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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七章?披衣而起
    姜望在学剑之初,就深刻明白,“剑有两刃,伤人伤己。”
    杀敌之时,也需自制。
    争胜之时,不忘克己。
    他是这么理解的这句话。
    但还是第一次这样深刻地感受到,何为“伤己”。
    燕少飞的剑,太沉重了。
    太悲哀。
    这是伤心人的剑术。
    世间事,伤心无可避免。
    所以伤心之剑,谁也无法逃脱。
    经此一战,神伤剑术必然天下闻名。
    骁骑大都督夏侯烈亲自上台,将中山渭孙抱了下去。
    虽则输了战斗,且是输给魏国这样的非霸主国,叫荆国人面上不太好看,但战场胜负这种事情,荆国人看得最清楚。
    胜败,乃兵家常事。
    更何况,躺在台上的是中山燕文的嫡孙,哪怕是军主陛下,也不可能说放任不管。
    夏侯烈自是要显出几分重视来的。
    战斗开始前,他还跟魏国的大将军吴询横眉竖眼,现在战斗结束了,他反倒不会做别的事情。
    终归黄河之会上的一场胜负,并不会动摇荆国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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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霸主国自有气象在。
    亲自处理了一番中山渭孙的伤势,便把其人交给随队的医修,自顾坐回了看台。
    “丢脸喽。”他嘀咕道。
    慕容龙且淡声说道:“战斗的时候,渭孙是不怕死,但那个魏国人像在求死。这是输了此局的原因。”
    夏侯烈在心里叹了口气,都打完了,还分析个屁啊?
    一旁的黄舍利则拍起了胸脯:“大都督放心,明天我就帮你把脸捡回来!”
    夏侯烈仍然面无表情。他有心提醒一下黄舍利,你是个姑娘家。但想想也不会有什么效果。
    当初是谁说黄舍利不像个姑娘家,有失体统来着?
    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黄弗那厮点齐兵马就杀了过去,都不带隔夜的。
    “什么姑娘不姑娘,儿郎不儿郎的。我家舍利想怎么着就怎么着。”这句话可是让荆国上上下下都记得清楚。
    算了,累了。
    夏侯烈闭上了眼睛。眼不见心不烦。
    中山渭孙被抬走,燕少飞下了演武台,四强间的第二场战斗,立即便要开始。
    盘膝在演武台两侧的斗昭和重玄遵,同时睁开眼睛。
    余徙大手一挥,面前的演武台便恢复原状,血迹、剑痕、拳印……全都消失。
    而后宣道:“齐国重玄遵,对阵楚国斗昭!”
    斗昭的武服,是红底金边。
    形制算得上简单,但那“金边”,也是花纹繁复得紧,秉承了楚国一贯的华丽风格。
    他站在演武台上,手提天骁刀,整个人看起来英挺、灿烂。
    恍恍惚似天神。
    而白衣胜雪的重玄遵,站姿很是随意。衣领也并不严谨,隐约可见玉碗般的锁骨,和深陷的肌**壑。两手空空,难得此时有一副认真的表情。
    愈发的俊逸非凡。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不愿意错过这一战。
    甚至在绝大多数人心里,这便是定夺魁名的一战。
    中山渭孙和燕少飞的表现绝不能说差,甚至都可以说是极强的存在。
    别的不说,仅龙雀兵杀和剑挑红莲这两记杀法,在很多场次都是可以用于确定胜负的。
    但他们的表现,终究不如重玄遵和斗昭那般,是极具统治力的强大。
    甘长安、那良,都是顶级天骄的表现,但斗昭和重玄遵,也都是压制性的胜利。
    强者的层次是由对手来验证的。
    姜望倒是还未开脉时,就能独自把枫林城的西山悍匪杀几个来回,难道这战绩可以称得上天骄?
    鹤立鸡群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鹤的战场在天空,而不是鸡笼!
    天骄唯有与天骄碰撞,才能展现真正的锋芒。
    人们期待更多,期待更强大的天骄,期待更精彩的表现。
    而无论是斗昭还是重玄遵,似乎都还有很大的保留,可以满足无限的期待——无限自是不可能,但他们的强大,就是会给人这样的想象的空间。
    还可以有多强?
    在外楼境这个层次,还可以强到什么地步?
