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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4节
    婉转的女子娇吟与低回的男子闷哼缠缠绵绵,在新房之内久久回荡不息,红纱帐飘飘摇摇,与跳跃的滴泪红烛切分着光与影。因了书上一句“春宵一刻值千金”,孟瑄彻夜都不肯辜负这无价的春宵,从夜色未央到鸡鸣天白,纱帐内的一双人儿都舍不得分开,在和暖的春意中交叠起伏,就像前世或者更前世的某个时候,他们在碧玉竹楼里的那一回那样无度。
    ※※※
    第二日辰时三刻,孟瑄终于榨干了怀中人儿的最后一丝体力和神智,见她沉沉睡去,无论他怎样放肆地摆弄佳人,都换不来她的半声抗议了,他才终于起身下床,扯过锦被仔细裹好娇躯,简单收拾了一下地上的战局,又换上一套洗蓝银绣长衫,束冠系带,少时就打点好自己,比昨日一身大红喜服时更显玉树临风。
    不同于新娘子的虚弱,这名新郎官就像是那专吸精元的黑山老妖一样,从她那儿采阴补阳了一番,变得前所未有的神采奕奕。真是伤天害理,善哉善哉。
    侧耳听时,廊下有几名丫鬟在低声交谈,话题围绕着“老夫人都已经问过两回了,该不该唤醒七爷和七奶奶”以及“那位齐公子带笑的眼睛会说话”以及“齐公子的目光方才究竟落在哪一个人的身上”进行,争辩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孟瑄精神极好,心情也极好,做什么事都极开心,因此就兴致勃勃地听了一回以前从未听过的丫鬟们的窃窃私语。
    “别犯花痴了,你哪只眼睛瞧见他看你?”几人同时发出了嘲笑。
    “我的左眼和右眼同时看见的!齐公子他看的就是我,”一丫鬟不服气地说,“只是他的余光扫过你们一回,你们才觉得被他看到了。”
    “别自作多情了,他看的明明就是你身后的那一棵梅树,眼神儿飘得远着哪。”又一个丫鬟说,“其实我觉得吧,他好像在听哪里传来的声音,并没看咱们中的哪个人。”
    第一个丫鬟不服气地说:“院里那棵梅树都落秃了,有什么好看的,他看的就是我,你们别嫉妒。”
    第三个声音笑道:“好了好了,别争了,人家公子不过就上前问个路,就惹得你们这样了,瞧香芝你那点儿出息,亏你还是打小儿一直服侍七公子的人呢。那位齐公子论起来也没咱们的七公子俊俏,值得你这样脸红脖子粗的。”
    原来第一个丫鬟的名儿叫“香芝”,孟瑄听到此处,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哼,荷藕你说什么风凉话,七公子的情况谁不知道,”香芝委屈地说,“他终年到头都不沾家超过三回,统共加起来能有一个月,而且他,他……”
    “他怎样?”几个丫鬟同时开口问。
    我怎么了?孟瑄兴味挑眉,等候那个香芝丫头的下文。
    “他……七公子他只好龙阳,而不好女色。”香芝低低告诉几名八卦的同伴们,“这是我听军中回来的宋大哥说的。”
    ☆、第593章 柏炀柏之发春
    更新时间:2014-02-13
    孟瑄面上的笑容僵住了,眼角微微抽动,军中的宋大哥?魂淡哪!究竟是哪一个姓宋的家伙,在背后这样编排自己?这种无聊的流言,到底是从哪儿跑出来的?
    难道是……他想起不久之前,柏炀柏扮成一名白面书生,跑去庐州的齐央宫分舵找他,向他展示了一种名为“单向搜魂法”的窃听之术。“”这种有趣的技法,他前世已从柏炀柏处学过了,所以就不大热心,可是促狭的柏炀柏一脸奸笑,非得演示给他看。
    其奥妙就在于,这种技法自带一种从足底涌泉穴上冒出的诡异酥麻感,让使用者十分之销魂,于是,柏炀柏就惊心动魄地狼叫起来,渐渐就引得分舵中许多属下都跑到门外来听柏炀柏的叫春声……
    咦?孟瑄剑眉一皱,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那名叫香芝的丫头的原话,说的是“听军中回来的宋大哥说的”?可是,柏炀柏发春的地点,却是庐州城中的某秘密据点!宋大哥又从何得知?
