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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节
    这时,堂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九姑领着潘景阳和广航进来,九姑走近帘子说:“姐姐,潘护卫他们来了,而且他们也有事要向你禀报呢。”此时,何当归端着自己的小板凳坐到了一边,给他们让开路。
    “阿、阿嚏!又出了什么事?”老太太现在已经有些杯弓蛇影了,听见“有事禀报”四个字,心头就是一跳。
    潘景阳对着帘子微笑道:“老夫人勿惊,是京城罗府的两位彭少爷来了,二夫人刚把他们送去了南苑的客房休息,可是他们此次赴扬是来澄煦书院读书,定然是要在此长住的。二夫人想问问您安排在哪一处院子合适,又不敢擅自来听竹院打扰您静修,她听说我们要过来这边,就捎带着让我问一声。”
    ☆、第118章 小姐色诱表兄
    更新时间:2013-08-21
    老太太的声音立刻显得开心起来:“时哥儿和渐哥儿都来了?可惜我不能亲自去迎他们,上次川贝带来给我看时,大点的那个才三四岁,就跟竹哥儿他们一般大,如今过了将近十年,他们一定也长成大小伙子了吧!”
    汤嬷嬷也气喘吁吁地笑道:“呼,京城的大姑太太之前也来找过我,说虽然罗西府的老太太和太太热情挽留,想让两位彭少爷住在彼处,可是她一见堂老爷和大爷的妾室加起来有五六十个,阿嚏!一些小姨娘身上穿的不知是哪一般唐装,露着个大白胸脯,大姑太太生怕有哪个不安分的狐媚子带坏了两位彭……”老太太连忙一声咳嗽截住了她的话,呀呀,逸姐儿一个小姑娘家就在外面,怎好把这些妇人之间的私房话讲出来。
    九姑出声提醒道:“姐姐,事从缓急,将这二位客人安排住在何处,咱们先给二夫人那边传个话吧?还有四小姐的那个事……”
    “嗯,咱们府中的洗畅园恢弘大气,又颇有野趣,给他们哥俩儿住正合适,就去洗畅园吧,”老太太吩咐道,“他们的吃穿用度及丫鬟仆役,一律都比照着前哥儿的来,断断不能委屈了这两个小贵宾。”
    帘子后面,汤嬷嬷的声音中透着点讶异:“老太太,洗畅园和桃夭院是比肩而建的院子,呃,会不会近了点儿……”
    老太太马大哈地笑道:“这怕什么,一则咱家逸姐儿的年纪小,不用忌讳这些;二则川贝和川芎是堂姐妹,时哥儿和渐哥儿论起来都是逸姐儿的表兄,他们的父亲彭浩广又是在圣上面前说得上话的庶吉士……这三个人搁一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哈哈哈,老身也是乐见其成的!”说着对着帘子扬声道,“逸姐儿哇,你瞧上他们兄弟二人之中的哪一个,只管来找外奶奶,外奶奶一定给你做主!”
    彭时和彭渐?何当归心头不禁一乐,老太太的如意算盘打得虽好,可惜这条红线牵得太偏了点。
    她上一世从道观回来,就听丫鬟们议论说,罗白琼喜欢上了比她大两岁的彭家少爷彭时,并央着她娘亲去说媒。一开始她娘亲孙氏坚决不同意,嫌彭家的门第比罗家低了一些,说罗白琼嫁过去就是低嫁了。而且何当归明白,彼时的孙氏常常存着让女儿报名参选秀女的念头,不肯给她早早定亲。
    谁知等孙氏熬不过女儿的缠磨,放下了自家的身段,勉为其难地应下这门亲事的时候——派去那边说媒的焦婆子却回报说,彭家那边儿当场就一口回绝了这门亲事。孙氏羞怒之余,暗中派人去打听,才知道彭时和彭渐已经内定了做长孙殿下朱允炆的伴读,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啊!须知道,当年故太子的几个同窗侍读,如今都是三品以上的太子少保和东宫大臣!
