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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贼人休走
    “能做到这种程度的隐迹……钟离炎?伍陵?都不像,斗昭独行,更没可能。那么是失落的九章玉璧?”
    屈舜华显然对于月禅师的意见也非常重视,沉吟片刻后道:“跟上去看看。”
    月禅师伸出手来,宽袖垂落,她的肤色有一种淡淡的黄铜光泽,
    就那么单手按下,一枚宝珠突然出现,虚悬于空。
    流光四绕,而又不断外扩。
    在咔嚓咔嚓的机关声中,显现一只宝相庄严的大鸟。
    遍体灿金,眸蕴威严。
    翎羽锐利如刀,双翅展开来,足有丈余。
    那枚宝珠嵌在头顶,光华内敛其间,如同肉瘤一般。
    此鸟轻声一鸣,其音悲苦非常,令人几欲落泪。
    虽然它活灵活现,真实且具体,如同活生生的神话生物。但月禅师落在它背上,靴底却发出清脆的敲击声——
    很明显,这是傀儡造物。
    洗月庵的机关迦楼罗!
    屈舜华飞身落在月禅师旁边,也无什么闲话。这迦楼罗双翅一振,便已破开长空,往前追去。
    此时要真个开始追踪夔牛,且夔牛附近还有不知底细的人存在,她们当然需要保存力量,以应对随时有可能发生的战斗,不能够把气力消耗在赶路的过程中。
    是以机关迦楼罗的出现很有必要。
    ……
    ……
    那夔牛驾驭雷电,穿行山海境,踩踏万丈电光,雷声鼓动千里,震慑的又何止一人两人?
    只不过如姜望左光殊,是第一时间隐迹藏形,等夔牛飞过。
    如钟离炎范无术,则是自信地选择近前“看看热闹”。
    然后被夔牛随意几雷轰得灰头土脸。
    钟离炎缓过劲来,怒而追之。
    屈舜华和月禅师,则是在确定失落的九章玉璧之后,才决定上前一探究竟。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性格,也做出不同的选择。但这一次很巧合的,都开始在追逐夔牛的尾迹。
    ……
    ……
    “很多时候,人们的选择,被他们的性格所决定。”
    这是一座遍地宝石的浮山。
    山道之上,有一人负手而立。
    他有一双很深邃的眼睛,一双淡漠的唇,总之五官都生得较为疏离世人,却奇怪地有一种很让人亲近的气质。
    此时伸起一根手指,竖立在耳边:“你听。夔牛的吼叫声,轰隆隆,轰隆隆,传得这样远。一定有很多人被它所吸引,然后碰撞在一起。那么为什么我在这里,你在这里?”
    他的嘴角,挂起人畜无害的微笑:“因为我们是一类人,我们都有自己坚定的所求。”
    山道下方的人,天庭饱满,面部轮廓宽和,眼神明亮,穿一身红底金边武服,在山风中猎猎作响。
    整个人灿烂非常。
    “别挡我的路,会死人的。”他如是说道。
    并且缓步往上走,没有为任何人、任何事停留的意思。
    显然他并不是一个习惯给人带去温暖的人,尽管他的气质这样灿烂明亮。
    “我不是你的敌人,斗昭。这条路你随时可以通过,我不会拦你。”山道上的男子说道:“我在这里,只是为了告诉你一个更好的选择——我们联手,可以在山海境里得到更多。”
    斗昭轻声笑了:“你是一直这么自信,还是今天才开始自信?”
    山道上的男子并不因为这份轻视而愤怒,依然面带笑容:“你大概觉得我有些盲目自信。但是怎么说……我尊重你的强大,我认可这次进入山海境的人,你大约是最强。不过,你记不记得姜望?黄河之会后,他斗杀四大人魔,你内府境的时候能做到么?现在他也已经立起外楼。你觉得他不算是一个麻烦?月天奴你了解吗?洗月庵高徒,一直徘徊外楼,只因她——”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
    因为有刀光掠过。
    斗昭左手提着这颗血淋淋的人头,略看了看:“还是没想起来你是谁。”
    随手丢在身后,很无所谓地继续往山上走。
    那颗头颅骨碌碌地滚落山道,好一阵之后,无头的尸体才开始疯狂飙血,重重倒下。
    ……
    ……
    海底亦有山脉。
    连绵如伏地之龙。
    当然有些地方有主且凶险,有些地方则荒芜但安全。
    在某处幽暗的山洞之中,楚煜之抱臂而立。
    他从来不是一个特别显眼的人物,与其他天骄在一起的时候,也不怎么凸显得出来。
    他的个性不鲜明,行为也不乖张,气质更不特殊。
    但此刻,在四下无人的时候。
    他站在那里,仿佛与这海底的山脉连为一体。
    有一种厚重的力量感。
    不多时,立在他旁边的石雕动了动,炸开裂纹之后,露出一张五官疏冷的脸。而后开始有了光色,面部的细节逐渐生动。
    却是在彼处山道上被斗昭一刀斩杀的那人!