    他都已经半年多没去过山海关的驻兵地了,那位宋某又如何得知他和柏炀柏之间不可不说的一二事?再者,他扪心自问,往日自己在军中一言一行,莫不是中规中矩,没有半点可被指摘的地方。
    这么一想,此事透着古怪,孟瑄手中玩着一把小竹刀,思忖道,怪哉,军中怎么会传出这样的话来?就算他皮相好些,可那些个相貌粗犷的军士只要下场与他交手一回,都不会再拿外表说事儿。再加上父帅的缘故,山海关的驻兵绝不敢八卦到他的头上。
    军中的人脉,与齐央宫中的从属,是两拨儿截然不同的势力,彼此没有任何交集。前者一同吃朝廷军饷,是同僚或上下级关系,军中信奉“以武为尊”,最强的武者会得到最大的尊重。后者是四叔创立的玄教门派,几十年发展下来,成了数万教众谋生过活的手段,因此渐渐就有点洪武初年的官场雏形了,其中最大的“官”就是他的“齐央魔主”之位,无人敢不敬,拍马之辈大有人在。
    这样论起来,不该有齐央宫的人吃饱了撑的,在背后编排他,难道不怕反而被别的教众捉住把柄,向他告密?就算是编排了那些个浑话,也不会传去千里之外的山海关哪。
    最叫人想不到的地方是,柏炀柏前世发春的地点,不偏不倚的,正好就是山海关军营,也因此让他受“孟小将军好男色”的风闻带累,至死都没有一房妻妾,若说前世自军中传出这样的流言来倒不奇怪,谁让柏炀柏那般皮厚无耻、为老不尊……也不对,如今想起来,他应该狠狠感激柏炀柏才对!
    多亏了这位好心的老人家相助,他才在前世蒙昧的年少时期,就遇上他那爱哭的小妻子,并与她结下不解之缘。更多亏了这位老人家的变态嗜好,败坏了他的名声,才使他免于接触其他女子,一心只惦着那一位幻梦中被自己狠狠欺负过的小姑娘……那个时候的她瘦得就像个孩子,他怎么就能下得去手?现在下手还差不多。
    孟瑄心有所动,手中竹刀略微下挫,锋利的刃尖刺破手指,鲜红淌出,裹住了指腹。他含笑看着,没有浪费这一点血,昨夜向竟嬷嬷要的新罗帕,刚好派上了用场。
    指尖轻柔仔细地将血抹在罗帕中央,想了想,又在旁边点了两个小红点,好似画师拿着毛笔在作画。如此,一条逼真的洞房元帕就做成了。再搁在掌心中略微烘干,让血迹色泽更深重些,就更像了,毕竟洞房是昨晚发生的事,血色太娇艳就有作假的嫌疑。
    幸亏昨晚五哥孟宸提醒了一句,母亲跟老太太介绍三位新娘子时,全都作新人介绍的,老太太并不知,七房的亲事其实是随着补办的。而回收并封存元帕,又是各族长辈的旧俗,这也是老太太巴巴从庙里赶回来的原因,元帕是很吉利的子息繁茂的象征,逢家祭的时候,和黄表一同焚了,可以让祖先保佑子孙绵延万代。
    方才听门外的丫鬟说,老太太的人来催了两回了,催的必定是这条元帕。若是交不出来,或现来不及准备,只去跟祖母解释说,他跟清儿已经在扬州做了数月的夫妻了,但当时不懂,没把帕子留下来。
    那样一来,虽然可以在祖母那里交差,却会把一件很小的事闹将出来,只要多让一个人听见,就有一传十、十传百的可能性。孟家里里外外上千号人,上千张饭填饱了还须用话填的口,到时候还不定怎么传呢。
    最坏的一种情况就是,他们多数并不知七奶奶是“旧人”,而不是四奶奶、二房王姨娘那样的新嫁娘,一个“七奶奶洞房无落红”的新闻一旦引爆开来,那真是要多难听就能传多难听。即使事后,祖母母亲等人公开辟谣,也照样有人会将信将疑,照样有人会翻新故事,将七奶奶传成一名不贞的风流郡主。
