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节骨眼上,纪检委的人找上门,意味着什么?
一时间,高胜利觉得自己的脑瓜都不会转了,那就意味着,自己已经出局了——是的,这还是最好的结果,更坏的猜测,他都不敢想了。
省纪检委登门,从来不可能有好事,就算只是对某些事进行调查,手里也必然地掌握了相当的证据,这证据或者不会将他打落尘埃,但是在眼下这种敏感时刻,足以拖住他的后腿,让他无暇去争夺那副省的位子。
这种局面中的细微味道,高厅长比自己的儿子清楚得多,比如说前几天的匿名信,高胜利就没放到心上去——每逢重大事件,必然要遭遇到大量的匿名信,这算多大点事?
换句话说就是,“不被举报的干部,不是好干部”,这话听起来有点偏颇,但却是实情,只有你挡了别人的路,才会被举报,具有挡路资格的干部,一般总是要有点能力的。
当然,这话反过来说就不成立了,谁也不敢说“被举报的干部,全是好干部”。
高胜利之所以跟儿子随便说起这件事,主要是那匿名信写得相当仔细和翔实,一看就是交通厅内部的人写的,所以他才有点生气:这是有内鬼啊。
可是做儿子却是当真了,居然找到陈太忠要求说项,对此,高胜利有点不以为然,不过,儿子大了懂得为老爹艹心了,这份孝心还是让他颇为欣慰的。
等到昨天高云风把情况一说,高厅长心里更安生了,直说儿子干的不错呢,谁想今天省纪检委的就上门了?
愣了足足有三分钟,高胜利才抬头看看自己的秘书,重重地叹一口气,“请他们进来吧,你还能拦着纪检委的?”
等那两位一进来,高厅长一眼就认出了面前的二位,一个是省纪检委办公厅的秘书长杨海辉,另一个是纠风办主任徐晟,勉力笑着站起身来,“原来是杨总管和徐主任啊,今天什么风儿把您二位吹过来了?”
按说,杨海辉也是正厅,又是在纪检委这种吓煞人的单位里,无论如何,高厅长是该走上前握握手的,但是,他的腿抖得实在太厉害了,迈不开步子不说,就算迈得开步子,他也不能出那洋相不是?
“呵呵,我是陪徐晟来的,”杨海辉笑着摇摇头,高胜利不迎出来,可能姓有很多,最大的可能姓就是腿抖,这种事他见得多了,当然不会计较,要是高胜利腿不抖的话,没准他倒会认为有点没面子。
“徐主任您这是?”听说今天来的主角是徐晟,高云风心里好歹轻松了一点,纠风办的人来,总是比监察室的要好的多,不过他的腿还在抖着呢,只能瞪秘书一眼,“上茶啊~”
按说,秘书早就该把茶端上来了,可是纪检委不打招呼就进高厅的门儿,这也是他做秘书以来见到的头一遭,以往不是没有纪检委的来过,除开做客的不说,就算查办下面的人,那也早有风吹草动的。
完喽,高老板完喽,我是他的贴心人,完喽,我也要被上措施喽……他心里净是惦记这种事了,于是就忘了上茶了。
看着秘书手忙脚乱魂不守舍地沏茶,徐晟心里好笑,脸上却是不动声色,他只是副秘书长兼纠风办主任,对这个气焰滔天的交通厅长还是有点忌惮的,“打扰高厅长了,这次来,是为了催一下您本年度的述廉报告。”
“述廉报告?”高胜利实在是太惊讶了,下意识地复述了一遍,我艹你大爷的,不带这么吓唬人的啊。
天南省省直机关的述廉报告,一年一次,都是要交到省纪检委的纠风办去,这报告就是讲述自己平时是怎么公正清廉、怎么遏制行业不正之风来的,跟述职报告差不多。
不过这东西就是个虚活儿,平曰里每到年底的时候,省纪检委发出通知,各个行局的省管干部上交报告就成了,从来没听说有人上门收的——最起码在天南没有。
眼下省纪检委一下来了俩秘书长,却是为了一份儿述廉报告,高胜利心里不骂娘才怪,不过他还不敢直接问缘故,“这个报告,不是年底交的吗?”
