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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凡六败七命者
    张临川既然选择来越国渡他的最后一劫,当然不会对越国全无了解。甚至于说,关于他在这段时间的所有选择,他早已经做过充分的准备。
    为了成功完成九劫法,什么魏国、宋国、丹国、楚国、越国……他不知反复研究过多少遍,在心里推演过多少种可能。其间所耗费的心力,唯其自知。
    比如他当然了解,面前这个长得不甚乐观的青年,大约是姓革名蜚,他甚至知道“革蜚”这个名字的由来。比如他也知道,革氏的唯一一个真人,为了寻找“当兽”,早在好些年前,就已经死在祸水。
    这次选择来越国渡劫,他仍然决定从世家名门入手。因为此等世家名门,都是国之柱石,一旦生变,更容易掀起狂澜,也更便于他浑水摸鱼。且类似于丹国张氏的是,它们掌握更多的国家隐秘,或许会带给他更多的选择。
    在革氏和白氏之间,他当然也做过选择。
    最后是考虑到革氏所精擅的驭虫之术他不太了解,恐怕一不小心被留下什么标记,影响后续的逃生。故而才选择从白氏下手,力求将危险的幅度,控制在相对稳定的范畴间。让整个渡劫的过程,更易于掌控。
    所以他也很诧异,这个革蜚是怎么敢如此出现在他的面前。
    一个刚刚成就神临不久的年轻人,就这么直愣愣地跳出来,他以为他是姜望吗?他杀过几个神临?还是说,现世天意如今眷顾这种莽撞的货色?
    “嗯”张临川用鼻腔发出这个问句。
    暂不知这个革蜚是怎么发现的他,又是怎么悄无声息地靠近这里。身为大族子弟又继承了古老的驭虫之术,有些特殊手段不足为奇。但在击杀白平甫的关键时刻,也并未受到干扰。说明这个革蜚要么是刚到不久,要么是另有想法。
    他欣赏有想法的人。
    “本来想坐视你把他们都杀掉………”革蜚很有些苦恼地说道∶“但这样的话,我肯定会挨教训。”他耸了耸肩膀∶"你杀了这么一个,就差不多了。毕竟人总有疏漏的时候,我没能顾得上他,也是情有可原。
    这个人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自然,和那些冠冕堂皇的人很不一样。让张临川觉得陌生又熟悉。陌生的是与掌握的情报如此不符,而熟悉的地方,在于那种如出一辙的、毫无人性的“冷酷。
    饿了就吃,烦了就杀,乏了就睡,野兽是没有人类的思考的。只有最原始的本能,也遵循本能。面前这头野兽,好像才开始穿人的衣服。1不过话语间不多的信息,张临川已是听明白了∶“你知道我会来?”对。”革蜚压低了嗓子,怪声道∶“是有人这么提醒过
    ”张临川若有所思“大楚淮国公府”
    以他的智慧,自然能够想得明白前因后果。在这瓜分丹国肥肉的关键时刻,除了姜望,还有谁会做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会这么认真地研究他,这么恨他?而除了那个跟姜望关系匪浅的淮国公府,还有谁的手可以伸这么长?还有谁会帮姜望这么隐蔽地传开消息?
    丹国大张旗鼓地通缉他,他还以为是"人丹"一事的后续,现在想来或者并非如此。当时应该重点清查一下张靖、张巡这方面的记忆……
    他想,或许丹国、宋国、庄国,乃至南斗殿、剑阁这些地方,应该也已经全部收到了姜望的提醒。他有可能选择的每一个目标,都大概率藏着陷阱。
    换而言之,他的目的其实已经被猜到了,若是他还选择按部就班地去完成九劫法,结果一定必死无疑。这个姜师弟,还真是给了他很多惊喜……
    “好像是吧。”对于张临川的问题,革蜚只是无所谓地道。
    张临川平静地笑了笑“那个叫左光殊的,已经长大了,应该为他的选择付出代价了。”
    “那是你的事情。”革望好像已经不太耐烦对话,从书房的角落里走出来,笔直地走向张临川∶“至于现在……是我的事情。”他此刻的杀意如此不加掩饰。
    张临川本以为他会想要聊些什么,谈些什么,现在看来又全然不是如此。真是一个非常古怪的人!