    所有人都拭目以待。
    两位绝顶天骄一站定,霎时场内缄默。
    一切变得很安静。
    静得仿佛只有心跳声。
    咚咚,咚咚。
    时间过得太慢了。
    当余徙的宣声响起,当阻隔台上两人的清光消退。
    王夷吾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列国天骄之会这样的场合,其实他也很期待。
    心向往之。
    他打遍军中无敌手,每境必争第一,在通天境甚至留下古往今来第一的丰碑,怎么会不向往真正的天下第一?
    但军法如山。
    罚入死囚营的三年刑期,葬送了他角逐黄河之会的可能。
    他不怪任何人。
    也不责怪自己。
    他选择,他承担,如此而已。
    哪怕是对于姜望,他也并没有仇恨。
    他只有胜负欲。
    但他现在不能争。
    还好重玄遵在争。
    他看着白衣飘飘的重玄遵,有一种自己也正在台上的错觉。
    斗昭这样的对手……
    真让人激动啊。
    “开始。”
    与余徙平淡的声音一同响起的,是开在空中的一道裂痕。
    斗昭的天罚之式!
    而与此同时,一束洁白的月光从天而降,将斗昭定在当场。
    重玄遵起手便是月轮!月光如牢,将斗昭禁锢!
    这是在观河台的这么多场战斗以来,重玄遵第一次改变战斗风格,以月轮神通作为起手。
    由此可见他对斗昭的重视。
    斗昭并不觉得自己的待遇特殊,因为他斗昭,本就该享受如此待遇,本就该被天底下所有的顶级天骄全神对待!
    在“斗昭”这个名字面前,谁敢大意疏失!
    他并不抗拒。
    对手若不爆发最强状态,凭什么试他长刀?
    天骁刀直接在手中横转,一式斩前。
    那眼神中的淡漠已告诉来者,此为斗战七式之神性灭!
    刀刃上幽光一抹,割在禁锢自身的那束月光上,有一种火光四溅的恍惚感。
    只是那碎落的,是月之流光。
    此刀专门针对神通效果。
    以刀术解神通,当然是合算的选择。
    但所谓损益,也因时而异。
    在此种情况下真个消耗起来,月轮之光几乎无尽,斗昭的神性灭却不可能无限斩出。这种对耗于斗昭反而不利。
    对于这场战斗,双方都有清醒的认知。
    对方绝不是可以轻易解决的对手,甚至于他们都要谨慎小心,以免自己被“轻易解决”。
    对耗既然有利,重玄遵肯定坚持对耗,积小优成大优,是战斗的堂皇之道。骨节分明的五指,如抚琴一般,在半空轻轻一拨……
    于是又见月光一束照落。
    落向斗昭。
    几乎与此同时,重玄遵头顶的那道天空裂隙也已经落下。
    斗昭的天罚一式也临身。
    月轮之光和天之裂隙几乎同时迫近对手。
    但斗昭的身形已不见!
    他借着出刀,直接就让重玄遵的月轮照了空,竟连神通之力也躲开了!
    人在刀势之中,自天空斩出的裂隙里跃出,跃在重玄遵头顶上方,自上而下,一刀斩落!
    是为身魂朽!
    身魂两朽,命魂尽休。
    但这恐怖的一式,堪堪斩落一半,便已截停。
    一束月光如牢,将斗昭定在半空!
    重玄遵拨动月轮,根本就同时落下了两束月光,一束对准斗昭,一束却对准自己!
    看起来倒像是斗昭自投罗网。
    提前照落的月轮之光,精准定住斗昭的身形。
    重玄遵第一时间右手高举,天空中骤然出现一轮烈日!
    受其所激,一轮弯月也显露行迹,悬在另一边。
    整个演武台上空,光芒万丈,日月同耀!
    那光辉甚至于笼罩了整个天下之台。
    日轮与月轮之间,勾连起了某种联系。
    于是日光更耀眼!
    这日轮本来在与那良的战斗中已经消耗严重,五神通之光短暂的温养也未能恢复过来,此刻受月轮一激,尽似已尽复旧观!
    天空之上,同现日与月,辉耀演武台。
    在这样一副奇观中,烈日轰然坠落,直直砸向月光束缚下的斗昭。
    已有重玄加持,自然力如山岳!
    压迫得空气发出声声爆响。
    嘭!
