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看什么?”
崔徽扭头就看到崔止露出罕见的失态。
心中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刚凑上前两步,崔止就做贼心虚般收起那封密信,表情不自然道:“只是族里的小事情,不用担心。”
崔徽听到他戒备自己,嗤笑道:“崔氏族内的事情,无论大小都轮不上我担心。”
崔氏主母这位置坐得她心累。
那些鸡毛蒜皮的破事儿她都看烦了。
见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因为一封密信又闹僵,崔止心中将那个沈中梨骂了一顿。这人简直是个鬼才啊,名为比武招亲,实为拐卖人口给她打黑工。崔止派出去的人实力不算太高,但相较于混迹江湖的草莽游侠而言,也能拿得出手。就这,也着了对方的道!
自此深陷泥淖,被人压迫干苦力。
听听,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一天才十二个时辰,她居然让这些武胆武者干十一个时辰的活,简直是丧心病狂。
崔止执掌崔氏多年,除了第一段婚姻,还没什么事能让他这么吃瘪,这还是第一次知道什么叫——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癞皮狗不仅不疼,还不知廉耻将肉包叼走了!
啪!
他掌心汇聚文气将密信震了个粉碎。
暂时也打消了试探沈棠的主意。
从现状来看,再派人过去试探也只是给对方送免费苦工,送一个填一个,鬼知道她的底在哪里!崔止不动声色地平息了情绪,略微整理心情,吩咐崔氏的眼线盯着那块地方,顺便找找这批游侠被困何处,干的苦工内容,做好这些,他继续与众人狩猎射箭。
火伞高张,烈日当空。
西南大陆夏季的日头可比西北大得多。
沈棠将双脚没入冰凉溪水,凉意顺着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她舒服得浑身一激灵,口中发出喟叹:“嘶——这水够凉快,真舒服!”
待适应了温度,她扬起右足踢水玩儿。
不多时,身后传来熟悉脚步声。
沈棠头也不回:“今天这十人乖不乖?”
崔麋道:“都快闹翻天了。”
“怎么个闹法?”
“一个个说咱们欺诈打黑擂,骗他们。”
沈棠嗤笑:“契卷没给他们看?竹片上面可有他们自己的落款,难不成想反悔?”
崔麋这几天都已经麻木了。
这些游侠闹事也不是一次两次。
当他们被告知要干刑徒苦力的活儿,那些游侠哪里还忍得住?当即也不管契卷,只想出手将戏耍羞辱他们的人撕成碎片!崔麋首当其冲,至于所谓宓妃也不会有好下场!
【兄弟们,怕什么?】
【对,他们才多少人、什么实力?】
【吾等联手一起上,定叫这娘们儿知道什么叫后悔来到这世上!杀人一雪前耻!】
众人的愤怒几乎要冲破屋顶。
恨不得将这片地方的大活人都屠了。
崔麋蹙眉后退一步。
他就知道会变成这幅场景。
所谓游侠,听着非常潇洒风流,似乎是什么仗义行侠、伸张正义、劫富济贫的侠义之辈,实则鱼龙混杂,大多都是混不出头的地痞流氓,恶霸歹徒,行事嚣张不顾后果。
这些人做恶事是没有分寸的!
一开始崔麋手忙脚乱,生怕事情闹大不能收场,但眼前这位沈姐姐却魄力十足,干脆杀鸡儆猴。哦,这么说也不确切,没有杀人,但当着所有人的面将挑事儿的暴揍了。
是的,暴揍了。
单手捏着挑事儿的猴子脖颈。
轻轻松松将人抵在墙壁上,力道之重甚至撞塌了石壁,被她扼住要害的游侠当场吐出一大口血。其他人先面面相觑,想到自己人多势众,恶向胆边生:【大家一起上!】
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崔麋正想如何辅助沈棠脱困,只见她脚步一错,身形如烟,一道道残影在一众游侠跟前飘过。跟着空气中传来啪啪啪啪啪……响声,每个人都被她赏了两巴掌。第一巴掌扇左脸,第二巴掌反手扇右脸,巴掌印大小一致!