    目光平静地看着革蜚,张临川也丝毫不遮掩自己的冷漠,脚步一错,便往后退,他手上的书、身前的书架、周边的空间,顿似清辉照水、波光类《粼。他已是踏出了现世,穿入现世和幽冥的缝隙间!
    神通,乾坤索!
    此神通号称“贯通阴阳,连生合死”,穿梭幽冥现世也只是等闲。
    因为白骨尊神的存在,他不敢去幽冥世界,但却巧妙地应用在自己的无生世界中,凭之贯通神道世界与现世、赐予信徒伪神通。那些地煞使者的所谓神通,皆是他这个神主的赐予,也即无生世界的外法体现。虽然从根子上来说就是假的,也没有真正的神通之功。
    但简单的获取方式和可观的战力提升,也大大提升了扩张教派的速度,膨胀了无生教的整体实力。
    可以说这乾坤索已经被他开发到了极限,是秘中之秘,轻易不会示于人前。也就是先前在魏国晚桑镇布局,才以乾坤索配合往生引渡了一回残魂。
    此时却是一见革蜚有动手的趋势,便立即以乾坤索遁走;完全不在意神通信息的暴露,颇似惊弓之鸟。当然不是说他真的害怕什么。
    越国这个革蜚虽然超出他的意外,但也不足以让他惊惧。白骨尊神他都敢算,区区一个神临修士算得了什么?
    不过在渡生死劫的重要关头,“意外”这种事情,他需要尽量避免。这里毕竟是越国,越国毕竟还有两位真人。这个国家发生的“意外”,完全具备让他翻船的可能。
    所以他决定暂不计较革蜚的鲁莽,以最安全的方式,先一步离开这里。
    若是等到越国开启护国大阵,即使他身怀乾坤索,也不能以脱离现世的方式逃开了。因为那个时候,现世的屏障,已经被护国大阵的囚笼所取代。甚至于说,倘若他逃进世界缝隙后,越国如果立即开启护国大阵;他也会被钉在靠近越国的范围内。等待着被人发现、擒获。这也是他在魏国那一劫中,逃出魏国国境后,才使用乾坤索的原因。
    今日不同。
    只杀了一个白平甫,且是在这个革蜚的注视下将其杀死。他不想闹出动静,对方似乎也不想。他不得不怀疑,这和越国内部的权利斗争有关。
    为了逃开革蜚背后的那位隐相的锁定,世界缝隙是天然的屏障,乾坤索是最好的选择。
    倘若抛开那些幽冥神祇的影响,单纯的幽冥世界,对于神临层次的修士来说,其实算不得危险。修炼神道的来到这里,更是如鱼得水。无非是世界规则有所不同,需要时间去适应。
    当然在无数先贤的努力下,现世才是最安全的地方,哪怕是普通人,也都可以安然生存,繁衍万代。而现世和幽冥世界之间的世界缝隙,则是十分危险,等闲金躯玉髓的神临修士肉身行走其间,都很难保证生存。倒不仅仅是没有天地元气的补给,也不仅仅是游荡在世界缝隙里的“刮骨风”又或一些诡异难测的恶兽。《朝苍梧》有云∶道称“质非”,佛称“怨想”,法称“大恶”,皆世界罅隙之险恶也。那角曲之则骨落的“刮骨风”,亦是所谓“怨想陷阱”的一种。在诸多“怨想陷阱”中。
    最凶险的还是无所不在的世界阴影,有时候只是随意卷过,便能够将一切有形无形的物质带走,不会有半点波澜。
    真正能在世界缝隙里长期存在的,也就是一些依托于现世存在、又有独立规则的特殊小世界。它们本身具备强大的世界力量,拥有与众不同的资源,完全可以抵抗外界侵袭……也被称为“洞天福地”。而一些失陷于世界缝隙的现世地块或者幽冥地块,最终都会在漫长的时间里被消解,在本身携带的世界规则都崩化后,物质也一并归消于无。
