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灰尾的飞鸟落在了红瓦屋檐，叽叽喳喳叫着，小小的鸟瞳里，扎着双马尾娃娃样的少女正转身，望着大厅里喊着：“夏元，走啦。”
    她负重着一个红白纹的登山包，雪白的颈前挂着月牙样的红色吊坠，似乎是驱邪避凶的装饰，又或者起着其他作用。
    很快，旅馆里，夏极退了房，简单地背了个包，握着登山杖就走了出来。
    尼禄看到他灿烂笑了笑：“等你好久啦。”
    忽然，远处又响起列车的鸣笛。
    她下意识看了看，居然是专车！
    能搭在公用铁轨上的专车...来人势力想必很大。
    尼禄忽然有一点心慌，下意识用手摸了摸胸前的红色吊坠，上去打了下少年的胳膊：“走啦。”
    夏极也侧头看向了那专车。
    门扉打开。
    走出一些穿着白金色风衣的人，这些人神色里充满了自信，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就如微服私访的皇帝，君临在这边境小镇，小镇都需要感到荣耀。
    尼禄有些慌张，然后尽量低下了头，拉着夏极的衣服，用吃醋的声音掩饰：“走啦走啦，看什么看...没看过美女呀。”
    就在这时，一名气场强大到夸张的女孩走了出来，她戴着金色皇冠、踩踏着金色高跟，黑丝，猩红圣袍，手提一只扭曲的山羊玩偶。
    尼禄心跳加快了。
    夏极看向女孩身后，那是个紧随而出、穿着双排扣风衣的少女，他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是霍静。
    她没死。
    然后他又看到了赵小纯，武立天。
    听着身侧尼禄的催促，夏极“嗯”了声。
    两人走的方向避开了那白金列车。
    山林里空气很好。
    坐在雇佣马车上，看着蜿蜒山路扭曲，而渐远。
    这是当地的特色旅游项目。
    车夫拥有娴熟的马技，前行的速度不缓不急，马匹也不会因为看到没有遮拦的路边悬崖而慌张。
    地势越高。
    尼禄问：“有没有感到闷？”
    夏极摇摇头。
    “闷的话就和我说，我带了药的，现在其实还好啦，等我们开始爬山了，可能会面红耳赤，呼吸都难...”
    车夫在前插话道：“你们这年龄的小情侣，就敢自己跑来圣雪山登山了？你们还知道每年死在这里的人有多少嘛？”
    尼禄说：“大叔，我们就是太累了...”
    她没有回避或解释“小情侣”的称呼。
    “累？”
    车夫哂笑道：“你们这么小就觉得累，还没进入社会呢...
    如果是逃学出来的，就转一转赶紧回去吧，一会到了目的地，你们可以了解下，我等你们一会。
    如果打消主意了，我就再把你们带回来，收费可以便宜三成。”
    车夫想顺便做个回头生意，也做个好人。
    但他不知道尼禄曾经的历史...
    不知道她手握骷髅细刀时，曾经斩杀了多少存在。
    也不知道这位如今看似邻家少女，娃娃般的少女，曾是极乐净土的图书室管理员。
    她的另一重人格有着夸张的洁癖...
    事实上她的另一重人格又分出两重。
    平时是一副知性女子的模样，金边眼镜，柔软的丝织白手套，坐在阳光里擦着被人触碰过的书，一页一页翻着那些大部头的册子。
    但如果战斗，却是连血都不会溅射到身上，杀人也永远只是刀尖割过，只需抖一下刀就可以挥去利刃上的血。
    尼禄，就是她的刀名。
    她的真名，她不想提起。
    没人想到她会叛变。
    因为从来都是她去斩杀那些叛变的人。
    而无论极乐净土，还是其他超凡势力，会称呼她为“第三庭的圣姬”。
    极乐净土共有三庭。
    第三庭被称为内庭。
    内廷里部门繁多，掌控的是内部管理...
    而图书室也不过是其中之一。
    但她能获得如此称号，就足以说明她在其中的地位和不凡。
    可是，一切抵不住厌倦两字。
    她厌倦了。
    车夫还在说着：“我是过来人，你们两个娃娃想谈恋爱，就在城市里谈嘛，说来说起，都是那些事儿，别为了几句随口说说的话，就来圣雪山...
    这山真不是那么好爬的...
    每年，我都看到好多尸体呢，这还是能找到的，更多的冻在了山中，或是坠入了山渊，那是家都回不了。
    如今啊，到处都很乱，我看新闻说前些时间出了大事，好多人都死了...
    所以，你们两个娃娃再想想清楚，听我一声劝，回去吧，啊？”
    夏极出声道：“谢谢提醒，没事。”
    “没事？
    哼！
    娃娃瞧你这样子，还是个学生吧？顶多大一，或者才高中，我有没有说对？”
    车夫很健谈。
    但夏极已经不理他了，他看向窗外，轻轻闭上了眼睛。
    体内的灵魂里的本体里...
    祖巫之体的进度刚好跳到（45100）。
    可是本体的形状已经彻底无法描述了。
    甚至连“人形怪”都算不算了。
    生满了獠牙的大嘴，嘴中时不时流淌出粘稠的罪业火焰。
    左瞳白昼璀璨似恒星，右瞳永夜就如最深邃的渊底。
    身型则是掩在最光明的雾气里...
    再细细去看，甚至能看到那覆盖满全身的诡异五彩鳞甲，鳞甲缝隙里，一只只恐怖的咒怨正努力地向外挣扎着想爬出，而发出凄厉的叫声。
    黑发张扬，每一根黑发都裹着一层灰蒙蒙的东西...
    这种灰色和左手的“世界”似乎是类似的。
    “娃娃，回去吧，圣雪山不是你们这个年龄，这般还没阅历的孩子能来的地方，听大叔这过来人一声劝吧。”
    车夫继续说着。
    尼禄也不生气，有一句每一句的和这车夫聊着，她很享受此时的平凡。
    第三庭的圣姬当真是彻底换了人格。
    而且是截然相反的人格。
    马车很快到了登山口。
    雪山巍峨，看不到尽头。
    空气冰冷，直刺骨髓。
    呼吸一口，连五脏六腑都觉得会被冻僵。
    这车夫还要再说，尼禄已经付了钱，两人跑下了车。
    “我等你们一个时辰，反悔了就回来啊。”
    车夫还在后面追喊着，来雪山脚下容易，但想拉个顺带回程的可难咯。
    尼禄紧了紧登山包，哈哈笑道：“夏元，他是不是很烦啊，”
    夏极道：“我没注意听。”
    尼禄捂嘴笑了起来：“哎哟，你是不是感情上经历过挫折，所以一直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天天都在发呆...”
    夏极摇摇头。
    但他的摇头，在尼禄眼里却不成立。
    否则她实在不明白，这种该在上高中或者大学的乖孩子，怎么会跑来边境，跑来这死亡率极高的圣雪山...
    她想了想，凝视着少年认真道：“夏元，其实...我是有着一定要来圣雪山的理由，但你如果只是坐过了站，不如就听那大叔的，回头吧。
    我...我一个人也可以走完这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