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千寻的指尖很凉，当沈慕川修长的手指搭着她的手腕，微热的触感传来时，这种凉意更加明显。
    捂着脖子的手垂落在床上，指尖被沈慕川干燥而温暖的掌心握紧。
    “你……怎么来了？”沙哑的声音，带着几不可察的颤抖。
    沈慕川有些颓然，往日有问必答的他，异常沉默。
    长而浓密的眼睫垂得很深，遮住了大半的瞳孔，全部视线落在两人相握的手上。
    落针可闻的氛围随着顾千寻问话结束，变得更加沉默。
    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在顾千寻的心中滋长，她盯着沈慕川的眉心，不错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
    “你为什么……不说话？”再次开口，仍旧没有任何答案。
    被安静的气氛压得喘不过气，顾千寻动了动手指，本来舒适的坐姿也变得如坐针毡，她甚至觉得自己的腿已经麻了。
    “我……”
    顾千寻看见对面的沈慕川抬头，连忙想说自己没事，结果落入了一个怀抱中。
    沈慕川的动作又轻又缓，轻柔的像在拥抱易碎的泡沫。
    顾千寻本来情绪已经镇定下来，却在额头抵在他肩膀时，又产生了波动。
    上午发生的事情，一幕又一幕闪回，在他安全的怀抱中回想，才意识到那多可怕。
    她差一点……就再也见不到沈慕川了。
    “明明这么害怕，为什么要瞒着我？”
    沈慕川不开口，是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
    不要害怕、都过去了，类似的安慰话语苍白无力，根本不能表达出沈慕川的后怕。
    他后悔自己没有坚持去接她，后悔自己放她一个人去工地，更后悔在顾千寻遭遇危险的时候，自己不在身边。
    怀中的触感真实又虚幻，沈慕川不由收紧手臂，感受她细微的颤抖。
    “……都过去了。”
    顾千寻攥着他的衣领，在沈慕川想起身的时候，将自己的脸埋得更深，沈慕川只能继续抱着她。
    她之前没有去细想自己为什么要瞒着沈慕川，当时给师兄的理由是不想多一个人担心。
    可是现在，她懂了。
    这叫做害怕。
    她害怕被沈慕川看见自己不好的一面，狼狈的一面。
    她希望自己在他印象中永远是优雅得体的，甚至希望自己只是沈慕川母亲好友的女儿，没有附带更多的身份，比如guest，比如天星。
    当初觉得是屏障的身份，在沈慕川面前，竟然成为了自卑的过往。
    其实她没有沈慕川认为的那么美好，她会有阴暗的想法，会利用人性的弱点达成自己的目的。
    顾千寻逐渐松开沈慕川的衣襟，却没有松开他，而是反抱住他，将自己的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睁眼看着前方的墙壁。
    “药还没上完，先上药。”沈慕川抚着她的后背，声音低沉好听，极有耐心地等待顾千寻自动松开。
    又过了好一会，顾千寻才缓缓起身，垂着头盯着被上的纹路。
    沈慕川将药膏挖出一点，他看了看明显是新开罐的药，心里微叹了一声。
    就知道自己给她的药没用。
    腰上的伤疤是有什么纪念意义吗？
    怎么任由好看的皮肤上留下那么狰狞的伤疤？
    “抬头。”沈慕川焐热药膏，将她脸侧的秀发别到耳后，顺手扶着她的后脑勺说道。
    顾千寻抿了抿唇，虽仰着头，但眼睛仍旧向下，不敢去看沈慕川。
    略低于体温的温度覆上脖子上那道青紫的狰狞血瘀，顾千寻喉咙发痒，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
    沈慕川停住，无奈的轻笑了一声，
    “这样不舒服，躺下吧。”
    血瘀主要是在两耳正下方到前面半圈，躺下的确更加舒服一点。
    顾千寻的房间里，没有特别多的装修，要说最舒服的地方，就是她的床了。
    她对睡眠质量的要求非常高，身下的床垫以及被褥都是特别定制的，有安神的效果。
    往日躺在上面，一会的功夫就能睡着，但是今天身下的软垫像是泥沼，让顾千寻觉得自己正在慢慢下坠，如果不抓紧点什么，很快就回被淹没。
    沈慕川感觉到自己皮带被抓住，没有升起任何旖旎的心思，反而紧皱眉头问道，“这样躺着，会让你感觉到不舒服吗？”
    顾千寻微微点头，眼中露出来一些不明所以。
    她已经在心里暗示自己不要太过在意了，可是仍旧无法消除突然出现的恐惧感。
    “那你先撑一会，我帮你快些上好药，然后起来。”
    沈慕川明白她这是受到伤害后的后遗症，虽然已经脱离危险，但一旦出现了和危险相似的环境时，她就会发自内心的感到紧张。
    心里惦记她的情绪，沈慕川的速度快了很多，但动作仍旧很轻。
    上好药后，沈慕川张开双手，对顾千寻微微一笑，“来吧，我抱着你睡。”
    顾千寻脸一红，“我不是小孩子了。”
    这么大一个人，被抱着睡，多难为情。
    但沈慕川却没给她拒绝的机会，不容置喙地将她半抱在怀中，“已经很晚了，就算睡不着也闭上眼睛。”
    顾千寻头枕着他的手臂，意外地觉得很舒服，令她镇定又安心的气息充满了鼻腔，身下是有规律起伏的肌肉，被人呵护着的感觉使她又凑近了沈慕川的胸膛一些。
    “你累了就和我说。”
    顾千寻抬头看着沈慕川的下巴，将被子拉到自己眼睛下面。
    “好。”
    沈慕川低头亲了亲她的眼睛，伸手关掉旁边的灯，“晚安。”
    突然变暗的环境使得顾千寻有一瞬的慌乱，但抱着自己的臂弯结实有力，喷洒在自己头顶的气息无一不在提醒着她。
    沈慕川在身旁。
    习惯是一种很可怕的事情，依赖更是能麻痹一个人的好胜心。
    在习惯依赖沈慕川的这件事上，顾千寻时刻保持着警惕，以免自己成为一个只是长得好看的花瓶。
    但在遭遇到危险之后，她突然觉得，偶尔依赖沈慕川的感觉，非常好。
    起码让她知道，自己不再是一个人。
    “沈慕川。”
    “嗯？”
    安静的空气中，顾千寻轻声开口，立即得到了应声。
    “怎么了？”沈慕川没等到下文，微动了一下问道。
    “就是叫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