    于是,深深动心的孙氏又让老太太出面说媒,可这一次老太太也没有这么大的面子,据说是彭时他本人坚决不同意……总之,最后罗东府结结实实丢了一回脸,遣去的一帮媒人全被灰溜溜地打发回来,而彭时和彭渐二人在澄煦书院只读了不到半年书,就向老太太告辞了,所以何当归从道观回来的时候没有见到他们。
    再后来,京城罗府的堂老爷罗杜松听闻了这一段故事,不想因为此事跟罗东府产生什么嫌隙,他就亲自领着两个包装好待宰的俏外孙,来扬州走了一趟亲戚。孙氏闻讯大喜,还在宝芹阁办了一个诗茶会,撮合自己的两个女儿跟彭家的两个少爷之间的兄妹感情。不过,由于当时何当归不在诗会的受邀请之列,也不清楚诗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反正最后又是一团哄闹,一个不欢而散的收场。前世的罗府,直到罗白琼嫁去北方的大世族梁家之前,还有一些下人在背后悄悄地嚼舌根,嘟囔着什么“色诱表兄”“偷鸡不成蚀把米”之类的闲话。
    何当归寻思着,这一次的住所安排,老太太大概是存着跟京城罗府联络感情,亲上做亲,稍带着攀上一个新贵彭家的心思,想着假如把外孙女儿嫁去彭家,不但可以弄个一家亲,将来给家里的几个爷们某官职也多一条路。不过何当归听了她的话之后,没有一丝心惊,或者可以说根本没放在心上——既然彭家人瞧不上罗白琼这朵拔尖儿的美人花,那么断然更不可能瞧上自己这一株路边的杂草,老太太的撮合和调笑打趣,最多是剃头担子一边儿热罢了。
    汤嬷嬷见帘子外没有什么答语,猜想三小姐定是害羞了。为了给三小姐解围,她又是打喷嚏又是打岔,还讲起了罗川贝提到的彭时和彭渐的儿时趣事,听得何当归头上微汗,喂喂,竹哥儿他好像还半死不活的在里面躺着吧?九姑也听不下去了,说了声“我让石榴去回二太太话,安排两位彭少爷住洗畅园,用度按大少爷的标准来。”然后转身走出去。
    老太太也想起了她的正事,立刻敛容道:“景阳,广航,你们二人立刻赶去南苑药庐,将芍姐儿诱到一个无人之处打晕……唔,下手不能太重,但是也不能让她轻易就醒过来,然后拿条软被把她一裹,放进马车里,然后用最快的速度送到水商观!”
    何当归听得甚是诧异,没想到老太太还有这样雷厉风行的一面!诱到无人处打晕?用最快的速度送到水商观?呵呵,说得好像罗白芍全身带毒一样。而潘景阳的表情则不是诧异二字可以形容的:“将四小姐打晕送走?为什么?”
    这时候,九姑走进来说:“石榴已去宝芹阁回话了,还有三小姐,你的小丫鬟蝉衣已经回来了,正蹲在门口等你呢。”
    “此举自然是为她好,总之你速速去办此事。”老太太斩钉截铁地说道。她向来肯听从汤嬷嬷的意见,之所以一直拖延着这件事,是狠不下心让孙女去道观里吃苦,如今一旦下定了决心,她也是绝不拖泥带水的。只听她沉声吩咐说:“大家听好了,老身为芍姐儿的前程着想,打算把她送到水商观里住半年,你们每个人都必须严守这个秘密,对二房之人,对罗府之中任何人,都不能透露芍姐儿的去向。”
    广航忍不住问:“四小姐她做错了什么,老夫人要这样罚她?”
    趁着老太太汤嬷嬷二人解说着刁山药之前因后果的茬口,何当归掂着脚尖轻轻溜出正堂,在回廊一角找到了沾着一脸泥巴的蝉衣,皱眉问她:“出了什么事?你怎么弄得这样脏?受伤了没有?”
