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克利斯托勒斯回到西北龙族，看着手上族长转交的书信，神色没有任何变化。
    白金色头发的族长凝视着他。「是伊格尼斯？」他看见了信件上象徵火元素的印记，能使用这印记的所有龙族中只有一人，一如唯有克利斯托勒斯能使用水元素印记一般。
    「他向我挑战。」
    「哦……圣女在他那里？」
    「是。」克利斯隐去了在海边找到清雨，还有部份试图伤害圣女的夜精灵一事。现在事态并不寻常，他并不想多说什么来让事情更复杂。
    既然圣女在南方龙族，这意味着她很安全，那他只要把人带回来就够了，其馀的先不急。
    克利斯直觉这件事绝不单纯，或许还牵动更多族内的势力，他不是傻子，他清楚看见那溅满山壁的低阶龙血。
    族长轻叹了声。「南方的龙依然生气勃勃。」
    「你不如说精力过剩。」克利斯淡淡地说。这样犀利的话语是在清雨面前不曾展现的。「一群只知道嘶吼和比拚力气的愚蠢之徒。」他随手将战书一扔，那书信瞬间化为焦炭落在地上。
    「圣女的存在对四族都是充满诱惑的存在，拥有圣女即是四元素当中的王者，你也无法否认，这是一种荣耀。」
    「但这也不代表什么。」克利斯瞥了眼族长。「谁来当契约者导致的结果都是一样的，圣女能为我们带回活水，龙族得以延续，这个结果才是最重要的。」
    「那么你要将圣女拱手让人？我相信风元素的凡特斯和土元素的伊森都很愿意争取这份荣耀。」
    「我看重我的性命。」克利斯说，他从神殿中的桌面上取过银色杯盏，里面盛装着令人类国王也垂涎的龙族美酒，他姿态优雅地抿了一口。「我不看重荣耀，但我也不把伊格尼斯放在眼里。」他旋转着杯子，看着里面清澈的液体在杯缘边滑动。
    「我族狂傲的战士。」族长笑了一下。
    「这只是龙的本性。」喝完美酒，将杯子放在桌面上，克利斯站起身。「既然南方火龙如此盛情款待，我亦回以十万分的敬意，以示敬重。」他说道，转身离开了神殿。
    看着沉寂多年的青年龙背影，族长喟叹了声。说起来也非常讽刺，明明是同一支种族，明明水龙也能生出火龙，但不知何时龙族分裂为四，互相竞争互相看不顺眼，到现在更是暗潮汹涌。
    明明龙族即将覆灭……
    不是更应该同心协助圣女完成任务吗？
    结果却是如此可笑，竟是为了争夺圣女而要大打出手。
    虽然贵为族长，有时他看不透族人们的想法，身为祭司，他也看不透龙神的想法。
    孤寂地坐在神殿的高椅之上，他手撑着额头闭目小憩着。
    克利斯托勒斯离开神殿后，逕直到了那被看押起来的内奸居所。这傢伙经不住酷刑坦承是他下药迷昏圣女，并把圣女送给在峡谷外接应的南方龙族。
    但奇怪的是，他为什么会是在海边找到圣女？虽然南方龙的确出现拦阻，但和这傢伙所说不符。
    他原本想从清雨那边问出来龙去脉，但居然一转眼就被南方龙劫走。
    想到这里克利斯名为尊严的神经紧紧绷起，他握紧拳头，神色不善。
    推开门，浓厚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在黑暗中，克利斯依然能清晰看见少年皮开肉绽的悽惨模样。「这是你所选择的？背叛抚养你长大的族群？就因为你使用火焰？」
    少年微微颤抖。「这是水元素的天下，其他元素龙都没有尊严！」他恶狠狠瞪着克利斯。「就因为你是水元素使！」
    克利斯倚靠在门边看着少年愤恨的双眼。「我想你应该知道没有龙一出生就是元素使。」他看少年垂下了头。「你憎恨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因为你太弱了，所以无法在这个地方立足，因为你太弱，所以你没有尊严。」
    「闭、闭嘴！」少年嘶吼着。
    「不然身为神官的地元素凯特尔又怎么办？或者风元素的赫嘉敏？她可是西北龙族中排行第六的强者，火元素也有托加、费强、明狄亚，这些都是族内异属性者。」
    「够了！你、你怎么能明白我的心情！」
    「我确实不明白。」克利斯冷冷一笑。「因为我从来不是弱者。」他像看死狗的眼神看着少年。「告诉我，伊格尼斯给了你什么好处？他承诺你什么？」
    少年抿紧嘴。
    「你不说也无所谓，明天你可以看见你的母亲，因为她自愿亲手处刑你。」
