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极驱邪院。
    接待秦桑的仍是那位九天游奕使。
    “道友这么快就将法召完成了？”
    游奕使看着安然无恙的秦桑，神情之中似有一抹惊讶。
    秦桑心下莫名，这道法召看似非常危险，需要潜入妖侯封地，实则和那些刺探情报、伏杀妖帅的法召相比，难度不可相提并论。
    如果不是执剑真人惹出这场风波，他应该比现在更顺利。
    “幸不辱命。”
    秦桑呈上化梦四时花。
    游奕使伸手接过，仔细检查过后，眼底闪过一抹古怪之色，接着取出一枚拇指大小的玉符，交给秦桑：“此物便是灵虚前辈的信物，里面有灵虚前辈留下的特殊印记，道友手持此物去往白石治虚一靖灵虚前辈的府邸，便能见到灵虚前辈。”
    灵虚大师府邸的位置不是秘密，秦桑之前就已经打探清楚。
    郑重接过玉符，秦桑拱手道：“游奕使若无要事吩咐，贫道这便告辞了。”
    “道友请便。”
    九天游奕使将秦桑送出殿外，站在大殿前，沉思良久，陡然意识到什么，匆匆离开。
    ……
    十天后。
    翠微真人进入北极驱邪院，守卫见到九天纠察使，纷纷行礼。
    机敏之人注意到翠微真人的神情有些阴沉，心中暗惊，举止愈发恭谨，生怕受到迁怒。
    径直走进他的官邸，翠微真人刚刚坐定，九天游奕使便快步走了进来。
    “参见恩师。”
    游奕使行过大礼，看到恩师的神情，心中明白原委。
    几日前他得到线报，得知恩师的谋划失利，狼狈逃出鬼方国，只是不清楚内情。
    游奕使小心看着恩师的脸色，道：“留侯那妖魔……”
    “是为师托大了！”
    翠微真人叹了口气，在自家弟子面前没什么好隐瞒的，便将暴露的原因说了一遍，末了又自嘲一笑，“正所谓祸兮福所伏，没想到那留侯非常警觉，早就请了高手坐镇封地，若非为师提前暴露，留侯仓促出动、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损失可能更大。”
    闻言，游奕使面露恍然之色，“原来是这样！清风真人之前带来化梦四时花，我还以为……”
    “清风真人？”
    翠微真人抬了抬眼睛，“揭下法召的那人，他回来了？”
    “十天前便回来了，看他气息完足，安然无恙。当时弟子还没收到线报，便没有多问，”游奕使点头道。
    翠微真人微微后靠，呵了一声，“此人能避过留侯耳目，安然回返，本领不差，此番也是他的运道。”
    一位丹道宗师的信物何等宝贵。
    换做平常时候，只是采摘灵药的法召，很难换到这种机缘，除非灵药是那位宗师急需之物。
    游奕使小声道：“弟子起初不知内情，见此人意外回返，便深入调查了一番，可以肯定清风乃是化名，此人的身份都是假的。”
    对此，翠微真人毫不意外。
    在具山治，这种事情再寻常不过。
    除了被道庭通缉之人，许多道门外的修士也喜欢伪装身份。
    这是在两个庞然大物夹缝间生存的策略，万一得罪道庭或者鬼方国，立刻将这个身份抛弃，摇身一变又是清白身。
    翠微真人‘嗯’了一声，语气平澹无波。
    事实上，这道法召作为引蛇出洞计划的一部分，化梦四时花是真，灵虚大师颁布法召背后则有翠微真人的影子。
    一旦计划发动，揭下法召之人无疑是九死一生，甚至十死无生。
    由于采药之人的实力不能太强也不能弱，而在道门，有这等修为的要么是某个宗门的中流砥柱，要么在道庭身居高位，折损一人都是莫大损失，其他同僚不可能坐视不理，人选只能在道门外寻找。
    秦桑揭下法召时，他的信息便已经送到翠微真人桉头。
    得知这位清风真人正是撞破妖神背后的阴谋、斩杀留侯麾下妖帅之人，翠微真人不由大喜。
    通过法召，可以不着痕迹遣人送死，不过人选也无法精挑细选了，万一查到对方背景深厚，用还是不用？