    烈日呼啸而来。
    于此同时,千百道引力与斥力,疯狂撕扯着斗昭、影响他的动作、撕裂他的身体。配合月轮之力,死死禁锢住斗昭。
    斗昭跃出“天隙”,斩落身魂朽,只在一瞬间便已发生。
    但重玄遵牢牢抓住了这个瞬间,顷刻就完成了融贯三门神通的进攻。
    先定后杀,凌厉凶猛。
    在之前的任何一场战斗中,他都不曾如此激烈、如此主动。
    让这场战斗只是一开始,便已跃升至整个外楼场的巅峰!
    其时也。
    看得见的月光之力如囚牢,看不见的重玄之力似泥沼。
    而一轮烈日呼啸而来,空气之中都仿佛出现了黑色的轨迹,不知是观者被伤了视觉,还是空气已经被灼烧成烟。
    日轮的光芒此刻太耀眼,仿佛要在一瞬间释放掉所有积蓄的力量。
    即使是天空的那一轮明月,也于此刻被掩去了光辉。
    斗昭凝固在半空中的持刀身影,更是几乎被炽光淹没。
    说起来缓慢,但在这个时候,斗昭也还只是保持着半斩身魂朽的刀势而已。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天骁刀几乎是刚刚落下半截,斗昭那灿烂的眼神便已转为漠然,这柄厚背四尺刀直接横线一拉,将绕身的重玄之力与月光一并斩开。
    神性灭,斩神通!
    有形的无形的一齐斩碎。
    斗战七式这样强的杀法,他竟然能够完成这么快的变招!
    看起来就像是他先前那一记落刀,本就是神性灭的前势一般。
    若非彻底圆满了这现世以降第一杀伐术,决计做不到这一点。
    这种纯熟程度,就等同于当初姜望把紫气东来剑典化入每一式中。
    但二者之间的难度根本无法放在一起比较,斗战七式岂是紫气东来剑典可比?
    左光殊说斗昭的斗战七式式式圆满,运用之妙存乎一心,果无虚妄。
    这真是龙争虎斗,巅峰对决!
    演武台上,斗昭一记神性灭脱出囚笼,抬手就是一刀撩空!
    斗战第一式,天罚!
    半空中恰恰出现一道裂痕,呼啸而来的日轮刚好坠入其中!
    日轮与裂隙一同消失。
    落入“天隙”里!
    日光自然熄灭了。
    【天罚】这种杀力极强的进攻刀势,先被斗昭用于移动,此时又被他用于防御,简直随心所欲,妙到毫巅!
    方才还是生死困境,两刀斩过,已经云淡风轻!
    但强如斗昭,所求的自然不仅仅是云淡风轻。
    几乎是在天罚刚出的时候,他就已经返身。
    根本不看结果,结果早已在心中。
    他是背对着那轮坠落的大日、那道刚刚裂开的天隙……而面向那风华绝代的白衣贵公子,斩出了一式皮囊败!
    双手握刀,从天而降。
    世间美与丑,无非臭皮囊。
    以色愉人色终衰。
    此式专杀好皮囊!
    面对着握刀下劈如天神、形容异常灿烂的斗昭,重玄遵只是一翻右掌,举天相迎。
    体内五个灿烂的光源骤然亮起,天边星楼明亮。
    他瞬间进入了击败那良时的五府同耀状态,掌心之中,托起一轮灿烂大日,正正挡住天骁刀!
    五府同耀,骤然增强的力量,让他瞬间便寻回了日轮。
    免去日轮在天隙中的漫长兜转。
    而日轮与天骁刀正面相撞,只发出一声巨响。
    如惊雷,似天鼓。
    重玄遵面无表情,身无朽意。
    五府同耀之光,配合着星光绕体,令他不仅格住了斗昭的刀势,也避免了此刀的“朽意”。免受甘长安之厄。
    甚至于……
    他右手往上一举,斗昭便已经轻松被推动、被推飞!
    即便是斗昭,也不能跟五府同耀、又加持重玄之力的他比拼力量!
    但见演武台上,重玄遵白衣胜雪,掌托日轮,架住天骁刀,推得红底金边武服的斗昭倒飞向高空。
    这一幕极像斗昭与甘长安的那一战。
    彼时甘长安也是以掌中舞极限逆推斗昭。
    但重玄遵如此施为,自然不是为了跟甘长安走向一样的结果。
    真正的绝世天骄,敢为人之不敢为,能为人之不能为。
    甘长安做不到的事情,他可以!
