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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节
    何当归也是一声叹息,走或不走,谈何容易?天大地大,何处是吾家?有的伤口表面已经结痂,下面却还有脓,这种伤口真珠有一个,自己也有一个。
    真珠告倒了她的夫家,拿到了她应得的财物,又改头换面出了家,表面上看来,如今的她清清净净与世无争,应该没有什么烦忧和牵挂了,殊不知她的心头依然不能忘怀那坑害了她一生的一家人,那些回忆就是她的毒脓。因了那些脓,她逃进道观中藏起来,觉得只要不去听不去看,这世间的纷扰就不存在了。
    而自己醒来的最初也曾有过这样的想法,她很怕回到罗家之后会重复一遍上一世的那种经历,一路对罗家人心软,一路被罗家人欺压,然后再稀里糊涂地跳进宁王府的火坑,稀里糊涂地葬送一生。虽然得到了一副崭新的小身体,年轻而光鲜的身体上没有一道伤口,可是记忆的毒脓还在某一个她瞧不见的暗处窥视着她,让她不能不听,不能不看。最终,自己毅然选择了一条跟真珠截然相反的路,她要回到那个让自己长过脓的老地方,把那些脏东西统统剜走,再给自己的伤口上一贴良药。
    看着槐花的伤神模样,何当归劝慰道:“真珠姐姐她喜欢道观里的冬天,那时节漫山遍野都是霜花,漂亮极了,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她也会愿意出来逛逛的,到时咱们合力把她留住,不让她再回到那个黑漆漆的水商观,好不好?”
    槐花先是开心地点一点头,转而又捂口叫道:“对了小姐,大事不好了,蝉衣她到现在还没回来呢!那个罗家大小姐会不会,会不会已经把她……”
    何当归挑出一支珍珠扁方斜斜插在髻上,低声笑道:“放心,大姐她不吃人,我待会儿叫一个能自由进出听竹院的人去找找蝉衣。”
    一时梳妆完毕,汤嬷嬷又喘着粗气进来回报说,大少奶奶即将携子“上门讨教”,何当归趁机问她可知绩姑娘和蝉衣二人为何彻夜不归。
    汤嬷嬷回答,阿绩昨夜倒是回来了一趟,不过又匆匆忙忙赶去福寿园了,因为今日是老太太小库房的盘点日,阿绩是那里的管事,不能够缺席的,至于那个圆脸小丫鬟……自昨晚之后就没再见过了。何当归不禁疑惑,难道罗府真有什么大灰狼叼走了蝉衣那只小绵羊?
    汤嬷嬷又不放心地嘱咐了她一番,说到时候,自己会和李嬷嬷、花嬷嬷一起拖住大少奶奶,让何当归提前埋伏在东耳房的茶水间,只要竹哥儿被送到,她就立即上去施救,所有能用的办法都要用一遍。又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何当归紧紧地抱着竹哥儿,虔诚地念诵神仙传授的那个心经,神仙就一定会被打动的,让她务要尽心尽力救治。何当归笑眯眯地点头应是。
    汤嬷嬷走后,何当归先拐弯去了一趟西花厅,要跟宁渊说延迟疗伤之事,可宁渊和假风扬都不在。于是,她只好先按照汤嬷嬷的吩咐,到东耳房的茶水间去守株待兔,等着她那可爱的中毒垂死的表侄前来自投罗网。
    路过偏殿的时候,她听见里面传来许多人的说话声,于是悄悄往门边一倚,从门缝中打量里面的情形。
    原来,是思侄心切的九姑闻讯赶来了,现在正拉着假风扬的手说话,而老太太、品嬷嬷和宁渊都在一旁作陪,宾主尽欢,场面一片其乐融融。
    老太太和宁渊聊得也非常投机的样子,隐约能听见宁渊说着什么“祖居北方”“父早亡”“家中独子”“世代经营珠宝生意”之类的鬼话,大概正在跟老太太编造他的来历,听得老太太乐呵呵的直笑,一会儿打听对方的生辰八字,一会儿又探问对方的婚配状况。
    看样子,老太太已把她的重孙子“中了枣核之毒”的不愉快暂时抛开了——听得宁渊回答说,他还未娶正妻,府中还缺一个当家主母——于是,女人天性中的月老因子蠢蠢欲动,老太太开始深入地了解宁渊对女子的看法,两个人从女子的容貌、品德、性情和才学,谈到了女子的臀部和生男生女的关系,进一步又谈到了女子双足的大小和受丈夫怜爱程度之间的关系。
    何当归听得不禁撇嘴,老太太才只听说那宁渊的家里做珠宝生意,就亲昵到这般无话不谈的地步,要是哪天让她知道了宁渊是皇室中人,还不当场把罗白琼和罗白芍捆一捆打包了送给他!
