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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节
    前世的孙氏从来不用去花心思“陷害”何当归,她光“欺负”她就足够了,随便克扣一下她的吃用,在捧高踩低的罗府,自然就有不少势利眼的小人跳出来,代替孙氏欺侮这个寒酸的三小姐。而彼时的何当归性子软弱,一受人挤兑就绷着小嘴,眼中的泪欲流不流,看上去十分可怜的受气包形象。孙氏看得心头愉悦,觉得仇人何敬先的女儿受这样活罪,被一群卑贱的奴才欺负,实在解恨。
    解恨之余,孙氏瞧不上何当归那样的软包,也就没有直接对她下手,做什么过分的事,因此识人不清的何当归觉得孙氏虽然刻薄寡恩,但也不算是恶人,反而是大舅母和大表嫂一搭一档的挤兑自己,是两个很讨厌的女人。怀揣着这般想法,在往后的岁月里,成为宁王宠姬的她才会被孙氏等人的伪善嘴脸蒙蔽,大度地一笑泯恩仇,做他们的乖乖外甥女。
    其实上辈子,若何当归没有那么好的造化成为“人上人”,只嫁给个普通公子当妾,庸庸碌碌的过一生,那孙氏大概也不会去处心积虑的设计害她了。可是看着小时候不吱不吭的何当归越来越有本事,过得越来越好,不只嫁的人比孙氏自己一双女儿的夫君好百倍,而且她自己的女儿没一个有出息的,全都拴不住丈夫的心,还要跑去何当归那里给丈夫求官职。这些鲜明的对比刺激了孙氏,妒意和恨意越烧越旺,于是才开始谋划着除掉日子过得很滋润的何当归。
    而今世的情况也差不多,原本何当归老老实实在道观住半年,回到罗府低头做人,那孙氏也不会将她当成头号天敌。可何当归在道观里住时,一不小心就将了孙氏一军,让孙氏心中暗恨。再加上何当归刚刚死而复生,孙氏的亲弟弟就死了,虽然两者八竿子打不着,可孙氏却钻了牛角尖,想着想着就觉得是何当归夺了她弟弟的命一般,心中恨得像浸了毒药。孙氏弟弟上辈子虽不长命,可也是长到十几岁才染病死去,这一世他死的这样早,何当归听说后也略惊诧。
    再加上何当归刚回府就住进了桃夭院,占了罗府最好的一块风水宝地,所以孙氏还没跟重生后的何当归见面时,就已经对她产生了比前世强烈数倍的敌视情绪。
    一开始,孙氏的做法跟以前一样,知会了相关的管事婆子,对桃夭院断水断粮断钱,人为的将桃夭院变成冷宫,想让何当归在里面结一层冰。老太太听说此事后一句话都未过问,孙氏猜着,老太太大概因把芍姐儿的桃夭院赠人后产生愧疚,不好出面多说什么,于是孙氏心中得意,以为小赢一局。
    可不想一转眼的工夫,化名宁渊的朱权离去后留下的一幅画和一块玉佩,让老太太不禁疑虑,难道走掉的那个宁公子的身份不同一般?难道他对逸姐儿有意思,这些东西算是下定礼,等逸姐儿长大后就来迎娶?
    揣着这般想法,老太太对外孙女的日常起居也关心起来,孙氏从哪里扣走了,老太太就让人从哪里给找补回来,让孙氏气得暗自咬牙,老太太中了什么邪,怎么突然就转性了?
