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四公子嘛,还是那几位,没有变。只有乔大哥嫁给了公主,哦,不,是娶了公主……”
“哈哈,忻弟说得没错,说是娶公主,可哪有夫婿搬去女家住的?可公主却不一样,地位崇高,位比亲王,婚后就要开府另居,这驸马自然也要一同住进去。在老婆手底下讨生活,嘿嘿,想来也快活不了。听说那些公主个个都骄傲刁蛮,这女人嘛,就算再漂亮,性子不好也不讨喜。就像软香楼里的楚楚姑娘,虽然姿容不算多出众,但是那性情还真是温柔如水呀……”
“咳,大哥,”刘忻扫了一眼在座几人,提醒道:“上官大哥可还在这里呢。”
刘恬这才嘿嘿一笑,不再言语。
鸿瑞只是一笑置之,他这个朋友只是爱耍嘴上功夫罢了,不会做出格的事,所以在他面前也不避讳,这点他还是明白的。
扎木和道:“你们天朝人有时可真奇怪,老婆既漂亮又能干是多好的一件事,怎的到你们嘴里就变成这样了?我曾见过几位公主,尤其是无双公主,她非常聪明,待人也有礼貌,可不像你说的那样。”
刘忻放下手中的酒杯,笑道:“扎木和,你不懂,这女子一旦读了书,识了字,会吟诗作画了就好自称才女,仗着那些小聪明,不安于室,或者自觉高人一等,行事傲慢。这样的女子若是做了正室,又该将丈夫摆在何处?将妯娌置于何方呢?古人云,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子还是温柔顺从些为好。”
“你们男子也别太自负了!”突然,隔着屏风传来一个略带愤怒的脆嫩的女声,“妹妹别拦着我,我要好好跟他们理论理论。女子读书怎么了?男子不学无术的败类还少吗?凭什么他们就这么瞧不起女子!”
众人皆惊,鸿瑞一听是钟灵的声音,有些尴尬的起身,冲着众人一揖,道:“对不住众位了,隔壁说话的是我的堂妹,她年纪小,并没有冒犯之意。”
刘恬惊讶道:“钟灵妹妹也来了吗?大哥,你不厚道,怎么不早说呢?”他心中暗悔自己说多了话,万一让未来的小姨子告诉给了毓秀可就糟了。
刘忻笑道:“原来是未来的小姨,都是自家人,上官大哥不必在意。”
只听另一个女声道:“表哥,二表姐不是故意失礼的,她只是有些不舒服罢了,小妹陪她出去走走。”从声音上判断,说话的这位姑娘的年纪似乎更小一些。
刘忻玩笑道:“上官大哥一共带了几个妹妹出来?不知还有没有了?”
上官鸿瑞道:“只带了我一位堂妹和表妹,并无其他人。”说着,他起身朝众人拱了拱手,道:“对不起了诸位,舍妹不舒服,我先过去看看,你们慢慢聊着。”
鸿瑞回到隔壁的雅间,见钟灵正气鼓鼓的坐在那里,明珠有些无奈的看着她,低声劝道:“二表姐何必争这一时之气,他们男子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吧,何必理睬?二姐姐若为了一时痛快,非跟他争个长短,即便赢了也只会得个‘牙尖嘴利’的名声,最后吃亏的可还是二表姐。”
“表妹说得对。”鸿瑞此时走了进来,他有些严肃的望着钟灵,道:“出来之前我是怎么嘱咐你的?若你在外面惹了事,下次为兄再不带你出来了。”
钟灵扁了扁嘴,权衡了一番利弊,终究是害怕再不能溜出来玩了,这才不情愿的用比蚊子哼哼大不了多少的声音道:“我再不惹事了。”
鸿瑞见堂妹承认了错误,便也退了一步,道:“你不是想买几只鸟儿玩吗?走吧。”
钟灵闻言,眼睛一亮,立即站起身,道:“太好了!我曾在一棵树上看见过一只头上长了翎毛的白鸟,红色的眼睛,可漂亮了。只可惜,它只是看了我一眼就飞走了,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这一回,我一定要亲自去找。”
明珠闻言一怔,听钟灵的描述,她看见的不就是雪鸾吗?
“不知姑娘是在哪里看到的那只鸟儿?”
明珠一惊,回过身去,就见门口站着三个人。说话的是一位样貌俊秀的少年,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和刘恬长得有几分相似,也长了一双狐狸眼,只不过比刘恬的更大,更有神一些。
钟灵听出了他的声音,略带些气恼的道:“不知道这位公子在哪里见过那鸟儿的。”
刘忻眼神一闪,露出了两个酒窝,道:“在下也只是听说过而已,并未见过。知其稀罕,也想一睹其容。在下倒是想请教这位小姐,您是在哪里见过的?”
