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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名器动四方
    剑炉炉火不熄,廉雀默默关注。
    有条不紊地放入各种珍贵材料。
    若有明眼人看到,就能够明白廉雀为此所做的付出。
    其中不乏如流金石、饮光泥之类价值连城的材料。仅就珍稀价值而言,就完全配得上姜望退还那枚命牌。
    廉氏的人生来为命牌所制,因而他们更格外珍视自由。
    廉雀所说,他即使是死,也不会交出命牌,这并非虚言。若不是在天府秘境里没有别的办法,他不会以此为凭证。
    因为只有命牌能够体现他不亏欠任何人的心意。
    所以发现命牌在姜望身上的第一时间,他就大概明白了自己在天府秘境里所做的选择。
    姜望没有让他选错,他也不会让姜望选错。
    廉氏嫡脉也一生只有三次的古炉铸兵机会,一般只用于突破铸兵师瓶颈之时。而他愿意拿出这一次宝贵的机会出来,只为姜望铸剑。
    廉雀实力并不差,当时在天府秘境,若不是那些人阴谋不断,他未必会出局。
    而在铸兵一道上,他尤其具有天赋。不然也不会成为廉氏这一代唯十掌握自己命牌的子弟之一。
    材料在剑炉中逐渐融化,他随之打入不同的印决,每一步都精准得如墨家机关一般。
    而从头到尾,姜望便只是坐在旁边入定,灌输道元。
    时间一晃,便是三日三夜过去。
    ……
    对于姜望的道元之雄浑,廉雀真的有些惊讶了!
    三天三夜了,姜望还没有道元枯竭的意思。
    他不知道的是。如今姜望九大星河道旋,加之缠星灵蛇。哪怕自己不做冲脉修行,每日也能自动诞生八十四颗道元,超过九九之数。
    如果把姜望当做一个道元石矿脉,他几乎每天都能产出一枚百元石。更不用说他苦修不辍,早课晚课从未断过。
    若非道术习练和冲刷天地门也都是消耗道元的大户,通天宫里早已“资粮满仓”。
    廉雀还是叫醒了入定中的姜望:“矿石熔炼的阶段已经过去,你现在可以放松休息了。等有需要的时候,我再叫你。”
    姜望立即停手。
    其实三天三夜的道元灌注并不使他疲惫,因为一直在入定状态的关系,精神也极好。
    廉雀专心铸剑,他也不至于闲得无聊。
    自己在一旁自顾自做起中断了三天的冲脉修行,补上“课业”。而后是四灵炼体决,日积月累之下,青龙篇和朱雀篇早已圆满。
    而玄武篇本来进境缓慢,在佑国见识那只巨大龟兽后,其雄壮厚重之气,属于霸下血脉的强大神韵,给了姜望很大的启发,近乎是让玄武篇一蹴而就。
    他现在主攻的是白虎篇,只差这一步,便是四灵圆满。
    完成了四灵炼体决的修炼之后,又开始练习重玄胜找来的那三门道术。
    缚虎已经刻印通天宫不提,花海和荆棘皇冠还需要更多的熟悉,方能如臂指使。
    如此又是三日过去。
    廉雀醉心于对矿液的精粹和调整,直到此时才稍稍放松了一点,看了姜望一眼,忍不住有些吃惊道:“你一直都是这么努力修行的吗?难道不需要休息放松?”
    “习惯了。”
    廉雀点点头:“你能成为天府秘境的胜者,不是没有原因的。”
    想了想,他又道:“你的剑器就快成型了,你有什么想法吗?”
    姜望看着他,很是认真地道:“辛苦你了。”
    这话倒不是场面话,他自己苦修不辍,但也看得到廉雀是如何的劳心劳力。不夸张的说,此时在他的眼里,廉雀那张在炉火照映下格外清晰的丑脸都显得可爱多了。
    廉雀看着剑炉中的情况,嘴里道:“我是问你对剑的想法。不是对我。”
    姜望笑了:“你是铸兵的世家,铸兵的天才。我没有想法,我相信你。”
    廉雀耸耸肩,没有再说话。
    过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之后。
    他双手变幻,打入一道道印决。最后右手往外一拉,一条滚烫的金属浆液从剑炉中跃出。
    刚刚暴露在空气中,就发出噼噼啪啪的爆响!