    看着宁渊那张肖似陆江北的脸,她不禁对他的真实容貌产生了一些好奇。既然他是朱家的人,那宁渊肯定是他的化名,他的真名是什么,她前世认识他吗?皇帝朱元璋的儿子一箩筐,孙子一大车,外加侄子外甥一长串,不知这个宁渊是哪座庙里的哪尊佛?
    偏殿之内,老太太开始谈到自己的孙女琼姐儿,她荡秋千的高超技术,能弹奏五首古曲的高超琴艺,对府中下人的嘘寒问暖和无微不至,以及她对美的鉴赏能力。
    宁渊抚着他发辫上垂下的一缕丝绦,冷不丁地问道,像贵府这样的门第,家里的小姐们定然是自小就缠足的吧。
    老太太愣了一愣,方点头道,这个是自然的,我的几个孙女从六七岁就配有专门的缠脚嬷嬷了,每过一段时间都要根据她们双足的形状,改良缠裹的方式与泡足的药物,渊哥儿你不信可以去打听一下,我们家缠出来的三寸金莲,那可是享誉整个扬州城的……
    宁渊打断老太太,冷不丁地又问道,那外孙女呢?
    ☆、第109章 宁渊挟持佳人
    更新时间:2013-08-17
    闻言,老太太又是愣了一愣,何当归则是恶狠狠地瞪住了宁渊的薄唇,糟了糟了,那厮不会把昨夜的事说出来吧!
    老太太想了片刻,然后细细地打量着宁渊说,老身只有一个年方十岁的外孙女,你们曾在街上见过面的,莫非渊哥儿你对她……不妙不妙,这个话题太危险了!何当归迅速摸到了绕在腕上的针套,刷地抽出一根最小号的银针,瞄准了宁渊的发际上五分的哑门穴……前世在王府,她曾师从一个号称“神镖无敌”的暗器高手,虽然她连那高手的一个零头本事也没学到,不过现在这么近的距离,她绝对有自信可以让那厮瞬间变成哑巴,他不仁,休怪她不义!
    在一明一暗的两道灼热(酷寒)的目光中,宁渊勾唇浅笑道,老太君你误会了,当时我离得很远,对那位妹妹印象并不深刻,只是见她救人时跑得飞快,不像是缠过足的样子,就随口问一句,对了,那位妹妹的父亲是京城人吗?我听她讲话时似乎有些京城口音。老太太沉默了片刻,含混地应付了两句就转移了话题,两人又开始扯一些没有营养的闲话,渐渐谈的笑容满面,非常融洽。
    何当归松一口气,把银针插了回去,转头又去看假风扬他们姑侄情深的场面。
    风九姑是苗女,今年四十一岁,她的容貌鲜妍亮丽,眼角眉心没有一点岁月的痕迹,看起来就像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美妇。九姑这几年在罗府虽然过得衣食无忧,又受人尊敬,比起在风府的时候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可是常年没有丈夫和子女的孤寂,让她倍加思念当年那个常常跟在自己身后打转的小侄子扬哥儿。如今在老太太的大力襄助下,她终于见到了跟小时候一般容貌、一般木讷寡言的扬哥儿,除了个子已经高了她一个头之外,真是一点儿没变!
