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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结婚多久了
    7.结婚多久了
    雪积得不厚,却很有规模。
    一夕将江南变成银装素裹,房顶上、树梢上……到处俨然一片童话世界,当暮色吞噬掉天边最后一丝邃蓝时,雪中前后行走的男女却心思各异。
    他穿着衬衫西装单手持伞,皎如玉树,颀长挺拔,视线落在她身上时一滞。
    她仍是单衣旗袍,身型纤细单薄,鸦青色衬着大片雪肌玉肤,妆容素净难掩病容憔悴。
    肩上披着他的大衣,但俞薇知不习惯与人并行,即便再坦然,眼神有时也试探性往身后瞥。
    程宵翊的笑容,实在很刺眼。
    她竟鬼使神差答应了他“吃宵夜”的提议,也许是过去的回忆翻涌,也许是太久没尝到红糖糯米糍的滋味了。
    只不过是颗位置相似的滴泪痣而已。
    生意场上没有上来就亮底牌的“合作伙伴”,程宵翊亦是,俞薇知自然懂规矩,但这互相试探过程,她实在觉得尴尬煎熬。
    忽然觉得他很像罂粟,花开时虽美,但危险,尤其尝一口就上瘾,她不得不时刻保持警惕。
    黑瓦白墙青石板的江南巷道,七扭八拐,似乎永远走不动尽头。
    她似乎挺期待,程宵翊会带她去哪里?
    当低调稳重的黑色轿车,开进长宁一中附近狭窄的小巷子口时,灯火熹微,她侧脸审视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清眸掠过一丝复杂奇异的情绪。
    从前,她就听过许多商业联姻后,只要不触及核心利益,夫妻双方都是貌合神离各玩各的,互不干涉,维持表面上的相敬如宾即可。
    程宵翊对她的关注,过于体贴了。
    跟俞家其他兄弟姐妹,从小就读私立贵族学校不同,她从小学到高中都是普通公立,名副其实长于长宁这座老城。
    每一座桥,每一条巷,一砖一瓦都承载了她的儿时过往。
    程宵翊利落地来替她开车门,见她无动于衷,笑着问:“不是要来吃宵夜吗?”
    夜晚的湿冷占据上风,她侧脸映着微光盈泽如玉,因为没回话,反而用一种很奇怪的眼光回望他,气氛一时微妙起来。
    “下来。”他伸出手。
    因为车内暖风开得很足,她脱下肩上披着的大衣,简易折迭好放在副驾驶座位上,夜风骤起,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外面冷……”
    他手背青筋凸起,骨节分明,肆意的眸融尽夜色的浓墨,又固执己见地把大衣给她披上:“再生病,我会心疼。”
    从小性格使然,俞薇知其实并不怎么会拒绝人,而程宵翊明显侵入了她社交距离的“亲密线”。
    她按捺住等对方出牌,见招拆招。
    巷口转角处的小店里,往往藏着人间烟火气的美味,而这间老夫妻的私房菜馆,过去是她的“深夜食堂”。
    曾经也是某个月光如泻的夏夜,她在这里遇见了许君毅。
    她推门而入,而店里布置如旧。
    还是寥寥三五张桌子,只有附近熟客才会来,而踏雪而至,今晚只有他们这一桌客人。
    零下几度,对长宁来说已是酷寒,而店内灯光昏黄,水汽氤氲,静谧成诗。
    俞薇知还是脱下身上的大衣,她早已习惯了寒冷,因为寒冷能让人保持清醒,而这次程宵翊没坚持。
    他绅士十足过来帮她拉出椅子,礼貌教养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不会有刻意的身体接触,充分尊重,但又好似不着痕迹地宣誓主权。
    比如过桥或者路口,他的一条手臂会虚揽在她身后,像被他牢牢护在怀里,但两人的身体并未有实际性的接触。
    但就是这种若有似无的撩拨,超出正规的体贴,才让她无所适从。
    店里手写的菜单,已经变成红纸塑封打印的,却还是原来的价格,程宵翊递给她:“既然来了长宁,不打算尽尽地主之谊吗?”
    俞薇知还未开口,热络好客的老板便上来搭话:“小伙子好福气,女朋友真漂亮~”
    “不是。”
    他矢口否认,老板讶然,气氛一时尴尬。
    程宵翊修长的指节翻动着餐单,勾翘的眼尾敛着松懒笑意,语气玩味却认真:“不是女朋友,是太太。”
    “噢~”老板也亲近着恭维:“结婚多久了?”
    “一年了。”
    “那还是新婚燕尔,要不要我推荐一下本店招牌?”
    程宵翊漫不经心的笑,眼神像能蛊人:“不用了,我太太是本地人……”
    不仅是本地人,更是常客。
    俞薇知忽略掉他煞有其事的“胡说八道”,温淡至极随意点了几样菜,除了红糖糯米糍和蟹黄灌汤包,还有店家拿手的干炸响铃、糟溜虾仁、蜜汁灌藕这些。
    有菜有汤,不像是宵夜,倒像是正餐。
    上菜间隙,她终于将话题拉回正规:“程总,如果是解除联姻的事,离婚协议书我已经依约签了。”
    程宵翊倒了杯热水递给她,噙笑慢悠悠地反问:“谁说我要离婚?”