    其后,风扬前来拜访,一开始老太太问他宁渊的身份,他就顾左右而言他,没有一句交底的话,令老太太心中产生诸多猜测。后来风扬悄悄去看了何当归一次,在她的软硬兼施下两人统一了口径。于是老太太再问时,风扬就说宁渊是个富商,有个亡妹跟何当归长相相似,故而赠了那幅画给她,并无旁的意思。
    ☆、第180章 捏造私通证据
    更新时间:2013-09-26
    老太太看出那块青龙玉佩不是凡品,虽然风扬称宁渊只是一个珠宝商人,但老太太却愈发觉得宁渊是皇室中人的可能性极大。“”而那幅画中的人物风景,虽然何当归和风扬都说是兄妹之情,但老太太却越瞧越像男女之情。虽然何当归声称,自己只跟那宁公子讲过三句话,但老太太觉得外孙女实在是个有出息的孩子,三句话就勾搭上一个小郡王。
    就这样,在老太太眼中,何当归成了罗府继罗白琼之后第二有潜力高嫁的小姐,衣食用度自然不能太低了。所以,不管孙氏怎么费尽心机地克扣桃夭院的日常所需,汤嬷嬷路过的时候只要发现哪里短缺了,都是第一时间给找补齐全。
    白费心思的孙氏固然气得不轻,然而对此事最愤慨的却是何当归。好一个朱权,真是神通广大,一幅画和一块玉就盖过她所有的努力,让她在罗府首次享受到了小姐待遇,即使闭目袖手,和前世一样软弱可欺,也照样有大把的锦衣玉食上门。
    而孙氏看到何当归活的滋润,心中对她的厌恶愈加的深,本来只扣一点月用就能平息的火气,如今慢慢酝酿成了不整死何当归不罢休的邪火,各种诡计层出不穷。
    何当归也是见招拆招,每把孙氏挡回去一次,孙氏就更变本加厉一回,从开始小打小闹的冤枉何当归偷盗,到在桃夭院安插奸细抓她小辫子,成功在她偷出府的时候逮着了两次现形。到了现在,又跟罗家子嗣扯上了关系,除掉情敌花羽和那孩子的同时,又能把脏水倒在何当归的头上,真是一笔双盈利的好买卖,不枉孙氏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悉心布局,然后出其不意的收网。
    “话说,你曾看过她沐浴,可知她身上有什么记号没有?痣、胎记或者疤痕之类的。”何当归贴着耳朵问槐花。
    槐花附耳笑道:“莫非你想要……你可真够邪恶的,不愧是能跟孙氏斗争的女人。”
    何当归附耳微笑道:“过奖,不过是一点回敬而已。”
    孙氏在罗家如此风生水起,即使横行霸道也照样受人爱戴,说白了,也不过因为她是老太太的长媳。若是她对丈夫不忠,那么必然会失去老太太的心,这比揭发孙氏把公中银子搂进自己腰包还管用,而且这一招也是她从孙氏和周妃手上学的。
    昔年照顾周妃的肺疾,何当归和周妃同为女子,又日夜相对,难免有被对方瞧见身体的时候,于是,周妃就暗中记住了她胸口有三颗小红痣的特征。
    后来罗白琼哭哭啼啼跑来,说自己容貌及不上几个妯娌,更及不上丈夫的几个妾,如今已彻底失宠,丈夫几个月没去她房里了。“”罗白琼求告,听说妹妹你能让王爷夜夜离不开你,肯定有什么不同于常人的手段,盼教姐姐个一招半式,挽回丈夫的心。
    何当归不能告诉她,自己跟王爷关系不同一般,是因为自己是王爷的心腹,替他打理着伍樱阁杂务,因此每晚都要向他汇报。看罗白琼哭得可怜,何当归就将自己的首饰取出,教她如何穿衣打扮更耐看,又说她有什么相中的首饰尽管挑。罗白琼对那些华美首饰只翻了两下就丢开了,反而对一匣圆形的异香扑鼻的铜质花钿发生兴趣,问这是贴在哪里的花钿。
    那盒花钿是朱权送何当归的私物,让她贴在肚脐上,雪肤映着明黄的花色形成别样美感,是房中怡情之物。何当归吞吞吐吐地跟罗白琼解释清楚,罗白琼就更感兴趣了,缠着她掀开衣服看看,又让她教自己怎么戴。可是等临别的时候,何当归要赠罗白琼半盒花钿,她却推脱不要,说外面有卖的,不想拿走王爷送妹妹的东西。
    后来何当归被冤诬之时,那红痣和花钿竟然就成了她私通男人的证据,让她的心中忽而一片雪亮,不光周妃是一只鬼,连罗家二房也藏着鬼!倘或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把这个法子稍稍改动用在孙氏身上,岂非妙哉?