钟灵略有些生硬的道:“对不住了,我忘记是在哪棵树上看见的了。要不然,公子就在碧水城里挨棵树底下瞧瞧,没准就见到了。”
刘恬见小姨子生气,连忙上前打圆场,替刘忻赔不是。
钟灵看了他一眼,道:“多谢姐夫。可是一码归一码,你说过的话我还是会告诉姐姐的。”
刘恬顿觉汗如雨下。
扎木和上前朝钟灵和明珠二人行了个西域的礼,用怪怪的语调道:“两位美丽的小姐,冒昧的说一句,我叫扎木和,来自西域,今年十八岁,尚未娶亲,对天朝文化十分向往,可否请小姐们赐教一二?”
钟灵一见是外国人,好奇心立刻被勾了起来。她看了一眼鸿瑞,见他没有阻拦的意思,便也很有礼貌的笑道:“我一直对西域那边的事很好奇,您也能为我解惑吗?”
扎木和受宠若惊的又行了个礼,道:“扎木和荣幸之至。”
男子们都很鄙视的扫了一眼扎木和,心道:这会儿又装什么都不知道了,你不是在我朝住了七八年了吗?
想归想,众人便一同离开了酒楼,朝街上走去。
63、鸟鸣 ...
碧水街上依旧熙熙攘攘,几个样貌气质出众的男子并两个戴帷帽的女子走在一处,本就十分吸引行人的目光,但是,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其中一个金发碧眼的男子,行人都纷纷回头望他,神情或惊讶,或好奇,或探究,碧水城内的洋人一向不多,百姓也多是听闻,并未见过。虽不至于将其视为妖怪,却也觉得稀罕。尤其是小孩子们,都三五一伙的在后面追着他瞧,一见他回头,便都嬉笑着跑开了。
札木和似乎早已习惯了此种待遇,并不在意,甚至还笑嘻嘻的跟孩子们打招呼。只是孩子们并不全都领情,一个身穿红衣红裤,扎着两根小辫子的小姑娘似乎被这个金发碧眼的“怪叔叔”的笑容吓到了,突然就放声大哭了起来。
札木和两步走上前去,从口袋里掏出了几块用彩色纸包着的洋糖,蹲在小女孩的身前,亲切的用略带生硬的中文道:“好乖乖,糖给你吃。”
小姑娘这才缓缓止住了哭声,睁着一双水气濛濛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眼前的“怪叔叔”,却终于还是抵挡不住漂亮糖纸的诱惑,一把从扎木和手中抢过,转身就跑开了。
刘恬笑扇着扇子,笑道:“可惜人不知扎兄弟这样怜香惜玉呢。”
札木和站起身,有些尴尬的伸手摸了摸鼻子,一笑,露出了一排雪白的牙齿。
“其实我是个好人,真的。”
闻言,都禁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明珠也跟着笑了。只是她心里却还有另一桩事,隔着白纱纬帽,她偷偷打量着刘忻,想着他曾提起过雪鸾的事,心中愈发疑惑了起来,冷不丁听见钟灵附在她耳边,小声说道:“表妹,你说这个外国人是不是很有趣呀?”
明珠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却感到一道目光向自己袭来,她连忙低了低头,目不斜视的继续朝前走着。
鸿瑞就走在明珠身边,他时不时的低头问明珠是否累了,是否渴了,还根据两个女孩的脚程,适当的提醒众人放慢脚步。
刘恬笑道:“大哥对妹妹们可真是照顾呀。”说着,还意味深长的看了明珠一眼,恰巧明珠此刻有些累,却不好意思拖慢大家的脚步,便伸手轻轻拽了一下鸿瑞的袖子,鸿瑞则含笑低头小声询问,二人一仰一俯,似平日做惯了一般,十分默契自然。
刘忻看了看上官鸿瑞,又看了看他身边娇小的女孩,又想起了他们的关系,心里大概知了三分。
表亲不必堂亲,本就可以更亲密一步的。
众人就这样一路来到了一家店门前,只见这间店与其他地方有些不同,店面不大,但是装饰却不甚相同,门口挂着两盏造型奇特的纸灯笼,上面写着“和式”二字。店门是用纸糊的,此时正紧紧关着,当中最上面挂着一块牌匾,上书“珍兽”二字,整体风格和唐代的建筑有些类似。
上官鸿瑞走到了门口处,朗声问道:“请问,日吉桑老板在吗?”
