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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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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天,坦洲的天气彻底暖和起来。谭蜜素来喜净,不过匪围里洗澡毕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是以为了避免总是出汗,她脱去了袄裙,换了一身轻薄的襦裙。没想到这一脱,竟害自己染了风寒。
    这日清晨,阿苦发现谭蜜额头发烫,轻推了她半天,方才将谭蜜推醒。
    阿苦担忧地望着她道:“谭蜜我看你这样,不如就留在这里好好休息,我去帮你同庆姐说一声得了!”
    谭蜜扯住她衣角,摇摇头,摇晃着坐了起来,“不用了,庆姐不是好说话的人。我还是去吧——”
    “可你这样……你去了万一晕了怎么办。风寒可大可小啊!”
    “没关系。”谭蜜冲她眨了眨眼,“我真的能坚持。况且庆姐只有在放饭前才到灶房来,是以她不在的时候,我都可以偷懒睡觉。”
    “那好吧,你一定好好照顾自己。”阿苦丧着一张脸道:“如果不行可千万别硬挨着。”
    ——
    一到灶房,谭蜜就傻眼了。
    五头新宰的猪摆在灶房的空地上。看这架势,估摸是要拾掇这些猪肉,做成腊肉。
    有大活计要完成之时,庆姐一般都会临场监督她们,哪个偷懒哪个做得慢,她的小牛皮鞭就会毫不留情地狠狠抽到这人的身上——
    故当谭蜜在看到五头猪和手里已经握好皮鞭的庆姐时,心里升出一阵浓烈的不详感。
    果真,她竟被庆姐分配去烫猪皮。
    如果是被分配到褪猪毛,甚至剁碎猪肉,她或还可勉强支撑。然这烫猪肉却需要把猪先抬到一张布子上才可进行,她本身也没那么大的力气拖得动一头肥猪,何况她如今还病着……
    “啪——”一声厉响,庆姐的皮鞭狠狠抽在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妇人身上,“你们都给我听着,今天必须把这腊肉腌好!若哪个磨磨蹭蹭地想偷懒,那她就先问过我的鞭子!”
    作者有话要说:  鉴于写了二十来章,才……抱了一下( ˉ □ ˉ ),所以下章转折……
    第25章 沦陷
    谭蜜见状不敢停留,取了布子展平铺在几乎能装下两个自己的肥猪旁边。还没搬猪肉,就先急出了一头汗。
    尽管晓得自己根本搬不到,她还是掳起袖子,一手埋在猪头下边,一手拽住猪的蹄子,拼尽全力把这庞然大物往旁边挪,可这无疑是蜉蝣撼大树,根本不能起到哪怕半点作用。
    谭蜜抬起头向四周望了望,最后也只得失落地低下了头。
    平时灶房同当差的人并非不近人情,若谁有困难,其他人都会来搭把手。可是今日庆姐好像吃了炮仗,活儿还没干,就先扬场威,还下了今日必须完工的死令,是以屋子里的人现下自顾尚且不暇,根本没人有可能帮谭蜜。
    “咳咳。”阴冷的咳嗽声自谭蜜身后响起,她只觉全身的汗毛都乍起了,手下的动作不由自主停住,认命地闭上眼睛,准备承受鞭子,可过了很久,她只能听见庆姐平静的呼吸声,并没有鞭子抡动的声音。
    “谭蜜——”
    “嗳。”谭蜜应着直起身来,看着庆姐,后者目光中透着些隐秘的欢喜,这让谭蜜觉得十分诡异。
    “随我出来。”庆姐道。
    边往外走,谭蜜边盯着庆姐的后脑勺。没有皮鞭,没有尖利难听的咒骂,只是这么平平静静地把她叫出去?
    谭蜜脚步虚软地迈出了门,眼睛无法适应过于白灿灿的光线,她耳朵“嗡”了声,强烈的晕眩感自后脑蹿自头顶,轻咬嘴唇,带来的疼痛方才另她站稳了。
    庆姐看她比纸还白的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妩媚笑着掏出方手帕,捻了一点,伸手就要把谭蜜揩拭——谭蜜却警觉地退后了半步。
    庆姐也不恼,笑吟吟地轻嗔:“躲什么呀?我又不能吃了你。”
    是不能吃了,不过她这个样子,谭蜜觉得比吃了她还难受。
    “庆姐,我知错了。”谭蜜眼睛里小心闪躲着庆姐的目光,“我真不是有意偷懒的,我今日体力实在不济,是以……”
    庆姐咯咯笑了两声,“怎么说得你平日体力很好似的。你看你,你看看你啊——”她就这么阴测测地笑着,东捏一下谭蜜胳膊,西掐一下谭蜜的脸蛋,“你这副皮娇肉贵的小身板,哪里像个干重活的样子!”