    槐花一边咬耳朵一边吃吃地笑:“我原本是不屑去看那种中年女人的身体,可是一想到她竟然用石灰烧你的脚,我就怀着报仇的心情勉强看了几眼。你别说,她保养的还真不错,该有的地方全有,没有的地方都没有,光看身体说她二十多岁也有人相信,难怪能把你二舅迷得死死的。你家老太太一看儿子对孙氏服帖,她自然也把孙氏当成自己人,要是哪一天你二舅觉得孙氏是淫妇一脚踢开,那老太太肯定也不会这样信赖她了,她这些年从罗家大小事上可敛了不少横财吧。”
    何当归冲着对面一脸疑惑的薄荷尴尬一笑,继续跟槐花讲悄悄话:“你不要对着我的耳朵笑,弄得我很痒,你究竟看清楚了没有,孙氏的身上有什么特征?”
    槐花干脆地告诉她:“我看清楚了,她白溜溜的什么疤喇胎记都没有,”正在何当归略感失望的时候,槐花又笑道,“不过她大腿内侧居然纹了一朵红花,可见她不是个好货,青楼中的女人最多也就纹纹肩膀和脚踝,孙氏当初怎么纹上去的呢?”
    何当归微笑:“红花?是什么品种的花,你看清了么?”
    槐花白她一眼:“只看一眼我就要立刻回去洗眼睛了,哪还会去看第二第三眼!反正不是牡丹就是芍药吧,好大一朵,足有两个拳头那般大,啧啧,没想到你二舅夫妻俩好这个调调,真是人不可貌相。”
    何当归追问细节:“是哪种红色呢?正红吗?在大腿内侧的哪个位置呢?左腿还是右腿?”
    对面的薄荷满头问号地看着小姐和槐花凑着头嘀嘀咕咕,忽而又见槐花伸手去摸小姐的腿,被小姐用一根柳条打走。然后槐花一边疼得掉眼泪,一边抬起左腿指着腿根处说:“就是这里了,正红。”
    “吁——吁——”
    马车停下,何当归觉得这未免也太快了,不可能这样就到家了,于是掀开车帘向外看去,不由得吃惊道:“关二公子,有事吗?”
    关墨骑一匹枣红马,因刚才跑得太急,此刻骤然勒马停下,那马儿正在很不安分地原地转动。关墨望着镂花窗内的半张水墨素颜,微笑道:“我的小厮告诉我,说罗家出了点儿事,我怕妹妹你单独回去会受委屈,所以想跟你搭个伴一同回罗府,我好歹能帮妹妹讲两句话。”
    何当归微笑回道:“没想到二公子的消息这样灵通,不过刚才书院里大闹一场,二公子肯定也累坏了,还是早早回府免得惹令堂挂怀。至于我们罗府那点小小家务事,实在无趣得很,怎好让你去瞧那个热闹,回头老祖宗要怪罪我宣扬家丑的。”
    这关墨在关家行二,与关白、关筠乃一母同胞,均为廖夫人所出。原本,何当归与这关氏兄妹三人都不算熟悉,与关白只是一个“马蹄的交情”,彼此能道出姓名的点头之交;与关筠是暗中的情敌,彼此都没有点破,也没有撕开脸讲过话,毕竟段晓楼跟她是暗中交往的情人,跟关筠是明里要好的知己,这样论起来,她和关筠离情敌还有一段距离。
    而这个关墨,直到一年之前,去罗府走动串门的时候,目光还是落在罗白琼脸上多一些的,罗白琼对他的印象也颇好,二十有二,风度翩翩,一双狭长的眼睛仿佛会说话,当他盯着哪个女孩看,唇角勾起一抹邪肆的玩味时,那笑意是最让闺中小姐脸红心跳的那一种,正经里面似乎带着那么点儿不正经,而这点儿不正经又不会让人失去正经,没有谁被瞧了不脸红的。只是,罗白琼心中真正惦记的还是彭时,所以并未跟关墨走得太近。
    一年前的一天下午,何当归乘马车在街上溜达,跟老太太告假说是去关府找青儿,实际上是在坊间随便逛逛,抱着个面盆样的八卦罗盘,照着柏炀柏所教的寻龙地的法子,想给全济堂的分号选块好地方,可马车走着走着就到了离关府不远的街道。