“这不是也快到年底了吗?”杨海辉看他一眼,笑着回答,“高厅长你先写了,总是比后写的好嘛,这也是蔡书记的意思,有了这个报告,有些不负责任的传言就不攻自破。”
这话听起来是有点上位者的味道,但是,话不是这么听的,最起码高厅长是听明白了,杨海辉这是暗示自己,这可是我们的一番好意呢,你把自己吹得天花乱坠一点,我们这儿压力不也就小一点吗?
按常情讲,这个述廉报告真的是样子货,一点用都没有,不过这年头,东西管用不管用,还是在使用者的意图上,有人要拿这述廉报告抵挡传言的话,那就能抵挡得住传言。
还是按常情讲,杨秘书长身为纪检干部,是不该将组织的意图告诉高胜利的,不过这东西也是有个分寸在里面,这一点,高厅长心里明明白白的。
蔡莉要到点下了,会是什么样的人上位那还不一定呢,杨海辉的位子会不会被调整也不好说,这是有意卖人情给他,曰后好相见,不管怎么说,他高某人也是那个副省位子的竞争者之一不是?
当然,这件事的发起者,未必就是杨秘书长了,只是人家亲自伴着徐晟来了,而且还点出了省纪检委的意图,这就是诚意,是关心和爱护你高某人的诚意。
我艹!高胜利气得差点骂出声来,你是想表现你的诚意,却是害得我差点把裤子尿了,提前打个电话会死人啊?
杨海辉当然知道,高厅长会有点不爽,不过这却正是他追求的效果,我不这么来一下,你印象不深刻,随随便便地打个电话通知你交一下报告,那你岂不是会转眼就忘掉?而且有些暗示的话,电话里说也不是很好吧?
总之,知道对方前来,不过是想催一下述廉报告,高厅长这心里登时就安生了下来,笑嘻嘻地陪着两人聊了几句之后,两人转身告辞。
将两人送出门去之后,高胜利转身回来,这才发现自己的背心早就湿透了,虽然办公室里空调强劲,可是这衬衣湿乎乎地粘在身上,也不是个滋味儿。
“给我拿一套换洗衣服去,”他看一眼自己的秘书,随口吩咐一句,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半小时内,我什么人都不见,”他需要好好地琢磨一下。
“十五分钟后,是通张高速公路的碰头会,”秘书小心翼翼地提示一下。
“先让洪涛参加好了,就说我在跟省领导汇报工作,等一等再去,”高胜利的手一挥,现在他的心里,哪里还有什么通张高速?正经是尽快琢磨透这个味道才好。
不知道想了多久,高厅长才隐约做出了判断,十有**,这是蒙艺蒙书记的意思,看来我家这小子,真的是给我活动回来个好机会啊。
一直以来,对蔡莉走后留下的位置和空出来的副省,蒙艺从没有表过态,公开和私下场合,都没有任何风声传出来过。
当然,一开始大家都知道,蒙老板是默认了有人空降了,至于那个党群和纪检书记,也轮不到高胜利惦记。
可是自打夏言冰开始活动,其他人也纷纷地活动了起来,在这个过程中,省里现有的班子也纷纷表示出了不同的倾向,但是蒙书记没有,半点倾向都没有。
高胜利自己知道自己的事情,他算是偏蒙艺一系的人,但是远算不上心腹,差得太多了,虽然他对蒙书记的指示从来都是言听计从,但是在这件事情上,蒙艺支持他是正常的,不支持他更是正常——因为他身后也有人呢,虽然已经是式微了。
蔡莉为什么会关照自己,高厅长想不出任何一星半点的理由,所以说这件事的由头,应该不在省纪检委书记身上,而能指派动蔡莉的,整个天南也只有蒙艺了。
也就是说,陈太忠将我的事情告诉了蒙艺,蒙书记出于爱护的角度,指示蔡莉为我洗刷一下清白,没错,十有**就是这么回事了!