    蝉衣扑上来抱着何当归说:“呜呜,小姐好可怕!我见到那个吸血的妖怪了,他的眼睛是紫色的!”
    何当归回头看了一眼守在正堂的大门口,交头接耳地说悄悄话的李嬷嬷和品嬷嬷,然后将蝉衣扯到了回廊的拐弯处,确认过她只是受惊,没有受伤之后,何当归追问:“那个‘妖怪’看见你的脸了吗?你是怎么逃掉的?你跟别人提过你见到妖怪的事了吗?”
    蝉衣的用脏兮兮的小手去揉眼睛,被何当归一把阻拦,然后她嘟着嘴摇头说:“当时我藏身在一块石碑后,所以那妖怪没看到我,可我见它吸人吓得叫出了声,被它听见了,然后它又走过来要吸我,再然后,那两个叫风言风语的怪家伙就突然从旁边冒出来,拉着我跑掉了。小姐啊,虽然妖怪没看到我三人的长相,可是我听说那种东西的鼻子特别灵敏,只要闻过一次我们人类的气味,以后它就能凭着……”
    何当归用手势制止了她的奇谈怪论,压低声音嘱咐道:“你记好了,千万别跟任何人提起这件事,连槐花也不行,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妞儿你莫怕,先回房洗个热水澡,稍后我再来问你这件事的详况。放心吧,妖怪们白天都不喜欢出门,你乖了,快去吧!”
    劝走了蝉衣之后,何当归又转回正堂,正逢老太太隔着帘子吩咐众人,对外怎么解释罗白芍的去向。
    “红姜提议了一个说辞,我觉得非常妥当,你们记好了,我会对二儿媳妇说,芍姐儿她听说京城的川贝姑妈来了咱们府上,就要求跟她一起回京城,去看那些最新的连续剧,去参加热闹的公子小姐才艺比拼大会。只因川贝走得很急,芍姐儿来不及去征求她娘亲的意见,老身就做主让芍姐儿跟着一起去京城了,反正她小时候去过三次京城罗府,二儿媳妇听了也不会觉得突兀。”
    何当归坐回小板凳上,问:“难道四妹妹就这样一直‘做客’京城罗府半年吗?难道二舅母不派人去接她吗?我记得二姐也喜欢看连续剧,倘或她知道之后心生羡慕,也跑去京城找四妹妹怎么办?”
    汤嬷嬷带着笑意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三小姐顾虑的问题我也想到了,等再过上一个月,老太太只需去告诉二太太,四小姐在京城拜到了一位有名的茶艺师傅,立意要把茶艺练好了再回家。二太太听得四小姐如此好学,定然也会欢喜地将她留在京城罗府,这样拖延上个一年半载的也不会有问题。”
    何当归略微点头,心道,“学茶艺”的确是个不错的借口。自元朝覆灭之后,唐宋的不少古风雅趣都在本朝渐渐盛行起来。在南方地区,贵族一流大多都酷爱茶艺,茶艺精湛的茶女比美艳的歌妓还受人追捧,而有一手好茶艺的世家之女,身价更是水涨船高,备受选妻的士族们的青睐,甚至相当于送进澄煦书院镀金三年的效果。因此,茶艺名师在扬州这边是一种哄抢的物品,罗东府抢了几回都没抢过关府和孙府,导致家中的小姐都不能镀茶金。而孙氏之所以常常把罗白琼送回孙府中小住,就是想让罗白琼随在那边的一帮表姐表妹身后,跟那位有着“茶无香”之美誉的黄师傅学上两手。
    同时,老太太也补充道:“放心,我绝不会让琼姐儿跑去京城找她妹妹的,下月初一就是澄煦书院的开学日,到时琼姐儿成日都要忙着上学念书,也不会有闲心去看唱大戏的了。逸姐儿啊,你对水商观最为熟悉,你还有什么需要嘱咐给广航他们的吗?”
