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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节
    林笑棠摆摆手,“咱们弟兄也相处了小半年了,彼此间也了解了不少。再说,你能同意让嫂子和孩子都搬去南洋,已经表明了你的心迹,我还能有什么不放心的。”
    尚振声的心头一热。
    “还有,我都考虑好了,这段时间我会离开上海,正好可以摆出姿态,不参与七十六号和重庆的争斗。这边的事务就全托付给老兄你了。江北救国军那里我要亲自去一趟,那八百人都是精兵,我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被日本人困死,将他们拉过来之后,我会着手占据一块地盘,终归手里要握着枪杆子,心里才踏实不是?”
    尚振声郑重的点点头,“你放心,我一定看好咱们的家。”随即,尚振声眼中闪过一丝忧虑,“这边如果动手,戴笠一定会发觉是咱们做的,到时应该怎么应对?”
    林笑棠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随他去猜,目前他还有用得着咱们的地方,不会对咱们怎么样。等咱们拿下了青岛站和北平站,将所有敌后的情报资源融合在一起,到时翻不翻脸就不是他戴老板可以做主的了!”
    ☆、第九十七章 别碰她的幸福
    卢九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连丫鬟也没带。整整一个下午,卢九呆在舞厅里,竟然连一个搭讪的客人都没有,从原先的舞厅头牌,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这是卢九万万没有想到的,她已经打定了主意,如果这两天还是这样,那她就跳槽,离开租界去日本人的地盘碰碰运气。
    但这又能怪谁呢,自从张德钦被杀之后,坊间就流传着关于张德钦死因的各种传闻,但每种都和卢九有牵扯不开的关系,卢九一下子成了“丧门星”的代名词,接触过她的男人都会有麻烦,张德钦被她的一个姘头杀死,这本身就是极具轰动性的话题,所以,没人再来找她。
    而吴四宝,自从和卢九春宵一度之后,便再也没有露过面,那些言犹在耳的甜言蜜语瞬间化作了过眼烟云,“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卢九重又想起了那句姐妹们口中的至理名言。
    抬起头,不知何时走到了法租界的麦琪路,天色已经有些昏暗,华灯初上,上海的夜色还是那么璀璨。但晚风中已经有了丝丝寒意,卢九不禁裹紧了身上的披肩。
    空气中忽然传来一阵浓郁的香味,是刚刚出炉的面包的味道,卢九顿时感到腹中有些饿了。她抬眼看去,不远处,就有一家挂着崭新招牌的小店——“ja**ine面包房”。
    小店的面积并不大,但干净整洁而且温馨,充满了异国情调,各式各样香喷喷的面包摆放在洁净的柜台内,不断吸引着顾客的食欲。
    一位褐色卷发、蓝色眼睛的白人女孩站在柜台内,微笑着招待着顾客,她的中国话有些生硬,甚至夹杂着一些上海本地的口音,虽然有些不伦不类,但她姣好的面容和修长的身材,加上一直挂在唇边的浅浅笑容,很容易博得顾客的好感。
    卢九有些嫉妒的看看那个女孩,随即便来到柜台前挑选了两样面包,排在付款队伍的最后边。
    顾客并不多,白人女孩的速度也很快,不一会儿,前边只剩下了四名顾客。
    忽然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传来,这让卢九的身子一震,“杰梅斯,这炉面包马上就好了,你来一下。”
    白人女孩冲顾客笑着说声抱歉,答应一声,转身进了烘焙间。
    透过烘焙间的玻璃,卢九可以清晰的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他如今一身洁白的厨师制服,戴着厨师帽,留起了胡须,脸上有些许面粉,但那笑容还是一如往昔,宛如当时从身后环腰抱住自己,在耳边诉说情话的模样。
    白人女孩掏出手帕,体贴的为他擦去脸上的面粉,两人说笑着,他这才端出烘焙好的面包和白人女孩一起向柜台走来。
    卢九大惊,赶忙转身,快步跑出了面包房。
    直到跑出很远,卢九才停下脚步,喘着气,心脏跳的很快。“他还没有走!还没有离开上海!”卢九忽然感到莫名的激动。
    然而,一种夹杂着妒忌和恨意的情绪瞬间占据了她的心头。“为什么他过的这么逍遥自在?为什么我却变成了现在的模样?都是他!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卢九在树下来回的走着,眼睛中的戾色越来越浓郁,终于她拦住了一辆黄包车,上车后,她冷冷的对车夫说了一句,“极司菲尔路!”