    当然,一些意外,譬如刮骨风,譬如世界阴影,一旦不小心撞上了,也会加快这个消解的时间。所以将现世地块或者幽冥地块扯入世界缝隙,通常都是最恶毒的手段,本身对现世或幽冥也是一种损害,会让彼方世界意志产生敌意。非深仇大恨不会使用。张临川选择遁入世界缝隙里,自是为了最高效地摆脱纠缠。
    既然越国这边有所准备,那他付出再暴露一些信息的代价,避而远之就是。现世广阔,没有必要硬吊一颗歪脖子树。他更不是一个会在大道之前赌气的人,情绪永远不会影响他的决定。但再一次令他意外的是……
    穿梭在无光无声的世界缝隙中,那个叫革凿的,竟然也追了进来!世界的屏障被悄然穿透。儒衫猎猎,卷风而来。在这极其危险的世界缝隙里,张临川看到革凿以恐怖的速度在迫近!太自信了!是得到了暮鼓书院的秘密培养,还是得到了高政的真传?还是说高政就紧随其后
    在世界缝隙中厮杀,非张临川所愿,因为说不定就会惊动什么古怪东西。故而他只给了革塑平静的一瞥,瞬间加快了速度,如一道电光闪现,游过这空无的环境。不必要有无谓之战斗,勿增无谓之风险。但革彗的声音,又迅速追了上来-“你就这么走了,我拿什么跟老师交代?”
    对于此人的实力,张临川重新做了审视。他开始在世界缝隙里疯狂折转,不断加速、加速、加速虽然他亲身穿入世界缝隙的经历非常少,但身怀乾坤索的他,在这里极为自由。对于世界缝隙的观察,更是从未间断。这是他的退路之一,他当然万分重视。
    在遍布“怨想陷阱”的世界缝隙里,如此恐怖的速度,几近于找死。若不是他做了多年准备,不可能如此行险。但革凿竟然也毫不示弱地追了上来,叫他始终甩不掉。革氏传承有这么强?
    还是说高政果然像传闻所说的那样,深藏不露,不是等闲直人?
    一时间两个人都看不清彼此了,只有你追我赶的两道虹线。恍恍惚时间难计。
    在高速实飞之中,迎面忽有一片隐约的阴影垂落。张临川假作不知,调整自身方位,自然地遮住革凿的视野.
    及至临近了,抓住机会抬步一折,身如水镜起波澜,神通乾坤索发动,顿时穿回了现世中。这一步太过自如,世界阴影恰好成为他的陷阱。有时候精心设计的陷阱,未必及得上这种顺手为之。天时地利一相合,顿成绝杀之势。别说革蜚了,就算高政落进这世界阴影里,也要被当场消化。再次现身的地方,是一处不知名的山谷。
    在越国的东面,当然还远未至梁国。但来不及等张临川检视自己的收获、重新规划路线,身前的空间就像一扇门户,被轻轻推开,面容奇古的革蜚,已经走了出来!即便向来从容如张临川,也不由得露出一丝讶色。
    “很惊讶?世界缝隙是什么隐秘的地方吗,你好像觉得就你熟悉?”革蜚脸上带着怪异的笑∶“你根本不知道我是从什么地方出来,又是怎么出来的。“听起来像是我低估了你。”张临川笑了两声,站定脚步∶“所以你是从什么地方出来的,这么自信?”说白了,他忌惮的是革当背后有可能的高政。然而经过世界缝隙里的这一场追逐,哪怕是洞彻真实的当世真人,也不可能捕捉到痕迹,早该被甩掉了。
    至于洞真之下,他怕得谁来?我当然是从革氏出来,不过这不重要。"革凿笑着道∶"重要的是……你惹到我了!我可是革氏子弟,国家天骄,岂能容你这妖人作恶横行??他仍如先前在白平甫的书房里那般,主动向张临川踏步,主动打破危险距离。而张临川这一次……