    何当归摇头说:“反正我不赞同将四妹妹送走,可老祖宗您坚持这样做,当归也没什么好说的。”这潘景阳和广航二人都对孙氏都毕恭毕敬,谁知他们是不是孙氏的耳目,还是少开口为妙。
    汤嬷嬷对三小姐的回答不满意,回想起自己在道观中听得的一番话,于是她帮善良的三小姐回答道:“老奴在水商观里打听过,那里上至管事的太善师太,下至太善的弟子,个个都是又善解人意,又玲珑剔透,只要咱把咱的要求提出来,她们都会尽力满足,不如咱们修书一份让潘护卫带上!唔,我还听说那些师傅们都不喜欢身外之物,若是咱们把大包的银子拿去添香油,倒会引起反效果,因此添香油之事就等到接四小姐回来时再做吧。对了老太太,咱们还没让四小姐给三小姐斟茶道歉呢,现在回想起来,这半年里四小姐可给三小姐吃了不少苦头!”
    何当归才不愿意横生枝节,让此事产生变故呢,于是连忙摆手道:“不必了,自家姐妹有什么可道歉的,我不要四妹妹给我道歉。”因为那些伤害全然不是一句道歉能够治愈的。
    见三小姐这般宽容大度,汤嬷嬷和老太太也就不再提道歉之事。
    等汤嬷嬷口述,何当归研墨,九姑执笔,合力写好了一封注明“太善亲启”的书信之后,老太太又回思了一番,觉得无论是送芍姐儿去道观修身养性,还是对外界解释她去向的一番说辞,都是正确明智、没有一丝漏洞的,于是老太太沉声吩咐道:“景阳广航,你二人速去办妥此事,待你们回来之后,就以‘帮三小姐装修和搬家’的名义,进入桃夭院彻底搜查一番,一定要把所有的毒药都找出来毁掉!”
    潘广二人得令走后,何当归抬头盯着房梁上的半片蛛网,担忧地问:“吴老爹啊,竹表侄他只吃了一点含有微毒的蒙汗药,怎么症状竟发得如此厉害?他不会有什么事吧?”
    ☆、第119章 五大爆炸新闻
    更新时间:2013-08-21
    七日之后的罗东府,北院下人房里。
    本来午时和未时是大伙儿最昏昏欲睡的时候,做什么事都兴趣缺缺,哈欠连天,可是今日明明是放大假休息,他们却不回各自的屋里补眠,反而一个个像打了鸡血一般,十人八人的凑做一堆,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这几日的各种爆炸新闻。
    一,最与他们生活息息相关的时事新闻——厨房管事王启家的和她的地下赌坊倒台了!除了部分投资和运营过赌坊的下人,这次的“赌博案”牵扯范围小,却让许多曾经拿公饭抵债,以致几个月来为肚皮劳神的下人重新吃上了可口的公中饭菜,引得无数罗府下人竖起大拇指,直夸汤嬷嬷雷厉风行的手段不减当年!
    二,最扑朔迷离、众说纷纭的家变新闻——大少爷房中闹家变了!据说,在老太太首肯之下,大少爷带着韦哥儿和燕姐儿搬进其录园中住,而大少奶奶的琉璃堂只留下了四个陪嫁丫鬟,其余下人也全部进驻了其录园,大少奶奶被禁足在琉璃堂!据说,老太太雇佣了“扬州第一媒婆”广夏织,打算给大少爷说一个贵妾!
    三,最惹人遐思、浮想联翩的桃色新闻——二小姐又掉水里了!据说,二小姐到听香水榭赏花游玩,不知何故没带上她的女护卫,还失足落进水里,尽管水榭池塘中的水最深之处尚不过胸口,但二小姐还是被凉水激着,然后昏了过去!据说,彭家大少爷彭时恰巧路过,不只救了二小姐,还一路把她抱进水榭的绣阁中救治!
    四,最不可思议、疑似老太太“抽风”的变天新闻——四小姐外出游玩的第二天,老太太将偌大的一座桃夭院粉刷一新,送给于道观中诈尸还魂的三小姐居住?又把病得奄奄一息、连日昏迷不醒的竹哥儿放进了桃夭院,说那里最接地气儿,适合养病?二太太遣了丁熔家的去桃夭院问罪,却被潘景阳拦在了门口,连院门都没进去?
