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垄浅沟,沟底颇长,两侧耸着六七米高的黄土丘,草石满布。
褚青的腿走平地还成,上下坡就非常困难,尤其肩上还挑着两桶水。王昱则扛着机器,整个人缀在旁边,以便能拍出最合适的画面。
只见他左脚迈出,右脚跟上,膝盖都没有打弯。而没有膝盖的撑劲,身子的重量就会全压在那条瘸腿上,负担更甚。
他就这样古怪且滑稽的,一点点往上爬,眼瞅着要到顶,左脚再迈,右脚再跟。可好死不死的,那底下多了块圆圆的小石子。
“哗啷!”
扁担猛地一晃。
褚青就觉着身体朝前边扑倒,便赶紧往后仰,可这一仰,右脚的力气不够支撑。眨眼间,连人带桶一块滚下了山。
“呼哧……呼哧……”
他翻了好几圈,连忙用手一支棱,稳稳坐住。待回过神,却见那两只水桶,仍然咣当咣当的往下掉,几秒钟后,才发出一阵令人心惊肉跳的声响,似乎到了底。
“……”
褚青紧紧抿着嘴,呆坐在半腰,从心里涌出满腔悲愤,又映射在那双黑亮的眼睛里。
“咔!”
姜闻喊了停,扯子嗓子问:“青子,没事吧?”
“没事,我这……咝!”
他本想站起来,可一动弹,忽觉右肋生疼,这才发现衬衣早已被划破,还渗着丝丝血迹。
“医药箱!医药箱!”
王昱离得最近。赶紧挥手。很快。有人提着药包跑了过来,剪开衣服一瞅,虽然皮肉模糊,幸好未伤筋动骨。
包扎完毕,又换了件衣服,褚青方看了两遍回放,皱眉道:“卡到这个地方。总感觉少点东西。”
“怎么着?你想下去?”姜闻歪着脑袋。
“我先试试!”
“成!”
老姜也不含糊,当即在沟底架好机位,准备再来一条。
“action!”
紧跟之前的水桶掉落,褚青在半腰坐了片刻,这回压根没用脚,双手一撑,直接出溜到底。
“不错!”
俩人都挺满意,这场戏才算完善。
李天狗由于被断掉水源,只好自己想办法。他在那口浅水井附近。发现了一条沟,凭借多年的部队经验,硬是凿出了一个水窝。
虽然不大,一天只能渗出多半桶水,不过对他而言,也足够用了。不成想。仅仅第三天。那水窝就被人盖上了大粪。
在原著中,水是双方很主要的一个冲突点;但在姜闻的构架里,水彻底成为了某种抽象性的概念。
当狗子进村那天,村民安排了隆重的欢迎仪式。村长给敬了三碗水,并说,农林一家鱼水情。
这就太妙了,因为这个梗几乎被用烂,凡是扯到基层关系,都要讲究个鱼水情深。
而关于片子里的意象:森林,即是国家财产。你守护着国家财产,即代表鱼,我们这些水养着你咧!
再后来,狗子成为全村公敌,孔家切断了水源,更是深一层的表达:我是水,不给你喝,你咋活?
这些隐藏性的东西,无非是姜闻的老毛病发作:欺负欺负那帮人的智商。
…………
夜,县城。
此时是九点多钟,夏日的晚上尚未深沉,剧组的大部分人却已经早早睡了。没办法,县里经济不发达,地处偏远,基本没什么娱乐活动。
他们住的酒店算最好的,但以大众眼光来看,也不过是个三星级。这会儿,褚青正在一楼大堂,闲坐抽烟。
他刚出去撸了几串腰子和一盘毛豆,晃晃悠悠的回来,没爱上楼,就自己呆会。而不远处的柜台后面,还有值班的小姑娘,正眼冒星星的瞄着这边。
褚青没注意,只想着自己的那摊事儿。
话说《天狗》拍了一个多月,在姜闻持之以恒的折腾下,居然只完成了一半。若按此种速度,能否在入冬前杀青,谁特么也说不准。
当然,他倒不是担心《速3》的拍摄受影响,而是一旦天气变寒,会给剧组带来很大的负面效果。
在冬天的深山老林里拍戏,机器受不了,演员有情绪,出了事公司更加担不起。
“呼!”
他吐出最后一口烟,随手捻灭,几步闪进了电梯。
上到三楼,走廊里幽幽暗暗,寂静无人。那房间是普通的标间,四白落地,几乎没有装饰,只有那个空调还算显眼。
褚青翻出一套备用的内*衣裤,刚准备洗澡,忽听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
“来了!”
他拉门一瞧,却是组里的制片人吴小虎。
“青哥,睡了么?”
“没呢,进来进来。”
他闪身一让,又问:“怎么,有事啊?”
“呃,有点事。”吴小虎的神情略带沉郁。
这人很年轻,但经验十分丰富,属于公司新招的制作人员。此次得老板看中,担当《天狗》的制片,自然表现的兢兢业业。
“坐!”
褚青也顾不得洗澡,就泡了两杯茶,跟人家开聊。
“是这样,我刚才核算了一遍剧组资金,从七月份到现在,将近一个半月,我们已经支出了九百三十二万……”
“等会儿!你说多少?”他差点没呛死。
“九百三十二万六千。”对方给了个准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