    少年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瞪着男人。
    「这是你母亲的要求，她认为非常羞耻，因为她的孩子伤害了圣女，因为她的孩子背叛了西北龙族的荣耀。」克利斯平淡地说。「你难道觉得自己还能活下来吗？」
    少年说不出话来，面上露出了无比的恐惧，他彷彿终于明白自己的年少轻狂迫使自己做了什么样的错事。「不！不！不要杀我！」他颤抖着。「我告诉你！他承诺我可以到南方去，他会让我成为他的学生，会、会教导我更多火属性的魔法……」
    「我明白了。」克利斯说，他转过身，带上门，没去看身后那覆满绝望的少年，也不在乎门后少年尖叫哭号的求饶声。
    他走出约十步路，女人的声音从不远处传出，女子曼妙的身影从树影间走了出来。「欺骗孩子可是不好的哟，迁怒吗？」她笑道。「明明只是流放到荒野之地去而已。」她拨了拨自己黑色的长发。
    「多亏他母亲的求情。」克利斯说。
    「让我猜猜。」女人，赫嘉敏走在男人身边，她雪白的衣衫下露出的是精实的身体线条，高耸的胸部让她的腰看起来更纤细一些。「你不许他的母亲来探望他，真坏心，被元素使欺骗的孩子终其一生憎恨为自己求情的母亲，而那慈心的母亲年迈后可能会被返家的孩子一口咬死？」
    「我只是不许他母亲探望他，没说他父亲不能探望他。」克利斯淡淡地说，他看女人阻挡在自己面前，艳丽的面容带着显而易见的勾引和邀请。
    「不知道我有没有荣幸邀请族内第一的勇士到我屋子里喝杯茶？」赫嘉敏靠在男人身上，他俩紧密相贴，只要男人一低头就能擷取她口中的芬芳，只要男人的手轻轻一拨，就可以见到她成熟迷人的胴体。
    克利斯对肉慾并不是非常在乎，某程度上他是个重视结果更胜经过的人，对他来说交媾是为了產子，而在对方没诞子果吃的情况下，他认为任何交合都是无意义的。
    他很愿意和赫嘉敏有个强壮的后代，前提是：能產下后代，否则他兴趣不大。
    「我要啟程前往南方了，抱歉。」他委婉地拒绝了。在看到女人不满与淡淡愤怒的眼神，他推开女人的身躯。
    「因为圣女？」赫嘉敏的声音变得危险。「我可以理解争取荣耀的企图心，但你不认为拒绝我这样的女人非常失礼吗？我从来不知道你如此看重荣耀，还是说你看重那个弱小的人类女孩？」
    「我看重被挑衅的愤怒。」克利斯淡淡地说，他不再回应赫嘉敏，化为龙体，振翅而飞，刮起的大风让附近的大树摇晃不已，声响大得吵醒每头沉睡的龙。
    拨开落在身上的叶子，赫嘉敏沉着脸，但很快就释然了。她确实不满克利斯的拒绝，但她很瞭解对方，她明白他不可能单纯为了圣女而去，克利斯讨厌人触碰他领地内的所有物，他只是单纯不满圣女被抢走这一点。
    是一条佔有慾极强的龙，所以他更无法接受挑衅。
    这么想，她忽然有个很不错的念头。
    既然克利斯不是真正在乎圣女，那么……如果圣女自愿选择其他龙作为契约者呢？
    瞇起眼，赫嘉敏认为这是个可行的计画，既可以把克利斯留下来，也可以把圣女这个让人厌恶的存在赶出西北峡谷。
    克利斯的契约者，他的伴侣，这个人选只要不是她赫嘉敏，都是令人作噁又厌恶的存在！
    西北到南方以克利斯的速度大概要半天，他并没有强迫自己全速飞行。伊格尼斯的目的在争夺圣女的契约者，而非以圣女为要胁，既然圣女最后能确保无恙，那他也不必太过紧张。
    夜风从身上滑过，翱翔对龙来说是本能，无须刻意学习也无须特别注意，但如果身后跟了一头龙，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距离拉了很远，也非常刻意掩饰了自己的行踪，但翅膀的拍搏声、散发出来的气息，这些都不是靠小心就可以掩盖过去。
    一条跟着他从西北大峡谷出来的龙。
    他知道峡谷内对圣女的态度，也知道那些小伙子想成为勇者的心情，所以清雨洞口那些整晚不睡唉唉直叫的小龙他也就放纵无视了，但现在居然不动声息跟了出来……
    克利斯托勒斯瞇起了眼。
    他身形一侧，拉偏了身躯，在半空中化为人态隐匿于底下的林子当中。灿金的眼睛在黑暗当中显得更加突兀明亮，但距离太远，遮蔽又太厚重，他有自信那条飞过去的龙不会注意到他。
    在夜色中划过的巨龙速度很快，青绿色的龙身，额前生有双角，克利斯瞇起了眼。赫嘉敏，她跟着他出来做什么？