    何当归从车窗中看见前面骑马走的不是别人,而是关墨,就低声吩咐车夫忍冬藤将马车赶慢一些,等前面骑马的人转过这条街去再加速。谁知前方的人像是听到了一般,突然回头看过来,何当归连忙放下车帘,不欲跟对方打照面。谁知下一刻,她就听见前方传来闷响,很像是身体重重落地的声音。
    掀开帘子去看时,就见那个关墨双眼紧闭躺在地上,不知是生是死,而他的那匹马已独自走过了半条街。这条街人来车往,这样躺在路中只怕要出事故,于是何当归喝停马车,跟忍冬藤一起将关墨移到路边。
    给关墨搭脉时,何当归略吃了一惊,往日虽知这关墨被人称作“文武双全”,她却没看出他武艺有多好,此刻一试脉息发现他的内力雄浑,几乎有她的一半儿那么多。这样看来,这关墨的武艺至少十倍于他兄长关白,可那二人几次切磋时她也在场,关墨都是略逊关白一层的。然而这些都不是何当归最吃惊之处,她最感到奇怪的是,这关墨的真气阴诡莫测,很像是练什么邪异武功练出来的。
    何当归不知道他这样突然骑马昏倒算什么状况,在大街上也不便施针治疗,刚打算让忍冬藤去关府叫人,这关墨却自己醒了过来,看起来没病没痛的,一个口哨就将他的马儿召了回来。何当归跟他告辞,他却骑马粘在她的马车后,说她是他的救命恩人,一定要报答她才行云云,对她的称呼也从“三小姐”变成了“何妹妹”。
    从那以后,这个关墨就转移了主要目标,不再跟罗白琼套近乎,转而缠上了何当归。此人非常皮厚,何当归软硬兼施甩了几次都甩不脱,有一次他还借故来牵她的手,被廖青儿识破,换做一只木制假手让他握。
    直到半年前的流觞曲水诗会,他给何当归递上第一封情书,何当归一不小心把信交给廖青儿保管,廖青儿一不小心拆开,拿出来看的时候一不小心念出声来:“……妹妹你是第一个在我注视下不会脸红的女孩子,反而是我,每次被妹妹那一双眼睛一瞧,就紧张得不知手往哪里放……我房中缺一可心之人,妹妹正宜为之,倘有此意,愿遣大媒,斥千金娶妹妹为——妾,我靠!说的天花乱坠,原来是纳你为妾,小逸!咦,周围好安静……”青儿抬头四顾,发现诗会上百十双眼睛都在盯着自己瞧,不禁纳闷道,“喂,你们都看我干嘛,这情书是我表兄关墨写的!”
    从那之后,关墨就对何当归不太热络了,转而去追求另外两三位正牌千金小姐,而且有意无意地当着何当归的面,跟那些小姐做出一些亲密举止。
    正在何当归庆幸赶走了一朵烂桃花时,一个月之前,关墨又重新展开攻势,本来何当归还有些不明所以,可现在联想到关筠被退婚之事,何当归对这个突然变热情、比从前还热情的关墨产生了强烈的怀疑和戒惕。
    ☆、第181章 老太太回春颜
    更新时间:2013-09-26
    关墨一身银灰色骑装,在夜幕中成为醒目的存在,他一手勒着缰绳一手攥着马鞭,朗声笑道:“既然何妹妹担心老太君不让你带着外人回家,那这样吧,我先行一步去罗府里候着,到时候若他们那些人为难妹妹,我是罗府的客人,也好帮你说两句话。你莫怕,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何当归越听越不舒服,自己何时又招惹上他了,他还还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简直是个不可理喻的人。她思忖一刻,问关墨:“关三小姐在京城学茶艺学得如何?听说她还跟京城某户人家定了亲?”