    看着九姑拉住假风扬的手絮絮叨叨地话家常,何当归突然惊奇地发现,九姑和假风扬二人的眼睛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鼻子和嘴巴也颇神似,若是亲姑侄倒也罢了,可她记得九姑是风家的老太爷从外面捡回去的一个孤女啊……
    垂眸沉思之际,何当归惊觉殿内有一道目光直打到自己的脸上,抬眼去看时,就见宁渊以更衣为名,从另一侧的后门离席了。想到自己还要去给竹哥儿“解毒”,她当下也不再多做停留,拐过回廊,径直往正堂的耳房而去,斜刺里冷不丁地窜出一个黑影来,挡住了她的去路,就是刚才那个借口尿遁的宁渊。
    “丫头,你的手劲儿够不够,扔出去有没有准头?”宁渊讥讽地看着她,“小小年纪不坐在闺房里学绣花,居然跑来听壁角,还学人家扔暗器!为我府上其他侍妾的安全着想,今日我定要好好管教一下你!”
    何当归瞟了他一眼,冷冷道:“陆江北是谦谦君子,你易容成他,乍看起来人模狗样的颇似个人物,可惜口中不吐人言,忒教人失望。”
    宁渊眸色一沉:“你跟陆江北很熟?你上次说你跟他只见过一次面!”
    “你上次不是还说你从未见过陆江北其人,那你这张脸是从哪儿抄来的?”何当归微挑娥眉,扬声道,“我并未说谎,虽然我只见过陆江北一次,却也知道他是个比你强百倍的英雄人物。”
    宁渊的眸中酿出一片阴云,怒极反笑:“他再强再好你也等不到他了,我现在就去罗老太君那儿把你讨走,以后你就坐在我的王府中慢慢思念陆江北吧!”
    “王府?我们扬州本地可没有什么藩王郡王,”何当归偏头笑道,“据我所知,律法规定‘藩王郡王及其宗族,无旨意不得擅离封地’,宁公子你用着假的姓名、假的声音和假的脸,看来你很忌讳这一点啊!如果我现在一通嚷嚷出来,不知你这位小王爷或者小世子,会不会吃不了兜着走呢?”
    宁渊不禁暴怒,他气的不是自己一不小心失言说出了自己的身份,而是这丫头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居然毫不忌惮,还在这里大放厥词想要挟自己,真是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虽然他现在有内伤,但是要杀死她这样一个小丫头还是轻而易举的。何况,知道了他的身份是一位王爷或世子,正常人的第一反应都应该是俯身跪拜吧!她既然能背得出大明律法,怎么反倒连最起码的尊卑都不懂?此处人来人往,总之,先把她弄到无人之处再作理论。
    宁渊平平无奇地往前踏了半步,何当归立刻瞧出了他步法中的玄机,也隐隐感到了他的压迫之意,立刻飞快地说:“如果你现在杀了我,我的八封告密信会分别飞到宗人府、中书省、刑部、吏部、礼部、东厂、西厂和锦衣卫的官员手中。虽然你的身份是假的,人也是假的,随时可以跑路,但风扬和漕帮却是跑不掉的——我已在信中写明,漕帮少主风扬结交某位私离封地的藩王,图谋不轨!”
    宁渊一把捉了她,旋身飞进一间偏房,紧紧地扣住她的细颈,冷笑道:“还挺会编,丫头你知道的地方的确不少,而且个个都切中要害,不过你忘了一点,我的身份刚刚才被我道出来,你怎么可能就事先写好了信。原本觉得你有点儿意思,想弄回王府慢慢研究一下,可如今身份被你识破,你又不够听话,我只好让你永远地闭嘴了……”说着手下真的加重了力道。
    何当归合上眼睛,口中小声念了两个名字:“曹鸿瑞,耿炳秀。”然后就感觉到颈上的手立刻弹开了,比念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还管用。
    “你在说什么?”宁渊又惊又怒,像看妖怪一样看着她,“你说清楚!”
