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有故事的人!黑夜有几分欣赏,有几分担忧,还有几分共鸣。其实他也好酒,不过难得放纵。
今日被疯虎吊起了豪情,又有三分醉意。心中情感交错,被前尘往事纠缠后,一时间竟难以抑制。
伸手要过一坛酒,咏唱了一首水调歌头: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记忆中,自己应该是非常喜欢这首词的。胸中郁气抒发后,黑夜竟怔在原地。
“好一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兄台必定是个有故事的人。”只见夜空中有人一袭白衣,脚踏一串青竹叶,缓缓落下。
众人大惊,营地防卫慎密,怎会有异客光临?
“你是何人,”赵一彪面子挂不住,擒出长枪,朝来人一指。枪尖“滋”地一声,爆出雷霆。
来人不卑不亢,无视赵一彪,向黑夜一抱拳道:“在下紫竹寨二当家花璃琅,见过伍当家。”
“花当家好俊的轻功啊!”黑夜赞叹道。他心中却也暗自惊奇,这人晶力不过二百,竟能御使竹叶,虚空横渡,怕是有来历之人。
更惊讶的,却是此人相貌。虽然一眼便能认出是个男子,这相貌却如一旁萧如萱那般秀美。锦衣秀鞋,腰间竟别了块玉佩。与自家的伪娘小昕一比,竟难分伯仲。更似那春兰秋菊,各有千秋。
“伍当家谬赞了,还望原谅在下唐突。”花璃琅谦虚道,“今夜客宴,我无心参加。但山中寂寞,不知又为何转步至此。听闻山下喧嚣,竟枯坐整晚。听得伍当家对酒当歌,触动心事,却是抑制不住。”
这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啊!黑夜暗叹。吩咐赵一彪等人解除了戒备,向花璃琅做了个请的手势:“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今晚毋论其它,且一醉方休。”
“好,”花璃琅竟不客气,寻了位置落座。黑夜向赵一彪使了个眼色,赵一彪连忙领了一众属下告退。其余人也回去休息,只留下疯虎。
疯虎今日铁定醉了,只见他举起酒瓮,向花璃琅道:“来!这位姑娘,一起喝一个。”
花璃琅一脸尴尬,不过马上便调整过来。看来,他被人误会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见到疯虎醉意十足,他也不分辨,抓起一瓮酒,扬脖子便灌。
疯虎很高兴,一边灌酒,一边含糊不清道:“俺以后找婆娘,就得找这样的。模样标致,还能喝酒。哈哈哈……”
喝到一半,突然身体一软,竟是爬在案上睡着了。
黑夜摊了摊双手,做了个无奈的姿势,也不同花璃琅解释。只听花璃琅叹气道:“终日里被人叫做花大姐,习惯了。”
“花当家,莫怪我唐突。我等初来乍到,还不了解这山里情形。”黑夜揉了揉脑袋,客气道:“本来想今晚宴席上问个明白,谁知大家喝的尽兴,这事情就耽搁了。敢问花当家,山里像你这等有大能耐的人,究竟有多少?”
“好酒!”花璃琅似乎沉寂在自己的世界里,也不知有没听黑夜的发问。他自顾自说道:“花某曾游历天下,这等排场,莫说侯伯,至少也是子男的级别。伍当家怎会寻到穷山僻壤,落草为家呢?”
黑夜暗自点头,这个花大姐不简单。他随后苦笑道:“时也,运也,命也!若非迫不得已,谁愿意离开故土。奔波千里,劳心乏力呢?”
黑夜这番话,却是真中带假,假中藏真。既有真实的感慨,又极易产生歧义。既然花璃琅罔顾左右而言他,自己也只好玩些虚虚实实。
但这番话,似乎引起了花璃琅的共鸣,只听他叹道:“红尘太可笑,痴情最无聊。为何明明相爱,却是劳燕分飞。我追逐千万里,却依然跨不过那堵高墙。”
这个花大姐,说着说着,竟然连眼眶都红起来了。黑夜心说不妙,我这边提心吊胆,好不容易安了家,你却半夜里找我闲扯,还搞什么风花雪月。
要是换到其他人身上,直接一巴掌扇飞五千里。可眼前这个人不行,因为他从花璃琅身上发现了晶力的新用途。
区别于自家归纳的掌控、粗浅运用、被动吸收,花璃琅应该是一种晶力和内力混合运用的典型。这么好的标本,不用来切片研究实在太可惜了。
黑夜发现自己突然邪恶起来,不过跟人家无冤无仇的,也犯不着做这等恶事。不过若是能套出些话,或者能拉到同一阵营,说不定会有些意外收获。
一想到这里,黑夜突然有些小激动起来。他连忙露出一个忧郁的眼神,对着花璃琅一歪脑袋,还假意皱了下眉头。
花璃琅见到黑夜这幅表情,自以为黑夜感同神伤。他低了脑袋,又叹一口气。
好!这情绪把控,刚刚好。
黑夜对自己的表现暗赞,突然低沉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花当家,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哦,”花璃琅猛一抬头,只听黑夜说道:“在我老家,有些歌者常常弹唱,‘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这词曲听起来让人心酸,却也不乏道理,不知花当家以为如何?”