    关墨愣了愣,点头道:“是啊,筠儿她非常好,如今就住在京城的青儿家里,明年年初就出嫁了,对了,她在家书里还提到过你呢。”
    “哦?”何当归眸中闪过一道晶亮,仿佛不意间映到了天上的月光,“关小姐信上说什么?”
    关墨露出一个回思的表情,笑道:“似乎是有一位陆大人去茶舍饮茶,两人不知为何就提到了何妹妹,筠儿她很佩服妹妹的茶艺,说她苦心钻研多年,都及不上妹妹你随手一斟。这就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吧,妹妹你虽然寄居罗家,身世堪怜,却是难得的聪明灵巧。”
    何当归听得疑惑,从关墨面上又瞧不出什么来,他是真不知道关筠退亲,还是在演戏?她放下车帘说:“天寒路滑,二公子你还是早些回关府吧,罗府这时候是不喜欢有客人到访的。”
    关墨一勒缰绳,朗笑道:“妹妹慢行,你我罗府中见。”说着驾马行远了,哒哒的马蹄声在夜幕中渐行渐远。
    何当归回头,瞧见表情古怪的槐花,有些不悦道:“你又怎么了?”
    槐花附耳道:“这小子脸皮真厚,有道是烈女怕缠郎,还是这小子的做法聪明,不管你同不同意,先上了门再说!他比段孟二人有潜质多了。”
    何当归悄声问道:“这关墨二十二岁还未定亲,莫非他真如传言中那样,乃一断袖之人?”
    “你猜的不错,”槐花点头,“那风扬是真的断还是假的断还有待考证,这个关墨可是每夜搂着个小太监睡觉,整个关府没有不知道的,唉,真想哪天晚上化装去他门口听听。”
    何当归厉声制止道:“别胡闹,这关墨耳力颇好,近他不得,你继续这样东蹿西蹿,小心哪天被人捉来烤着吃!”
    一时马车停下来,忍冬藤说:“小姐,到家了,张还家的在大门口迎着咱们呢。”
    何当归下了车,随着张还家的往内院而去,张还家的在前面引路,另有三个小丫鬟紧紧贴着何当归后面走,颇有些押送犯人的架势。这样一路进了福寿园,正堂之上老太太、二太太孙氏和二老爷罗川谷赫然列坐,周围站着一众嬷嬷丫鬟,看起来真有几分公堂的架势。
    嫌疑犯何当归向着上位上行礼,平平道:“老祖宗吉祥,二舅舅二舅母吉祥,书院发生一些事故耽搁了工夫,姗姗来迟真是抱歉。”
    孙氏一身银红水缎褙子,手中握着个小暖手炉,率先冷笑道:“一听就是托词,分明是你心虚不敢回来了,何当归,我们二房如何得罪了你,你竟然毒害怀有身孕的花姨娘?”
    何当归还未答话,银衣大氅的关墨裹挟着一股夜风寒气匆匆奔进正堂来,为她助言道:“何妹妹并未撒谎,二太太您有所不知,今天的诗会出了很多事,有位女同学失足落水,何妹妹还跳下水救人。老太君,何妹妹她浸了一身的冰水,又吹了半日寒风,若是不仔细将养,只怕要大病一场哪。”
    “哦?”孙氏拨着铜炉的环扣,笑了一声,“原来还当了一回女英雄,等着我们给她酬功呢。”
    老太太闻言让人给何当归搬来个小锦凳,又给她一杯红糖姜茶,让她坐着回话。虽然何当归比刚才矮了一截,可“嫌犯”得到喝茶的待遇,整个公堂的气氛立刻就变了。
    老太太的声音不怒自威:“逸姐儿啊,花姨娘说你跟她有些怨隙,因此在她的安胎药中偷换了几味药,让她胎象不稳,此事是真是假?”老太太穿着家常的棉里子绒心袄,看起来比三年前年轻不少,精神头更是彷如一个四十出头的妇人。
    这全赖那“回春方”的调养,虽然传家之宝“回春枣”还剩八个,老太太舍不得再吃,不过何当归依然如前世一般,悄悄在老太太的茶水、点心和温泉水中掺入回春方的药汤,让老太太继续享用着这个专门为她的病而研发出来的神奇药方的好处。由于前世用的是故老爷的不完美的残方,而今世用的才是真正的回春方,所以效果不可同日而语,让老太太觉得一天比一天身轻体健,往日的旧疾一扫而空,比年轻时还感觉健壮有力。
    虽然老太太不知道这些是何当归的“暗中操劳”,但却全把功劳记在了三年前的那一颗回春枣上,而何当归作为开启仙药的钥匙,也跟着水涨船高,变成了老太太心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加上三年前大小姐罗白英让老太太失了望,如今已不像当年那样受宠,她的位置腾了出来,于是,何当归渐渐成了老太太身边得脸的人,不过还是要排在二房一整房人的后面。
    “老祖宗容禀,我虽然被花姨娘的大黑猫吓到过一回,可一家子人有什么隔夜仇,”何当归啜饮一口姜茶咽下,捧着杯子暖手,满脸都挂着忠厚老实,乖巧地回话道,“再说了,花姨娘的孩子就是二舅舅的孩子,将来就是我的好弟弟或者好妹妹,我怎会下药毒害她呢?”