    五府同耀状态下的重玄遵,力量有多恐怖?
    那良显出近神之躯,都被压制得动弹不得!
    在这种恐怖的巨力之下,斗昭甚至都不能移刀。天骁刀上的劲力只要一卸,那恐怖的力量就会摧入他的五脏六腑。
    绝不是一滴鲜血可以解决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在高空处,还悬着重玄遵的月轮。
    日轮月轮若是相合,顷刻便要将斗昭碾为肉饼。
    甘长安之前也引导逸散刀气,以因缘刀术斩出天隙,“迎接”斗昭。
    彼时斗昭移刀,以一滴血的代价,斩开了甘长安。
    此时场景重演,不能移刀的斗昭又将如何?
    他当然不会选择以肉身硬接月轮。
    更不愿意尝试日轮与月轮上下相合的结果。
    他握刀的双手已经暴起青筋,高高鼓起的肌肉撑住武服。
    看着重玄遵,斗昭灿烂一笑:“太寅说你不懂外楼,他说得没错。你立起外楼的时间太短,不如回头,再修几年!”
    话音尚未落尽,遥远星穹中,独属于他的四座星楼齐齐闪耀。
    不如回头!
    独这一句,仿佛在无限重演,响在重玄遵耳边。
    大自在苦海正音!
    斗昭于天外世界磨砺所得。
    本是一门极强的杀法,用在此时,不过顺意为之,仅做铺垫。
    斗昭的眼神先是清明如镜,继而又浑浊似泥。
    刀架未动,刀势不变。
    刀意却变了!
    他驾驭着刀意,接连斩出了两刀。
    一曰斩性见我,一曰人祸!
    此乃意刀之杀。
    前一刀斩破本心,要叫重玄遵见证自我之卑劣。
    后一刀自此卑劣出发,摇动人祸!人性之恶,因恶生祸。
    两刀前后相叠,是在外楼层次,斩进了神魂之战!
    但对于这样强绝的意刀。
    五府同耀其身,辉煌绚烂的重玄遵……
    他只淡声问:“太寅还说他不会输。你该不会不记得结果?”
    不如回头?
    太寅说了不算,你说了也不算。
    斩性见我?
    我早已“见我”。
    我知我是谁,我知我为何而来,我知我欲往何处。
    父亲、爷爷、重玄家族、军神……乃至于齐国、整个现世。
    都不能改变我的意志!
    我若要登高,山高不算高。
    我要去的地方,我一定会到。
    世人非之,于我何加?
    吾乃重玄遵,这一辈子……
    所思即所行!
    五神通之光纠缠着星光,浑如一体,牢牢将斗昭斩落的意刀隔绝于外!
    在交锋的同时,双方还在极速上升。
    重玄遵的月轮便骤然动在此时,呼啸着转动,旋起月华如飘带,急速冲向斗昭的后背,上下夹攻!
    在意刀无果,重刀被阻,且无法抽身的情况下。
    立于遥远星穹的四座星光圣楼,齐齐摇动。
    圣楼星光流落,就在斗昭的身后,居然凝成了一只手。
    一只握刀的手!
    星光延伸成长刀,与斗昭手中的天骁刀同状。
    此星光之手握星光之刀,起势即反斩,正正斩在月轮之上,竟将月轮斩得黯淡些许、一刀斩开!
    是为【神性灭】!
    斗昭说重玄遵的确不懂外楼的那一句话,至此才是尽头!
    他的星光圣楼诠释着他的“道”。
    斗战之道!
    而星光驾驭斩神之刀!
    那只星光所聚的斗战之手,一刀斩飞月轮。刀身折转,刀势演变,立即便是一式皮囊败,越过斗昭,斩向重玄遵!
    斗昭是真正踏上了自身道途的强者。
    如甘长安、那良、中山渭孙……也都看到了自己的道,但都不如他,已经可以具现道途的杀力。
    真正洞悉外楼这个层次的恐怖力量!
