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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节
    谭蜜胸口像被什么重重砸了一下,半晌,见孙昭起身走至门边,方梦呓般道:“将军,你这又是何苦?”
    孙昭别在身后的手猝然攥紧,狠狠掷下句,“他不接受你‘不辞而别’,难道我就可以接受?”后即拂袖而去。
    **
    金峰寨、南丰、司徒桀及一些前来投靠的游兵散将组成的军队,经过涂煜、岳卿安等的操练及一系列实战的锻炼,已然成为一支极具规模的军阀。虽然涂煜早已弃掉南丰城,将军队的势力漫贯于整个捷州,但这支精锐之师仍旧被世人称为南丰军。
    涂煜今日与谭蜜在山上相见,并非一时起意。
    事实上,早在一月前,他就听说孙昭为了讨好京城派下来的使臣,而命自己的小妾香鸾起舞助兴。
    这名叫香鸾的女人似乎很会弄香,跳舞时身上所发出的迷醉味道竟另刚正不阿的使臣闻之心醉……
    此事后来不胫而走,关于孙昭这名小妾,甚至关于孙昭本人的传说都越来越邪乎。其中流传最广的是说孙昭是上天选定的真龙天子,而这名叫作香鸾的小妾则是垂青孙昭,自愿被派下凡来的仙女,会调惊世奇香,还精通一些常人所不能的技艺,是来辅佐孙昭成大业的。
    乱世民不聊生,但凡有什么猫腻,经有心人从中撩拨,便会演变成迷惑人的鬼神之说。这些说法虽多是无稽之谈,但对于活在苦难之中的百姓来说,却多少能带来一些慰藉。然谣言被传得多了,信得人自然也就多了。是以这谣言对谁有利,便就是经谁的手发扬光大的。
    涂煜一听说这件事,立刻就觉察到了不对。
    推此即彼,他想起当初还在匪围之中时,一向生人难近的漱冰对谭蜜的特别。漱冰的狗鼻子能够闻到人所不能闻的气味,它是被谭蜜身上的香味吸引,故才对她格外友好。
    结果他没想错,漱冰在上将军府外徘徊不去,涂煜便也潜伏在外,最后还是无意听到了谭菱唧唧喳喳的声音,他才确定了谭蜜就在上将军府这一事实。
    当时他的心情很是复杂,但他却从没有犹豫过要带她离开的意图。筹谋和准备如何带她离开的那段时间,他同时也见识了檀州的繁华。
    审慎地思考了半月之久,涂煜有了一个决定。他决定将手中的南丰军阀托付给孙昭,并以此换回谭蜜。但这并不意味着那班跟随他出生入死的将士在他心里,只是他交换自己女人的筹码。
    准确点说,谭蜜的事只是一个契机,若然没有谭蜜这层原因,但凡他见识到孙昭的治世之能,他亦会有今日之决定。
    他幼年父母双亡,流落街头食尽人生百苦,后被父亲挚友谢风明收养为徒。他师傅不仅待他极好,还把毕生所学毫不吝啬得教习给他。他蒙他老人家恩惠,出谷前曾答应过他师傅,只向司徒桀报父母之仇,绝不参与到夺取天下的杀戮之中。
    然他却为了肩上的重任,不得已才走了这么远……故如今觅得良主,涂煜就生出了将南丰军阀赠予或说是托付给孙昭的想法。
    孙昭为人戒心极重,今日山上,涂煜向其隐晦道出自己的意思后,孙昭会怀疑他的诚意,实早也在涂煜的预料之中。
    然而,他开出的条件毕竟太过诱人,就算孙昭没有马上相信,但涂煜从孙昭眼里细微的波动,却能够看出他还是有兴趣的。
    接下来在上将军府的日子,不管孙昭怎样试探,他赠军之心是真,自然“真金不怕火炼”。另外,他亦可趁这段时间,进一步打探谭蜜的心意……
    然而,不管她现对自己有意,还是彻底死心,涂煜都下定了——无论如何都要把她夺回来的心思。
    ——
    孙昭走后,谭蜜想要自己静静,便没让丫鬟跟着自己进屋。
    屋里没有点灯,她在难以视物的黑暗环境中,摸索到桌边,伸出手正想去点灯,却倏被一只干燥温热的大手握住。
    只因被握住的感觉太过熟悉,她的心不自觉得抽搐了下,仿佛那只手握住得不是手,而是她的心一般。
    半年来,在一些时候,她少不得要和孙昭逢场作戏。在那些时候,孙昭也曾牵起她的手,是以她知晓孙昭的手所带来的触感——是像翡石一样的清凉沁脾,完全不同于现下握着她的这只如暖玉一般的手,温暖心怀。
    “别叫。”涂煜狠然将她扣入自己怀里,很想对她诉说他到底有多想她,也想告诉她,她不再的时日里,他如何等同一具行尸……可是话到唇边,却都难以倾吐,此刻,他满心满脑里回荡着的都是她白日里同孙昭的亲昵之态。
    “你怎敢……”谭蜜哽咽难言,努力在黑夜里睁大眼睛望他,结果自是看不到,不过能听到他说话的一点声音,甚至听见他的一声叹息,她都已觉得满足。
    这是一种多么美妙而又不真实的感受?夜夜在梦里才得以相见的人,居然就这样凭白得站在她身边……只是情意难诉,惟有眼泪无声落下。
    “白日里你演得实在假了……”涂煜声音平和下来,其内透着微微不满,但更多的是怜惜,“若不是对我不忘情,现下怎会哭成个泪人?”
