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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节
    而更加荒唐的笑话,就是一个小孩子穿着龙袍坐在皇位上,明明只属傀儡,却要装出一切别人强加于他的决定,都是他自己的主意。明明是杀害自己祖父的凶手,这个傀儡却只能把真相抛诸脑后,强颜欢笑,嘉奖这个大仇人,不遗余力地称赞他是多么地忠君爱国。
    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可笑。无论作为局外人抑或局内人,都是如此。此时此刻,陈胜身穿着刚刚赶制出来的大隋朝官服,站在东都洛阳的皇城之中,金銮殿上,观看着皇泰主杨侗的表演,心内唯一感受,便只有同情。不过尽管如此,陈胜当然也不会忽然圣母心发作,当真摇身一变成为大隋朝忠臣,去效忠于这个只有十五岁的孩子。为他鞠躬尽瘁,铲除叛逆,再造辉煌大隋——即使在口头上,陈胜确是这样说的。
    认认真真走过场,轰轰烈烈搞形式,踏踏实实说谎话。以上三句话,可以把陈胜这次入宫晋见皇泰主,正式接受册封的过程,加以最完美的概括了。所以金銮殿上,气氛十分沉闷。好不容易把事先背熟的内容都念过了一遍,杨侗似乎也忍耐到极限了。于是略带几分迫不及待地,赶紧宣布让众人退下。
    独孤峰作为群臣之首,率先弯腰恭送皇泰主。其余段达、元文都、卢楚、皇甫无逸、郭文懿、赵长文等六人,也同时毕恭毕敬地行礼。姑且勿论他们内心深处如何看待皇泰主,但作为洛阳朝廷的支柱,他们的身家性命荣华富贵,却都是联系在这个小孩子身上。这个小孩子在,他们就有高官厚禄。这个小孩子不在了,他们随时可能变成一无所有,甚至包括自己的性命。
    偌大殿堂上,唯一没有鞠躬的,就只有陈胜而已。若要令陈胜弯腰,若非要有超人武功,就得要有国人德行。杨侗两者皆不具备,自然也没资格让陈胜对他行礼。而细数今日陈胜入朝晋见的过程,同样可以用三句话来形容。那就是:“入朝不趋,剑履上殿,谒赞不名”。
    若在大隋朝全盛时,陈胜这种行为,可谓跋扈之极。但现在大隋朝在事实上已经亡国。残存的东都小朝廷,不过苟延或活命罢了,其命令甚至难出洛阳城墙。故此,对于事实上是受邀请进来作保护者的陈胜,则不管他再如何跋扈,朝廷上所有人都只会觉得理所当然。
    皇泰主杨侗坐在龙椅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大殿内的所有人,神色一派木然,全无半分真命天子的威仪。因为事实上他也确实不是什么真命天子,不过一名傀儡罢了。最让人痛苦的,则是明明知道自己是傀儡,心中不甘为傀儡,却又对一切都无能为力。
    若是年纪再大得十年以上,或许这小孩子也就习惯了,麻木了。但现在,他毕竟还只是一名十五岁的小孩子,仍是血气方刚之时。故此看见满大殿的人都弯腰鞠躬,唯有一个陈胜依旧站得笔直,禁不住立刻就流露出一股无比愤恨的神色,咬牙切齿地死死盯住了陈胜。
    洒然轻哂,陈胜丝毫不避忌地直接应上了这傀儡小皇帝的双眼,与之正面对视。身经百战,修为之高已堪称当世少有抗手,兼且手掌雄兵数十万。陈胜纵使未动真气,不含杀机,但其身上却自然而然地就蕴含有一股浓烈煞意,岂是皇泰主杨侗所能与之抗御的?