    七十六号的门前,卢九被守卫人员拦在了门外,一个形貌猥琐的汉子认出了卢九,“呦,这不是白玫瑰的老九吗?你找吴队长?”
    卢九赶忙点点头,“我找吴队长有急事!”
    “不好意思,吴队长下班了,你改天再来吧!”
    “那他去哪里了?”卢九焦急的问。
    猥琐汉子眼睛一瞪,“他老人家去哪儿,我怎么会知道?”
    “我可以进去等他的,真的是十万火急的大事!”
    猥琐汉子撇撇嘴,“来这儿找吴队长的都说是十万火急的事儿,难不成我都放进去?再说,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身份,这里是你来的地方吗?”
    卢九苦苦哀求。
    猥琐汉子有些不耐烦了,“滚,你个丧门星,大爷我跟你说话都怕沾染了晦气,再不走,我直接请太君抓了你,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说着一指不远处的日本兵。
    卢九斜眼一看,日本兵手中明晃晃的刺刀顿时让她打了哆嗦,只好无奈的离开。
    或许是因为七十六号的存在,整个极丝菲尔路就连商店都没有几家,这么早的时间,已经全部打烊,街上稀少的行人也都低着头,行色匆匆,好像极力想远离这座魔窟。
    卢九失魂落魄的向前走着,前边不远处的树后,慢慢走出一个身影。
    那人扔掉手中的烟头,双手插在夹克的兜里,眼神中透着失望,“你还是来这里了!”
    卢九一个激灵,抬头看见那熟悉的身影,一愣之下,转身就跑。
    詹森快步上前,一把搂住她的纤腰,捂住她的嘴巴,将她拖进了荒凉的后巷。
    詹森将卢九紧紧顶在冰冷的墙壁上,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眼睛中似乎有泪光在闪动,“我还是猜错了,我原想你会回家,我们从此就像陌生人一样去过自己的生活。你知不知道,跟着你来到这里,我心里的感觉比那天你让张德钦来抓我时还难受!”
    卢九睁大了眼睛,满是哀求的意味,但嘴巴被詹森紧紧的捂住,她只能无助的发出“呜呜”的声音。
    詹森慢慢的松开手,卢九涕泪交流,“别杀我,不是你想的那样!你的心里还有我不是吗?我们重新开始,我跟你走,去一个谁都不认识地方!好不好?”
    詹森苦涩的笑着,“这一年中,我求了你九次,你都没答应跟我离开,我早就放弃了!”
    詹森慢慢的将卢九的身子扳过来,让她面朝墙壁,自己则轻轻的搂住她的腰身,将嘴唇凑到卢九的耳边,一如当年的温柔。他轻声说道:“如果今天是我自己,就算死在你的手上,我也无怨无悔。但现在不同了,我有了我的女人,一个真正爱我的女人,我已经害的她失去了父母,我不允许你来打搅她的生活,破坏她的幸福!”詹森一边说,一边温柔的将披肩环绕在卢九的颈中,一圈、两圈,就像是一个贴心的情侣。
    忽然,詹森的眼中投射出浓烈的杀意,“所以,你必须死!”
    说完,他双手同时狠狠的拉住披肩,一转身,直接将卢九仰面朝天背了起来,披肩紧紧的勒住卢九的脖子,由于窒息,她离开地面的双脚不断的蹬踏着,双手无助的抓住披肩,口中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詹森弯着腰,脸上扭曲的表情渐渐消失,大颗的眼泪滴向地面,口中喃喃道:“我真的很爱你,真的,但我不能让你伤害到杰梅斯,绝对不能!”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卢九渐渐安静下来,双脚无力的垂落。
    詹森这才松开手,卢九滑落在地面上。
    詹森转过身,看着自己深爱女人的尸体,无声的哭泣着,终于,跪倒在卢九的面前,他俯下身,在卢九的额头轻轻一吻,“对不起!”