    五,最能印证老太太“真的抽风了”的特大号奇闻——老太太她……返老还童了?每一个看见老太太的都这么说,脸上皱纹变少,头上白发变黑不说,整个人的精气神儿都不一样了,昨个儿天蒙蒙亮的时候,打扫福寿园的老鞋拔子一抬头就看见,从前崇尚一动不如一静的老太太……正在花园里打太极拳?惊得他几乎当场扔了手里的扫帚!反正这几天里,人人都夸老太太的气色好,乐得她合不拢嘴。
    此刻的福寿园里,汤嬷嬷笑得露出两颗门牙,问灯草:“我听说,老太太今天中午又吃了满满的两碗饭?”
    灯草回笑道:“是啊,若不是绩姑娘忍不住开口劝了一句,‘七分饱,日日好’,老太太还想去吃第三碗呢,而且整桌子菜几乎每样都动了两筷子,一点都不挑食!饭后还在园子里溜达了两圈才去午睡,这可是十年不遇的稀罕事儿!”
    “老太太这会儿该醒了吧?”汤嬷嬷侧耳听着屋里面的动静,“我正有件急事要找老太太问呢。”
    话刚说完,屋中立刻传出了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红姜你来了?进来吧!”
    汤嬷嬷先屏退了灯草,然后推门进去,见老太太正坐在妆台前摆弄一大盒那种打好了孔的翡翠珠子,尽管这些都已是上上品的碧绿成色的翡翠,但在老太太的法眼中,又再次细分成上中下三种档次。看着老太太红光满面、兴致盎然的样子,汤嬷嬷发自内心地开怀道:“小姐你有多少年不爱摆弄这些花儿珠儿的了,如今一颗大枣吃下,你看上去年轻了十岁,心态亦年轻了不止十岁!”
    “这几天,我觉得周身爽利多了,自然就有精神捣鼓一点儿这些小玩意了,呵呵,那颗枣真是个好东西啊,”老太太笑道,“对了红姜,你今天去桃夭院看望竹哥儿了吗?他醒过来了吗?”
    汤嬷嬷摇头道:“早前去给三小姐送银子时,我到偏殿看了竹哥儿一回,啧啧,真是可怜啊,被亲娘毒害,如今还没醒过来呢!如今诸事顺利,就只差这一桩了。”
    老太太拨弄翡翠珠子的手停了,追问道:“还没醒?他吃过枣了吗?枣也不管用?”
    汤嬷嬷凑近了一些,低声解释说:“三小姐昨天说了,那枣虽然可以治百病,却未必能解百毒,她问我,‘既然明知道未必会管用,嬷嬷还要不要给竹哥儿吃?’我一番犹豫,最后又把送过去的那枚枣拿回来,放回咱们密室的坛子中了……老太太啊,老奴窃以为,这枣不能用在竹哥儿的身上!”
    “……为什么?”老太太的声音听不出是同意还是反对,而她的手下又开始继续拨弄那些翡翠珠子,弄得哗啦哗啦作响。
    汤嬷嬷又走近了一步,把自己想了一整夜的掏心窝子的话娓娓道出:“这枣是世间罕有的珍宝,也是我们整个罗家的传家宝贝,您只吃一个就年轻了十岁,其功效之神奇可见一斑,现而今只剩八个了,吃一个就少一个,当然要用在最要紧的地方。罗家上有八十岁的老太爷,撑起了我们整个家族的荣耀,罗家缺了谁也不能缺了他,此其一;罗东府又是您在撑着,只要您好了,全家自然人人都好了,此其二;三房的二少爷及哥儿是您唯一的亲孙子,除了大房庶出的大少爷,他可是罗东府最金贵的一棵独苗苗,此其三。除此之外,还有诸多用得着这枣的地方,不论用在哪一个地方,都比用在竹哥儿的身上用处更大!”