    何当归绕过身前的人形障碍物,在角柜上寻到一陶罐酸奶皮,倒出半碗喝了,方慢慢道:“昨日嗅到你的龙涎香,又察觉到你的脸是假冒的,我就怀疑你是个私离封地的王爷或世子,而且还跟锦衣卫结下过梁子。你明明易容成陆江北,第一次见面时你却矢口否认跟陆江北相识,仿佛很怕被对方寻上门来的样子,可见你不是因为仰慕陆江北才易容成他,而是你在做这张假面皮的时候满脑子想的全是他,才会不自觉地做成他的样子。呵呵,瞧你现在这一副见了鬼一样的神情,你一定很惧怕这个人。”
    宁渊咬牙道:“我只需杀了你和你全部的下人,此事将就此尘封于此,秘密也不会被泄露。”
    “真是一个口是心非的家伙,你是想要打听我的告密信是怎么寄出去的,对吧?”何当归拈起一个金桔蜜饯丢进口中,笑道,“告诉你也无妨,我在扬州城中的八个鸽舍各养了一只信鸽,腿上已绑好了我昨晚回房后连夜写好的告密信。每隔三日,我会让我的属下给它们喂一种名叫‘血杜若’的花蜜,一旦我死了,血杜若就停止供应,信鸽们就会发疯地撞出鸽舍,飞往经过常年训练的指定地点,比如说东厂总管‘曹鸿瑞‘的书房,锦衣卫指挥佥事‘耿炳秀’的练功房……我听说,他们对于谋逆案特别的感兴趣,只要看不到告密信就吃不下饭,我索性在死之后发发善心,寄上一封绝命书给他们佐饭了,呵呵。”
    宁渊冷着脸不说话,考虑着她话语中的真实性,血杜若,曹鸿瑞,耿炳秀,一个小丫头怎会知道这些?尤其是耿炳秀那暴戾嗜血的真性情,知道的人更是屈指可数。顿了片刻,宁渊沉声发问:“你一个闺阁幼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儿来的属下?莫非你们是有组织的江湖门派?”
    “既然被你猜到了,那我也只好表明自己的身份了……”何当归一双小手在背后交扣,尽量让自己的形象显得高大起来,“听你的语气,也是经常在江湖上行走的人,一定听说过‘齐央魔主’的名号吧!”
    “你说齐央魔主?那你是他的……”宁渊拧眉瞪眼。
    “不错,齐央魔主是隐隐凌驾黑白两道之上的一代宗师级人物,他一手创立的齐央宫充满了神秘的玄教色彩,信徒广布天下,而他本人更是神一般的存在!”何当归清一清嗓子,“至于我在齐央宫中就任什么职位,恕我不便透露太多,不过实不相瞒,我一身深厚的内力就是得益于宫主他老人家的亲自传功。”
    “你的内力是齐央魔主传给你的?难怪你不会自己运气调息,看起来不似习武之人那般行动敏捷,扔暗器的手法也那般难看……”宁渊托着下巴自言自语,“可是内力却媲美一流好手,原来竟是这个缘故,啧啧,不劳而获的人造高手真是可悲啊,动不动就会走火入魔,空有一身内力却不会用,昨天还笨到让一匹马给踩了……原来是护体真气救了你一命。”
    何当归咬牙总结道:“总之,我的意思是,你我井水不犯河水,我瞧得出你是相中了罗府的地盘,想要在此调养你的重伤,你这么惦记着陆江北,搞不好就是他把你伤成这样的吧!”何当归缩了缩脖子,“喂你瞪我干嘛,我又没打过你——总之,只要你安安分分地养你的伤,你我之间自然就相安无事,我也绝不会去揭发你,因为那对我也无甚好处,其实,我本人对耿炳秀曹鸿瑞那些厂卫的爪牙还是很不齿的。”
    宁渊渐渐敛去了他的杀气,顿时让何当归的精神压力减去了不少,她心头暗暗松了一口气,却不敢表现在脸上。
    就在刚刚,听说他家住在“王府”,她就说要去揭发他擅离封地之事,那时候,她并不知他一个十五六的少年竟会有这般高强的武功,以至于她连挣扎或者呼救的机会都没有。适才他要下手掐死自己的时候,心底不是不惊惧的,可是求饶和呼救都是下下之策,活命的几率还不如继续以告密威胁他来的高。
    宁渊默想了一刻,警告说:“今日暂且留你性命,若日后此事被揭发出来,那最有嫌疑的人就是你,到时我会第一个来找你算账。”
    何当归嗤道:“你的变声口技这样拙劣,搞不好已经穿帮过八百回了,凭什么第一个怀疑我?”
