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平湖隔条街,便是云堆大街,广桃斋就在云堆大街末端。
北女交代好广桃斋里的伙计看好店,片刻后独自悄然从侧门出来,直往凌平湖。
进凌平湖之后,她往金铃桥方向走,过了桥,再走数十步,一座竹楼严然映入眼帘。
竹楼共有两层,周围皆为花地,色彩缤纷,芳香扑鼻,自有一番美不胜收的好景。
楼内设有客厢,专供游湖者玩累之际的休憩之地,两层皆有茶水点心提供。
一楼大堂客桌,供游湖者随意歇坐,二楼客厢环绕一圈,各有露台,可见竹楼周围的鸟语花香,其中包括湖面景色。
又因竹楼临湖而建,不仅可休憩可赏湖,时常有公子佳人相携画舫游湖,亦有不少贵人特意请来游湖助兴的清倌名伎,风景怡人,微风拂面,莺歌燕舞,可谓人生一大乐事也,故竹楼客厢几近无一日不爆满。
特别是正面向湖面的三间客厢,极其难订。
当初夜十一以死遁离夜家女的身份,随之所有星探撤出京城,仅余北女一人仍滞留于京城,开着广桃斋,看似一切皆与她无关的继续过着日子。
她也晓得大小姐离京前命她无论如何不得离京的缘由,一则因着京城需有人在,时刻注意着京中动向,她得掌握大小姐不在京的这段时日里,京城所有人事物发生的所有变故,二则因着阿苍阿茫。
阿苍阿茫自小伴大小姐长大,一朝一夕养出来的深谊厚义,大小姐事前谁都瞒着,只让北室南柳与她三人晓得。
因着北室南柳同往银杏县,大小姐计划之事,注定此行表面不会有善果,计划难免变故,北室南柳多少会因此重伤,甚至死亡,大小姐说北室南柳有知情的权利。
大小姐会告知她,则在于那两则缘由,并且重点在第二则。
不管自银杏县传回来大小姐失踪或死亡的消息,阿苍阿茫必定承受不住,可又不能让她们晓得真相,她们是大小姐身边最亲近的人,只要有谁质疑大小姐殒命杏江的真假,必定会自她们身上寻找答案,故连她们都得瞒着。
毕竟不知真相的戏,方为真。
大小姐让她在京城看着阿苍阿茫,只要她们未想不开寻短见,她旁观即可,倘若阿苍阿茫有轻生之念,她务必设法阻止,寻一个恰当的时机,同她们说,大小姐无论生死,于世间最放心不下之人,莫过于尚年幼的旭哥儿。
果然有效。
她照着大小姐所嘱,将此言转至阿苍阿茫耳里后,她们一改悲痛欲死的模样,也放弃了想双双亲自走一趟杏江的念头,改而自此全心全意照料起夜旭的衣食住行。
她也曾劝过阿苍阿茫:“大小姐最希望你们与东角西奎能够有情人终成眷属,眼下星探除我之外,皆已离京,只东角西奎割舍不下你们,此时仍在,要不然你们干脆跟着东角西奎走吧。阿苍你嫁与西奎,阿茫你嫁与东角,如此好事想必静国公府不会拦着,定然会应允,此后你们四人一同离京,自去过小日子,无论大小姐身处何地,晓得必定欢喜。”
阿苍眼中含泪,毅然道:“大小姐生死未卜,我怎可只顾着自已美满?此言不必再说。大小姐一定会回来,大小姐最挂心旭少爷,此后我会拿我的性命保旭少爷周全,护旭少爷平安长大,待大小姐回来,大小姐一定会高兴的。”
阿茫抹着簌簌直掉的眼泪,声音哽咽:“我与阿苍一样,哪儿也不去,大小姐未归,我们便守着旭少爷,一起等大小姐回来。北女,麻烦你同东角说一声,我与他缘浅福薄,只怕今生无法在共结连理,让他此后不必再挂念我,另有好姻缘,我会在京城祝愿他百年好合,儿孙满堂。”
阿苍亦道:“也劳你同西奎说,大小姐何时归未明,我会一直等大小姐回来,大小姐一日不回来,我阿苍一日守在旭少爷身边,寸步不离。如此一来,嫁娶之事,只怕年月遥遥,我不能太自私,让他为我虚度大好光阴,往前许诺嫁与他之事,我只能食言了。我负了他,我不求他能原谅我,只望在往后的岁月中,他能够平安康泰,另结良缘,早生贵子,幸福一生。”
当时东角西奎是跟着她去见的阿苍阿茫,只是他们未现身,于暗处躲着,他们皆为事后方知大小姐计划,初时悲痛过,那时明真相,晓得一切不过是大小姐的计划,他们已无悲痛之色。
于阿苍阿茫眼前现身,终归是认定要共度一生的姑娘,他们怕会看不得阿苍阿茫这般伤心,怕会忍不住说漏嘴坏了大小姐的大计,故他们来了,却不敢现身,只能在暗处贪婪地看着各自心上的姑娘。
听到阿茫阿苍一前一后如此说道,她不知该如何应答,东角忍得手背青筋猛起,西奎忍得脸色苍白如纸。
北女站停在竹楼前,当时便是在此地,她约了阿苍阿茫前来,转述了大小姐用来令阿苍阿茫继续坚强活下去的一番话,也为东角西奎同阿苍阿茫求了一回亲,结果早已与东角西奎订亲的阿苍阿茫却不仅没有同意,还说了另一番伤透东角西奎的心,几近绝裂此后各自安好的话。
物似人非。
凌平湖边的这座竹楼每年都会翻新,此时立于她眼前,依旧光鲜亮丽,边上的湖面依旧清风微拂,人声鼎沸,歌红酒绿,十年如一日。
唯人……
此番大小姐回京,听难姑说,东角西奎并未同来,迟些是要来的,也不知待来了,他们再见到阿苍阿茫,阿苍阿茫再见到他们,十年的生离再重逢,当是如何的感受。
北女一路过来,思绪万千。
竹楼二楼鱼号房,正面向湖面,于露台倚栏凭桌而坐,舒舒服服吃吃喝喝,便能将湖面一切动静一览无遗,恰合大小姐今日游湖之意,她特意赶前三日订到此间客厢。
难姑听到动静,回头见小麦去开门,进来的是一位弯腰驼背的老妇人,她回头与安坐露台桌边品茗的夜十一禀道:“大小姐,北女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