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军相距不过一里地,自家阵势仍旧未成,黄巾一言不发直接就冲杀过来,不可避免的在官军中引起一片混乱和恐慌,若这时候被冲乱,那就只剩全军溃逃一途,统领这支郡兵的郡尉眼角一跳,还好他不算草包,忙喝令重甲骑上前先缠住黄巾,争取时间让步卒布阵稳住。
五百精锐重骑兵轰隆迎上,两军迅速靠近,羝根麾下弓手们先仰射出一轮箭雨,只可惜仰**准度本就不高,落在范围内的寥寥几只对重甲骑也几乎没什么效果,只在铁甲上敲出一阵叮当响,箭雨过后,两军前排者很快就能听到对方鼻孔里喷出的粗重喘息声。
重甲骑迎面而来,很多人都能感受到那恐怖的巨大冲撞力,这种无坚不摧的气势几乎能令人窒息,黄巾军最前列的十几个范县民扔掉武器,挥手狂喊道:“我不是蛾贼!”
这些最前列的炮灰中有很多老弱,甚至还有七八岁的孩童和怀抱婴孩的妇人,明显和后面的黄巾精壮不同,可这时候,没有人会有任何怜悯,也没有人犹豫,铁骑轰轰,“轰”地一下已撞入阵中,前排的范县民被撞得飞出老远,还在空中,口眼鼻中就有大股血涌了出来,重甲骑冲势不停,继续往前撞开挡在路上的所有阻碍,刀枪舞动,带起无数大好头颅。
顿时间,碰撞声、皮肉破裂声、惨叫嘶嚎声、喝骂声响成一片,血水被雨水带着浸入泥土,将大块土地瞬间染得腥红。
几乎在两军碰撞的几个眨眼间,就有超过两百条鲜活的生命被带走,当然,其中绝大部分都是毫无战斗力可言的范县民众们。
范县民的血肉之躯终究还是放缓了这支骑兵的速度,很快,骑兵们不得勒住战马,挥舞武器砍杀,速度慢了下来。
重甲骑的威力在于冲锋,若陷入阵中,比步卒强不到那里去,范县民中也不是没有好手,到如今除了拼命再无他法,很快,有个别重甲骑被他们从战马上拽下来,拖入人群中乱棍敲死。
羝根、庞双戟、刘满刀、孙驼子、田麻子全都指挥麾下围拢过来,只要能将这五百重甲弄到手,还管什么阵势,那些官兵步卒也可以完全不顾。
郡尉的命令是拖住黄巾攻势,让己方步卒列阵,统领这支重甲骑的军候却不想将自己性命搭在此地,眼看黄巾军已快合拢过来,打头一声呼哨,重甲骑们调转马头,迅速脱离战斗而去。
残余的范县民既无勇气也无能力缠住这支铁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扬长而去。
“操!”
乱军中的邓季狠狠往地上吐了口浓痰,刚才再有几十步他的屯就能接触到最近的重甲骑,说不定能留下几个来,如今两条腿怎可能追上四条腿。
羝根麾下的六百骑兵抄后路想要包抄,可惜落后一步,直到追近官兵步卒阵时也没能得逞,五百重甲骑兵绕过自家步卒,到他们身后结阵。
开胃菜一般的战斗瞬时结束,除了黄巾军胁裹来的范县民死伤近半外,双方其实都没多大损失。
为合拢围住那支重甲骑,黄巾阵势也已散乱,不过官兵阵列也还未能完全列好,双方却近在咫尺,此时再重新整阵已不可能,羝根一声大叫,传令兵吹响牛角号,黄巾乱兵们顶着箭雨一头撞入官军阵中。
官兵弓手也只来得及射出一轮,旋即两军便短兵相接,亡命厮杀在一起。
从场面上看,不论官还是贼此时都很混乱,不过这股黄巾残党本就是无数乱战中挣扎出来的,越混乱对他们越是有利,官兵多为才服役的农夫,只好算战场新丁,立马就被武器甲胄不精的黄巾军占据了上风。
邓季带着屯下士卒精壮,由他与方蒙两杆长枪打头,也一头扑进官兵步卒中。
“呼”地一声有长枪迎面刺来,邓季轻轻拨荡开枪头,方蒙眼快手疾,一枪从这官兵两当铠缝隙上刺入,将他刺了个对穿,身后马皮牛健两把长刀跟上,抵住往他乱刺来的枪矛。
在几个卒中,郭石武艺最差,不过仗着天生神力,挥着两把范县城内寻来的大铁锤,砸得一片人仰马翻,却数他攻得最凌厉。
比起其他屯来,补充进二十余范县降卒后,虽然精壮还是稍少,名为辎辅兵的精壮们战力还是要强上一些的,他们不用冲杀在前,只要跟着邓季和四位卒兵捡便宜拿武器剥铠甲就好。
身边许独目屯下都是老蛾贼,能担当全军斥候自然战力不俗,好手比邓季的还多,杀得也更快。
乱战中最忌被敌军分割包围住,为自家小命计,邓季一直小心翼翼注意四方,趁乱厮杀一阵,等方蒙和马皮合力又砍翻一个步卒后,他突然一声高喊:“速退!”