想到这里,高胜利激动得差一点蹦起来,洗刷清白固然很重要,但是更重要的是,蒙书记表态了,他要支持我!
没错,就是支持我,这种关键时刻蒙书记肯站出来,那就是要支持了,这个暗示虽然隐晦,但是一个厅级领导若是领会不到——那你就混一辈子厅长算了!
而且,他升副省要中组部审核,这述廉报告也是需要的。
想明白了这一点,高厅长顿时觉得神清气爽了起来,然后,就越发地觉得身后粘腻了,于是站起身,开始换身上的衣服。
慢着,不能得意!一边换衣服,他一边小心地提醒自己,行百里者半九十,蒙艺的支持,不过是为他凭添了一块重重的砝码而已,这个位子一天没到手,就一天不算数。
现在,我该做点什么呢?高胜利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是这个时刻,他又怎么能冷静下来?这么巨大的喜悦砸下来,他多少是有点晕乎了。
第一千三百一十一章高厅光膀子努力地平衡了一下心情之后,高厅长认为,自己该向蒙书记表示点什么,人家蒙老板的橄榄枝都伸出来了,他要再不识趣,那橄榄枝“biu”地一声缩回去怎么办?
这么想着,高厅长连衣服也顾不得穿,坐到椅子上就开始拨蒙老板的电话,电话接通之后,他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保持正常,“你好,严秘书,我是交通厅高胜利,请问蒙书记现在有空吗?工作上有一点难题,我想请示一下。”
严自励犹豫一下,才低声发话,“高厅长,蒙书记正在开会,会议还有二十分钟结束,等二十分钟之后,你再打过来吧。”
“好的,谢谢你了,严秘书,”挂了电话之后,高胜利又开始浮想联翩了,不过这次很奇怪,他居然有心思想到了严自励的态度,这严大秘是越来越低调了啊。
看来蒙书记还真是要换秘书了?他开始胡思乱想,也不知道那书记家的那个小子能不能上去,那家伙真是好命啊,有小陈硬挺着,年纪轻轻居然已经是处长了,怎么我家云风就没这么好的运气呢?
呃,慢着……小陈?我怎么就把这个大功臣忘记了呢?高胜利拍一下自己的头,哪怕我今天这些都猜错了,人家陈太忠帮着在蒙艺面前关说,那总是不争的事实,这个人情是不能不领的。
他翻翻自己的本子,发现上面还真有陈太忠的电话,少不得拨了一个过去,“太忠吧,我是……你忙什么呢?”
他发现自己实在不好介绍身份,说“我是高厅长”吧,有点居高临下的态度,不合适;可是说“我是高胜利”,这身段未免又放得有点低了;说“我是你高叔叔”——两人似乎还没那个交情。
说不得他只能含糊一下过去了事,那家伙的手机上,怎么也该存着我的电话的吧?
“高厅啊,您好您好,咳咳,”陈太忠猛地咳嗽两声,“请问有什么指示吗?我……没在忙什么。”
这家伙什么毛病啊?高胜利有点奇怪,咳嗽得这么狠,感冒了吗?
陈太忠不是感冒了,是坐蜡了,昨天晚上他跟田甜又唱又跳,然后还掷骰子吹牛皮,玩得不亦乐乎。
包间的档次挺高,空调也吹得挺强劲,跳舞是个体力活,掷骰子也容易让人兴奋,又喝了一点酒,玩着玩着,田甜就将身上的外套脱了。
田甜的外套之外,还有风衣呢,所以里面就是紧身的长袖秋衣了,将她上身的美妙轮廓勾勒得一览无遗。
这还不算完,她掷骰子掷得兴起,将秋衣的袖子也撸了起来,两只嫩藕一般手臂露了出来,包间的灯光虽然昏暗,但是那白生生的圆润还是刺眼得狠,陈太忠看得颇有一点眼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