“岂在朝朝暮暮,又岂在朝朝暮暮?”花璃琅重复了两遍,突然一拱手,向黑夜谢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璃琅受教了。”
黑夜露了个微笑,向花璃琅举了举手中的酒瓮。
花璃琅也举起酒瓮,仰脖子一阵猛吞。酒水顺着脖子,流到衣服里。寒冬腊月的,恐怕滋味并不好受,不过花璃琅似乎毫无知觉。
待到瓮中美喝干,只见他猛一甩酒瓮,腾空而起。手中射出一叠竹叶,足下轻点,竟然飘身远去。空中传来开怀大笑声,又落下几句话语:“多谢伍当家点拨,今夜就此别过。他日山寨开张,璃琅登门再访。”
“我靠,”黑夜爆了句粗口,腹中骂道,“你当我这里是城门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不过这话也就想想,他倒无意为难花璃琅。
经历这一事,给他提了个醒。自家一伙人紧绷了几个月,一下子放松下来,很容易出现纰漏。营地看似紧密,实际上漏洞百出。
“亲兵,”黑夜喝道。
“有,”立刻有一位黑武兵士跑来听令。
“把洪泰带回营房休息。”
“诺!”
亲兵应后,连忙跑到趴倒在长案上的疯虎身边,架起他的胳膊,把他拖了起来。疯虎突然用力一挣扎,睁开惺忪睡眼,好似又醒了。
只见他一把将亲兵推开,脚下打着摆子,迷迷糊糊哼道:“今夜月色美啊,好似美人腿啊……朗里格、朗里格朗……”
亲兵一脸无奈,看向黑夜。
“再叫几个人,不管用什么方法,给我弄回去。这外头睡一夜,明早就成僵尸了。他不要命可以,我还丢不起这个人呢!”黑夜不爽道。
亲兵连忙跑开,又叫来七八个汉子。将疯虎四肢钳住,硬是架了回去。他自己留下来,等候黑夜差遣。
挺机灵啊,这个兵士不错。黑夜点点头,朝亲兵吩咐道:“等下把九方捷天和文钟叫到中军帐,我先过去。”说完,便抬步离开。
今夜多事,难以入眠那。
第一百四十八章 兽人入侵 夜防刺探
月亮高悬,远处传来几声狼嚎。
这世道,用不了多久。芸芸众生,都会变成山中饿狼。
黑夜是有感而发,兽人入侵,实在太可怕了。若是兽人武力普遍都同猪三五一样,眼下这个社会,可就全毁了。
……
“怎么会是兽人入侵呢?”
魔神山脉,十里滩铁匠铺。冷钢光着膀子,坐在墙头上纳凉。他面朝北方自言自语,眉宇间有些疑惑。
“有啥好担心的?”一个粗嗓门应道,“那些小家伙得了5套单兵套装,和一件低空飞行器,自保不成问题的。”
没有卸去伪装的丽娜,依然是一副五大三粗的模样。
她在墙根下,伸手拔了几棵绿菲萝。这是清月种下的,汁水用作武器的涂层,可以防止冷兵器的反光。
“兽人武力可不弱啊!再说了,培育人类和魔兽混种,这已经触犯了道德的底限。各大军区,虽然暗地里实验,但以往都是秘而不宣的。”冷钢猛一挥手,拍在自己的脸上。挪开手掌,露出一只被拍得稀烂的大蚊子。手心里黑的红的黏在一起,恶心不已。
“道德?”丽娜几乎是从鼻孔里哼出来的,“死胡子,道德值几个钱?你就别假惺惺的了。军区之间,暗中已经交手了,再不加快实验进程,等着那些兽人丢在阴沟里发霉么?”
“好了,好了。”冷钢从墙头上跳了下来,重重地落到地上,嘴里鼓鼓囊囊的:“大半夜的,扯个鸟毛山藤。我不就是说说么,其实我也挺期盼的,那些兽人究竟能进化到什么程度?”