    霎时间,傀儡小皇帝只觉双眼刺痛,当即迎风流泪。他年级虽然小,毕竟是皇家子弟,眼光可不短浅。能够看一眼就让自己感觉双眼刺痛,正是绝顶高手才有具有的能耐。皇泰主杨侗即使心里再怎么愤恨,也知道自己跟本惹不起陈胜。当下垂头丧气地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地走进后殿去了。旁边的老太监则尖声尖气地叫道:“退朝~”匆匆跟着自家小主子进去了。
    皇泰主杨侗心里不高兴,这是殿上所有大臣都看得清清楚楚的。同时,殿上这些大臣也都根本没把它当成怎么一回事。众人纷纷站起,围拢到陈胜身边,高声向他道贺。大拍马屁,拼命巴结。
    独孤峰施施然上前,挥手示意让众人散开,自己和陈胜并肩向外走。笑道:“恭喜恭喜。大元帅……哦,或许现在应该称呼大总管才对了。大总管初入洛阳,就能得皇泰主如此器重,授予皇城兵马大总管之职,可见简在帝心,前途不可限量了。”
    陈胜淡淡道:“还不是托大将军你的福?至于说前途吗,陈某倒没打算过要把自己的前途,寄托在什么人身上。相信大将军也是这么想的,对吧。”
    所谓皇城兵马大总管,就是刚才朝会之上,皇泰主杨侗授予陈胜的官职。这个官职不同于他之前得到的“陈王、上柱国、兼东南道大行台行军元帅”之虚衔,属于实职官。须知道,洛阳城划分为三个部分,最里面核心一层,称呼为宫城,是皇帝的起居之所。外面一层称呼为皇城,是皇帝办事、接见大臣、以及各衙门官署所在之处。再外面一层,才是普通老百姓生活之处。
    洛阳城的兵马,现在全掌握在王世充手上。但宫城却属于仅为禁卫统领兼右武侯大将军的独孤峰之地盘。双方势力暂时僵持不下。所以皇城的兵马控制权,就显得相当关键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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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四十九章:枭雄虎父有犬子(上)
    目前这张椅子上,已经有人在坐了。谁呢?兵部尚书王世充的长子王玄应。故此假如独孤阀和王世充一旦撕破脸发生正面冲突,则情势对独孤阀极度不利。
    独孤阀绝对想要极力要打破这个不利局面。但凭他自己的力量,却很难办得到这一点。所以就稚嫩功勋求外力协助了。而这个外力,除去陈胜以外还有谁能当得起?当然,陈胜独个儿也当不了这个官,还得手下有兵马支持才行。故此跟随陈胜入洛阳的那五千精锐瓦岗军,至此便摇身一变,统统变成了大隋朝的正规军。而秦琼和程咬金等瓦岗头领,也都因此而得到了一个正式军职。
    名为皇泰主圣旨,实是独孤峰的意思。彼此也心知肚明,却也无须掩饰了。独孤峰又是一阵哈哈大笑。伸手搭上陈胜肩膀,亲热地道:“什么大将军大总管,实在太过见外了。你和策儿既属知交好友,若不嫌弃,就称呼一声世叔,我也厚着面皮,称呼你一声世侄算了。”
    却也不等陈胜回答同意与否,独孤峰径直笑道:“世侄,听讲昨天晚上你和策儿一起去曼清院,还斩断了师妃暄一条手臂?斩得好。我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什么传国玉玺选天子,呸,简直大言不惭,狂妄之极。不过世侄你也要小心了。慈航静斋有净念禅院和宁道奇两大势力撑腰,可绝不是好惹的。”
    陈胜又笑了笑,道:“这个我会处理。对了,独孤……世叔,我听说洛阳帮垮掉之后,荣凤祥这个商人主动找上你,想要买下原本属于洛阳帮的产业?”
    独孤峰点点头,道:“不错。洛阳帮虽然是个聚宝盘,无奈要把它经营得好,需要花费大量心血和时间,还需要熟悉其中的门路。我们独孤阀在这方面……咳咳……不得不说,实在差了一点。恰好荣大老板找上门来,给了个让人无法不心动的价钱,我干脆就顺水推舟,把查抄回来的产业都让给他了。当然,洛阳帮总坛那座宅子,还有曼清院,依旧属于世侄你的,哈哈,哈哈哈~”
    笑了几声,独孤峰又兴冲冲地道:“好了。这个暂且不说。现在当务之急,是世侄你先去正式上任,把皇城兵马大总管的位置牢牢拿在手里再说。左右无事,我就陪世侄你走上一趟如何?”