    看到老太太又往三个小锦盒中分出几颗翡翠珠子,却闷着头不吭声,汤嬷嬷迟疑地喊她:“小姐,你在听吗?”老太太颔首道:“你继续说。”
    “小姐哇,这也不能怨咱们狠心,毕竟您已发话给竹哥儿送枣了,老奴也巴巴地送了一个去,”汤嬷嬷掏出帕子擦一擦脸上的汗,“可三小姐自己说了,就算‘开过光’给竹哥儿吃了也不一定能救他,可见这都是天意……”
    老太太叹气说:“唉,好好的一对双胞子,难道真的要落单?难道竹哥儿他真的没救了吗?”
    汤嬷嬷听老太太的语气和婉平顺,明白她已经默许了自己自作主张扣下那颗枣的事了,于是汤嬷嬷松一口气,如实回答道:“吴大夫每天都去给竹哥儿诊病,据他说,自从竹哥儿住进桃夭院之后,中毒的症状已经好了很多,大概真是那里的地气能养人吧……只是不知为什么,他用尽各种办法都不能让竹哥儿醒过来,最后诊来诊去,他也道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竹哥儿目前没有生命危险。除了咱家老太爷,吴大夫的医术在扬州可是独一份儿的,假如他都治不好竹哥儿,也就没人能治好竹哥儿了。”
    “红姜啊,原本是让逸姐儿给‘开光’一个枣,咱们为了方便就近喂枣,才把竹哥儿放在桃夭院,”老太太抬头询问,“如今竹哥儿不用吃枣了,要不要把他挪出桃夭院?逸姐儿一个十岁孩子,也没有照顾幼子的经验啊?”
    汤嬷嬷想了想,建议道:“依我看,既然吴大夫说桃夭院的环境适合竹哥儿,不如就先把竹哥儿放在彼处,再跟三小姐约好,等他真的不行的时候再抱去给大太太等人看一眼……反正前几日里,竹哥儿他已经是不治了的,再来一次大房的人也有心理准备。咱们尽人事听天命,要怪只能怪大少奶奶太狠心,为了陷害三小姐,竟然给亲子喂毒药!”
    老太太一边按成色给翡翠珠子分类,一边慢吞吞地问:“那逸姐儿的意思呢?她肯收留竹哥儿吗?毕竟之前她……住进道观,也是因为竹哥儿推了她一把。”
    汤嬷嬷笑道:“老太太请放心,三小姐是个最没脾气的软和儿人,她说了,虽然经过一番昏厥和呕吐,她已经渐渐记起了自己被竹哥儿推下山的旧事,可跟一个三岁孩童又有什么可计较的,况且如今竹哥儿变成了这样,她看着也心疼。反正听她的意思,她是很愿意照顾竹哥儿的。”
    “唉,家里的孩子就属她最听话,最给我省心了,”老太太语带烦恼,“我原以为,琼姐儿是个最知书达理的,没想到这一次她竟然做出这种丢人的事来!”
    汤嬷嬷嗫嚅地劝慰道:“或许她真的是不小心落水了呢……而且二小姐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就算让自家表兄抱一回,也没什么大问题……实在不行,彭家的家世也算配得过咱们家,听说那个彭时少爷长得俊极了,难怪二小姐对他……”
    “不行不行,此事行不通,二儿媳妇这两年一心一意让琼姐儿去参选秀女,一个彭家哪能入得了她的眼!”老太太摇摇头,“算了,不谈此事了,儿女自有儿女福,让他们自己慢慢儿折腾去吧。对了红姜,那些银票都给逸姐儿送去了吗?还有我让你拿给她选的头簪花样,她都选好了吗?”
