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对声音极为敏感,几乎在乐音响起的一瞬间,他便清楚地捕捉到零星的音符,并认出这是排箫的声音。
仔细聆听了片刻,周瑜面上的表情微妙地扭曲了一瞬。
同样擅长琴技,且听到排箫声的诸葛亮:“……”
在猛烈东风的推动下,小船瞬息千里,那隐隐约约、依稀可闻的排箫声很快变得清晰起来,且越来越响,在空旷的江面上仿佛如影随形的光,将他们身上的每一寸地方都笼罩其中。
黄盖因为紧张地眺望着曹军的方向,没有注意到周瑜和诸葛亮的异常。他此刻也听到这越来越清晰的排箫声。作为标准武夫,音乐细胞不强的黄盖只是狠狠虬眉,仿佛眉心能夹死一只米粒大的苍蝇。
“这是什么曲,怎么跟杀猪似的?”
这曲音对于身经百战的黄盖来说,顶多只是难听了一些,令人心情烦躁,容易静不下心,干扰注意力。
可对于精通音律的周瑜与诸葛亮而言,这无异于是一场折磨。
而这场折磨还是他们主动凑上去,趁着迅猛的东风,如同飞蛾扑火、乳燕返林那般,以最快的速度一头扎入噪声的源头。
周瑜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撕下箭囊上的布条,分成两团塞入耳中。
诸葛亮亦失了风淡云轻的笑,见周瑜如此,他也顾不上硬撑,同样摘下两团布为耳朵加了一层防护。
其他人有样学样,总算隔绝了大半声音,解救了被折磨的耳膜。
诸葛亮喃喃道:“不知何人在此……奏乐。”
他其实不太想用奏乐这个词,可在停顿了一瞬后,找不到其他形容的诸葛亮还是选择了最原始的说法。
等他说完这句话,半天没得到回应,这才后知后觉的想到,大家都用布条严严实实地堵了耳朵,虽隔绝了大半箫声,却也听不到彼此说的话。
他看向周瑜,正好对上周瑜望过来的眼神。
周瑜似乎猜出他想说什么,对他道:“此人技艺高超。整首曲子听似胡乱演奏,凌乱刺耳,实则有迹可循。虽不知他所奏的是何曲,但根据排箫的惯用技法,他所奏的每个音都恰巧偏移了半节,又用特殊的技巧将竹节的震动变得诡异无端,听起来似是彘猪被宰时的嚎叫,又似鬼魅缠身,令人心中发凉。”
因为堵住耳朵,诸葛亮同样没有完全听清周瑜在讲些什么。他通过周瑜双唇的变化勉强读出对方刚刚说的话,大致认出第一句大约是“技艺高超”之类的。
诸葛亮思索了一番,对周瑜道:“亮着实听不出这是何曲。听闻都督擅乐,可知其之名?”
周瑜没发现诸葛亮误解了他的意思。他根据诸葛亮的口势变化,发现他说的是“听不出”,便对诸葛亮道:
“不若你再听一听?”
诸葛亮根据周瑜的第一个口型拼凑出“步落”二字,他以为周瑜是说这排箫演奏的曲目是《步落》这个曲子,让他再辨认一下。
诸葛亮也谈过《步落》这首琴曲,但他认为刚才那可怕的排箫声跟《步落》没一个音节对得上的。但是周瑜都这么说了,作为年轻后辈的他便只是点了点头,表示领教。
哪知他刚点完头,便见周瑜又说了些什么,然后伸手拔掉他耳朵里的布团。
直面惨淡箫声的诸葛亮:???
此时箫声正演奏到高/潮,难听得令人发指。诸葛亮浑身的汗毛倒竖,不知道周瑜为何要这样“害”他,在被乐音荼毒得头重脚轻、血液倒灌之后,一股热血涌上脑,诸葛亮索性发了狠,同样取掉周瑜耳中的布条,拉他一起“鉴赏”这让人想把耳朵丢掉的箫声。
周瑜硬扛了一波噪音伤害,与同样饱受摧残的诸葛亮面面相觑。
周瑜舔了舔发干的菱唇,面色空白道:“诸葛,这是何必?”
诸葛亮带着即将羽化飞升的神态,幽幽道:
“都督又是何必?”
周瑜继续面色空白:“不是你想再听听这首曲子,好生分辨?”
诸葛亮继续羽化飞升:“都督未免太看得起亮,亮虽躬耕结庐,却也生了一双人耳,缘何与自己的耳过不去?’”
周瑜一改恍惚之色,肃容道:“此曲出现得蹊跷,怕是曹操早走准备。”
诸葛亮亦恢复寻常模样,仿佛刚才那个气质飘忽的羽扇纶巾之士另有其人:
“事已至此,不管曹军是否早有准备,这火攻之计都得试上一试。”
其他人亦摘下布团,做好最后的准备,将船帆拉到极致,随时准备跳船。
“点火!”
带着满满几船易燃物的斗舰飞快地驶入曹军的聚集地,势不可挡地冲向他们的战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