    仿佛天地之间的一切根本,就是它的冷凝物。
    金属浆液凝固成赤红的铁条,又迅速变得幽黑。最后被廉雀放到一旁的铁砧上。
    “来,你来亲自锻打它。”廉雀递过来一只足有人头大小的铁锤。
    姜望接过的瞬间,手中一沉,调动道元才稳住,不由得心中暗惊。
    要知以他如今的体魄,手上少说也有千斤之力,竟然拎起这只铁锤也还费劲。
    “我去做最后的准备,你负责锻打剑坯。正面锻打五千次,再反面锻打五千次。如此循环。我没有说停之前,不要停下。”
    廉雀叮嘱过后,就转身走进了剑阵中。
    而他身后,已经响起了锻铁的声音。
    ……
    不知过了多久。
    姜望是的的确确已经不记得时间了。
    他太累。
    手臂甚至已经没有感觉,完全麻木。
    虽然他掌握了很多运劲的法门,但到了最后,还是只能凭借肢体本身。
    他完全是凭着惊人的意志力坚持下来,靠着星河道旋源源不断产出的道元强作支撑。
    廉雀始终没有出现,他甚至怀疑这家伙是不是躲回家睡觉去了。
    但也不至于睡这么久。
    起先他还能想这些有的没的,后来就只能放空自己。
    既然廉雀说不要停下,那他就不能停下。
    毕竟这是自己的剑器。
    他身前无物,身后无人。
    自己是自己唯一能依靠的人。
    坚持是他唯一能依靠的东西。
    在无数次的锻打之中,他隐约和锤下的剑坯产生了联系。那是一种非常微弱的感觉,但因其锐利,而不易被忽视。
    再到后来,姜望不自觉的运转起白虎炼体篇的法门。
    当初四灵炼体决,本身就是以白虎炼体决为基础推演,白虎篇方是重中之重。
    如今四灵炼体到了最后一篇,剑器又暗合西金。
    锻打着锻打着,姜望的手臂竟又缓慢恢复了知觉。
    起先是酸软,后来是剧痛,他都一一咬牙挺了过去。
    最后他感到血液在手臂里流动,强烈而温暖。
    白虎炼体篇进展神速。
    就在已经适应,甚至渐入佳境的时候,他听到了廉雀的声音。
    “好了。”
    廉雀的声音很疲惫。
    姜望下意识地停了手。
    修行四灵炼体决带来的亢奋状态消失,他一下子觉得浑身乏力。
    而廉雀顾不上他,其人双手赤红一片,直接以肉掌抓起被反复锻打而灼热非常的剑坯,再次投入炉中。
    “这三日三夜我斋戒炼心,动用廉氏秘法,已经做好万全准备。”
    原来又是三天三夜过去了。姜望迷迷糊糊地想。
    “我让你入定放空心神,就是要你最纯净的道元,要让你的剑在诞生之初,就通过道元感知你。而后让你锻打剑坯,是为了贯彻你的精气神,个中三昧。”
    廉雀掐诀如飞,表情痴狂。
    “所以我不必再问你。这就是你最想要的剑器!”
    “现在,你可以给它取个名字。”
    姜望勉强抬眼看去。
    眼前骤然一亮!
    仿佛被什么刺痛了眼睛,竟流下一滴泪来。
    在姜望的眼前,根本还看不到具体形状的剑坯在炉火中升起。
    但那种锋利,那种气息,已经牢牢吸引了他。
    这个瞬间千百个画面在脑海中回转。
    就像是无处回避的月光,当你看到它的时候,就已经被它所笼罩。
    在灌输道元和锻打剑坯的时候,他都完全的放空了自己。
    眼前这剑坯,在某种意义上,是他内心深处的映射。
    而埋藏在姜望内心深处的,是什么呢?
    是那一轮永不能触及的明月,是渐行渐远的理想,是永远不能再回去的故乡。
    姜望怀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动情地说道:“就叫它长相思。”
    “长相思。”
    廉雀呢喃着这个名字,怔怔地看着剑坯。
    没有哪个真正的铸兵师对自己所铸兵器没有感情,但他的的确确在这一柄还未完全成型的剑器身上,感受到了触动他内心的东西。
    ……
    当年廉氏所在的故国原址上,立着如今的夏国。
    但夏国并非是覆灭廉氏故国的国家,那个在夏之前的国家,已为夏国伐灭。仇恨也找不到方向。
    故国破灭时,廉氏举族逃散,迁至齐国。
    此后多年,廉氏是异乡之客,廉家人是异乡之人。
    起先廉氏根本得不到本地齐人的认可,饱受排挤。也得不到齐国朝廷的信任,再优秀的子弟也无法被委以重任。
    因为思念故土,而故国在南方。廉氏将所筑之城,命名为南遥。
    这么多年的发展下来,旧国早已消失在历史尘埃中,廉氏也凭借着在铸兵师间日益上升的声誉,渐渐在齐国挣得一席之地。
    但歧视从未消失,隔阂始终存在。
    当初在满月潭外,重玄胜让姜望不必忌惮廉氏,虽然是对朋友的支持,但也在某种程度上反应了这种现象。
    在很多廉氏族人心中,他们也有一个永远回不去的故乡。他们永远是异乡的人。
    ……
    廉雀缓缓收决。
    将一团包裹着剑器的光,放到姜望手上。
    那像是将一束月光交付。
    光芒散去。
    但见,
    剑茎微扁,剑格似满月。
    剑箍纹路,如相思纠缠。
    剑脊挺而直,剑锷锐而薄。
    剑从可见寒光流泻。剑锋反倒神华自隐。
    以色论,剑柄如墨,剑身似雪。不见半点瑕色。
    剑脊之上,靠近剑格处,铭有齐文三字。
    曰为:燕归巢。
    剑名“长相思”,剑铭“燕归巢”。
    ……
    ……
    长相思
    ——代姜望于南遥
    长相思,燕归巢。
    霜月贮酒三月醉,
    繁花如妆柳如腰。
    愿将归期寄去燕,
    东奔西赴总迢迢。(1)
    越过千山凭一心,
    千山过后双翅老。
    ……
    看遍房檐无一是,
    春燕飞回不得巢。
    徘徊故城空作啼,
    四时已尽寒暑消。(2)
    欲问乡人家何在,
    失乡之人在南遥。
    长相思,总如刀。
    ……
    注释:
    (1)庄国在齐国西方。
    (2)四时已尽,是因为枫林城永远停在了那个时间,再无春夏秋冬。燕子不用再来,也不用再去了。
    总觉得应该有一首诗,配这柄剑才好。所以代入姜望的心情写了。姜望本身不是一个舞文弄墨的人,这首诗也不代表他会有这方面的才华。纯粹是我“替他”有感而发。同时也希望读者更能体会到这些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