    汤嬷嬷点头道:“除了从王启家的那里找补回来的四百两银子,还有按您的意思,从您名下的干货铺子账上拨出的一千两银子,算是奖励三小姐献宝有功,统共是一千四百两银子,今天早晨我都给三小姐送去了。然后我又把一沓花样拿给她看,可是她却说自己不喜欢戴那些金银首饰,不只戴起来累赘,而且也戴不出二小姐那样高贵的气质。我告诉她说,那三套金银头面是老太太您曾许下的,也是她应得的,就算现在戴不着,往后嫁了人也要有点体面的首饰润色妆奁。可三小姐还是不肯选花样,我见她对此并不热心,心想等她长大一些再去打点嫁妆也来得及,于是我就自己做主,把三百两的工料银子也给了她,所以总共是个一千七百两银子。”
    “嗯,逸姐儿是个好孩子,这些都是她应得的,”老太太忽而想起了什么,抬眼问,“刚才我在屋里听你跟灯草说‘有件急事’,是什么事啊?”
    汤嬷嬷拍了一下脑门说:“呀,说着说着就把正事给忘了,午时之前大老爷过来了一趟,说已经跟魏副院长拿到了两个免试进入澄煦书院就读的名额,十月初一就开学,如今要填两张报名簿。大老爷说,琼姐儿的已经填好交给他了,问芍姐儿的什么时候过来填——咱们怎么回答他,要跟他交代四小姐的真正去向吗?”
    老太太又开始“哗啦哗啦”地拨弄翡翠珠子,汤嬷嬷等了足足有半柱香的时间,才听得老太太开口说:“这个名额……给逸姐儿吧,嗯,她不会写字,报名簿就让她大舅给她填好吧。”
    汤嬷嬷睁大了眼睛:“给三小姐?您要让三小姐去读澄煦书院?这两个名额可是来之不易啊,那四小姐怎么办?”
    “唉,你急什么?反正现在空着也是空着,等明年芍姐儿回来,再去找魏副院长讨一个免试入学吧,”老太太解释道,“我寻思着啊,逸姐儿她的出身不好,以后想嫁进个好人家当正妻也难,还不如从彭家的时哥儿和渐哥儿之中择一个配了,就算捞不着正妻,凭着两家的亲戚情分也能给她弄个平妻当一当。亲上做亲的好处自不用多说,将来托彭浩广给前哥儿谋一个官职,咱们也能张得开口,算是一举多得吧。”
    汤嬷嬷听得不禁叹服:“老太太您想的真是周全,这样的安排,相信三小姐和大少爷都会欢喜的!”
    “是啊,时哥儿和渐哥儿也是好孩子,我把他们三个安排在毗邻的院子住,又把他们送去同一个书院读书,希望逸姐儿能开个窍,从他们兄弟二人中觅得一个丈夫。虽然他们三个的年纪都小,不过早点定准亲事,就能早点为前哥儿谋职。”这时候,老太太已经分好了上中下三种档次的翡翠珠子,略作犹豫后,她把最好的那一盒上等翡翠递给汤嬷嬷说,“你去把这个拿给逸姐儿,跟她说,既然她不喜欢金银饰物,那就让她自己穿几串珠子戴着玩吧;再跟她说,让她准备一下,四日之后就和琼姐儿一起去念澄煦书院!”
    ☆、第120章 鸟鸟丁吸血怪
    更新时间:2013-08-22
    “蝉衣,你能不能别带着这些东西在我眼前晃悠?”何当归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汤嬷嬷刚刚送来的那一盒翡翠珠子,无奈道,“我瞧得眼晕!”