    在姜望见识过的所有外楼修士中,倒是只有苏奢和尹观,展现过“道途”。尤其以后者更为强大。
    如今苏奢已死,尹观神临。姜望见过的其他外楼强者,倒是绝大部分都着重于神通的开发,以及各类外楼层次秘术的掌控。
    自然是因为“道途”之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便是天下显学,也只不过以星楼四字,稍作引导,以四灵星域的开发,略作扶持……此已是先贤之伟力。
    “道”已是难寻,“持道”却比“寻道”难上百倍。要想到达显现杀力的地步,则更是不容易。
    而神通的开发是立竿见影,强横无匹。外楼层次的秘术更是普适性极强,每个人都有掌控的可能。
    相较之下,绝大部分外楼修士的选择,便显而易见了。
    且“道途”二字,等到神临之后,金躯玉髓、寿过五百,再去探索不迟。那时有更高的视野,更多的时间,自然也有更多把握。
    回到战斗中来。
    斗昭毫无疑问是最顶尖的外楼天骄,他在与重玄遵相持的同时,遥驭星光圣楼,以斗战之道,催动斩神之刀。
    斩开月轮,斩向重玄遵。
    现在这一刀落下,重玄遵将如何应对?
    恐怕只能避让,主动放弃此刻的优势,转攻为守。
    这是看台上许多观战者的共识。
    但在这样的一个时刻,在那高空之上。
    重玄遵绕身的五神通之光涌动。
    竟然分出一部分,化作一柄闪耀的长刀!
    自那遥远青龙星域,投射来的星辰光辉,化作一只手。
    一只光华流转,强健有力的大手。
    这只手握成了拳头,倏忽一动,便已轰上了斗昭的星光之刀!
    重玄遵亦然寻到了他的道,亦然能够具现道途的杀力!
    刀与拳倏忽相撞,一时崩散,炸成漫天星点,飘飘洒洒。
    星雨中的两个人。
    红底金边的武服,和胜雪的白衣……
    仍在极速地上升,仿佛穿越星穹,飞向那更高更远处。
    这一幕如梦似幻,令人痴醉。
    斗昭那边,星光驾驭斩神之刀。
    而重玄遵这边,星光应以五神通之拳!
    这是真正外楼巅峰层次的碰撞!
    方方面面,各种意义上的巅峰!
    而重玄遵直到这时,才给出他最后的回应:“我成就外楼至今,已经四十九日。”
    他仰看着斗昭,从容笑道:“你们一个个说得自己多么资深、多么难得……外楼好像,也并不难了解!”
    说话的时候,他仍然单手托举日轮,托举着斗昭与他的天骁刀……上升!
    在这样的时刻,天骁刀与日轮仍在相抵、劲力仍在疯狂碰撞的两个人,已经飞过了被斩开的月轮,往更高处飙升。
    飙向高空的两个人,速度越来越快,那凛冽的破风之声,越来越尖锐,但也越来越遥远……
    两个人已经飞离了演武台,向着高空更高处而去。
    那灿烂与风华,红金与雪白,在人们的视线里不断远去……远去。
    最后的终点,在哪里?
    罡风所在之处?甚至于,真正的现世烈日所悬之处?
    但无论落点在哪里。
    这都是重玄遵的优势局面。
    因为是他在托举着斗昭上升,他在进,斗昭在退。在遥远高穹,无论遇到什么危险,都是斗昭先承受。
    那么所有可能出现的危险,都是重玄遵的臂助!
    说起来,战斗演进到如此局势。
    无非是斗昭两刀斩破困境,再一刀攻击对手,又被阻住罢了。
    这根本不算是破绽。
    斗昭也从头到尾应对完美,没有显露过半点破绽。
    但面对着五府同耀状态下的重玄遵,这就是破绽!
    日轮只是一记格挡再一推,便将斗昭推入困局!
    而斗昭一挣再挣,甚至于斩出星光斩神之刀,都被重玄遵一一化解掉了。
    重玄遵现在摆明了戒贪戒傲,并不试图在其它方面扩大优势,而是紧抓着这一点不算优势的优势,推着斗昭走向终局!
    若真有推到现世烈日所悬之处的那一步,也是斗昭先被烧死。
    理所当然是他重玄遵的胜利!
    环形看台上的所有人,都巴巴地仰着头。
    看着两位绝世天骄的身影越来越远……
    视线也越来越模糊。
    尤其是,他们不断上升的背景,正是晴空烈日,令人难以直视。
    渐渐很多人都已经看不清战团了,只有模模糊糊两个人影,甚至两个黑点……
    不免议论纷纷。
    “什么啊!这打到哪里去了?”
    “要是打到什么脱离视野的地方去,被谁暗中干涉了一下,那还说得清吗?”