    谭蜜推开他,背过身去、擦泪,“你到底来寻我做什么?司徒姑娘能助你成就大业……我却……”百无一用。
    “我就知你是在恼这个。”涂煜两步跺到她身前,“那日你在芳鲜楼听到、看到的都不是真的,不过都是权宜之计。当初我一心报仇,很多事情多没有顾虑周全,盲目冒进,带着他们走得太快……是以为了弥补,但凡能做的,即使不入流,我也必须去做。”
    涂煜看她依故不语,又继续解释,“我已派人严守街头和街尾,就是怕你误打误撞地闯来。谁知你历来很少听闲言碎语,单单那日却听信了刘长夙的挑拨……”
    “你这么说来,都是我不对了?都是我耳根软惹的错了?”明明知道他不是这个意思。可若不是发生了那件事,她也不会被梅曳凡掳劫,故今日他再提及,她心里总会有些不快,“且……你不是都要与司徒小姐完婚了,现下还来和我说这些有何意义?”
    “不过民间误传罢了,”涂煜发现她口气里带着的醋意,心情明显好了一些,苦笑着道:“百姓不都还传你是倾慕孙昭,下凡来辅佐他的仙女?我不就没信嘛。”
    “你怎么知道不是真的。”谭蜜说完想了下,努着嘴不满地更正并解释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真的倾慕将军呢?”
    涂煜倒抽了一口气,搁在她腰上的手突然上移到她的背心,又重又狠地吐出两个字,“你、敢。”
    作者有话要说:
    第50章 吸毒
    他的态度明明差到家了,横眉冷对的样子也毫无任何亲切感可言,但谭蜜看到他这副样子,心情却觉得莫名得好,她用指尖轻戳他胳膊,继续佯作不满地道:“你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司徒萱样样都比我好,我就不信那么多次,她对你投怀送抱,你难道一次都没动心过?”
    他松开她,郑重其事地对她点了点头。
    谭蜜心里猛然涌出一阵失落,刚想推开他依旧箍在自己手臂上的力量,却又听涂煜道:“傻子,点头的意思是说我一次都没对她动心过。”他抬手拧了一小下她脸上的肉,又补充:“再说了,你也不要妄自菲薄,你哪里样样不如她?”
    “花言巧语。”
    涂煜轻笑,“但也是肺腑之言。”
    ……
    推开屋里的窗户,月华撒在地上,仿佛泄了一地的银霜。
    谭蜜和涂煜就着林窗的竹桌,面对面地坐了。
    他抬眼看她的脸,发现她似乎比起分离时又长大了一些,脸型更为圆润,眼神里则喜怒哀乐杂陈,纵然仍旧璀璨,但却蕴满了饱满的实质,已不像往日那般空灵无神。
    不管她怎么改变,他都不会有任何改变,可是一想到她改变的原因,是由于离开了自己的庇佑不得不去成长,他心里还是愧疚得很。
    似看出涂煜在想什么,谭蜜道:“那日我并非自己离开,而是被梅曳凡劫持了。”她摸了摸茶壶的水温,本欲倒水的动作只得停住,“后来遇上一位故人,他现正好效力于将军,是以我便来了这里。”
    谭蜜提及梅曳凡,涂煜眼里陡然一暗,拳头也不自觉握紧。他何其悔恨,那时明明得到了梅曳凡的消息,然却没有派人去追索,才害得他们分离了这么久……
    牵起她停在桌上的手,他道:“那这半年你在上将军府过得可好?”
    听他这么问,她并没多想,只是顺着心思直接脱口答:“将军对我很好。”可话才一出口,就感觉指节似要被涂捏断了似的。
    “什么叫他对你很好?”涂煜冷笑,“他不过为了利用你,才对外宣称你是他名义上的小妾罢了。”
    谭蜜点头,“但我也不能白吃白住,他这样对待我,我还能安心。”
    涂煜听她这么说,舒了口气,笑道:“也是,咱们不白吃他的。”
    半年时间,她因须随孙昭出入很多场合、被迫不得不和许多复杂的官场上的人打交道,故早就不像当初一般懵懂,此刻她自然明白涂煜是因为什么而得意。
    “你吃味了?”她故意问他道。
    被他看穿,他脸上微有窘态,顿了下,又气哼哼地道:“是又如何?你是我的,以后不准在我面前提其他男人。”
    “那若是我是真的嫁给了他呢?”谭蜜哂笑。
    “那你就和他和离,再嫁给我。”
    谭蜜苦笑,“你何时变得这么霸道了。”
    以前她口口声声叫他当家的,以低一等的姿态面对他,自然对他唯命是从。今日的她已然不同往日,不管涂煜身家比当年又翻高了多少,他在她眼中也只不过是个她喜欢的男人,也仅此而已。
    “也只对你霸道而已。”他莞尔,牵住她的腕子,以巧力将她一把拉到自己怀里,“你再等等,我会带你和谭菱离开。”
    “可我们真的走得了吗?”谭蜜忧心忡忡,“将军对我似乎……”
    涂煜轻嗤,食指关节在她脑门上轻敲了一声,并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感叹:“不笨嘛!至少还能看出他对你的狼子野心?”