    宁渊恨恨地瞪着她,寒声道:“小丫头,你对本王如此不敬,不怕我日后寻衅对罗家下手吗?当今圣上嗜杀。只要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你们罗家被夷灭全族也不是不可能!”
    何当归举帕掩口一笑,眼波清滟流转:“呵呵,若真有那么一天,我一定请你吃酒,再给你封个二百两银子的红包作谢礼。”
    宁渊惊疑不定地看着她,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何当归转身,又倒出半碗酸奶皮,直勾勾地盯着那一朵白色的水花,慢慢道,“你的弱点是风扬,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而我的弱点却不是罗家,你杀一个就省我一刀,杀一双就省我两剑,我反过头来倒对你感恩不尽。”
    “你跟罗家有仇?为什么?这里不是你的外祖家吗?”宁渊盯住眼前人的侧颜。
    何当归不答反问道:“宁公子,你我之前谈的那笔买卖还作数吗?你瞧,你需要一个内力深厚的高手助你疗伤,而我一时联系不上我们齐央宫的宫主,急需要有人教我如何运气行功。虽然刚才产生了一点小误会,不过你我之间并没有什么利害冲突,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怨,我瞧着公子你也不似一个小肚鸡肠之人,能不能把这一页就此揭过,继续这个互利互惠的合作呢?”
    “我想不出反对的理由,那合作就从今晚开始吧。”宁渊颔首笑道,“不过,运气行功是一件潜藏着种种危险的事,平日里都是独自静修为最佳,如今你我二人一起练,至少该建立起一点对彼此的信任吧?”
    何当归略略挑眉:“怎样的信任?我又小又弱,你想杀就能杀,你还要什么保障?”
    宁渊摇头道:“非也,运功时双方都会受到牵制,没有十分悬殊的强弱对比,况且现在你手中捏着我和风扬的弱点,我却没找到一丝你的把柄,倘若日后你泄了我们的底,而你自己又跑得不见人影,那我岂不是人财两空?”
    “我没有钱。”何当归直觉反射地说道。
    宁渊的笑声震动了胸膛,玩味道:“没有钱?那就先把人抵押给我吧。”宁渊扯过小人儿往怀里一带,轻嗅着她鬓边的淡淡馨香,低笑一声说,“丫头,我怕你的信用不佳,因此要先收一点利息。”说着,从那小巧的耳垂边一路向下蜿蜒轻啄,兀自闷闷地叹息一声,“把你放在罗府里怕是养不胖了,还是留在身边放心……”
    ☆、第110章 断子绝孙毒誓
    更新时间:2013-08-17
    何当归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动弹不得,顿时又惊又急,低叫道:“你先解开我的穴道,我会给你另一桩好处,包你满意!”
    宁渊用修长的指轻轻摩挲着那张清丽可人的小脸,欣赏着上面第一次流露出的惊惧神色,原来她不是什么都不在乎,原来她的镇定自若也是一道面具,原来她的面具摘下去,也会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宁渊心情大好地把脸凑近,突然对着近在咫尺的素颜伸舌头做了一个鬼脸,搭配在这张与陆江北相似的脸上,造成错乱的违和感,他轻啄一下她小巧的鼻尖,满怀愉悦地说:“别紧张,我说过了,今天我只收你一点利息……”
    “耿炳秀的死穴,晋王朱棡贪赃枉法的物证,当今圣上最爱听的五句话!你可以任选一个!”
    宁渊停下动作,将小脸拉开一点距离,顿了片刻方问:“耿炳秀的死穴……你从何得知?你又为何要告诉我?”
