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不要一转身就忘了我
晨光微熹,车队一大早便从诚园出发,前后四五辆保持着一致严谨的间距,堪比校场检阅。
程宵翊清醒时,发现身侧早已人去楼空,他无奈宠溺一笑。
记得天幕破晓时,远处是被朝霞浸染的云翳,她大脑缺氧,不知哪来的蛮力猛地把他推开,正要撒腿逃跑,他却大手一抓,重新把人推到床上,而她颈间抬头时,早已布满红痕。
咫尺之遥,身体相贴,他难得有机会,甚有耐心地把她看了个够。
“俞薇知,留在我身边。”
是乞求,还是宣告?
昨晚,胸膛里那颗鲜活的心脏,快要不受控制地跳出,她的身体在颤栗,血液在燃烧,四肢百骸很清醒地在沉沦。
也许是荷尔蒙和多巴胺的碰撞,滋味太过美妙甜蜜,她恣肆享受,不愿停止,即便此刻前往机场,枭冷的江风撩乱她额前碎发,但仍无法控制去回味和重复那种快乐。
俞薇知如梦初醒,曾经历过刻骨铭心爱情的她,这种久违的心动似曾相识。
靠近程宵翊,直觉告诉她会粉身碎骨。
她既拿不准,又看不透,理智告诉她应该第一时间去远离“危险”,她逃了,狼狈且不顾一身疲累。
或者他是擅长逢场作戏的,毕竟那可是程家的太子爷,习惯了环肥燕瘦竞争上岗,即便他什么都不做,恋慕他的女人,足以从宜安排到法国巴黎。
这三日,仿佛是“偷得浮生”的幻梦,一场相逢于江南水乡的情爱游戏,玩玩而已。
床笫之上的海誓山盟,谁又会真正放在心上呢。
一晌贪欢,本就是无关紧要的人,两人应该不会再产生交集了,俞薇知屏气凝神渐渐阖眼休憩。
“最是无可奈何事,堪堪一物降一物。”
窗外林间有飞雀聒噪的啁啾,昨日是北方的“冬至”,他事先吩咐人准备的那份宜安特色高汤小饺,早就凉透了。
“倒了吧,她不喜欢。”
“先生,您……”
程宵翊穿戴整齐,衬衫外还穿了层马甲,温莎结打得格外严谨,那张脸轮廓柔凛,金丝边眼镜戴上后,深不可测的距离感。
只眼尾那颗滴泪痣,伴潋滟着的桃花眼懒戾垂着,眸底清亮得如映着一捧月色。
“乔和,你也以为我魔怔了?会沉浸于别人的爱情,错把自己当成了主角?”
“先生,您确实用心颇深。”
昨夜雨水淅沥一整夜,至今瓦檐上仍在滴水。
他看了眼床头干枯发黄的朱丽叶塔,眼神清明凌厉,不染半点软怠倦色:“我不是许君毅。”
“因为我爱的是……现在的俞薇知。”
他不是魔怔了,是疯得还不彻底。
*
12月23日,俞薇知飞温哥华,盛夏时就答应了长兄俞光宗,会跟他们一家提前庆祝圣诞节。
松柏上流光溢彩的装饰,为街道增添了一丝梦幻般的童话色彩。
次日清晨,再马不停蹄飞抵香港,参加第二十五届亚太金融领袖高峰论坛,与她同行的还有大哥的儿子俞清晖,刚满十七岁,长得也是一表人才。
父亲的一副好皮相倒也没浪费,子女皆条顺盘正,三房的知芙知荷更号称上流社会最美姐妹花,盛名在外。
飞机头等舱里,那株被刻意维护的绿植,并没有什么生机。
俞薇知总觉得身边浸润着那股清冽的木制冷香,心里生出一种陌生的燥,她把自己经手过的文件都拿给俞清晖,毫无保留,倾囊相授。
“清晖,你是俞家的长孙。”
“太冗杂了,我仍摸不着头绪……”
她音质清冷,有烟罗的云润质感:“初生牛犊不怕虎,现在不会没关系,多看多学,自然见世面长本事,俞家早晚是你的。”
话,已经说透了。
俞清晖像未展翅的雄鹰,面对万丈峭壁,心中难免抵牾,只需要暴风雨的洗礼和长辈的点拨。
他忽然抬眸,问:“小姑姑,那你呢?”
