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它世家为得何品争论不休,曹操却是个图实利的,既设此制度,不会像后人那样将一品空置着,让争论的继续争论着,他先请天子下诏颁布一品世家:沛国曹氏、沛国夏侯氏、弘农杨氏、颍川荀氏、鲁国孔氏。
这五大一品世家中,曹氏、夏侯氏两家自不用说;弘农杨氏一直是与汝南袁氏、扶风窦氏齐名的大族,现又有杨彪在朝中出任三公之一的太尉,正需拉拢;荀氏自荀彧投麾下后,卖力拉拢颍川士子为用,居功甚伟;孔氏则为孔子后裔,可借他家拉拢天下士人不说,尚要赏孔融让北海之功。
其余颍川陈氏、颍川郭氏、东郡程氏等帐下有功之臣的家族,先按重用程度和功劳各给对应品级打赏。
皇室并不能给封,袁绍马上就成为敌人,托庇在袁绍治下的世家连汝南袁氏便都不被提起;反倒是江东之地,名为交好孙策,实则欲分化拉拢顾张朱陆等大姓,广赐给品级,孙策家族亦被封在三品。
如今还是大汉天下,曹氏、夏侯氏、旬氏三门突然成为最耀眼的新贵,自然让许多自持祖上为汉室勋贵的不忿,然而乱世如此,不忿归不忿,九品世家法大行之后,更多家族为谋求高品,开始将家中杰出子弟派出求仕,其中就有曹操属官司马朗之弟司马懿、太尉杨彪之子杨修,清河崔氏中崔琰已被袁绍征召为官,得闻后也弃袁绍,领家族南下投曹。
豪族地主,并无显祖的,多投奔到军中,有些还捐献物资,多欲求赏。
除治下新军外,曹操分遣诸将守北海、东郡等要地,专防河北来犯,然到秋季快结束。尚左右不见袁绍发兵,正多疑惑,崔琰南下投奔,便招来问内由。
崔琰不屑道:“本初孺子染恙。欲留家待其病愈,方再出军!”
曹操愕然,一会后仰天大笑:“吾自以为败于河南,势衰至极,畏本初如虎。不意其行事尚如此,何惧之有?”
袁绍第四子袁买年纪尚幼,因是中年得子,更得宠爱。曹操河南逢大败,正危势之时,若欲趁虚征伐,宜早不宜迟。然而袁买此时重病,袁绍顾念得紧,军国事统统抛弃不顾,沮授、审配数劝皆不肯听。
此事外间流传不广。曹军探马难以探得,直到崔琰至曹操方晓究竟。
袁绍或许是位合格的父亲,却不是一名合格的君主,此事之后,麾下文武重臣多有怨言起,崔琰更是听闻九品世家法,立即就弃河北南下。
曹操则在九品世家法下,不断有人投奔,新募之军亦操演不息,势力一日胜过一日。若得拖到明年,大败后的虚弱就将不复存在。
此消彼长,何不敢一战?
左右等不到袁绍南下,曹操麾下文武大祸临头的恐惧正在逐渐消失。河北难敌的观念亦开始转变,到此明白内情,皆哂笑不已——非但袁绍可敌,说不定自家还能反谋一场大胜!
要求一场彻底的大胜,外部不安因素不得不先稳定,孙策已得暂安。如今唯所虑者,司州邓慕安也。
此时的邓季,挟大胜之威雄踞关内,外患只西凉韩遂未平而已,其余袁绍、刘表、张鲁等尽不敢再犯,雒阳尚有两支军马得闲,虽不足经略外取,然若自家与袁军交战正酣,突然出关来,仍足以左右战局。
即便不能交好共抗袁绍,也要安抚到他、示弱于他。
只是两个多月前,两家还在生死大战,如何骤然示弱?如何去安抚?
还是曹操亲口定论:“邓季新得大胜,必自以为精兵悍卒无敌于天下,莫如以朝廷赏爵,骄其志,惑其心!”
给爵位只要天子一纸诏书,自家所耗并不多,曹操言罢,环顾一圈,再道:“某尚可遣长子为质,与语愿为司州藩属,求借兵破本初,以此示弱,如何?”
借兵为假,安司州之心是真。曹昂断臂后,已是废人一个,一直被勒令留家中“养伤”,再未得参与任何军政事,曹操觉得眼见着就心烦,只多派美婢与他,如今父子之间面都难得一见,为此已惹得正室丁夫人极不满,若能以残躯入河南为质,废物利用,便夫妻反目也在所不惜。
曹操自己才四十五岁,当能活到几个小的都成年,舍一废子并不大心疼。
若能得大败本初,再取冀、幽、青三州为用,天下有半数,从此无畏邓慕安,霸业可得成!从最初子侄一伤一残时对司州的忿恨仇视,到此时尽力去卖好示弱,皆因野心滋生,为大局要做出牺牲,需要弃子。
就夏侯惇、曹洪、曹纯等,也不敢替曹昂脱身。
只是司州文武不傻,若其等不要身残的曹昂,改讨曹丕、曹彰等幼子为质,自家舍还是不舍?