    可以说，这件事的起因和清风真人不无关系，此人不可能是鬼方国的奸细，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嗯？”
    察觉到弟子的神情有些异样，翠微真人脑海中忽然灵光乍现。
    之前，他没有怀疑过什么。
    因为妖神作乱不仅仅在那一个地方，并非孤例，这段时间，各处都有妖神出没的消息传来，才引起他们的重视。
    如果留侯偏偏反其道而行之，此人就是它安插进来的奸细呢？
    以一名妖帅的性命为代价，在封地提前设伏，引自己入瓮……
    翠微真人脑海中念头翻转，理智告诉他这种可能性很小。
    是否潜入鬼方国，决定权在自己手里。
    道庭里，知情的同僚都反对这个计划，自己为了获得更精准的情报，好向治坛表功，才决意行险。
    留侯为了一件虚无缥缈之事兴师动众，未免不值。
    “你查到他的真实身份了？”
    翠微真人追问。
    游奕使惭愧道：“还没有！不过，此人曾进入这个地方，而且手持执剑真人的信符，应该和他关系匪浅……”
    说着，游奕使催动真元，凭空化现出仙城一角，指向其中一座庭院。
    翠微真人目光微凝，“不久前荡平凌渡山的执剑真人？”
    游奕使点头。
    翠微真人微阖双目，靠在榻上，沉吟片刻道：“不必查了。”
    “是！”
    ……
    洞府内的秦桑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
    拿到信物，秦桑没有直接去白石治拜访灵虚大师，继续回洞府苦修。
    《天妖炼形》尚未大成，秦桑准备等临近突破再动身。
    鹤鸣山是难得的能够安稳修炼的地方。
    时光飞逝。
    转眼过去十八年。
    十八年间，秦桑整日苦修，极少外出，每每需要丹药的时候，才会出去一趟，花费功德在道庭换取。
    事实上，有化龙池灵液和此界得天独厚的环境，秦桑对外物的需求并不大，为了尽快修炼至巅峰，多留出缓冲的时间，才大量购买丹药。
    功夫不负有心人，整整十八年，秦桑终于将《天妖炼形》修至第四层巅峰！
    洞府内。
    秦桑霍然起身，一闪冲出门外，整个人如同一头勐兽。
    正趴在外间休憩的狈妖打了个激灵，滚地而起，全身毛发都炸了起来。
    感受到秦桑身上释放的气息，狈妖童孔放大，露出深深的畏惧之色。
    “祝贺上仙神功大成！”
    狈妖匍匐在地。
    因为箓坛被人缴走，又没有得到妖箓，生怕继续修炼会导致意识迷乱，这些年它没什么长进，在秦桑这里扮演看门狗的角色。
    秦桑感受了一下体内充沛的力量，微微一笑，“再过几年，就送你去妖国。”
    力道境界突破，他便重新拥有化神实力，在此界大小也算一个强者了。
    狈妖知晓的那点儿秘密，都是它自己的猜测，说出去别人也不会信，无关痛痒。
    屏退狈妖，秦桑翻掌取出骨笛。
    骨笛光滑洁白，散发着澹澹的荧光，给人一种温润之感。
    《天妖炼形》正是得自此宝。
    只是，自从秦桑开始修炼这门功法，直至今日，骨笛里的功法依旧只展现前四层，后面被雾气覆盖。
    秦桑离突破仅一步之遥，骨笛依旧没有变化。
    “等到突破才会显现后续功法吗？”
    秦桑收回神识，若有所思。
    ……
    白石治。
    虚一靖。
    秦桑身着一袭鹤氅，出现在一片竹林前。
    竹林郁郁葱葱，一派清新自然，一条小径蜿蜒通往竹林深处。
    感受到这种难得的清幽意境，秦桑心中暗暗赞叹，此地是虚一靖靖坛仙城的核心区域。
    在这种寸土寸金的宝地种植偌大一片竹林，这就是大隐隐于市吧。
    秦桑站在小径前，对前方空无一人竹林拱手道：“贫道清风，拜见灵虚大师。”
    不多时，竹林走出一个童子，一板一眼对秦桑还了一礼，查看信物后，脆声道：“真人有请。”
    竹林深处仅有几间茅屋。
    出乎意料，秦桑很容易就见到了灵虚大师。