    他可不认为那个城府颇深的女人会是单纯出来帮忙他带回圣女，赫嘉敏在族内的地位很特殊，她是强者，但她的行事作风又让一些较为弱势的龙群不喜，太过霸道狠毒。
    她想要的就必定要得到。
    克利斯大概可以推测母龙此行的意图，她一直希望成为他的伴侣，为此不知道拒绝多少求欢的公龙，在过往他并没有想和另外一条龙共同生活的想法，所以对赫嘉敏的追求总是淡淡带过。
    赫嘉敏也没有什么激烈的举止，因为他身边没有龙，她还是有很大的机会。可是现在不同了，圣女的出现无疑是对她最大的打击，这是由龙神赐下的圣女，他没有拒绝的权力。
    但她还能做什么？
    克利斯思忖。她不可能杀掉圣女，圣女对龙族的意义太过重大，既然无法以这种方式除掉眼中钉，那她还能怎么做？
    他目光深沉地看了眼那已飞远的巨龙身姿，忽然哼笑了一下。
    是什么都无所谓，只要圣女平安无事，那么赫嘉敏能玩的花样也就有限。
    而只要不损害到圣女，其他的他也不在乎。
    再度起飞，他放慢了速度，等到达南方龙领地已经是隔日下午了。
    南方和西北有很大的差异，这里较为溼热，多沼泽湖泊，就连植被也与北方大相逕庭，克利斯站在南方龙族聚落的入口，和西北龙族简单朴实的风格相比，南方显得花俏很多。
    他的到来似乎引起了骚动，隔了这么远的距离他都能听见龙翼不安的搧动声，还有吼吼吼大惊小怪的声音，他想大概不用多久伊格尼斯就知道他来了。
    走出黑暗的峡道，眼前的铺展开的是开阔的草原，而远方有许多翠绿而娇秀的山峦，这就是南方龙的地盘，和北方崇高峻岭大多一棵树也没有的光裸模样不同，这里确实风景优美许多。
    一头娇小的母龙扑翅而来，她在克利斯托勒斯不远处落下，化为人形后对他行了一礼。「伊格尼斯大人已经为您准备了宴席，请让我为您带路。」
    克利斯瞥了母龙一眼。「走吧。」他声线冷清地说。
    他们离开大草原进入连绵的山峦之中，一飞入山区克利斯就察觉到周遭环境的不同，南方龙有很多细緻的魔法，其中结界魔法在龙族中颇负盛名。
    落到地上，和方才所见的秀美不同，山里被开拓出一大片空地，空地周围满佈结界。克利斯想这应当是决斗场，不管哪里的龙族都一样，在约五百年的时间会举行一个仪式。
    选出元素使的仪式，在战斗场中拔得头筹的战士将被供奉为最强的勇士，得以独享元素使的名讳。
    这里就是南方龙选出元素使的地方。
    走在大广场之上，随他之后，有无数条飞龙进入，克利斯一眼就认出来是风、地二位元元素使，除此之外还有东西二族族长，还有无数跟来凑热闹的龙……克利斯瞇起眼，明白南方这是真的打算把事情闹大。
    真觉得伊格尼斯能击败他？
    掩藏了心底被挑衅的怒意，克利斯进入摆放了无数珍羞美食的亭子。无视他族高阶龙到场和因此变得吵杂的环境，他放出心识扫视着这片区域，但他感觉不到清雨。
    敛下眼看着杯中物，他想人类少女应当是被结界重重束缚了，那阻隔了气息的散出，也让他难以感应对方的存在。
    伊格尼斯这次倒是做得很细緻周延。
    南方龙的族长和伊格尼斯是在天色逐渐暗下时到的，周遭篝火一一被点亮，这照亮了已逐渐陷入黑暗的营地，克利斯托勒斯淡淡看了伊格尼斯一眼，对方亦不甘示弱地回以冷笑。
    当西北族长到达后，南方女族长才说明广邀眾龙到达的目的：「我族有意竞争契约者一职，如果风、土二系元素使对此也有兴趣，不妨我们来举行一次最强元素使的荣誉争夺战吧。」
    听着南方族长的话语，克利斯轻哼。眾所周知风元素使异常惧内，只要圣女是女性，他如果不想被剥下一层龙皮，他最好自动弃权；而土元素使非常恋家，要他离开龙族陪伴圣女前往北海之滨……说不定他会先把圣女掐死？
    克利斯嘲讽地望着那慷慨激昂宣示的南方族长。
    这一整件事，不就只是为了让伊格尼斯如愿吗？
    可真是大费周章啊……克利斯唇边凝着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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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利斯的个性真是难以捉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