秦霜寒恨秦至让她丢尽脸面,先帝却从来未曾在意过这个孩子,解臻的出生确实与解家无关,与秦家似乎也没什么关联。
    他本来,确实也不应该是个皇帝。
    陈殊发现他之前不应该向解臻说起那些江湖往事。
    可如今,他要怎么回应解臻。
    “秦公子便秦公子罢,我还得谢谢你能出来与我查案。”陈殊说着,又加快脚步走在前面,伸手拿出手中的名录,一边行一边道:“……虽然秦公子待我不薄,但我陈殊所做一切其实也有私心……还望秦公子知悉。”
    他果然按照解臻的说法没有再称皇上,但言语里面却隐隐有比君臣之道更生疏的意思。
    解臻走在后面,隔了一会儿才慢慢道:“我明白了。”
    “……”明明是他想要的回应,陈殊的脚步还是顿了下。
    解臻已经走了上来,看过陈殊手中的名单道:“前面应该就是原来御医的住处,我们走吧。”
    “……好。”陈殊垂眼合上账本,点头道。
    两人很快来到吏部登记的住址,此处住址位于京城东郊,离林府并不远,但位置离街坊较远,算是个偏门的宅院。陈殊和解臻敲开房门,却见出来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子。
    这中年女子本在午觉,见人敲门颇是不耐烦地出门,本想骂这大热天的谁在扰人清梦,开门时却见两个男子站在面前。这两个男子一人英俊,一人俊俏,稍高的模样俊美无铸,是个让人眼前一亮的男子,而稍稍矮一点的男子容貌姣好,气质英挺,竟有一种说不出的风流韵味,这两男子一起出现,竟然十分养眼,这让她睡意瞬间消失了大半,连着刚出门的恶劣态度也变好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