    何当归东拉西扯地说:“我们齐央宫的教众广大,有什么是我们打听不到的?你能用上珍贵的龙涎香,想来也是常年在御前行走的红人,当今圣上喜着深红色中衣,桃粉色里褂,饭前爱嚼三泡之后的龙井茶叶,平素里经常吃生鲜的鱼脍,这些深宫中方方面面的生活细节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你对此又知晓多少呢?”
    “那耿炳秀的死穴是什么?”一阵惊奇过后,宁渊真的相信了七八分,因为这丫头说的每件事都分毫不差,而且据他所知齐央宫的确有这样高的情报水准,如此精准的情报信息,若不是因了他的身份,就连伍樱阁也拿不到……这丫头果真是齐央宫的人!
    “宁公子,这是谈交易的态度吗?”何当归板着脸呵斥道,“你竟敢刑囚齐央魔主的爱徒!哼,除非你立刻杀了我,否则今日之辱,他日十倍奉还!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解穴!”
    宁渊更加惊讶了:“你是长风诀主人,齐央魔主孟兮的高徒?可是我从未听说过此人收了徒弟,更不曾听闻江湖上有除他之外的第二个人会使用长风诀,而且看你的武功水平……不对,不对,孟兮怎么可能教出你这样的徒弟?”
    何当归冷笑道:“虎落平阳被犬欺,他朝莫悔今日报,虽然我在武艺上不能跟你一较长短,不代表我不能狠狠修理你,你若不快快解开我的穴道,那八只信鸽今天中午就没有血杜若可吃了!”
    宁渊再次将那张小脸拉近,鼻尖抵上她的鼻尖,低笑道:“叽叽呱呱的真是吵人,不管你所言是真是假,也不管你的身份有多么惊人,你是我昨晚就预定下的侍妾,而今我的初衷依旧不改,接下来就算是巩固一下我们的契约……至于耿炳秀的死穴,以及朱棡贪赃枉法的证据,我会有办法让你说出来的。”
    “三小姐!三小姐?三小姐——”两个苍老的声音交替地大呼小叫道,“大少奶奶快来了!你在哪儿呢?”何当归听出这是李嬷嬷和花嬷嬷的声音,这二人都是汤嬷嬷安排了一会儿要缠住董氏的主力军,大概是等不到自己这个先锋小将,一时着急找来的。
    何当归看向对面,宁渊一副又要来点她哑穴的态势,急忙斥道:“宁渊,你对女人就只有这么一手吗,不是拿身份压人,就是拿武功制人!”
    宁渊的手顿了一下,不再去点她颈后方的哑门穴,转而轻轻抚上她的脸颊,乐道:“丫头,我的手段可多了,可你只有十岁,那些对你都不适用啊!”看着怀中的小小佳人满脸都是要吃人的表情,宁渊叹息一声,抬手拂开了她的大穴,难得地柔声对她说,“也罢,今天先放你一马,其实我并非什么坏人,对女子也从未用过强的,你可以好好地考虑一下,你寻遍天下,都不会再找到像我如此有权势有地位有……呀!你、你做了什么?!”
    宁渊惊怒交加地看着手背上鼓起的一个铜钱大的血泡,随着血泡慢慢涨大,他的右臂突然就麻木地不听使唤了,右手几乎不能自如地握掌成拳!
    何当归笑眯眯地把一根银针收回针套,自顾自地点点头说:“我承认自己扔暗器的手法是笨拙了一点,但我扎针的手法,还有幸能拿出来见人,宁小侠,你觉得我这个手段如何?望指正。”看到宁渊横眉竖眼,作势要扑过来的样子,她不慌不忙地补充道,“其实那根针上淬有剧毒,你这样子随便乱动,没关系的吗?”
    宁渊怒不可遏:“什么?你竟敢对我用毒,本王定要治你一个谋害亲夫之罪,把你扒光了……”
    “啪!”何当归上前挥了他一个耳光,然后又急流勇退地迅速跑回门口,单手叉腰笑道:“臭小子,这一巴掌是姑奶奶教训你嘴贱,喂,你别过来!我的毒很厉害的!”见到对方往前走了一步,为保险起见她又后退了三四步,继续说道,“你若不信,回去之后可以用银针刺你的商曲穴,看看针尖上是什么颜色。商曲穴是习武之人的八大要穴之一,那里都染上了剧毒,你的情况有多么的堪忧,相信我不说你也一定知道了吧!”