    “我能跟着飞上去看吗?”
    “我们要在这里等多久?他们要是不回来了呢?”
    当然,很多人只是基于自己看不到精彩华章的抱怨。他们当然清楚,斗昭和重玄遵的战斗,怎么也不可能脱离真君余徙的视野。
    更不存在什么打得太远、影响公正性、不会回来之类的事情。
    他们或者只是抱怨一下,或者是希望余徙出手,把斗昭和重玄遵的战场拉回视野里来,好叫他们继续欣赏——这当然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所谓喧声杂音,莫过于此。
    超凡修士也未能免俗。
    能看到战斗精妙的人,根本不会分心,也没空嘈杂。
    姜望在此时,已经睁开了乾阳之瞳。
    左眼转为赤眸,红光涌动,牢牢盯住重玄遵和斗昭的身影。
    这绝对是当世最不可错过的外楼天骄之战。
    他看到——
    在数千里的高空之上,斗昭仍被重玄遵推得不断上升,且不断加速。
    空气被冲撞得爆鸣不息。
    星光驾驭的斩神之刀,与星光驾驭的五神通之拳,在两人身周疯狂对战。却势均力敌,都无法真正影响到对方,撞碎流光无数,绕着两位天骄飞舞,倒像是在给他们鼓劲助威。
    这堪称恐怖的高度,仍局限在六合之柱所笼罩的范围里。
    也仍然,不曾超过六位至尊的法相高度。
    即使穷极目力,也看不到六合之柱的尽头,当然也看不到六位至尊的面目,
    龙袍一角,就是一片天幕。
    姜望心中生起一种明悟,六合之柱和六位至尊法相的“顶天立地”,是在观河台的范围之内。
    并不是真的,撑起了整个现世的“天”。
    他无法理解六位至尊的存在,不清楚他们能不能做到这一点。
    但显而易见的是,六合之柱的顶天立地,就应该是局限在观河台范围内的,不然的话,在现世任何一个地方,都应该早早看到六合之柱才是。
    然而事实上,只有踏上了观河台,才能看得到六合之柱。
    只是之前他的注意力不曾在这之上,没考虑过这些。
    此时顺着战斗中的两人,视野不断拔高,看得更多,也不由自主地想得更多。
    此方独成天地?还是纳此方天地于观河台?
    这种伟大,以姜望现在的修为和眼界,还不足够理解。
    他唯独的认知,就是重玄遵和斗昭现在战斗的高度虽然恐怖,但也不曾真的超脱了观河台去。
    哪怕他们飞得再高,飞得再远,甚至搅进罡风、撞向大日,也都是在观河台所属的范围之内。
    真不愧是世间第一雄台,永镇长河的伟大存在。
    了解得越多,越知“伟大”的意义。
    观河台的天穹,亦是真正的天穹。
    所以当如刀的罡风,倏忽来去,斩落交战中的斗昭与重玄遵时……
    变局已不得不发生。
    因为在斗昭和重玄遵这样的巅峰对决里,任何一点力量的增减,都可能左右胜负的方向。而在此刻的局势里,所有外来的影响,都对斗昭不利。
    这正是斗昭不断试图挣脱,而重玄遵死死将其抵住的原因。
    “没能见到你的第五个神通,我很遗憾。”
    在声闻仙态的帮助下,姜望的耳朵,捕捉到这样的声音。
    那是斗昭灿烂自信的声音。
    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这实在不像是处在下风的语气。
    继而是重玄遵回应的声音,骄傲从容:“遗憾是败者的权利。”
    “哈哈哈哈哈!”斗昭忽然在高空狂笑起来。
    此声桀骜。
    他整个人的气势陡然一变。
    从那种和煦灿烂的状态,变得张扬嚣狂!
    衣猎猎,眸灿灿。
    从他握刀的双手开始,一点一点的金色,开始蔓延。
    金色的辉光迅速“流”过全身。
    他的眉、眼、发……身体乃至衣服,乃至天骁刀。
    全都被一种灿烂的金色所笼罩。
    他似骄阳,嚣狂桀骜。
    在那万丈高空,斗昭显出了斗战金身!
    轰!
    那是极高空处的一声炸响。
    如闷雷滚过万里晴空。
    姜望震惊地看到——
    在那万丈高空之上,五府同耀状态下、如神似魔的重玄遵……
    竟然被一刀斩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