不类其他屯难以指挥,邓季屯的精壮辎辅兵早懂得跟在几个有本事的身后活命几率大些,邓季也从不要他们上前拼命,自家只需指挥住四个卒即可,辎辅兵会自觉跟上,听到他的喊声,方蒙提枪跳回来,疾声问道:“为何?”
不过小半刻时间,邓季屯下众卒人人身上都已沾满血迹,可见战况之烈,见屯长有话说,其他人忙持械警戒四周不让官军靠近。
雨水落在身上,混着汗水浸透衣甲,凉丝丝的很快将激战带来的热气带走,再仔细观察下周围,邓季伸手一指战团外围,道:“看他们!”
这时候,那支重甲骑又开始动了起来,他们对激战正酣的绞杀中央不管不顾,顺着外侧砍杀黄巾一路往前奔过。
方蒙、郭石等人武艺上虽是好手,但终归上阵次数还不多,没能留意到重甲骑的举动,倒是邓季一直心念札甲,还多花一分心思留意官兵步卒后面那支重甲骑,顿时明白了官军此举目的:“他们是要直捣中军,去斩羝根首级!”
双方正在中央绞杀,态势明显对官军不利,这支重甲骑若肯下血本投入到局中,定能扭转一些劣势,但他们虽也在外侧砍杀遇到的黄巾,却摆明不想陷足其中去,大概是打定主意暗中移动到黄巾后面去偷袭渠帅羝根,一举击中要害。
这股黄巾能战的精壮共有四千五百余,刘庞孙田四位校尉每人麾下不过七八百精壮士卒,其余都在羝根麾下,士卒都被派出来参战,他身边除去六百骑兵和五百弓手外,再没其他力量,弓兵与重骑近战只有被屠的命,若能将羝根仅有的六百亲卫骑兵击败,这场战事自然要变个模样。
“咱们退出去保将军?”
方蒙暗道若己方统帅真被斩杀,这股黄巾可就到了末路,忙开口询问。
邓季摇摇头,眼见重甲骑已越来越靠前,忙下令道:“来不及,快,咱们到外侧去拦截!”
羝根生死邓季其实倒不关心,张曼城、赵弘、韩忠、孙夏几个都曾是他的渠帅,全死于战阵之中,邓季还不是好好活了下来,如今也不在乎多死一个羝根,不过他眼馋一副札甲罢了。
邓季屯所在本就靠近战场外围,不一会便砍杀出来,却等在重甲骑必经之地上,不过也不敢过份靠近,若把人家注意力全吸引过来,这屯精壮还不够五百重甲骑一个冲锋的。
这支重甲骑的军侯果然没注意邓季这一小撮蛾贼,他也害怕提前惊动羝根,顺厮杀战场外侧往前缓速慢行,斩杀着顺路遇到的黄巾。
这位军侯自以为隐秘,却不知在黄巾眼里,他才是最香甜的美食,一举一动最被关注不过。
为方便指挥并抢夺重甲,黄巾中军距离厮杀场不过一箭之地(注),羝根早就发觉重甲骑的动向,心如明镜一般明白对方为何如此,不过想到只有拼过血本才能顺理成章吞下这五百副装备,略一犹豫后,还是坚持原地留守。
不光羝根,田麻子、刘满刀、庞双戟、孙驼子甚至连一些军候、屯长都在关注着这五百重骑,在等待机会来临。
终于,指挥重甲骑的军候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在他眼里,黄巾留下来护卫中军的骑兵实在算不得精锐,非但甲胄不齐,南阳、汝南、陈留这几个地方的士卒连骑术也比东郡人要差上许多,对这些黄巾,一战便可胜之。
机会就在眼前,军候举起长枪,暴喝一声:“杀!”
重甲骑精锐们齐声呼应,放开马速向黄巾中军掩杀过去。
羝根的亲卫骑兵第一时间迎了上来,几乎同时,厮杀场中也响起几声叱呼,不约而同的,四位校尉属下都分出一两屯士卒往重甲骑后路席卷去。
战马刚加速起来,重甲骑队伍最后列,一柄手斧突兀地从旁飞出,正打在一匹战马眼角,顿时使得那马爆惊,上窜下跳,不但将马背上猝不及防的骑士甩出,还让其身后的十余骑闪避不及撞上,一时人仰马翻,陷入混乱。
大头是羝根将军的,但也得容旁人分一杯羹,这时候出手的所有人心里都在如此想着。
注:一箭之地指弓箭射程范围,约为一百三十步,六尺一步,每尺23厘米,一百八十米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