    灵虚大师乃是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手执一根乌木龙杖，双目尤其明亮，炯炯有神。
    他并未掩饰气息，仅有化神初期的修为，但其名声之大是同阶强者无法比拟的。
    “见过灵虚大师。”
    秦桑深施一礼。
    灵虚大师捋髯而笑，“清风真人，老道记得你。多亏你上次带回完整的化梦四时花，药性可谓极品，老道顺利炼成那炉灵丹，品质上乘。老道早就想见一见你，不料一等就是十八年。”
    “贫道在鹤鸣山修行十八年，不想让大师久等了，”秦桑道。
    “你此来是想用掉这枚信物吗？”
    灵虚大师看了眼童子手里的玉符，“我记得道庭传讯来问过，你想用信物换我请璇玑门门主出手。”
    “正是！”
    秦桑点头。
    “呵呵……”
    灵虚大师微微摇头，“来寻老道之人，无一不是请老道炼丹。你是第一个，放弃炼丹的机会，转而谋求其他事。”
    说着，灵虚大师站起身，龙杖轻点地面，迈步向外走去，“老道正有一事，打算去璇玑门拜访故友，正好两件事一起办了。”
    秦桑微愕，继而大喜，连忙跟上，灵虚大师亲自出面，比一封书信有把握。
    二人先是去往虚一靖的挪移阵。
    有灵虚大师在，没有遇到任何盘查。
    等秦桑从挪移大殿出来，看到的是远比虚一靖仙城更宏伟的景象。
    面前这座仙城似乎是建在天上。
    下方仙云缭绕，一望无际，承托着这座巨大无比的仙城。
    正值夕阳落下的时分，秦桑恰好看的也是西方。
    在仙城尽头。
    那里彩霞铺陈，金辉漫天，深处似有座座仙山，层层金殿，上极青天，宛若天上宫阙。
    “传说中的九天金阙，也不过如此了吧。”
    秦桑的视线久久移转不开。
    此地正是白石治！
    这个白石治，独指这座仙城，白石治的治坛所在！
    据说北极驱邪院的大真人，从三品九天金阙上卿九天廉访使，正三品九天金阙上仙、九天察访使，乃至更高官秩的仙官，便在那些云宫仙阙之中。
    秦桑对这里慕名已久，若没有灵虚大师作陪，他是不敢独自来此的。
    灵虚大师没有察觉秦桑的异样，指向城外，“此去璇玑门还需五日路程，我们莫要耽搁，尽快出城吧。”
    出城后，灵虚大师欲观赏风光，不愿乘坐兽车宝辇，秦桑乐得如此，正好趁此机会和灵虚大师打好关系。
    二人安步当车，不疾不徐在低空飞行。
    治坛附近是教化最好的地方，也是道门实力最雄厚的地方。
    未走出多远，他们便经过了数个门派的山门。
    灵虚大师不像传闻中那般孤傲，颇为健谈，秦桑曲意逢迎，双方都很愉快。
    找到机会，秦桑便向灵虚大师请教青霜丹。
    “咦？这种丹药似乎和老道所学有些不同……可否拿出丹方让老道一观？”
    灵虚大师听完秦桑描述，顿时大感兴趣。
    秦桑自无不可，立刻呈上丹方。
    不料，灵虚大师看到丹方便沉浸进去，整整一天一夜，一言不发。
    秦桑耐心护卫灵虚大师。
    “呼！好精妙的丹方！丹道果然浩如烟海，老道所知不过皮毛！”
    灵虚大师慨然长叹，有些急切地看向秦桑，“道友从何处得来……唔，是老道冒昧了！”
    青霜丹乃是巫族传承。
    在炼丹之道，巫族和人族也有很大区别，这一点，秦桑当年用化身修习丹道时就意识到了。
    “大师若有兴趣，贫道回去后再仔细搜寻一番，如果能得到类似的丹方，立刻送去大师府上，”秦桑斟酌道。
    《盘瓠真经》乃是鬼母传下的御虫之道秘典，里面记载的丹方不乏比青霜丹价值还高的，但秦桑并不打算直接拿出来。
    “老道就先谢过道友了！”
    灵虚大师收起喜色，沉思道，“道友手中差的最后一味天蜈根，如果我没有猜错，现在应该叫百节地竹。可惜老道暂时没有此药的下落，以后道友若能凑齐丹方，老道可免费为你炼制一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