    就像京城里臭名昭著的茂春郡主那样,十二岁就收戏子为入幕之宾,成亲后一女侍八夫,几年之后产下一子,差点儿难产送掉了性命,可她的八位丈夫没一个去抱儿子的。原本仪宾董永勉强同意了儿子跟他姓董,可几个月后发现郡主的车夫常偷偷摸摸去瞧郡主母子。那车夫老且丑,年逾五旬。董永大感受到侮辱,终于掷出休书一封,只身离开郡主府。最终,此事被传于街头巷尾,成为百姓人家的笑柄,听说还有几首童谣传唱茂春郡主的事迹,因为影响广泛、有碍教化,害得茂春郡主如今都不能在人前露面了。
    想到茂春郡主畏惧人言,身份再尊贵也抬不起头的情况,孟瑄的背脊悠然漫过一层凉意,不敢想象要是有哪一天,有人也那样子传唱何当归,他会否动起杀机来。
    好在五哥够细心,特意在洞房之前来提醒他,祖母的人明早一定会来收落红之帕,而最省时省力的法子,就是上缴一块似模似样的帕子,大大方方让祖母存起来。事后母亲知道了,也没有立场来拆穿他们,又或者,母亲也以为清宁郡主这一回正式进门才圆房,不是个勾引爷们的狐媚女子,对郡主的印象又好一层。
    既不希望子孙纵欲纵情,又希望子孙不息,一年抱俩——这是孟府上永恒的矛盾命题。假如他们集体穿越现代,试管婴儿一定会成为苏夫人的福音。
    做好这张假元帕之后,孟瑄心中生出对五哥的感激,没想到对内帏之事最了如指掌的三哥孟瑛,还有兄弟之中最心细如发的九弟孟琳,都没来报个信说,母亲一时疏忽,把何当归也作普通的新人介绍给祖母了。而五哥孟宸,不论前世今生都不是兄弟中的亲近之属,这次倒真的帮了他一个大忙。
    还有那些布置新房的嬷嬷丫鬟,太粗心过头了,竟然没有准备下一块接落红的帕子。昨夜忙里偷闲时,他在床上与床柜里一翻,什么都找不见,幸亏他多口问竟嬷嬷要了张新帕子,否则就要铰一块床单拿给祖母,看她孙媳妇儿足够贞洁的证据了。
    “吱呀——”孟瑄开了门,看向廊下的四五个丫鬟,亲切友善地问,“借问一句,军中的宋大哥是哪一位?他的名号是什么?”
    “……”
    丫鬟们的讨论声戛然而止,彼此面面相觑,再没料想到,她们的窃窃私语会被七爷给听去!
    大言不惭说过孟瑄“好龙阳”的香芝,面上一阵青一阵白,等醒悟过来自己犯下的大错时,她哭跪于地,告饶道:“奴婢乃家生子,从祖爷爷祖奶奶那一辈儿就伺候着了,求七爷别把我撵出去,不然我就没有活路了,爹娘哥嫂都不待见的,求七爷开恩哪!奴婢自打九岁进来,在园子里服侍了十年,从没出过一回错哪!”
    说到此时,她勾动了心中的委屈,酸楚的心肠一片搅动,把自己当成了天下第一不幸人,涕泪交加起来。原是因为她父母是外院里的得脸管事,才谋进来当了这个好差,打头就从二等丫鬟做起。岂料这七房不比别处,主子爷是个眼里面完全望不见女子的怪脾性,致使她进来十年都没有半点儿晋升,反而是那些出身不好、资历短浅的,一个个后来居上,到四爷五爷六爷等主子身边当差,有的从四等丫鬟做到一等丫鬟,还有的已成了通房丫头准姨娘。
    如今她都快二十岁了,耗到这个份儿上,仍然只是二等丫鬟,将来配小厮的命。她甚至猜想,自己服侍了七爷十年,从端奶到端茶再到端酒,七爷可能至今还没法儿把她的脸和名字对上号呢。现在偶然说他一句坏话被抓,打一顿撵出去,她还活不活?