曹操念头刚转过去,立即又止住。
“若邓季肯受爵纳质,当求释归荀公达、朱文博、吕子恪三公!”遣子为质甘居臣属之流,失曹操颜面,就算是作假示弱,帐下文武也多不吭声,曹操再自己下决定:“邓慕安重利轻名,若不允,当问其所需,便倾我库中所有,亦当求得释三君归!”
曹操大败后,司州军俘获谋士荀攸,武将朱灵、吕虔,皆不肯降,田丰令囚于牢中,待邓季归,亦劝降不得,只好继续关着。此事雒阳人多知,混在城中的细作早已探得,报与兖州。
不过司州富足,到此时曹操已不知有何物可打动邓季,只能这般表态。
不惜送出自己儿子去示弱,还要舍大利将被俘三人换回,荀彧收回惊讶,忙离席施礼,替荀氏先道谢。
曹操笑道:“文若无需如此,某素来行事,勋劳宜赏,不吝千金;无功望施,分豪不与!公达、文博、子恪皆兖州重臣,有功于国,不幸为敌所囚,逢难尚守节,岂不倾力换求,焉任流落于外?”
这样的主公,虽知他在趁机拉拢人心,文武群臣中也少不了感动。
此事就算定下,郭嘉问:“何人出使?封邓季何爵?”
曹操想想:“黄门侍郎钟元常可为天使!”
钟繇在天子面前不如董承、伏完等远甚,随至定陶后,渐与曹操亲近,他的官职亦适合出使,曹操属意他,别人都无异议,程昱再问:“封赏何爵?”
邓季的武职是卫将军,只有大将军、骠骑将军和车骑将军三职比这略高一线,给这三职定不能诱惑邓季,大将军还已经封给了袁绍。
给不了有诱惑力的高官,就只能给爵,故董昭接道:“莫如封公?”
曹操轻吸口气,摇头不同意:“欲殆其志,封公尚不足,或可封王!”
“嘶!”
众人齐倒吸口凉气,高祖、吕后之后,大汉皇室多少年未再封赏过异姓王了?便是王莽之后,光武重铸汉室,功劳最大的云台二十八将之首邓禹,也就是邓季自称的先祖,也只是死后谥号元侯,当然,周朝时就称诸侯之长为元侯,意为大国之君,牧伯,元侯称号只能给重臣大吏,也非一般人可得。
然而王爵依旧未见。
只是汉室微弱至此,似乎诸侯中出现称王者也只是早晚事。
给邓季封王的提议,众人惊讶一阵之后,又都默认,并无人出头来反对。
看着众人表情,曹操满意点头,再问:“诸公以为邓慕安可封何王?”
荀彧试探着开口:“郑王?”
先秦时期,郑为诸侯中小国,都城在如今京兆的郑县,听荀彧提议,曹操再笑着否决:“郑为小国,封郑王邓慕安当不乐,诸公尽小气,事已如此,何不给足?”
郭嘉再道:“秦王?”
曹操方点头。
众人这就议定,只是送至御前,以前老老实实只管盖印的天子,听闻要封赐国贼邓季为秦王,却一反常态,不肯松口答应。
战国乱世被秦终结,汉室江山又接自于秦,秦这个王号的特殊性不言而喻,想想邓季染瘟疫时的对赌恶言,难不成就要成真?
曹操奏请时,天子大怒:“邓季国贼也,岂可封王?”
曹操请之再三,天子无奈,也只是摇头:“定要封王,郑王、周王皆随公之意,秦王万万不可!”
为了对阵河北军时不出意外,为了示弱于人,曹操连儿子都舍得送去做人质,此时怎还由得天子自专?见天子死活不答应,曹操亦再止不住怒气,按剑一步一步跨上御阶。
天子吓得惊惶失色,太尉杨彪虽畏曹操之势,令儿子出仕于他,算是暗中递上投名状,然此时身为百官之长,众目睽睽下要维持朝廷颜面,也只能出声叱责。
北军已被夏侯惇所掌,宫室之中,又有谁敢真拦曹操?
无力的叱责声中,曹操几步登上台,将书写好的诏书平摊案上,伸手自取国玺盖上印,转身下台。
“臣惶恐,为国事一时僭礼,望陛下恕罪!”
孟德赔罪时,天子尚浑身发抖,也不知是给气的,还是给吓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