    “革蜚,是叫革凿对吧?你有没有想过,我之所以离开,并不是因为忌惮你呢?张临川意识到,这个革凿跟他所认知的完全不同,故而往生神通不容易找到切入点,最稳妥的恶种开局很难成功。但这也无所谓。此时已在越国境外,无非是速战速决,无非是正面杀一场。逃了太久,世人好像以为他这个无生教祖,只会逃跑……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轰隆隆本是青天白日,忽然间电闪雷鸣张临川的身上,游动着若有若无的幽暗电芒。
    而与之相对的耀眼炽白雷光,已将天穹分割成无数个裂块这个无名的山谷洲完全被他狂暴的力量所覆盖。等闲神临境修土,根本不可能有此体现。
    但在那呼喊而起的狂风中,在那狂舞长空的电蛇之下。革蜚也笑了--
    “张临川,我姑且也这么称呼你……你有没有想过,我之所以任你离开,任你逃到这里来。
    也只是不想让人发现,你杀白平甫的时候,我正在场呢?"他的一双眼睛,立即转为一黑一白。
    倏然间这片天地,意如风中燃烛,明灭不定!广阔丰饶的河谷平原,早已经沦为废地,寸草不生。天骄张巡的鲜血洒落此处,也未能滋长一叶草芽。世间的残酷恰似如此。河谷平原北部,其国名“丹”,曾经也算是泱泱大国。如今刑人宫执掌者公孙不害正在公审此国高层,王侯将相皆成阶下囚。诸侯列强也都列席就坐,斯文有礼,静待分餐。
    河谷平原南部,其国名“乔”。它与丹国如此之近,且有相当亲密的关系,两国皇室在历史上多有通婚。
    什么一荣同荣,守望相助盟约签了不知多少……现在也只可安安静的,旁观这一切。人们大多知道,丹国和乔国,都是河谷之战的旁观者。人们不太知道的是,丹国和乔国,都是河谷之战的幸存者。或者也可以说,是背叛者……当年包括丹国和乔国在内,河谷诸国隐秘筹划多年,想要组建类似于一个西北五国联盟的盟国,好在秦楚两大强国的夹缝之中,求得一份自主与自由。计划已经进行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只要景国点头支持他们就可以像西北五国联盟一样,作为一根让秦楚都肉疼的刺……
    假以时日,河谷平原如此丰沃,如此得天独厚,河谷未尝不能为强国!震动天下的河谷之战,却在关键时刻骤然爆发。说是秦楚生隙,欲较高地,战场却选在河谷。向来愿意主持正正义的良央帝国,全程保持了缄默。没有景国的支持,面对秦楚兵锋,丹国、乔国又哪敢吭声
    直接将隐秘签订的盟约弃于脑后,对河谷平原上诸多小国的求援充耳不闻。甚至紧锁边关,不敢放一个河谷诸国的百姓入境。因为秦楚双方在将河谷平原选定为战场之前,就已经先一步以外交手段在此完成了切分。两强各据平原西东丹国、乔国自身都朝夕不保,怎敢接手秦楚之私产?最后的结果便是史书所载、人所共见-秦楚之间一场声势浩大的国战,直接将整个河谷平原打成了白地,自此以后,河谷诸国皆亡。后来的日子里,丹国和乔国之间倒是还保持着联系,两国皇室甚至前年还通了一次婚,算是弱者之间的相拥取暖但如今要分食丹国的,都已经不是秦、楚两国之间的哪一家了。什么自家的姑爷,先皇的血亲,乔国哪里还顾得上?