    “呜呜啊……”香芝哭得催心催肝,只等七爷来一句“这个丫头不好,待我回了母亲撵她出去”,她就要一头磕死在台阶上。
    孟瑄蹙眉,不明白一句简单的问话,怎么问出了这么惊悚的效果。荷藕等机灵些的丫鬟,连忙摇动香芝的手臂,劝道:“七爷大喜的第二日,你就在他的门前哭成这样,传到老太太和太太耳中,连你的老子娘都被你连累了!还哭!”
    吓得香芝立刻不哭了,不过因为停得太急,连续打空嗝。几个丫鬟一起跪下向七爷请罪,莺莺啼声叠成一片,煞是好听。
    孟瑄负手站在门内,顿了一顿,极温和地说:“你们不用怕成这样,我并未生气,也知道那不过一句戏言而已,只是一时好奇,就出来问问说那句话的‘宋大哥’是哪一位,改日也还他一个笑话。呵。”
    “是宋榄宋大哥,他爹也是府中管事。”荷藕略抬起头,斗胆答道。
    “宋榄?”孟瑄若有所思。
    ☆、第594章 丫鬟何其殊荣
    更新时间:2014-02-13
    从荷藕等丫头口中问明了情况,孟瑄微笑道:“这事儿就算过去了,你们谁也不要对外讲起,也不可跟宋榄说去,否则……”
    声调拖长,将几个丫头的心都提起来,不知泄露了主子机密,会面临多么可怕的惩罚,不过七爷最后只玩笑似的说了句,“否则让我抓住谁背后编排我,那她下月的月例就归我了。”
    丫鬟们听后略松一口气,她们那几百钱,最多一两银子的例钱,主子爷怎么可能看上!七爷这么调侃,也就是不生她们的气了?于是,荷藕、香芝、鹿瑶几个丫鬟都纷纷表示,发誓不对别人提起半个字来,谁提谁的舌头长疔。
    她们虽然无聊的时候爱扯这些浑话闲打牙,可那是建立在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基础上,现在都已捅到主子跟前了,一时不稳,再泄露去太太那里,太太有多重视七爷,府里长眼睛的都看得见。要让太太知道,她们背后败坏七爷声名,那可是天灾一场。想到这里,她们每个人都立意,要把此事烂在肚子里。
    问完了这段公案,孟瑄将一黑漆木盘搁在石台上,木盘蒙着月白细绸,形状微凸起,似是盛了什么东西。他吩咐道:“这个是祖母等要的东西,你们出两个人,好生端着给送过去。若问起七奶奶来,你们只拣顺耳的话说,就说听闻祖母昨日积了食,身体违和,夜不能安寝,故而明天才敢去给祖母磕头——听清楚了吗?”