    谭蜜:“……”
    **
    孙静持身边有一名大丫鬟,名叫素喜,因为办事得力,故很得孙静持的重用。这素喜有一名表哥,本是养蛇卖艺为生,因为听说妹妹在上将军府发达了,便从家乡赶来投奔,希望妹妹可以想办法帮其在上将军府某一差事。
    上将军府正好有名杂役年事已高,想要回乡养老,故素喜便想待这名杂役正式请辞回乡后,让他表哥补上这个空缺。素喜办事素来妥帖,她先是征得了孙静持的同意后,才安排他表哥暂时和几个小厮同住一屋。
    素喜因知她这表哥历来好惹事,故特意苦口婆心地告诉他表哥上将军府不比别处,言行要特别注意,而惹事也不像其他大户人家只要吃几个巴掌,或挨一顿打就能了结的了的,在这儿行差踏错一步,陪上命去也是说不定的。
    素喜这表哥听后满口答应,还颇为认真得向素喜保了一番决心,素喜听罢才安心去了。
    谁知一日,素喜表哥因憋闷得厉害,便违了素喜的劝说,在上将军府中闲逛起来。
    当逛到离瘦斋很近的一处小花园时,他看到有一名着素淡青衣的美貌女子,同一名年岁稍小着粉裙的女孩在花园中走过,色心一起,素喜表哥便忍不住过去搭讪。
    犹豫一直不喜华服,故这位着素淡青衣被素喜表哥误认为是丫鬟的女子正是谭蜜。
    谭蜜看素喜表哥言行举止轻佻,便懒得多理,随意应付了他两句,就牵着谭菱离开。
    可男人哪里应允?他两臂一摊,便笑嘻嘻得挡住了她们姐妹的去路。
    谭菱不满斥他:“大胆,你可知我姐姐是谁?”
    在上将军府收敛了一段时间,素喜表哥的无赖天性早就压抑不住,这会儿被谭菱的话一撩,他就跟她们贫了起来,“小爷管你们是谁,就算你是孙将军府最得宠的小妾香鸾,小爷也照样不怕你!”
    素喜表哥虽从未见过像谭蜜这样好看的女子,但他并不认为素饰简服的谭蜜就是香鸾,否则他也不会敢这样肆无忌惮地这样说了。
    ……
    谭菱神色惶急地赶来传达谭蜜中毒消息的时候,涂煜和孙昭刚好正在书房中议事。两个男人一听到谭蜜中毒的消息,立刻不管不顾得往瘦斋冲过去。
    孙昭比涂煜路要熟的多,是以他比涂煜率先赶到一步。一屋子慌了神的丫鬟仆妇看见孙昭赶来,立刻噤声埋首,并让出一条通道让其通过。
    孙昭发现谭蜜被刺入蛇毒的右内臂已经红肿一片,而她整张脸比纸还白,一对秀目半睁半闭,似是看见他来了,张嘴做出一个口型,好像是在唤“将军”二字,可是根本没发出任何的声音。
    孙昭示意她不必多言,牵着她的胳膊继续查看,他知道此刻最快捷拯救谭蜜的办法,便是由了解血脉运行规律的人为其吸出毒液,但是那样一来,这个吸蛇毒的人很容易便会中毒。
    血脉之事对孙昭这样习武的人来说其实不算难事,但是这一刻,孙昭盯着谭蜜红肿的臂腕却犹豫了,他喜欢她,但还没有喜欢到可以为了她,赔上自己生命的程度。
    ……
    正在孙昭犹豫之际,谭蜜的手臂倏然被一个力量夺了过去。
    涂煜花了极短的功夫,在视察清楚谭蜜的中毒状况后,随即连想都多没想,便启齿咬破了谭蜜臂上最适宜吸毒位置的皮肉……
    一点点黑色的血汁,从他嘴里被吐出来,而直到谭蜜的血液完全从黑色变为正常的鲜红色,他才停止了动作。
    随意用袖子蹭了一把脸,顾不得查探自己的内息,涂煜抬头后的第一件事便是问谭蜜感觉如何……
    当得到肯定的回应后,他嘴角艰难地弯了下,终于放心地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周就可以搬家了,目测约在周末就可以恢复日更了,嗯。
    第51章 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