    亦只能故技重施,锁关装死。在天下列国间,一声未吭。其实乔国不算太弱;毕竟曾经也是有当世真人坐镇的国家,不然也不敢与丹国暗通款曲,野心勃勃地一起牵头建立河谷联盟。当然,若是乔国君臣早知道丹国那位号称;赤帝'的真君根本就死在天外好多年了,打死他们也不敢答应什么联盟。
    而等到河谷之战开始前,乔国的那位当世真人,不幸陨落在虞渊。乔国就此失声。作为乔国如今实力仅次于国主的神临,号为“百花娘子”的闵幼守,今年已经两百三十多岁了。可以说,她这一生见证了太多。从来一个初出茅庐的天才少女,后来成长为意气风发的强者、艳名远扬的美娇娘,再到如今,容颜依旧,灵魂中却生出一种挥之不去的衰气。
    这股衰气,藏在她的眼角眉梢,洒在她的肌肤骨骼,腐化在她的人生里她久为国事忧思,也一直困顿于修为的停滞,自知是老了的。如今坐视丹国在风雨中倒塌,她在独自清修的百花楼上愁绪万端,完全看不到远处风景,也看不清家国未来,乔国现在的苦苦支撑、乔国君臣弹心竭虑的努力,这么多年的岁月交付了……又都有什么意义?
    仍不过是霸国之兽巢,仍不过是盘剥百姓以上贡的唇弱之徒。国不足以称国,外不能撑风雨。说起来这样的乔国,比那个一夜之间被灭的无生教,又强到哪里?
    天子枉为君父,她亦枉称“护国”这么多年活过来,天下事情她看得清楚,人恰恰是因为清醒而痛苦。
    比如她很明白,早先河谷平原的这件事情,原本是河谷诸国有独立的需求,景国有在现世西南驾刀的需求,两方一拍即合。当然现在看来,在原定的河谷联盟内部,丹国是有借盟国之势冲刺出一位衍道真君的计划的。以此掩盖他们的真君老祖严仁羡之死,算得上是险中求生的一步棋。
    十一年前那场元始丹会,搞得轰轰烈烈。丹国假严仁羡之名,玩了一出隔世传丹。,唬住了不少人,彻底打破了严仁羡已经身死的所谓“谣言”。现在想来,丹国人简直是以嗡”成道,把天下人骗得团团转。骗到了包括他们乔国在内,河谷诸国的意动。骗到了景国的支持,也骗到了秦楚的警惕。遗憾的是,并未能扛住这种警惕。
    所谓的河谷之战,一开始其实是秦楚察觉到河谷诸国联盟之事,故而决定联手斩断景国爪牙,开一席瓜分河谷平原的盛宴。
    但景国的应对非常果断,一见事不可为,立即全面退出现世西南。以实际行动表态,他们完全不对这里施加影响,不得不说,是以退落子的一步好棋。作为西境和南境的霸主秦楚两国对现世西南本就有更多的诉求。
    在景国全面退出后,两大强国都不满足于原定分割的部分,于是以一场真正的大战来决定双方态势、厘清最后的收获。
    双方逐渐加码,最终打得无比惨烈。什么是天下大势?说来说去,就是更大的利益分割。昔日之河谷诸国,今日之丹国,又有什么区别?严仁羡若在,“人丹”之事,死一真人即可,运作得当,一位神临就足以担下责任。严仁美不在了,整个丹国,也早就没有存在的理由。至少没有掌握如此多利益的理由。残酷的是....在现世这张巨大的棋盘上,乔国从始至终,都只是被分割的利益,而永远失去了持刀分割利益的资格。
    闵幼宁在心里轻轻地叹息。随着年月的增长,才知道年轻时候的雄心万丈,是多么可笑随着年月的增长,才知道年轻时候的雄心万丈,是多么可贵……“闵府君,闵府君!大事不好了"忽地有一阵喊声,伴着急促的脚步声追上楼来。闵幼宁截断了远眺的忧愁视线,回过头来∶“现在的乔国,还能有什么大事……她的话没有说完,因为她已经看到了府里这名侍卫身上的鲜血。
    “怎么了?”她起身问。那侍卫半跪着瘫在地上,强忍着痛苦,急声道∶“杨崇祖疯了刚刚直接杀入府中来,见人就杀,已将小姐掳走”
    “什么!?掳去了哪里?”侍卫道∶“说是带回杨家成亲“砰i闵幼宇直接飞出窗外,自往杨府而去。现在的闵家,就只有一个小姐。
    便是她的嫡亲孙女闵燕蛾。她这一生,养了四个丈夫,但自己吝于生育,只在一百多岁的时候,生了一个儿子。
    儿子又只得一个女儿,向来是被她捧在手心、视若珍宝的。侍卫听说的杨崇祖,乃是国中副相之子,与自家孙女闵燕蛾,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两个孩子感情甚笃,本也称得上是良配。但不知为何,在去年的时候,燕蛾忽然就对那杨崇祖没了感情,执意不肯嫁他,说这人变了,不能再叫她心动。
    她虽然看不出来杨崇祖哪里变了,但自己的孙女说不嫁,那就不嫁。她闵幼守的嫡孙女,自然有自我自由的资格。
    女娃本也不必嫁人,修行自有高天。未来广阔,本不必在意什么一时缱绻。况且就算一定要谈婚论嫁,以燕娥的人品相貌才华,在这乔国,还愁找不到一个好夫婿杨崇祖不过中人之姿散了也就散了。却怎么想得到,这杨崇祖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却敢武力掳掠?