    良久,詹森站起身,抹去脸上的泪水,脚步沉重的离开。
    ……
    矢泽慎一慢慢的擦拭着手中的武士长刀,雪亮的刀光不断拂过他的面孔,显得有些狰狞。良久,他放下刀,对始终跪伏在黑暗中的一个身影点点头。
    “平助,一切就拜托你了,趁这次那个人外出收购物资的机会,务必要杀掉他!”
    “嗨依!”黑影一躬身,坚决的回答。
    “记住!他的身份很敏感,所以,你的这次行动是绝密的,即使失败,我也绝对不会承认下达过类似的命令,也就是说,你要有玉碎的觉悟!”
    “平助明白,请大佐放心!”
    “去吧!”随着矢泽慎一一挥手,黑影悄无声息的退出房间,木门慢慢的关上。
    矢泽深吸一口气,拿起放在面前的一张照片,照片上有两个人,赫然是段羽然和林笑棠的合照,似乎是南京告别演唱会时拍的,照片上的段羽然笑意盈盈,浑然没有面对自己时的冷漠和排斥,这不禁让矢泽妒火中烧。
    他大喝一声,将照片扔向空中,手中挥舞起长刀,刀光纵横间,照片化作纷纷扬扬的碎片飘落而下。
    矢泽还刀入鞘,此时,矮几上的电话响起,他拿起听筒,面无表情的听着电话另一端手下的回报。
    “我知道了。”矢泽回答:“最迟下个月,所有货物要检索完毕,立刻运到上海登船,注意行动的保密工作,我会派人沿途协助你押运,如果有问题,剖腹就是你我的唯一选择,知道吗?”
    矢泽放下听筒,眉头拧成一个疙瘩。这是天皇直接下达的命令,他万万不敢掉以轻心,派去苏州的人是他绝对信任的心腹部下,这件事情,就连上海的驻屯军都不了解内情,作为皇室的一份子,他有义务全力以赴的完成天皇交托的重任,这次,万万不可以再出差错了。
    想起南京的一幕往事,矢泽感慨良多,对于中国人,他觉得自己始终不能完全了解这个民族,他们中既有就连矢泽也感到厌恶的汉奸和卖国贼,同时,也有很多矢泽发自内心、由衷钦佩的人,他们的骨气和智慧让矢泽为之感叹。
    矢泽的心中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直到今天,他身上的秘密依然还是秘密,自己费尽心机,却还是一无所获。那也是自己唯一的一次失败,败的很彻底,败的心服口服。
    ☆、第九十八章 病猫发威
    上海黄埔滩,车水马龙中,一个带鸭舌帽的男子手拿一份报纸,匆匆走到江边,在一张长椅上坐下,剥开一颗棒棒糖塞进嘴里,开始认真的看报纸。
    一个散步的长衫中年人走过长椅,停了下来,似乎在欣赏江上的景色,眼神却偷偷的瞥向四周,确定没人跟踪后,这才在长椅上坐下。
    “有什么情况?”中年人目视黄浦江,口中却轻声问道。
    鸭舌帽男子还在看报纸,“得到消息,林笑棠要和财政部的人检查统制物资的事情,据说要离开上海一段时间。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干掉聂尚允的事情,上边很满意,虽然没来得及请示,但如果不是你断然出手,目前的情况可能会更糟!”
    中年人点上一支香烟,“先不要动他,盯紧他!既然他那么执着于追查当年的事情,就让他去查,反正这个秘密我们也是我们需要的,等有了眉目再杀了他!”