    “小姐你有所不知,自从我带上这套驱鬼装备,晚上睡觉踏实多了!”蝉衣的脖子上挂了一圈大蒜,胸口一面明晃晃的照妖镜,更兼丫鬟制服上缝了几十张明黄色的驱鬼灵符,每次只要她一走过来端茶送水,大蒜的呛味也跟着一起过来……蝉衣笑道:“自从你在兔儿镇上跟我说,罗家是一个危险的地方,我就准备好了这套驱邪装备,原本我还将信将疑的,不过自从那日遇见‘伊’,我就完全相信了。”
    何当归跟蝉衣约定过了,再提到那只妖怪的时候,统统用“伊”代指,以免被旁人听去。
    据蝉衣陈述,那一天夜里,她和绩姑娘送大小姐罗白英回院子之后,大小姐罗白英又派给她一堆杂活儿,让她做完了才能走,而绩姑娘赶时间去福寿园的小库房点账,就把她一个人留在那儿了。等她给整个花园除过草,又把草喂给几只山羊,再把羊毛剪下来铺到花园的地上,太阳都已经快出来了。
    她想回听竹院休息却不幸迷了路,来到一座匾名叫“鸟鸟丁”的亭子——事后去案发现场考察过一次的何当归,猜想她说的大概是“鸳鸯亭”——蝉衣说,她看见一男一女正在亭子里亲亲嘴,叉叉腿,她就想上去向他们问路,谁知还没有把想法付诸行动,那一个长得像人的妖怪就从天上飞下来了。
    当是时,亭子里的男人被伊捉走吸血,而那个女人则被当场吓晕。据蝉衣形容,伊的眼睛泛着紫光,但是……似乎只能看见会跑会动的东西,看不见地上静止的东西,因为伊吸完了那个男人,不去吸那个晕倒在地上的女人,反而转身去吸了一只过路的獾猪。
    蝉衣心有余悸地回忆说,自己的叫声把伊引来,风言风语突然从身后冒出来,拉着自己就跑,可是他们三人都跑不过伊,那个叫风语的灵机一动,让大家全都躺在地上屏住呼吸。等到伊飞过来的时候,竟然瞧都没瞧一眼躺在地上装死的他们,径直往东南方向飞走了。后来,他们三人发现,装死的时候不小心压倒了花圃中的一大片白玉兰花,再后来,李管事在风言的后脑勺上发现了一朵压扁的白玉兰花,风言风语就被扣留索赔了。
    何当归听后思索道,中庭的东南方就只有苦竹林,那个吸食人血的武功高手飞进了苦竹林?于是她画了罗府中所有会武功之人的肖像,让蝉衣一一辨认,蝉衣摇头说,没有一个是那晚的伊。问不出更多的信息,何当归索性就丢开了,不再理论此事,只是让丫鬟们晚上守好了桃夭院的门户。
    所谓的丫鬟们其实一共就五个人——虽然桃夭院大得令人咂舌,可是如今除了蝉衣和槐花,就只有薄荷、豆姜和芡实这三个从老太太园子里调过来,专门负责照顾竹哥儿的丫鬟。汤嬷嬷曾说过,二太太过几日会遣来一批好的丫鬟嬷嬷让她挑选,不过这个“过几日”的概念比较模糊,七日之后还是遥遥不见。而何当归乐得院子里清静些,并且吩咐蝉衣和槐花,除了她们自己房中的洒扫工作之外,什么都别多做。
    自打厨房管事王启家的倒台,换成了阳戊家的之后,虽然一日三餐奉行着朴素到底的原则,但是都一顿不落的给送来了。每日里,何当归吃过饭后就在房里歪着,筹划着第一笔买卖做点儿什么。蝉衣吃过饭后就把盘碗一收,在饭桌上画她的驱鬼灵符,画好之后就叫槐花帮她缝在衣服上,然后穿给何当归看,于是三人就品评说笑一通……日子过得像流水一般不知不觉。
    一天两天的还显不出来什么,四五天过去之后,桃夭院中已经落叶满地,随风打转了。除了如今住了人的寥寥两三间房,其余的大部分房舍都蒙上了一层积尘,几日之前新漆过的屋梁也挂上了一道道美丽的蛛网。
    以前罗白芍做桃夭院主人的时节,院子里光负责保养桃花林、修枝剪叶、培土浇水的下人就有二十多个,再加上主院里洒扫的、屋中服侍的、茶水上的、针线上的、浆洗上的、小厨房里的,给人感觉只要一走进桃夭院,就能看见熙熙攘攘的人群,那时候,桃夭院称得上是整个罗府最热闹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