    杨家匹夫竟是怎教的儿子旧幼宁随即又生出警惕来。她不觉得杨崇祖自己有这样的实力,能够强闯闵府。更不相信这背后没有那个杨老匹夫的支持。联系到丹国的事情,她不由得怀疑这其中是否存在什么阴谋。在外部哪方势力支持下的政变?
    一边传音给亲信手下,让她通过隐秘渠道,迅速通知国主。
    一边带着一肚子怒火、满心猜疑,横飞长空,穿街越市,直接撞到了杨家门外。
    一掌轰开紧闭的杨府大门∶杨家小儿,出来受死"本是为兴师问罪而来,看到此刻中门大开、张灯结彩的副相府邸,闵幼宁却愣住偌大一个杨家,处处堆红。只是有的红色是喜庆是红绸红花,有的红色……是殷红之血!院中此刻有许多的人,大约也符合一场亲事的热闹。只可惜这些人全都消在地上,鲜血积成了水泊。
    在无数尸体环绕的正中央,当朝副相的公子杨崇祖,穿着一身大红的新郎官服,帽插宫花,笑容灿烂,正端坐在一张大椅之上。仿佛正在等她。此时他的姿态,仿如一位君主。周边的那些尸首,隐约竟似丹陛。
    “燕蛾呢?”闵幼守看着这个年轻人,声音结了冰。杨崇祖毫无畏惧地回看着她,忽而神经质地笑了笑.“我三聘六礼上门,礼数周到,你们竟给我送回来。”
    我与燕娥青梅竹马,两情相悦,临到头了,她竟薄情变心。“我这么一表人才,家世显赫。要才华有才华,要长相有长相。
    真心要与她成亲,她竟然执意不肯。"她不肯也就算了,我爹我娘他们竟然也都不同意。我把新娘子都接回来了,他们一个个吵这吵那,说什么要我跪着把人送回去……你说说这叫什么事?"
    “他们这是在耽误我的人生幸福啊”杨崇祖很是气愤地说到这里,无奈地摊了摊手没办法,我只好把他们全都杀了。”
    闵幼守这时候才注意到,伏在杨崇祖靴子前的,可不正是当朝副相?而那位副相夫人,却是倒在他身后不远处,趴倒在正堂的门槛上。
    她强抑杀意地看着杨崇祖。杨崇祖仍然是那个杨崇祖,仍然是那副年轻端正的五官。
    杨崇祖已经不是那个杨崇祖,那眼神即便是她,也觉得太冷酷!“我问你燕蛾呢?”
    闵幼守咬看牙,再一次问道。杨崇祖很有些惊讶的样子∶“我刚刚没有说清楚吗?死啦,死啦。你放心,是成过亲才死的,是我杨家的鬼……对了。”
    他站了起来,就在尸堆之中,非常有礼貌地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我现在缺个新娘子,你也还有几分姿色,可以替她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