    陈胜点点头,道:“也好。”和独孤峰一起步下金銮殿前面的长长台阶,走到下面的广场上。早有人牵过两匹骏马。两人各自翻身跃上马背,纵声吆喝,放蹄奔驰。
    片刻之间,两人出了宫城大门,直趋皇城兵马指挥衙门而去。刚刚到达地头,赫然就看见有大队人马聚集在兵马指挥衙门之前。衙门却大门紧闭,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兵站在墙头,弯弓搭箭对着墙外。气氛紧张,大战随时一触即发。
    骤见有外人介入,无论衙门内外的两批人马,都同时回头向这边看了过来。率领门外那大队兵马者,正是秦琼和程咬金。须知道,陈胜接任皇城兵马大总管一职,既属独孤阀暗箱运作的结果,则自然早在今天上朝之前,就已经告诉陈胜知道了。故此瓦岗军众头领便率先带领兵马,过来这边进行接收。没想到衙门却不肯开门,反而有事先准备好的大批士兵站上墙头,更二话不说就放箭。射伤了好几名瓦岗军士兵。
    如此情景,原属意料之中。王世充虽然在瓦岗军打击之下屡战屡败,但始终也能屹立不倒,可见其人也是世之枭雄。然而世间原多虎父犬子,王世充和王玄应就是其中一例了。
    这个王玄应,是标准纨绔子弟,无论武功抑或兵法,又或者为官治民,皆无出色才干。偏偏又嫉贤忌能,兼且处处争强好斗,几乎可说一无是处。但越是这种人,当然就越不肯放弃手中权位。秦琼和程咬金要来接收皇城兵马司衙门,他却无论如何都不肯开门,还命令麾下人马闭门而守,摆出一幅不惜在这里和瓦岗军直接开战的模样。
    程咬金是个大老粗,眼见对方摆出这么个姿态,早就抬头叉腰,扯开喉咙冲着墙头污言秽语地大声叫骂起来了。秦琼则谨慎得多,以军法约束众军士。双方动口对骂可以,动手撕杀就不行了。好不容易方才避免了事态激发。这时候一见陈胜到来,他立刻如释重负地上前,低声道:“老……呃,大元帅。你总估算过来了。王玄应带人马闭门死守,不肯给我们进去。这怎么办?”
    陈胜笑了笑,道:“先礼后兵吧。”回头向独孤峰开口道:“世叔,我和这个王玄应没啥交情,贸然开口的话,恐怕不太妥当。不如请世叔出面,劝他开门吧?”
    独孤峰笑眯眯地点头道:“没问题没问题。让我来好了。”策马向前走出几步,扬声叫道:“玄应贤侄,我是独孤峰。开门吧。皇泰主已经下了圣旨,任命陈王为皇城兵马大总管,改调任贤侄你为吏部侍郎。快快开门出来接旨吧。否则的话,伤了和气,大家面上都不好看啊。”
    一把怒气冲冲的声音从高墙后面传出,叫骂道:“什么吏部侍郎?芝麻绿豆的狗屁官,少爷不稀罕。皇城兵马司衙门就是我的地盘,谁也别想抢走。圣旨?狗屁圣旨!就是杨侗那小娃娃自己来了,少爷照样不买账!”
    独孤峰叹了口气,却也不再说话,只是回头望向陈胜,坐了个表示自己无能为力的手势。陈胜嘿声冷笑,更无人能够搞得清楚他究竟是笑王玄应,抑或独孤峰。笑容未敛,他翻身下马,大踏步向前。墙头上那群士兵一阵骚动,人人紧张得满头冷汗,却无人胆敢当真放箭。
    在白马寺前击杀长叔谋和庚哥呼儿,令曲傲灰头土脸离开,三拳打死洛阳帮帮主上官龙,杀败静斋传人师妃暄,杀得多情公子侯希白汗流浃背。陈胜入洛阳以来的桩桩件件所作所为,早已经到处流传开了。那些士兵们虽然被王玄应硬逼着要和瓦岗军对抗,但也知道如此行径,无论在公在私在不占道理,所以尽管一幅气势汹汹的模样,实质也是色厉内荏。一见陈胜走过来,气势先弱了三分。哪里还敢动手?
    王玄应却不知天高地厚,大呼小叫道:“射箭,立刻射箭!射死这个瓦岗寨的反贼,少爷我赏赐黄金三千两!动手啊!一个二个都变成聋子兼木头了吗?”