    “我这人不喜拐弯抹角,如果是其他事,您不妨直说。”
    到此为止,俞薇知不会再天真的以为是巧合,他调查过她,至少比俞家联姻前提供的资料更详细。
    他勾着唇,带着几分调笑的意味:“难道还不够明显吗?”
    俞薇知不解其意,两人话题绕了半天,还是绕回原地。
    程宵翊用热水为她烫了碗筷,眸子里的情绪晦得更深:“我喜欢你,所以想好好照顾你。”
    够直接,也够坦诚。
    只是他只坦诚了一半,他不仅想吻上她的唇瓣,夜夜梦里把她囚在身下,困在怀中,他还想取代她心里的那个人,和她相拥,和她相爱。
    “这、怎么可能?”俞薇知像被吓住了,话里磕磕绊绊,他们才不过见了两三面。
    “世上除了生死天定,没什么是不可能。”见她防备又警惕的样子,程宵翊轻嗤一声,苦笑自嘲:“也许……我很早就爱上了你。”
    “程总,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她攥紧了手指,神色异样:“而且……我们只会是合作伙伴或竞争对手。”
    “我不会喜欢你。”
    准确说,她不会再喜欢上任何人。
    “怎么残忍呀?”
    程宵翊指节隐忍地叩紧,面上却言笑晏晏,深眸里折射着柔和的光:“没事,我们来日方长。”
    他进攻时锋芒毕露,却也懂得张弛有度地后撤,给她留余地。
    追妻,从来不宜操之过急。
    “上菜了,快尝尝是不是原来的味道,嗯~”他眼疾手快地下筷,抢了第一块红糖糯米糍。
    这夜宵吃出了歧义,程宵翊没受影响,她却别扭到极点。
    他大快朵颐,适时夹菜,俞薇知依旧吃得很少,喝了碗菊叶蛋汤,心心念念的红糖糯米糍也只吃了一块,口感甜糯,让人回味无穷。
    老板在后厨收拾,老板娘来上最后一道菜,时隔几年仍认出了她:“薇知?几年不见都长成大姑娘了。”
    以前高中课业繁忙,她下学后不想回诚园,就会跑到这里打牙祭。
    “是呀,好久不见。”
    再碰见老主顾,老板娘也变得唏嘘健谈起来:“从你大学毕业,至少三四年了吧,时间可过得真快,我还记得你次次必点我们家这几道菜,以前都是两个人一起来,只是可惜了君毅那孩子……”
    老板娘滔滔不绝地说着,忽然看见她对面陌生的男人,硬朗稳重却压迫感极强,顿了顿:“这位是?”
    有种窒息感梗在喉头,她像凋零的花瓣,头慢慢垂下来。
    “我先生。”
    “噫,你结婚了?多久了呀?”
    “正好一年了。”她闷了几秒。
    雪天路滑,回去时是无言的沉默。
    她温柔沉静的侧脸,纤长的睫毛如蝶翼般闭目养神,却是透着全身心的疲惫,筑起铜墙铁壁专注于自己世界中。
    他怀疑是否是自己冒进了?
    “停车!”
    俞薇知突然喊了一句,差点吓他一跳。
    车还没停稳,她狼狈地小跑过去,扶着一棵遒劲松柏,随即是撕心裂肺的呕吐声,他急忙下去去查看。
    明眸皓齿却全无血色,神情是烟重色的颓靡,站都站不住。
    他慌了神,径直将她打横抱起。
    她死死抓着岑嚣的双臂,像抓住最后一个救命稻草,揪得人心疼,嘴里依然倔强不服输:“我没事。”
    家庭医生和刚被送走的三甲医生去而复返,程宵翊自责不已。
    也许是白日睡了一整天,又或许是身边多了一个人,她这觉睡得并不安枕,睁开眼时,房间里只有羸弱的光。
    那浅幽的木质香直往鼻子里钻,耳边有平缓规律的呼吸声,她有些不适应,哪怕她刚和这个人发生过最“亲密”的关系。
    俞薇知沉了沉,尝试往旁边挪了挪身体,再挪,忽然感觉身下一空,就在她以为要翻身掉下去时,身后忽然一双强健的手臂揽住她的腰,倏尔把她捞回怀里。
    冷冽的雪松香欲浓,陌生而又莫名熟悉。
    他低沉磁性的声音,带着惺忪睡意:“醒了?”
    她茫然抬眸和他对视,他单手撑在她身侧,锐眸融尽天幕的沉邃,偏多了小意呵护,两人过于亲密的距离,让人止不住心跳加快。
    “你没回自己房间?”俞薇知捏着被子。
    “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俞薇知闻言张了张嘴,正想反驳,下一秒他忽然亲昵地埋在她肩头,喃喃了句:“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