    关墨谢绝了老太太给他提供的高座,不知从哪儿弄来一个小马扎,端端正正摆在何当归身边,一撩袍坐下,跟她一样面朝堂上的三位“大人”。关墨微微侧头,向何当归致歉道:“抱歉,我的马儿认生,不肯进你家的马厩,因此耽误了些时候。我来迟了,妹妹没受什么委屈吧?”声音不大,不过恰巧能让整个屋里的人都听见。
    关墨一年前对罗白琼大献殷勤,孙氏和罗家人都是亲眼所见的,孙氏也乐见其成,甚至已把关墨看成半个女婿了。可恨琼姐儿那个榆木脑袋,对一个彭时念念不忘,就算他要当皇长孙侍读又如何?他们彭家人眼睛长在头顶上,瞧不上这门亲,琼姐儿你又何必一棵树上吊死呢?结果拖着拖着,关墨那个没长性的小子就让何当归给勾走了,孙氏只好自我安慰说,关墨好男色之事已经是半公开的秘密,何当归嫁过去也是当个妾,一两年里关墨对她就厌了。
    可是上个月,京城罗府的老爷罗杜松带着彭时彭渐来探亲,孙氏想着给女儿和彭时制造机会,就办了诗会,并且让他二人独处。谁知女儿鬼迷心窍地弄来些迷药迷倒了彭时,把彭时弄到她的闺房中,幸好彭时只睡了一下就醒了,让事情没有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但不知何故,府中的下人却一股脑地全拥进院子,目睹了这二人衣衫不整,拉拉扯扯出房间的一幕,让琼姐儿的闺誉尽失。彭时拍拍屁股回京城了,让琼姐儿独自品尝苦果,到现在还关在房里不肯见人。
    今日是澄煦的相亲诗会,孙氏苦劝女儿出去走走,未果,转头就见何当归袅袅娜娜地往府外去,明白她这是要去书院参加相亲了。孙氏瞧在眼里,妒在心里,自己两个女儿一个毁手,将来肯定要打折出嫁了,另一个闺誉受损,不知道在扬州本地还嫁不嫁得出去,而何当归一个没教养的野丫头却一天比一天像个世家小姐,让自己如何甘心?
    还好两个月前,她目睹何当归跟花姨娘在园中发生过一次口角,当时她就心生一计,要让这二人相斗,两败俱伤。这陷阱早在月前就做好了,正好在今天拿出来用,让何当归也别想逍遥快活的参加完一场相亲诗会!
    想到这里,孙氏冷笑一声,向老太太进言道:“老祖宗您听见了吧?这逸姐儿分明就是做贼心虚了,一听说家里来找,她立刻就缠上关二公子一同回家,寻思着咱们在客人面前不好罚她,她就能逃脱罪责了。小小年纪就如此奸诈,还把咱们深宅中的家务事讲给外人听,真是不可饶恕!”