    陈胜嘴角微微向上牵动,笔直走到衙门大门前面。轻描淡写,举臂握拳一记轰出。“千嶽崩!”
    无声无息的一拳打在大门上,却未有引发丝毫动静。事实上,皇城兵马司衙门这扇大门坚固无比,哪怕用攻城锤来狠狠撞,也不是轻易就撞得开的。更不用说这么轻飘飘的一记拳头了。对于陈胜的武功,在场众人当然都不会有所怀疑。但他打出这虚有其表,毫无实质杀伤力的一拳,究竟是什么意思?霎时间,在场众人包括独孤峰在内,都直感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满腔都是莫名其妙。
    陈胜收回拳头,好整以暇地数道:“一、二、三!”微一用力,“哒~”地打了个响指。声犹未落,那两扇坚实之极的大门,连同大门左右两侧各三步的厚实高墙,同时“哗啦~”崩碎成无数细碎颗粒,然后就直接坍塌,暴露出大门后面的院子。更暴露出院子里面置身于上百名铁甲军士保护之下,显得呆若木鸡的王玄应。显而易见,这神乎其技的一击,直截了当就把他的嚣张彻底抹杀。
    “好了,人家已经开门,咱们进去吧。”陈胜连正眼也没向王玄应多看半下,只是回头向程咬金和秦琼分别打了个招呼。率先走入衙门大院。王玄应犹如白日见鬼,惊慌失措地大叫道:“你过来干什么?走开,走开!左右,动手放箭啊!你们这群饭桶!我王家费那么多米饭养你们,关键时候居然给我掉链子?”
    兵马司衙门里这些铁甲军,倒确实都可以算是王家私兵。但他们的主人是王世充,王玄应顶多只能算是少主。少主性命若有危险,他们自然护主有责。然而放着独孤峰在这里,除非独孤阀想要与王世充立刻翻脸,否则的话,他怎么也不可能坐视王玄应被杀啊。
    既然少主没有生命危险,这群铁甲军又何必上去和陈胜拼命?他们也是人,也都会害怕的。能够不用死的时候,谁会故意去找死呢?而王玄应这般口不择言地胡乱咒骂,根本驱动不了铁甲军达成自己的目标,反而只会引发他们的强烈不满。
    陈胜不在乎这纨绔子弟,秦琼却不能不在乎。他悄悄一扯程咬金手臂,向他打个眼色。程咬金立刻就会意了。他本来就是个老粗,哪里肯受这等鸟气?之前不过看在陈胜面子上,所以不敢乱来罢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枭雄虎父有犬子(下)
    013-12-24
    这时候得了秦琼的暗示,程咬金这老粗哪里还有半分顾忌?哈哈哈三声大笑,程咬金反手拔出宣花大斧虚抡几下,恶狠狠道:“滚开滚开,统统给老子滚开!谁敢不滚,老子就把他脑袋劈成个烂西瓜!”
    程咬金虽然老粗,却是不折不扣的沙场悍将。冲锋陷阵,十荡十决,勇不可挡。手底下的人命哪怕没有一千,至少也有了七八百条。一旦发狠,身上自然而然就有股浓烈的威煞之气如山洪暴发般释放、同为沙场勇将,又或修为高如独孤峰者,要应付这股威煞之气,倒也并不为难。但王玄应只是个纨绔子弟,却哪里经受得起?眼见程咬金凶神恶煞般大步逼近,他禁不住一个哆嗦,双腿发软,就此跪倒在地。阵阵恶臭伴随着某种黄色液体从他裤裆里传出,赫然竟被程咬金吓得失禁。
    目睹如此丑态,陈胜禁不住摇摇头,叹道:“王世充倒也算个人物,儿子居然这般模样,实在是……”顿了顿,把声音提高几度,喝道:“王玄应,把兵马司衙门的虎符交出来,然后就滚吧。”
    王玄应下意识回手死死按住自己衣襟,眼光中虽有畏惧,神情却仍十分不甘。活脱脱就像个保护自己棒棒糖的幼稚园生一样。看不出来,他这么大个人,居然还和小孩子一个心态,实在教人又好气又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