“哼,”丽娜不满地白了冷钢一眼,一把将他踩着绿菲萝的脚推开。
她将山藤拢到一处,打成一捆,没好气道:“二姐传来的消息,那些兽人比你的脑子还笨。他们能知道上厕所用树叶就不错了,你是指望他们能开星舰,还是能突破武力进化的极限?”
冷钢拿丽娜没办法,武大郎娶个漂亮老婆。不患气管炎,哪里有可能?
他也无从辩解,只得嘴上讪讪道:“保不准出几个头脑聪明的呢,再加上同魔兽一样强悍的身体,也许是个有效的进化方向。”
丽娜抬起身子,愤怒地盯着冷钢:“你可别玩花心思,要是你敢尝试朝那副人不人、兽不兽的浑样进化,老娘连洗脚水都不会给你喝一口。”
一听到丽娜脾气上来了,冷钢口气连忙松软下来了:“亲爱的丽娜,我这不是担忧小家伙他们吗,你扯那么远干什么。”
“你终于知道考虑点正经事了,”丽娜回到院里的石桌边,端起一壶水,咕噜咕噜就往自己嘴里倒。喝了大半壶这才止住,却又埋怨道:“也不知道这生化伪装层是哪个缺德的制造的,穿上之后竟然连感觉和习惯都跟这肥猪婆一样。”
丽娜显然对身上的伪装层很不满意,嘴上不住地抱怨。
“那我们回去睡觉吧,早点除了这层恶心的生化装甲。那个,嘿嘿……”冷钢换上嬉皮笑脸的模样,一副猴急的表情。
“没门,你想要,也只能跟这套生化装甲做。老娘心情不好,不奉陪。”
听到丽娜这么回答,冷钢顿时露出一副苦瓜脸。
美人在侧,却无福消受。这滋味,当真是一眼难尽啊……
……
十八里磨刀岭,寒意正浓。
黑夜步行到中军帐,朝手上哈了哈气,又在地上跺了几脚。凑到炭炉跟前,盘腿坐了下来。
没过多久,捷天掀开门帘进来了:“小师弟,夜里有啥事?”
“来,先坐下。”黑夜指了指边上的蒲团,捷天也坐到炉子边上。黑夜又道:“你先同我说一说,你在十八里磨刀岭探查到的具体信息。像花璃琅这样的,有几个?”
听到黑夜这样问,捷天也不禁皱起了眉头,他疑惑道:“有些奇怪,这个花琳琅我就不曾探查到。不过你这样一问,我倒想起来了。除了今天来的各寨当家,山里面是还有一些晶力更高的人。”
“看来这些寨子,不是表现看起来那么简单啊!”黑夜有些忧心道,“单兵套装的护目镜,探查能力也不怎么靠谱。如果掩藏在较深的山洞里,能量不外泄,还真探查不出来。
不过这些家伙,总有出来透气的时候。捷天你给我盯紧了,只要有发现,都给我标记出来。”
“嗯,没问题。”捷天一口应下。
“等到寨子扎稳了,你就把那江墨领过去吧。这人虽然有点小毛病,但能力还是不错的。你也该把自己的下属培养起来了,凡事只靠自己,哪里来得及忙?”黑夜提点了一下捷天,自家的高级斥候队伍,必须尽快发展。
“主公!”帐篷外面传来文钟的声音。
“欸!进来吧。”黑夜应了一声,继续吩咐捷天:“今天夜间要辛苦你一下,我怕还会有人过来刺探。如果只偷偷进入营地外围的,打昏后捆起来。如果有能力潜入到马车附近的,一律格杀勿论。千万要当心,我们的家底可全在马车上。”
捷天重重地点了下头,面色凝重道:“小师弟,你放心。哪怕是只耗子,我也会逮住,剥了它的皮。”
“去吧,去吧。”黑夜朝捷天挥了挥手,捷天起身离开,与刚进来的文钟错肩而过。
“主公,今夜之事,我还是未想透。”文钟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对他来说,这个疑问不能解决,今夜恐怕真是无法入眠了。
“作为一个智者,你应该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要流露在脸上。先坐下来,我们慢慢说。”黑夜朝文钟道。
“可是,这十八寨的寨主,基本上都是些歪瓜裂枣。到底有什么价值,需要用这么大的代价去收买?”文钟还未从疑惑中钻出来:“况且漏了家底,说不定还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黑夜捞起脚边的火棍,拨了拨木炭。这才转头对文钟道:“我正是要打草惊蛇!这里人生地不熟,谁也吃不准附近有没有高手潜伏。适当地露财,可以排摸一些情况。这一点,我估计你也能想到。不过你可能还不太清楚,我们家底到底有多丰厚。我显露给他们看的,连冰山一角都算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