    鸭舌帽轻轻点点头,收起报纸,刚要起身。
    中年人又开了口,“小杨,做事机警些,他见过哪些人,去过哪些地方,都要记录下来。”
    “明白!”鸭舌帽收起报纸,站起身,很快消失在了人群中。
    ……
    林笑棠已经将各项事情安排完毕,着手筹划此次的天目山之行。在他的计划中,隐藏在山区中这支部队占着很重要的地位。现在,南京站和上海站已经在他的掌控之中,留下陈宫途这个光杆司令,是为了树立起一个靶子,他是军统的直接派驻人员,他的存在将会吸引七十六号的全部注意力和火力,而林笑棠隐藏在其身后却是无比安全。
    北平和青岛方面的消息却是一喜一忧,大头在青岛的进展很顺利,傅胜兰投敌之后,青岛站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人员损失了将近七成。林笑棠和大头的同学邓毅夫作为青岛站情报处的一个组长,目前就是站里的最高长官。大头和邓毅夫会面之后,传达了林笑棠的意思,邓毅夫目前正是进退维谷之际,能够得到林笑棠的援助自然是求之不得。
    而北平的情况就复杂了许多,寓公派去的联络人只是联系上了北平站的部分基层人员,中层干部和高层则全部失去了消息,包括林笑棠的同学李葆出,所以只能抽调人员重组北平站,但这样一来,难度就加大了许多,林笑棠感觉自己还是有必要去一趟北平的,但目前的情势,只能将行程押后。
    董嘉怡知道林笑棠这次出去是有正经事要做,所以并没有吵着要跟来,而是和小丫头尚芝一起,整理好了林笑棠的日常用品,结果竟然整整装了四大箱的东西,林笑棠哭笑不得。
    随行人员方面,强一虎已经提前出发,先期潜入天目山和救国军取得联系,林笑棠将郭追留在了上海协助尚振声应对银行方面的事情,身边只带了火眼、焦达以及四名一直跟在身边的老兵。
    同行的还有三个马启文的下属,因为这次毕竟是借着检查物资统制的名头,所以该有的幌子还是要打的。不过,林笑棠已经提前知会了那三个人,到了杭州之后,就由他们全权负责检查工作,他这次出来是度假的,对于工作的事情一概不过问。那三个财政部的职员自然是欣喜万分,林笑棠不在,他们就当仁不让成了此次检查团的主官,到处转一转,挑出些毛病出来,油水可是大大的,因此三人是千恩万谢。
    开往杭州的火车启动后,火眼皱着眉头进了林笑棠的贵宾车厢。“七哥,詹森也上了车,一直跟在后边,不知道想干什么!”
    林笑棠一愣,“在哪儿?”
    “就在咱们这节车厢的隔壁!”
    林笑棠想了想,“把他叫过来。”
    不一会儿,詹森就跟在火眼身后走进了车厢,林笑棠指指自己对面的座椅,示意他坐下来。火眼和焦达一左一右,站在詹森的身旁,眼里透出警惕的目光。
    “你怎么来了?”林笑棠看看詹森。
    詹森摘下帽子,“我说过,我的这条命是你的!你到哪儿,我就到哪儿!”
    林笑棠无可奈何的一笑,“我也说过,我不喜欢用命来交换,生命是宝贵的,任何东西都无法替代。所以,你不欠我什么,快回去吧!”
    詹森摇摇头,“我的命和我现在的生活都是你给的,就算你赶我走,我也会一直跟着。我没别的本事,但至少可以提前发现我的同类,保护你!”
    说完站起身,拿起帽子就要往外走。
    “卢九是你杀的?”林笑棠忽然问道。
    詹森身子一滞,现出痛苦的神色,但还是点点头。
    “送你一句话,过去只是一种人生经历,而不是一种负担。你现在已经找到了你喜欢的生活,就好好珍惜。回去吧,别让女人等的太久!”
    詹森没回答,戴上帽子,走了两步,忽然转回身,“这次来,也是我太太的意思,你放心,我不会让她等太久的!”
    看着詹森执着的背影,林笑棠幽幽叹了口气,看了看手表,将头扭向车窗外,“上海那边,已经开始了吧?”
    ……
    元剑锋这两天的心情极好,原因是他荣升了,被任命为上海军情处副处长兼情报科科长。从一个情报科副科长直接提拔为副处长的职位,他是花了大力气的。为此,元剑锋托关系攀上了汪伪政府的一位大佬,倾尽所有为自己谋得了这样一个职位。当然,其中李士群也帮衬了不少,元剑锋自暗中投靠李士群以来,军情处方面的动静都是通过他传递出来的,李士群对他的工作很是满意,这才暗中相助了一把,因为元剑锋爬上更高的职位,对他也是相当有利的。
    换了新的办公室,配上了秘书和专车,元剑锋志满意得,这些天连走路都是轻飘飘的,虽然军情处是个冷衙门,但仍免不了有些钻营的人要走这个门路,元剑锋很是享受这种高高在上、手中掌权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