    宁渊面无表情地盯着她,问:“你想怎样?毒死我吗?”
    “此毒不会要你的命,但是三个月后……会让你变成瞎子,四个月后会让你变成聋子,五个月后会让你变成秃子,半年之后还可能会让你生不出儿子,”何当归掰着手指头历数着这种“毒药”的可怕功效,越数越开心,看到对方的脸已经不是用“不开心”三个字可以形容出来的,想到了对方那惊人的轻身功夫,她也不想把对方得罪得太彻底,于是转口说,“不过念你是初犯,罪不至‘绝后’,姑奶奶我每七日会给你一粒暂时性的解毒丹,等你离开罗府的时候,还会一次性解去你的毒。”
    “条件呢?肯定不是白解的吧?”不知从何时开始,宁渊的眸色竟然渐渐从深黑色变成了一种金茶色,他的睫毛长而密,遮住了这诡异的一幕,不远处半侧着身子、心中有着逃跑打算的何当归也未看见这一幕。
    “小子你真是上道啊,确实有个条件,”何当归摇一摇细细的食指,侃侃道,“虽然我对你的信用持怀疑态度,但是我要你立刻发下毒誓——若你解毒之后寻衅报复,若你敢碰我一个指头,若你坚持要娶我为妾,你就绝子绝孙!现在就说,马上就说,过期不候!你中的这种毒,普天之下除了我没人会解!”
    宁渊垂下头暗暗发恨,伤势突然复发也就罢了,怎么柏老师教自己的墨瞳术也突然失效了呢?难道是这丫头的毒太厉害了?此事实在不妙,诸王之中只有自己的眼眸是茶色的,若被这个丫头瞧见了,以他们齐央宫的情报能力,自己的身份就彻底暴露了!若是杀了她灭口,那风扬私下结交藩王之事又会被暴露,到时候为了不引火烧身,常诺就不能再继续假扮风扬,而自己也将失去漕帮的大力支持,无异于失一膀臂!
    一番权衡利弊后,宁渊低着头闷闷地说:“我发誓,若我对你不利,若我对你不轨,若我娶你为妾,我将终生无子。”
    何当归没想到他这般听话地发了誓,又听见花嬷嬷她们已经往这边找来,当下也不想多耽搁时间,匆匆丢下一句“你的手过一个时辰就能动了,七日后你可以拿到第一次的解药!”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跑出了这道回廊。
    一直跑到了正堂,她才停下来舒了口气,呼,好可怕的一个少年!绝世的武功,缜密的心计,无情的辣手!
    他究竟是什么人?朱元璋的儿子、孙子和侄子中封王的有三十多人,似他这个年纪的也有六七人之多,何况,他虽然自称为“本王”,说不定也是诳言诈她的,龙涎香虽然一般人用不到,但他的轻功那样绝伦,能进大内盗走龙涎香也未可知……此事很不妙,他竟对自己的秘密产生了兴趣,还想把自己押走“慢慢研究”……总之,直到他离开罗府为止,自己都要多备一点那种“毒”针。
    “三小姐,可算找到你了!你去哪儿了?”李嬷嬷和花嬷嬷气喘吁吁地跑近说,“大少奶奶带着竹哥儿来了,现正在往这边来,你……”
    “那一切依照计划行事,我去茶水间躲起来。”
    何当归转身走进了正堂,穿过一间套一间的偏房和耳房,走到最后一间房里,倒了杯茶压惊。幸好昨夜偷到这套针之后她突发奇想,觉得用天苍麻药汁涂在针上,配合自己的云岐针法,疏导真气的效果可能会加倍,没想到自己还没来得及试,就先用在了宁渊身上。天苍麻有归胆经、振心阳的特性,再加上自己扎出来的那个大血泡和酥麻的感觉,才暂时唬住了宁渊,迫使他发下了那个毒誓,只希望他能言而有信,不再来找自己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