俞家她拱手相让,那她到时候该何去何从?
甚少有人发现,她其实也是一双明净杏眼,薄薄水光,像春风拂过刚融冰的静湖:“我啊,我从来都不是为自己活着。”
以港口为核心发家的俞家,垄断东南航运,俞鸿行很早就极具前瞻性在香港投资设分部,独占东南亚海运业一片天,如今泊位产业遍布新加坡、鹿特丹、伦敦等要港。
她这次飞香港,除了要出席论坛,还要敲定马来西亚新港口建设的相关事宜。
从下飞机伊始,她就不只是俞薇知,还是俞家的掌舵人。
特助关承阳迎上前打开后排车门,一只裸色尖头高跟鞋铿锵落下,随后下来一位修长高挑的女人,一整套白色luisaspagnoli的双排扣职业装,腰间轻系的蝴蝶结,强调出窈窕有致的腰臀比,周身气质冷绝飒爽。
高跟鞋落地的“塔塔”声,清脆响亮,前来迎接的高管和工作人员,连忙弯了弯腰,侧身让步。
楼梯是黑色的大理石,原木黑色扶手触感圆润,镶嵌着镂空的金色纹饰,是变形的俞家家徽。
此时,大会议室的门打开。
俞薇知走在最前,高管和总监们全部分列两侧,她淡漠地走到主席的位置坐下,微微点头示意:“各位久等了。”
大家彼此看了看,才随之落座,周遭静得连针掉地下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她有数不清的会议要开,无数的重大投资,无数的开发项目需要她过目裁断,各种亟待解决的公务,无不是紧要事。
偌大的落地窗外,太阳从东升到余晖西沉,她思绪不见混沌,神色不见倦怠,清冷的气质如凛凛皎月,干练凌厉,却不失温柔。
俞清晖也听得头晕脑胀,忽然想起自己这位小姑姑拥有超强的记忆力,对数字逻辑敏感,几乎过目不忘。
她话很少,但抽丝剥茧般的深究,让汇报的分公司总裁始终捏着冷汗,不敢虚与委蛇地含糊其辞。
能执掌俞家,绝非浪得虚名。
高峰论坛开幕式是下午三点,为期三天,她从酒店出发时已经迟到了。
吻痕是皮下血管出现破裂才引起的,一般消失至少需要三天,而她现在一身青青紫紫触目惊心,懂事的化妆师用最精湛的技术,遮掩得天衣无缝。
但她掌心——那串被人用油性马克笔写下的号码,却久久洗不掉。
程宵翊竟和顽皮的小孩般,玩这种幼稚的恶作剧,趁她熟睡留下他私人电话号码。
那晚情到浓时,他在她耳边浓重的喘息着,怎么都爱不够。
“我会等你,要联系我,嗯?”
“不要一转身就忘了我!”
一遍遍,不厌其烦,可是怎么够呢?
“呜呜……”她颤抖着头如捣蒜,却咬紧了唇不应他。
他亦迟迟未等到回电……
冷漠的职业装丝毫减损不了她的美丽高贵,还盘起了头发。
数辆黑色顶配迈巴赫s600组成的车队先呼后拥驶向香港会议展览中心。
她自vip通道步入时,开幕式哪怕临近尾声,仍是人头济济。
最大的报告厅内成百上千个座椅,自门口到最前方都隆重地铺了红毯,眼前伫立着最高处的演讲台以及巨型屏幕,一口低沉磁性的英伦音在厅内放大环绕,亦是无比耳熟。
“theglobaleconomyaffectedbythepandemic.……”
ta是谁?
模糊的视线渐渐变清晰,不远处有道西装笔挺,风姿绰然的身影,如孤松疏月般冷矜清朗,他气定神闲,谈笑风生,是所向披靡的领袖,令人仰望。
与两天前,简直判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