    在此时此刻,与楚煜之站在一起,他当然就是楚煜之请来助拳的丹国天骄萧恕。
    曾在黄河之会登过台,可惜斗昭并不记得。
    “怎么样?”楚煜之并不抱什么希望地问道。
    萧恕刚刚才被砍了头,但此刻竟然还笑着。
    笑着摇头道:“斗昭毕竟是斗昭,不好糊弄。都不等我把话说完的。你说,世上人如果都这样,纵横家还有没有活路了?”
    他语气轻松地开着自己的玩笑,楚煜之的语气却是有些沉重:“你也白白浪费了一具傀身。”
    “不算浪费,毕竟也更了解了他一点。”萧恕看着楚煜之,笑道:“山海境里这么多组人,咱们可是最弱的一组。不多了解一下强者们的心态,可怎么行?”
    一众楚国天骄里,其他人请的助拳强者,基本都是在外楼层次。
    就算左光殊请姜望助拳的时候,姜望还未立起星楼。可那也是内府境的黄河魁首,自不与别的相同。
    这么长的准备时间,唯独楚煜之请了个萧恕。
    修为、出身,都不如旁人。
    这体现出来的,不是萧恕不如人。而是他楚煜之的人脉远不如人。
    换做是别人,面对这样的话题。大概很难不气馁。
    但楚煜之反倒笑了:“我已经看到我们的第一个优势了——至少别人不会第一个想到针对我们。”
    萧恕显然是了解楚煜之的性格的,一句话便让他转变了情绪,此时亦笑道:“很好!那我们趁热打铁,现在去找第二个优势。点点滴滴的优势积累起来,就是胜势。”
    楚煜之毫不迟疑地跟着他往山洞外走:“能找到吗?”
    “谁知道呢?但反正也不会更差了。”
    “哈哈哈哈,抱歉了萧兄!拉着你参与这样的棋局,实在不容易!”
    “应该说楚兄你慧眼如炬。劣势的棋局恰恰是我所擅长的,要是斗昭请我,我还真不知如何落子!”
    两个人嘴里说着不如人,脚下走得比谁都坚定,谈笑从容。
    但毕竟声音只在海底,并不流出太远。
    就像他们一进山海境,第一时间不是探索,而是找个地方躲起来一样。
    低调,沉静。
    ……
    ……
    追思草遥指方向,姜望一路疾飞,只追痕迹不追人,这样可以最大程度上避免被察觉的风险。
    当然如果被察觉,那无非就是战上一场。
    最坏的结果完全可以面对,因而姜望毫不犹豫地追了上来。
    钟离炎和范无术没有收获也便罢了,一旦有什么收获,他们立即就会动手抢夺。
    “等会如果要动手,你不要迟疑,也不要轻动。我动你再动,我找钟离炎,你找范无术,最好能靠偷袭就解决掉一个。”
    “为什么我们不联手偷袭一个呢?比如范无术。这样是不是更有把握?”
    “在山海境这样的环境里,其实偷袭很难成功,他们不可能放松警惕的。”
    “那偷袭的意义何在?”