不多时,门被人拉开了,一个瘦小干瘪的老头探出头来,一见鸿瑞,立刻一躬扫地,惊喜道:“上官先生,欢迎来到小店。”
鸿瑞笑着指了指身后的同伴,介绍道:“这些都是我的朋友。”
日吉桑老板又是一个大鞠躬,满面笑容的道:“欢迎之至,还请客人们往里边请。”
钟灵和明珠都是第一次来这里,好奇的四处打量着。不大的店内悬挂着十七八个鸟笼,里面关着鹦鹉、画眉、百灵、云雀、金翅、蜡嘴、蓝翡翠、绣眼等鸟,虽然毛色鲜艳,叫声悦耳,但却并未有什么稀奇之处,在富贵之家亦不罕见。
钟灵瞧了一会,正略有不耐,只见日吉桑老板和一个伙计打扮的人说了些什么,伙计走后,他便笑着转过身,对众人道:“请客人们随我入后宅,吃些茶点。”
说着,他打开了后门,露出了里面的宅院。这里的店铺大多如此,前面用来开店,后面是住家,只是这宅子的规模看上去不小。众人走在回廊的木质地板上,触目可见庭院中间设有假山流水,比寻常人家所见要小许多,却精巧异常;余处全部铺满白色的石子,若干精巧盆栽巧妙点缀在院中各处,雅趣盎然,整个院子不漏一丝土色,景致恬静怡人。
明珠回想起自己曾看过的一本东渡游记,忽问道:“表哥,这家店的店主可是扶桑人士?”
鸿瑞笑道:“表妹说得没错,日吉桑老板却实是扶桑人士。”
刘忻道:“京中各国人士均不在少数,没想到江南也有扶桑奇人。”
鸿瑞点了点头,道:“日吉桑老板在国中生活了二十余年,他从前便在京城居住,几年前才来的碧水城。”
刘恬却转过身,满有兴味的问道:“表妹是怎么看出来老板是扶桑人的?”
众人都被他的话吸引了注意力,明珠后悔自己多言,只好装作羞涩的道:“小女子只是偶然翻书,曾看到过旅人东渡,介绍扶桑的风土人情,其衣饰礼仪建筑,皆与唐类似,故此大胆猜测罢了。”
正在这时,头前引路的日吉桑老板停了下来,笑着回首对众人笑道:“客人这边请。” 说着,伸手推开了庭院尽头的一扇门。
钟灵率先走入,当时便惊讶的合不拢嘴。宽阔的庭园中,一群彩云般美丽的鸟儿恰巧从她的身旁掠过,紧接是满目的绿意盎然,葱茏茂密的小型树林中,各种鸟儿栖息其中,悦耳的鸣叫声不绝于耳。
然而最特别的是,整座树林的外围用不知何种材质的细网覆盖,从上到小,从头到脚,举目望去,令人感觉仿佛置身于一座奇特的鸟笼之中,连同客人自己在内,亦是这笼中之鸟。
“这里真是太美了!”钟灵感叹道。
这时,一直娇笑的金翅鸟忽然拍着翅膀,在她的小臂上落了下来。那鸟似乎并不怕人,眨着眼,歪头看着钟灵,十分可爱。钟灵禁不住瞪大了眼睛,缓缓伸出手去,那鸟儿竟然又跳到了她的手指上,“啾啾”叫了两声,声音中带着十分的喜悦。
“老板,这只鸟我买下了!”钟灵惊喜的脱口而出,她只见过那些关在笼中的小鸟,小时候调皮还将手伸进过鸟笼,却被狠咬了一口,那种痛感至今记忆犹心,哪里见过这样主动接近自己的?立时就喜欢上了。
日吉桑老板也惊喜的道:“看来小姐与此鸟有缘,没准是前世注定。也罢,这只鸟送与小姐便是了。”
此语正合了钟灵的心意,她更加欢喜起来,忙道:“那怎么行?这鸟儿多少钱,我愿出双倍的价。”和她有缘的鸟儿,岂是平常俗物可比。
明珠心内有些惊奇又有些纳罕,抬头一见刘恬等人脸上一副忍俊不禁的表情,忽然醒悟了过来,也觉得好笑。这显然是扶桑老板所耍的一个计谋,也许那鸟儿是早就训练好的了,受了伙计的指示,故意落在了钟灵身上,看似是巧合,实是人为,生意也就顺理成章的做成了。
她想得没错,日吉桑老板此举确实是有意的,不过是为了讨好鸿瑞等人。因为上官家是他店里的大主顾,这位上官家的嫡长子上官鸿瑞他也没少见,知他出手向来不吝啬;而这位女客看上去和他关系匪浅,便起了讨好的心思。
鸿瑞见妹妹高兴,也不拆穿,笑道:“二妹妹,你不是想买只鸟儿吗?随意挑吧。”
钟灵高高兴兴的应了,拉过明珠,四处瞧看去了。
明珠饶有兴趣的看了一会,置身于只比成年男子高一头左右的树林之间,这样近的观看五彩斑斓的小鸟在自然状态下欢快的鸣叫,谁人不爱?