那些游侠甚至没看到沈棠是怎么动的,只感觉到扇脸颊的巨力将他们抽得原地转。
嗯,跟陀螺似的。
有人实力稍强稳住身形,抬头却看到沈棠仍在原地,她手中的倒霉鬼已经被掐得昏迷不醒。她扬手化出一根婴儿手臂粗细的雪亮鞭子,鞭身布满了细密刀片,活似龙鳞。
磅礴恐怖的气息精准锁定众人。
鞭子在她手中骤然一紧,破开音障发出闷响,听得人心头都打颤,不敢想鞭子落到自己头顶会是怎样的剧痛。偏偏,这人还淡声吩咐崔麋:【你去,兑一盆盐水过来!】
【我倒要看看——是你们这一身骨头硬呢,还是我这条沾盐水的鞭子打人更疼!】
崔麋指了指自己:【我啊?】
沈棠道:【不是你,难道还是我?】
这个发展超出崔麋预料太多,他老老实实找出一只木盆,用木盆从府衙内的小池塘舀了半盆,端到沈棠面前,又从怀中取出盐块。在众人注视下,将盐块凿出几个碎块混入盆中。见盐块化得慢,崔麋急得上手去搅和。
瑟瑟发抖的一众游侠:【……】
他们本就被沈棠气势压得只剩喘气了,这会儿又看到这盆盐水。鞭子还没抽下来,他们觉得皮肤已经开始疼了。意志不坚的游侠哭丧脸道:【你这毒……究竟想作甚?】
毒妇二字,愣是不敢说出口。
沈棠手指戳着契卷,理直气壮道:【作甚?我不是说了?上擂台的时候,我就说了,天道见证,愿赌服输。你们倒好,翻脸就不认账了。契卷都在这里,想赖账走?】
【你要多少钱?】
游侠的灰色收入也不少的。
沈棠赏玩着自己的鞭子。
前一秒还笑意吟吟,下一秒鞭子破开音障,鞭尾如吞吐蛇信的毒蛇,带着令人钻心剧痛的凌冽气势舔舐那人的脸颊。对方被吓得吱哇乱叫,三条腿当场就彻底软下力道。
【啊啊啊啊——】
沈棠轻笑:【就这点儿胆子,你们还敢欠我的账?钱这种俗物,你们都掏得出,我沈某人就掏不出来了?谈钱,太俗气!我只要你们给我干活!其他的,我都看不上!】
一众游侠都要哭出来了。
这是哪里跑出来的疯子啊?
【鉴于你们违反契卷合约在先,按照条例,工期要翻倍,你们要给我干两个月的活儿。我呢,也不是什么不讲情面的恶鬼。若是你们能提前竣工,完成工程,即便没有达到两个月时间,我也会提前放你们走,如何?】
她这样慷慨大方的债主不多见。
沈棠始终没有收了压在他们身上的威势,一群实力最高才四等不更的游侠支撑得极为艰难。几乎各个都被汗水打湿全身!有人反驳道:【契卷上面,何时有这一条了?】
沈棠指着那一行不仔细看还以为是污点的蝇头小字,提醒众人道:【一切解释权归我所有,我说有这条,它就有这条,懂?】
一众游侠:【……】
比撒泼更棘手的是这人有更恐怖的实力!
【呸!老子就不信,你真敢杀我们!】
然后——
然后沈棠就将鞭子泡了盐水。
冲崔麋努嘴:【出去!】
崔麋如蒙大赦,忙不迭就跑了。
跑到屋外还在众人绝望眼神之中,贴心将大门合上。大门合上了,却没阻拦沈棠的声音传入他耳畔:【还有,布一个隔音言灵!】
言灵封闭空间前,他听到此起彼伏惨叫。
惨叫凄厉尖锐,听得他鸡皮疙瘩掉一地。不过一会儿,沈姐姐拎着鞭子出来了。
吩咐道:【带他们去干活儿。】
崔麋老实巴交:【嗯。】
名为比武招亲,实为黑擂拐卖。
游侠来一个拐一个。
通通丢过去干苦力。
老实干活的,沈棠不出手,干一个月就能放人。不肯老实的,那只能鞭子沾盐水,边抽边消毒,抽到对方没脾气求饶,乖乖干活为止。她这一手鞭术可是跟公西仇学的,深谙人体的她知道抽哪里最疼又最不伤根本。
没将人抽死,倒不是她善良了,而是她的目的就是让人给她干活,人要是被抽废,这么多建设工程让谁去做?短短十几天,便有百多号人遭殃,沈棠这几日走路都带风。
听到今天这一批也想走前人老路,沈棠呸了一声:“什么叫咱们打黑擂诈骗?一个个都是混迹江湖,手上不知几条人命的东西了,跟我装什么纯洁?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的?色字头上一把刀,他们不知道?要不是他们见色起意,我能逼着他们上擂台?我能逼着他们签下契卷?我只是想他们兑现诺言!”
崔麋赞同点头:“这倒是。”
除少数几个还算正直,绝大部分游侠都不是啥好货色,倒霉踢铁板也是自作自受。
嗯,还是那句话,恶人自有恶人磨!
沈棠很满意崔麋的识相。
“就是,他们觊觎我的身体,贪图我的美色,甚至想要我的性命,我只是让他们干一个月的苦力罢了,期间还包吃包喝包住,简直就是当代以德报怨的道德楷模。他们还有不满?崔二郎,带我过去跟他们好好理论理论!”
沈棠的效率是众所周知的。
日头还没西沉,今天这一批就加入基建大军。看到又有新人加入,百十号老人表情平静到麻木,安安静静啃着自己那份管饱大餐。
新人憋了一肚子的火。
人刚躺下就被管事一脚踹醒。
几人憋火憋得要炸:“做什么?”