    “为了让他们下意识地觉得,我们仍旧是选择一对一。我想钟离炎不会害怕面对我,范无术也不会害怕面对你。我会在跟钟离炎的交手中寻找机会,当我转向范无术的时候,你也要爆发最强手段,我们同时向范无术倾泻最大杀力,解决掉他,钟离炎就好办了……对了,你有什么合适的困缚手段?最好是能够阻挡一阵钟离炎的,我这里有超品的道术龙虎,和法家的囚身锁链,估计对钟离炎这样的武者,效果不会很好。”
    “如果是偷袭的话,我可以先一步用蜃楼拦钟离炎,他肉身再强,找不准方位也没辙。重点是范无术,我今天才知道他擅长寒冰道术,这样的话,他在短时间内爆发的防御可能很惊人……”
    “在我的杀生钉前面,没有什么防御是惊人的。”
    “那么……只要他的寒冰强度不超过刚才交手的十倍,我可以在最短的时间里化出缺口。给你的杀生钉制造机会。”
    “那就最好不过了!但也要做好不成功的准备,毕竟对面不是什么弱者。”
    “当然。我觉得我们的第二套方案还是以范无术为优先击杀目标,如果钟离炎没有被困住,第一时间杀过来,我这边首先要……”
    疾飞之中,烟甲二人组积极地交换意见,商量等会夺宝的时候怎么袭杀对手。
    左光殊讨论得兴高采烈,又紧张又激动,已经完全不记得他的“以和为贵”了,只想着怎么跟姜大哥一起砍人,视范无术的头颅为囊中之物。
    看到小弟的成长,姜大哥也非常欣慰。
    完全没有藏私的想法,把这么些年野外厮杀的宝贵经验倾囊相授。如何偷袭,如何设计,如何埋伏……
    直让很少出远门的大楚小公爷两眼放光,崇拜非常。
    但所谓乐极生悲,又或许是天妒英才。
    两兄弟正凑在一块热烈的讨论中,忽然视野一片喧白。
    姜望感觉自己的耳朵几乎聋掉了!
    完全听不到声音。
    这变化太突然。
    在一瞬间就已经发生,以姜望的敏锐都没能反应过来。
    只下意识地按出火界,将自己和左光殊护在其间。
    缓了足有两息时间,耳朵里才有了声音——
    轰隆隆!
    轰隆隆!
    惊雷滚过天地。
    视野里这才出现了灿烂活泼的火界,才有了焰花,焰雀,才在火的世界之外,看到了雷电!
    那是一道扭曲的、如龙蛇一般的电光,却太庞巨、太强大、蕴含了太恐怖的力量。
    上接高穹,下连碧海。
    正以惊人的速度膨胀、扩张。
    笼罩四面八方!
    它像是一根巨大的雷电之柱,仿佛把天和海都撑开。
    并且还在不断膨胀着,好像要覆盖整个世界。
    如此恐怖的威势,对那夔牛来说,必然也是最强的手段。
    是那头夔牛出现了什么变故?它在与谁交战?
    这些问题出现在脑海,但根本也来不及想。
    因为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如何在这种不讲道理的波及之中保住自己。
    左家修筑的山海炼狱里,有雷之炼狱,姜望和左光殊在其间修炼过很多次。但那种所谓的极端环境,在这道恐怖的雷电之前,根本算不得什么。
    巨大的雷电扩张开来,外围就是雷电组成的光幕。
    当然,说是“光幕”,它的单薄也只是相较于这方天地。
    所谓的薄幕,对修士来说,简直是一堵咆哮的雷电之墙!
    那疯狂扩张的雷电光幕上,难以计数的雷蛇吞吐着力量。张牙舞爪,想要消灭一切。
    所听、所见、所闻,全都要碎灭在这样的雷光里。
    而姜望的防御道术从来不在顶级之列。
    他擅长的是以攻代守,也果断做此选择。
    只看了左光殊一眼,便狂催道元,将更多的力量倾注到火界之中。
    让这一方火界更生动,也孕育更磅礴的能量。
    山海炼狱里的修炼,修炼的不仅仅是对各种极端环境的适应,也是他们之间的默契。
    姜望甚至还没有看过来,左光殊就已经伸手往下一按。
    他清瘦的手掌下,坠落一滴水。
    这滴水清澈、透明,美丽如珠玉。
    哗啦啦,一声水响。
    威武的骊龙拉着水伯神车猛然跃出,刹那间,一滴水膨胀成一个世界。
    碧波之中,游动大鱼。
    水草摇动,蟹贝共居。
    水界诞生!
    与火界相似,但亦有截然不同的创造。
    独属于左光殊的创造。
    也沸腾着左光殊的生机。
    此时此刻。
    水界恰在火界下。
    火红的世界和蔚蓝的世界交相辉映。
    两个神通道术创造的世界,照耀在这天光晦暗、雷蛇千万里的山海境中。
    远远看去,像是一朵焰花,燃烧在一滴水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