她不知不觉转到了一棵树后,只听见身后一声轻响,猛的回头看去,却没有人。她仔细看了看,直到确定这里确实不好藏人才作罢。
待她走开后,只听树后传来了一阵极轻的笑声,紧接着有人道:“侯府暗卫的身手真是越来越差了,连个小姑娘都惊动了。”
那边没有人答言,可呼吸声却稍重了一些,紧接着,附近的鸟儿突然停止了鸣唱,随着一阵诡异的安静,一阵风吹过,树木沙沙轻响,连同树叶也被吹落了几片,风止息,一切复又恢复了平静,渐渐的,连鸟鸣也渐渐恢复了初时的欢畅。
明珠走出了树林,只见钟灵和扎木和正站在一处,热烈的讨论着什么;鸿瑞则站在一旁含笑听着,时不时的插上两句。刘恬和肖遥站在他们的不远处,也正在说着什么,刘恬还时不时的嘿嘿笑两声。只有小侯爷刘忻不在此处。
“这位小姐可是在寻找在下?”
明珠吓了一跳,转身一看,就见刘忻正站在她身后,颊边酒窝深陷,笑容迷人。
明珠稍微愣了一下,随即退开两步,朝他福了福身,轻声道:“原来是刘公子。”
刘忻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忽然神秘一笑。
明珠被他看得发毛,心中只觉得古怪之极。
此时的明珠尚不知道,今日这一次偶然相遇,竟会颠覆了她今后原本平稳的人生,转而走上了另一条道路。
64、曲意 ...
刘忻笑道:“小姐不必惧怕,刘某只是有些好奇,不知刘某有何不当之处,引得小姐一路之上频频注视呢?”
明珠心内一惊,难道自己做得太明显了吗?还有,自己即便隔着白纱纬帽也能被人看到眼神吗?
刘忻似乎猜到了她的心思,笑道:“刘某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小姐真的在看呀。”
明珠隔着面前的白纱,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他几眼,只觉得面前俊秀少年的一双狐狸眼中满是狡黠之态。
“狡猾!”明珠暗自思忖,这个人比他堂兄刘恬还要狡猾,不愧是从京城来的,想来这些侯爷世子们从都是从小玩心眼长大的,不能小觑。
她稳了稳心神,郑重道:“刘公子是不是觉得女子不该读书识字?”与陌生人通过雪鸾通信本就是她的一个秘密,在没有万全的把握之下,她谁都不能告诉。
刘忻闻言,恍然大悟,继而若有所思的道:“原来小姐是对刘某的话有所不满。”他的语气中似乎略带着些失望。
明珠原就是为了误导他,又故意有些激动的道:“刘公子曾想过,古来男子读书有成者,几人?”
刘忻道:“不可胜数。”
“那读书者成奸臣,祸国殃民的能有几人?”
“历历在目。”刘忻此时的目光中已带了些认真。
“古来宋有秦桧,其书法造诣不在颜柳之下,才学不可谓不高,却是陷害忠良之大奸大恶之辈,可见德行与学识本不可相提并论。公子可知,古来女子读书者亦不在少数,可比起男子却是少之又少,然有大才者却不罕见。史有蔡文姬、李清照、卓文君、班昭,其德行想来并无所差,也从未有恃才傲物之说。想来男女皆有好坏之分,不可一并而论之。故此,公子刚才所言,恕小女子无法苟同。”
明珠在心中暗暗补充道:若非你们生为男子,天然自认比女子高贵,瞧不起女子,岂知被内宅妇人戏耍的男子多如牛毛?只有你们自己还在那里做着妻妾和睦,母慈女孝的白日梦呢,也不知没见识的究竟是谁。
刘忻则心道:这个小姑娘刚才所言并没有为了驳斥而驳斥,亦没有一味的否定或反过来贬低男子,而是很冷静的阐明自己的观点,这一点确实少有女子能够做到,便忍不住仔细端详着面前的小女孩。见她面罩轻纱,只能勉强看到脸部柔和的线条以及玲珑的小下巴。一身雪青色软烟罗勾勒出少女柔美纤细的身量,虽无窈窕之姿,却有扶风之态,行止娇柔又不失大方,想必容貌也绝不会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