    又是荷藕第一个应下:“回爷的话,奴婢记下了,这就将元帕送过去。老太太的焦嬷嬷早前还来问呢,奴婢等决不敢怠慢。”
    孟瑄见她口齿清楚,心底也比其他几人明白,于是问了她的名字。荷藕心中喜不自胜,面上却从容低调,将自己的名儿告诉七爷。香芝等资历老过她的,见荷藕才进园伺候一年,就获得了“被问名”的殊荣,艳羡自不必说。七爷的人气,在一众丫鬟的公推评选中,是仅次于三爷和五爷的。
    “荷藕,”孟瑄重复一声,心想这名字与何当归倒有两分亲,旋即笑道,“以后你服侍七奶奶吧,她新住进来,哪里不习惯、什么旧规旧例不明白、遇见了不相熟的妯娌小姑,你都须从旁耐心提点一二。”
    荷藕听到一半,就有些失望,原来是派去伺候七奶奶。不过转念又一想,七爷新婚,跟七奶奶在一处的时候必然多,应天府又有娶妻之后跟着就纳妾、收通房的旧俗,而七奶奶娘家带来的四个丫头都笨笨的,进了园子连东南西北都摸不清,一看就成不了大器。“”只要她殷勤服侍,讨得七奶奶之欢心,那么通房丫头的位分,她也有机会搏一搏。
    打着这样的成算,她的声音甜脆如嫩藕,满口答应着,一定无微不至地看护和提点七奶奶,让七奶奶尽快适应孟府的一应起居,请七爷放心云云。
    孟瑄又问了那位齐公子是谁,在内苑里问路作甚。须知道,一般的客人肯定进不了别人家的内苑,就算是孟晚等堂兄辈的人物,不逢上特殊的酒宴场合,也走不进这里面来。这是家家户户的内宅与外院的基本区分,一家之中的房次越多,宅门越深,这种区分就越明显,要不怎么有“一入侯门深似海”的感概呢?
    这一回,鹿瑶抢答道,那位齐公子是个算命的相士,月前给二爷他们定亲时,齐公子就来过府里两趟。
    相士?孟瑄听了这个,再结合那位齐公子能仅凭一个眼神儿,就让这几个丫头争吵起来的好本事,基本可以确定是齐玄余无疑。才刚这么一想,一身紫衣棋盘格官袍、一副风流形状的齐玄余,就笑吟吟地出现在园子入口处了,远远望着孟瑄笑,唇角扯开的弧度极大,粲然的黑眸却显得冷冰冰的,看起来有点儿慎人。
    他笑望孟瑄的时候,孟瑄也回望他,唇畔勾起,头略微向左一歪。
    几个丫鬟顺着主子的目光瞧过去,看见了那么个笑法儿的齐公子,都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再情不自禁地回头看一眼七爷,也是目不转睛的望着齐公子,笑容灿烂阳光……丫鬟们都低垂了头,捧着黑漆木盘,寂然退下。孟瑄又适时地叫住她们,赏每人一个荷包,又多赏了荷藕与香芝二人香囊扇坠儿。
    众女欣喜退下,都道“七爷眼中不见女子”的传言纯属子虚乌有,伺候了几年,今日头一遭跟七爷说这许多话,才知道他是个极随和的人。
    去办差的丫鬟与园子门口的齐玄余擦肩而过,一个个都是绯红的耳朵和粉红的脖颈,倒不是为这齐公子生得太好看——再好看的男人,也越不过三爷七爷去——而是,这齐公子的目光中独有一种形容不出来的意味,让人瞧上半眼,腿就软了,背脊就酥了……
    “庐州见你两回,青州那次你或许也在,回到京城家里还能遇上你,最近见面很频密哈!”孟瑄笑出一排白牙齿,远远跟来客打招呼。
    “莫非小七公子不欢迎?”齐玄余眯眼笑问。
    孟瑄负手踱步,半开玩笑地说:“小国师你魅力无限,走到哪儿都搅乱一池春水,在宫里这样,在我家还这样,试问这天底下还有哪一家愿邀你为座上客。”
    早些年,流传广泛的一桩震动朝野的绯闻,就是皇宫中“等闲殿”的十几名小宫娥中竟有四人有孕,而“等闲殿”是一位已故妃嫔的旧所,十多年不曾迎驾,让宫娥们有孕的显然不是皇宫中唯一的雄性动物,皇帝朱元璋。
    这等明目张胆的秽乱宫廷之事,依着皇帝素日的性情,还不把那“等闲殿”中所有的宫女、太监、鸡狗都拿绳子一捆,大大的工夫、耐耐的性儿拷问至死。
    想到皇帝的残酷手段,想到整个皇城都免不了扫一回台风尾的情景,谁听了不哆嗦。可当时不满二十岁的钦天监监正齐玄余,直接站出来,自承罪名了:圣上不用费神查了,那个贼人就是我。
    是你?朱元璋双目喷火。
    齐玄余点点头,从容不迫地交代说:不单那四名宫娥腹中骨血是臣下的,连其余的十几人也与臣下有染,而且不只一次。臣下每次饮酒至微醺,都会入宫找她们合欢,她们每个人都很可爱,等闲殿真是个好地方。
    当时在场的妃嫔并内臣,几乎以为是自己幻听了,才会听见这等大逆不道之言,这种话是能在皇帝面前说的吗?