    “庆姐,我不懂你的意思。”谭蜜艰难地看向女人,“你是不是要赶我走?”
    “你看你这话说的,我哪里是赶你走啊!”说到这里,庆姐堆起着的慈眉善目倏地崩塌碎裂,取而代之的是轻蔑鄙夷的神色,“我是请你走!我们这儿可不养吃闲饭的!你就说你吧,来了之后,活儿没干多少!天天不是这痛就是那痒的,我留你下来有何用?”
    她来了这么多天统共就生了这一次病。她虽然力气没有别人大,可她做起活儿来,比谁都不嫌脏,而且只要不是负重的活儿,她完成的比任何一人都快。
    从她的这副口气里,谭蜜怎么听怎么像她看自己不顺眼,想要寻借口赶走她。可是她们无冤无仇,庆姐为何要这样做呢?难道是上次她消失了一天一夜,没有及时运回木柴的事惹怒了她?不对,如果是因为那件事,她早该表示了,为何要等到如今才发作?
    “当初让我来灶房的是二当家,让我走可以,但要先问过二当家的意思。”谭蜜道。
    “也好。”庆姐笑了下,很硬气地道:“上次你出去砍柴迟迟不归时,我就问过二当家了,还是他让我再给你次机会,我才半句都没责备你。可你日日跟我这儿装娇弱,金峰寨里讲求一个理字,是以今日就算闹到二当家那里,我看他也再护不了你!”
    谭蜜目光摇曳了下,把辩驳的话全部憋了回去。
    他能不能帮到她,她总要试试再说。
    **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她蜷缩身体,猫在薄薄的被子里,仍旧觉得冷得厉害。
    谭蜜被关进这间露风的木屋里已经有一天一夜了,她的风寒加重了许多,头痛欲裂。
    口渴到忍无可忍,她裹着被子从床上下来,蹒跚地走到门那里,唯恐泄露哪怕一丝热气,她没伸手,仅是用身子“乓乓”地撞了几下门。
    门外有道粗鲁的声音响起:“有什么事!半个时辰前,你不是才去小解过?”
    谭蜜难为情得脸直发胀,默然片刻,她哑哑的声音传出:“我要喝水……”
    “真麻烦!”男人咒骂了一声,打开了门,看了谭蜜一眼,从自己腰旁解下来个水囊抛给谭蜜,谭蜜不得不伸手接住,被子便从她肩膀滑了下去。
    看守她的汉子不耐烦,她不敢多耽搁,拔开水囊塞口,手腕悬起,让壶嘴和自己嘴唇保留了约一寸的距离,方提起手腕让水入口。
    水冰得冻嘴,流过喉咙,整个身体都止不住颤抖,但对于已经有几个时辰没喝过水的谭蜜来说,实在聊胜于无。
    “妈的,你还嫌老子脏啊!”看见谭蜜没有对着壶嘴喝水,汉子的髯鬃气得一抖一抖的,他踢了谭蜜膝盖一下,谭蜜虽然没摔倒,但却呛着了,她咳得脸都青了,刚刚好歹缓过劲儿来,就被一把推到在土地上。
    她的鼻子和地面相撞,门在她背后“嘭——”一声被关上。
    一时间,她身上除了风寒所致的头晕害冷、胸口闷痛,又添了耳鸣鼻痛这两种痛苦的体会。然而就算这些都加在一起,也不抵晚上将要发生的那件事带给她的畏惧多……
    她如今身处河房。而今夜,她便要接待她第一个客人。
    谭家灭门那一次,她先听到厮杀声,半个时辰后,魄马帮从前院杀过来时,她起码已有了心理准备。然这一次,她甚至不知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昨日,庆姐带她去见梅曳凡。
    根本不给她插话的机会,庆姐一桩一件的把事情说出来,将谭蜜的苦劳抹杀,全部替代为偷懒甩滑的行径。
    谭蜜记得梅曳凡听完,眼里掺杂着不易捕捉的笑意,同她道:“谭蜜,既然你吃不了苦,我再送你去粮仓、账房……都无甚区别。看来惟有河房才是你真正该去的地方。”
    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谭蜜已经看出——这一切只不过是梅曳凡玩的一个游戏,而她也只是他鼓掌之中的一枚偶人。
    庆姐合该是梅曳凡的人。她浸淫在金峰寨多年,早就将游戏规则烂熟于心。眼下她的主人号令一声,她便要配合让这个游戏停止——寻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在其他人面前“合情合理”地将她赶走。
    只是谭蜜搞不清——梅曳凡和她两个一唱一和地把她往绝路上逼的缘由,到底是梅曳凡厌恶她曾拒绝他,还是因为她和涂煜之间有着的千思万虑的关系,又或者两者皆有。
    揭不揭穿他们对她来说无异,她想了想,只是耐下脾性,尽量好声好气地问道:“还有地牢,我可不可以去地牢?”还记得阿苦说过,地牢潮湿阴冷,在那里当差的杂役往往最容易逝去,人手常常都会不够。
    梅曳凡听她这么说,怔了一下,随即古里古怪地哈哈大笑起来,好像她不是请求,而是讲了一则有趣的故事。
    半晌,这笑方才停了,他凶残地拽过来她的领子,侧在她耳边,声如蚊呐般说道:“你到底是太傻还是太聪明,嗯?地牢是涂煜的地盘,你是想过去了,让他的人来救你是不是?”