三更天都还没到!
管事道:“起来上工!”
新人指着鼾声如雷,躺在同一张大炕上的老人,愤愤不平质问:“怎不喊他们?”
管事道:“他们还要睡。”
“那我们凭什么要上工?”
这也是条例里面的内容吗?
是的,因为解释权在沈棠这里。
她不欺负辛勤工作的人,但也不能任由刺头干扰工程效率,这样不公平!为了弥补刺头拖的工程进度,这些刺头就要比其他人多干一些时间。最大的刺头,十一个时辰!
“十一个时辰?”
“这不是拉个屎都要见缝插针?”
管事:“正常情况只用干八个时辰!”
这些新人不听话,今天他们就是刺头,所以是十一个时辰,少一个时辰都要补上!
新人茫然:“……”
管事叹气道:“听话吧,毕竟命重要。”
这些游侠平日也是作威作福惯了的,实力强一些的,甚至是乡霸、镇霸,鱼肉乡里也不罕见。如今碰到姓沈的,只能说他们命中有此一劫!老实点,也就出卖自己体力。
不老实,天灵盖都能被人徒手掐碎。
因为,姓沈的真的掐碎过一个。
二公子狗腿递上丝帕,她慢条斯理擦拭手指缝沾染的腥臭脑浆,语调平静:【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个道理还需要我教你们吗?他挟持给你们送餐的厨娘,杀人未遂,严重触碰了我的逆鳞。逆鳞,触之必杀!这就是下场!】
新人恨得牙齿打颤:“她真敢杀我们?”
“你们的命,也没多贵重。”
世人都觉得一百个普通人性命也抵不上一个武胆武者,却不知道,在实力更强的人眼中,这些游侠武者也不是什么重要玩意儿。
不听话,杀了一批换一批。
新人被管事这话吓得浑身直冒冷汗。
管事:“乖乖干活吧,别有其他心思。”
新人心中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们就不该被什么冠绝天下的美色蛊惑,若不是色迷心窍,也不会中计被困于此,更不会吃这些苦头。武胆武者的夜视能力很不错,大晚上开工干活都不用点蜡烛,管事蹲在上头,看着吭哧吭哧干活的武者,长吁短叹。
“死道友,不死贫道啊。”
人多,工程进度才能加快。
越快完工,越快恢复自由身。
这边叮叮当当干活,沈棠那边优哉游哉演戏,她也不担心擂台真相暴露。最快也要等到第一批倒霉鬼刑满释放……啊不,是工期结束。一个月的功夫,足够她完成计划。
“还是免费的讨人喜欢。”
沈棠心神分作三份,一心三用。
康国这边的武胆武者都习惯了一边打仗一边建设,按照官方口号就是“建设美丽新康国”、“喜欢什么康国就去建设它”。在他们看来这不是苦工,这是给家里精装修!
熟练工,哪里都省心,唯独要花钱。
王庭每年都要拨出去大批大批银两国运。
乌有和子虚这边就不一样了。
特别是乌有这边,这些被比武招亲吸引来的冤大头虽不是熟练工,脾气也臭,上工之前还要她调教,但胜在他们廉价。国运才是真正值钱大头!包吃包喝包住才几个钱?
思及此,她心情愉悦地哼小曲儿。
帐外武卒通传。
沈棠收敛分出去的心神:“进来!”
顾池将名臣名士传初稿呈递上来:“主上看看哪里有不妥,明日再与同僚传看。”
毕竟是首册,质量一定要保证。
沈棠翻开,第一页便是祈善的内容。
祈元良的生平事迹不好写,一来他不干人事儿,出仕多年干了七任主公,堪称丧心病狂,二来他身份神秘,众神会西北分社主社的马甲不能暴露。顾池只能绞尽脑汁了。
既然不能写实,那就煽情。
着重塑造祈善美强惨形象,弱化他不当人的一面。沈棠满意合上:“写得不错。”
不愧是【五行缺德】太太!
同僚对祈善花式评价的素材,顾池已经搜集差不多了,就是不知这厮什么时候来。
“听消息,元良再过半日就能抵达。”
沈棠这阵子心情极好。
她从桌案下掏了掏,摸出一只盒子。盖子打开,里面满满当当都是的亮晶晶钻石。
不同颜色的钻石被小格子隔开。
沈棠将盒子往顾池跟前一推。
“望潮挑一挑,看看喜欢哪一颗。”
“就一颗?”
“自然不是,想几颗就几颗。”
这一盒钻石都是即墨秋亲手搓出来的,早上刚刚送到沈棠这边,她打算抽空做一批钻石戒指,有事没事送一枚。不仅如此,她还从民间搜罗了珠宝匠人,一起设计款式。
匠人做的,固然精致华美。
但她做的,对臣子而言意义不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