    而侍立一旁的数十名宫娥,常年不能看见除年迈的皇上之外的男人,这次见了这么俊秀挺拔的一名年轻男子,双目湛然有神采,笑意中有微讽,又敢在圣驾前说出这等豪言来,简直就是男人中的男人!于是,十人中有七人都心跳加速,眼赤头晕,更有甚者芳泽之地湿润,暗暗引齐玄余为知己。
    后来,这件事怎么发展和转折的,了解内情的人并不多。但既然齐玄余如今还健在,看上去还过得十分滋润,今岁里,他还顶去其父齐经之位,晋升为含金量极高的上品国师,由此可见,他们齐家的圣眷隆宠,简直胜过孟家与段家绑在一块儿再乘以2!现成的,你跑去问孟瑄和段晓楼,二公子敢调戏宫娥否?答案一定是否定的。
    因此当今朝野,圣驾前的第一人,非齐玄余莫属也。
    随着老迈与昏聩日益递增,皇帝现在几乎就把齐玄余的话当圣旨来听了,若是齐玄余说,全国上下剃秃子,有助于国运,那么一道“留发不留头”的圣旨,估计次日辰时就出来了。齐玄余再说,陛下您喝马溺,将有助于龙体康健,那么,最澄清明黄的千里马之马溺,第二日一早定会摆在皇帝的餐桌上。这话一点都不夸张。
    孟瑄两世为人,是亲身经历过这一段的。他知道老皇帝的时日无多,就是这几个月的事了,稍后,长孙殿下朱允炆就会承继大统。
    大概将死之人都有这么个疯狂的阶段,而将死的帝王尤其如此。他的一生登峰造极,享受过最大的富贵,动用过最大的权力,没有一人可以违拗他。他富有天下,却已经没有时间,大概是,朱元璋自己也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一天比一天浓烈,才会笃信神佛鬼怪之说,期待在临落幕之前再抓住些什么。
    而继朱元璋的首席神佛顾问、大国师齐经于两个月前神秘失踪之后,他的独子齐玄余就成了朱元璋最后可抓的一根救命稻草。
    已然被年寿与病痛磨去了精气神儿的朱元璋,现在完全不像一个权掌天下的枭雄,判断力和意志力,有时候可能连一个寻常的老人都不如。而齐玄余就是他的眼耳口鼻意,在皇帝殡天前的这几个月里,齐玄余的口能够直接吐出圣旨。
    没错,过不了多久,皇帝真的会把这样的生杀大权赋给齐玄余。因为前世国师齐经没失踪的时候,这样的权利就曾经落在齐经的手中。可谓一言改变国运,一言置人生死,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而如今这位炙手可热的齐国师,不抓紧这个宝贵的上位机会,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做一些他平素做不到却一直想做的事,为什么会拨冗光降小小的孟府?孟瑄想不通。
    “小七公子真会玩笑,都是些陈年旧事了,还提出来说。”齐玄余也往庭前走去,顺着孟瑄踱步过来的轨迹。
    正面迎向齐玄余,孟瑄闲庭信步,足下没有半分停顿,口中笑道:“这等壮举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即使有小齐国师的榜样摆在那里,再往后推五十年,也未必有人敢拼着性命效仿你一回,当然值得被时时提出来说。”
    “过奖,彼此彼此。”齐玄余往梅树下走,孟瑄也往那处走,两人的步伐虽缓,但跨度极大,眼看就要撞在一起。突然,齐玄余掀掀眉毛,冷然道:“你比我胆子大多了,敢要皇帝的十公主。”
    “承蒙夸奖,实不敢当。”孟瑄笑谦着,背后的双手已然握拳,再有一步就要跟齐玄余正面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