    谭蜜根本不知道地牢归涂煜管辖。
    她眸中一片灰茫,脑袋里瞬间有千百种思绪翻来滚去,可是挑来拣去,竟没有一种是帮助现下的她化险为夷的。
    梅曳凡字字千钧地又道:“他想扳倒我后,和你两情相悦?我偏不如你们的意!”
    两、情、相、悦……
    多重的四个字。谭蜜痴痴地想,他倒还真是高看她了,哪里来的两情相悦?涂煜从没有表明过对自己有意。
    “二当家。”谭蜜扯出一个苦涩地笑,“你误会了,三当家对我无意,就算你拿我要挟他,他也不会就范。”
    “哦?无意?我原本以为你是草芥,但没想到你竟是璞玉!”
    梅曳凡唇角玩味地勾起,挑起了谭蜜一缕栗发,被其发丝在阳光下泛着的炫目光泽所诱惑,他下意识地就把她的这缕头发——送到自己鼻尖处摸索把玩。
    轻嗅下,发现谭蜜的头发非但没有染上半点灶房的烟火味儿,反而有一种勾人心魄的香味。
    这种味道,不是檀香、麝香,也不似任何一种花果香气,可它无疑却是特别的,进入身体里,仿佛就能体会到前所未有的畅感——不是男女之欲,也不是酒所带来的醺然麻痹……
    而是一种骨酥魂灭的极致体会,一吸如冲上九重云霄,一呼又似堕入无间地狱。
    为了抢回头发,谭蜜不惜拽得自己头皮生疼,可当她喘着气,看着梅曳凡空洞的眼神终回归正常后,谭蜜就觉得这疼值得。
    几日前,她刚刚服用过龙酥果,按理说身上不该有什么味道才是。可她害了风寒,身体里残余的龙酥果对头发、汗水、眼泪这三处的香味的约束就降低了,虽然不及体香彻底爆发出的千分之一,却依旧逃不过一些鼻子灵敏特异的人的捕捉。
    嗅觉灵敏如斯的人是千人中方才出一、二,她没想到梅曳凡居然会是其一。
    梅曳凡敲了敲脑袋,怪笑了声,眼里含着些猥琐,望着谭蜜道:“还说你和涂煜没关系?定是你伺候他伺候得得力,他才允了你这上等的香脂吧?”他闭目陶醉地回味了半日,方才睁眼,“嗯——没想到竟是连我——都未曾闻过的惊艳味道……”
    梅曳凡作势头凑过来还要再嗅,谭蜜退后一步躲开了,“不错,我是和涂煜……我们……,总之,你想怎么做都随你吧……”她痛苦地别过头,如果这么乱认下,可以让他的动作就此打住,那她就认了!
    作者有话要说:  ——身上背负的那道无形枷锁,倏于这一刻变得沉重难载,可是又执着坚信,大悲之后方才有大喜。
    第26章 来了
    “很好,我就知道我没有押错你。”梅曳凡目色转沉,幽瞳好如一簇深蓝色冥火,他唤了声“洛离”。
    有道黑影也不知从哪个角落里蹿了出来,俯首恭谨立在梅曳凡一侧。
    “把谭蜜压到河房去,明夜奖励给上次剿灭魄马帮中立了大功的五个兄弟。”梅曳凡狡猾地笑,“还有——把谭蜜的消息散布出去,务必让戮影知道!”
    “是。”
    洛离应后,谭蜜便感觉肩膀上被人敲了一下,晕了过去。
    ——
    等她再醒过来,人就已经在这间木屋里了。
    在这无助的一昼夜里,她想了很多,甚至想起了她娘曾告诉她的关于柯族的事情。
    柯族是一个神奇的种族,他们曾秘居在大珣与扈族交界绵延数万里莽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