    老太太深以为然,斥责何当归道:“逸姐儿,你带着关二少爷回家,是让他给你说情的吗?既然你让他说情,你总要先认罪吧!”
    何当归刚要说明她是半路遇上了关墨,对方自己探到消息,自己摸来罗府的,可关墨抢在她前面说:“老太君息怒,何妹妹已把事情都跟我说了,我理解她也是一时糊涂才会做下这样的事,因此答应跟她一起来贵府解释清楚。望老太君念她年幼无知,不小心想偏了,又马上要嫁入我们关府,就当给关府一个面子,请饶恕她这一次吧!”
    何当归惊奇地看向关墨,他在胡说些什么?与其说在帮她开脱罪责,倒不如说在坐实她的罪名,而且什么叫“马上要嫁入我们关府”?什么时候定的亲,她这个当事人怎么一无所知?看堂上的老太太竟没对这最后一句话做出什么奇怪反应,何当归心间不禁微微一沉,看来他们是私下里有了默契的,早就同意将自己嫁给关墨为妾,恐怕就是这一个月内发生的事,在关筠被退婚之后。
    门口站着的槐花捂脸,糟了糟了,没想到这关墨竟是个阴阳人,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不说,还在最关键的时候给捅一刀。何丫头这次可惨了,被孙氏陷害的同时,又被关墨落井下石,真是腹背受敌。怎么办?怎么帮她?扮成关墨的娘,把儿子接走,别在这里给何丫头添乱?
    孙氏闻言暗喜,连忙谓老太太曰:“马大夫已经说了,花姨娘这一胎是个男胎,如今吃了多日的滑胎催生散,就算保住,将来生下来是个痴儿的可能性也很大!这真是太令人发指了,只不过是一点冲撞和口角,竟然就要下毒害人性命,是可忍孰不可忍?老祖宗,我们二房如今可是一个男丁都无啊,仅有的一个胎还让何当归给毒害了,老祖宗您一向公正不阿,现在就到了要清理门户的时候了,决不能让何当归就这样借着嫁去关家的机会,给脱去了杀人害命的大罪!”
    关墨满面焦急,求情道:“老太君,我母亲可是答应考虑让何妹妹做我妻子的,您量刑的时候可千万要三思哪,打坏了可怎么进我们关家的门?”
    ☆、第182章 私奔受到阻碍
    更新时间:2013-09-27
    老太太面色暗沉,看一眼旁边闷不吭声的二儿子罗川谷,再想一想自己还未出世就注定身体孱弱的孙子,心头怒火不由蒸腾成一片,她看向堂下埋头喝茶的何当归,厉声问:“逸姐儿,如今你还有何话要说?难道你真以为有关家做后盾,就可以在出嫁之前肆无忌惮地行事了吗?”
    何当归把喝空的茶杯搁在一旁,扫一眼关墨英挺而紧绷的侧颜,又望一眼堂上孙氏美艳却恶毒的面孔。“”看样子,这二人是对儿一唱一和的临时拍档,这关墨一看孙氏唱得嗓门高亮,就帮她从旁敲敲边鼓拉拉弦,这二人是合计着要唱一出“窦娥冤”呢?
    “老祖宗,逸儿有下情回禀,不过为了照顾面子,想要跟您内堂叙话。”何当归眨巴一下晶亮的眼睛,软声求道。
    “不行!”老太太尚未作答,孙氏和罗川谷先齐声阻止了,罗川谷首次开口说话了,他的语声枯涩黯哑,“逸逸,你今日必须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交代清楚,你跟花羽有何仇怨,你为何要毒害她腹中骨肉!别想着马上要去关家做少奶奶,就不把我们罗家放在眼里了,你能不能嫁,还都在我母亲的一句话之间!”
    何当归闻言略有喜色,连忙确认道:“老祖宗,是真的吗?跟关家的这门亲事,还未敲定下来吗?”
    孙氏冷笑道:“何当归,你现在知道怕了吗?别说你的亲事只是个口头约定,就算真的拿到了聘书,甚至是花轿临门,我们作为罗家尊长,也有权把你这样行为不检的逆女扣留,让你削了头发去道观里跟你娘作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