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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1节
    可是飞天这手无形刀气之玄虚,能够骗得过其他人,偏偏就是骗不过拥有“日月双瞳”劫术神通的陈胜。他引臂收拳,冷喝道:“装神弄鬼的把戏,陈某也有得出卖,稀罕什么?看招!”挥手虚斩,赫然也是一道无形刀劲裂风斩出,和飞天的独门绝招相比,竟是一模一样,半点不差。
    论修为,陈胜和关七相差无几。但无论要运气成剑抑或运气成刀,都不是单凭内力深厚就办得到的。更需要有特别的心法口诀相辅助。故此无相剑指才会是关七的独门绝技,其他如左武王绝灭王元十三限诸葛先生米公公等等绝顶高手,皆办不到这点。皆因术业有专攻也。
    可是此刻,从来没有学过类似法门的陈胜,却随手一挥,已然发出了无形刀气,这又是怎么一回事?难道当真是一理通百理明,任何武学阀门到了极高深时,皆殊途同归?
    非也。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事实上,陈胜根本不会什么无形刀气。同样地,飞天这门《虚空刃》绝学,也不是无形刀气。适才电光石火之际,陈胜早已经看得清楚分明。飞天挥出的无形刀气并非无形,其真面目乃是两根极长极细,上面沾满了某种晶莹粉末的长丝。
    陈胜小时候,曾经有一段日子非常喜欢玩风筝的。他家乡那边玩风筝,可不是单纯把风筝放上天那么简单,而是流行“斗风筝”。方法就是把玻璃辗碎成粉,然后用蛋清搅成浆液黏在风筝线上,再放入玻璃粉之中。这样一来,等到蛋液干了之后,玻璃粉便尽数沾在风筝线上,变得奇利如刀。然后放风筝的时候,两个人各自操纵风筝,去割别人的风筝线。谁的风筝先被切断,谁就输了。不过这种“斗风筝”之法,其实颇有危险。风筝线割伤人的事故,可谓屡屡发生,故此后来就被禁止了。
    飞天此刻并非在放风筝,但他袖中放出来的这两条长丝,却和陈胜家乡的风筝线差不多。当然这里没有玻璃,但淬上水晶粉末之后,作用也是一样的。幼长细线肉眼难察,再加上又以极快速度挥动,当真肉眼难见。所谓无形刀气,究其根本,只是运用这种特殊兵器所做出来的掩眼法,说穿了便毫不稀奇。
    当然,要把这样一条长丝使得如臂使指,更爆发出无俦暴烈猛劲,亦非要有相当内家造诣不可。但相比起关七的凝气成剑,便要差着那么老大一截了。
    飞天这两条细索,其实名为“索魂引”,中土所无,乃出产自波斯的异宝。极长极细极韧,能刚能柔,价值千金。可是飞天再也想不到,陈胜手头上,恰好就有“土蜘蛛丝”这样东西。虽然和索魂引的质料不尽相同,可是同样也是长索细丝。辅以神足经的雄浑佛元真气,骤然看起来,倒真和飞天的《虚空刃》绝技有着至少九分相似。
    自己的独门杀招竟在敌人手中施展出来,如此诡变,登时让飞天大吃一惊。眼看刀气逼人,已经杀至自己眼皮底下,飞天更来不及细究其中玄虚了。他忙不迭地挥手射出“索魂引”,钉住了七丈之外的宫殿屋檐,用力急扯,立刻去如流星,堪堪避过蜘蛛丝刃。却听有“嗤~”轻声裂帛传出,背门处终于还是被狠狠抽了一记。不但护体真气被破,更加皮开肉绽,鲜血迸流。
    飞天痛声闷哼,身形向下一沉,几乎就要砸在屋顶琉璃瓦片之上。危急关头,他豁尽余力挥出另外一根索魂引,钉在宫殿屋顶的另外一端。两根丝索同时支撑,好不容易方才重新稳住身形。然而立足未定,陈胜那虚有其表,杀力却绝对不容轻忽的“无形刀劲”如影随影,又杀过来了。
    蜘蛛丝破空挥斩,总有细碎风声的。别人听不出这是什么,但飞天和自己的索魂引朝夕相伴了一辈子,又怎么辨别不出?他恍然大悟,咬牙道:“原来如此。好,陈胜我就和你好好斗上一斗。就不相信,虚空刃会输给你这急就章的冒牌货!”
    话声未落,飞天双臂早已左右交错挥舞,两根索魂引形同灵蛇吐信,分左右缠向蜘蛛丝。虽然飞天内家修为不如陈胜,但他以二敌一,兼且索魂引上又沾有水晶粉末,再加上独门手法辅助,三管齐下,飞天有十足信心,可以一下子就将陈胜的蜘蛛丝剪断。
    陈胜从来未曾练习过用这种长索游丝进行攻击的手法。若当真以此去和飞天相斗,不但肯定要输,说不准还要吃个小亏。但他身经百战,又怎么做出以己之短攻敌之长的蠢事?弹指刹那,他反手回旋挥臂,主动甩起蜘蛛丝缠上两根索魂引。蜘蛛丝之坚韧程度,比起索魂引更有过之而无不及,主动抢缠,又令飞天“虚空刃”的武技威力无从发挥,于是三根长丝就此缠成一团,仓促间谁也分不开了。
    飞天面色剧变,暗叫声糟糕。手忙脚乱地想要主动切断自己的索魂引——却那里还来得及?陈胜把蜘蛛丝缠在自己手臂上,大力向后一抽,喝道:“想要跑到哪里去?回来!”暴喝声中,飞天身不由己,被扯得径直冲向陈胜,纵然有一身绝世轻功,却也无所施展其技了。
    惊雷一霎,拳影如山,宛若天崩地裂汹涌倾斜而来。正是霸拳“千嶽崩”!飞天行动受制,哪里还能避得开?宛若炒豆般的爆破声响当中,他结结实实地接连硬吃了好几十记重拳,拳拳到肉,绝不含糊。
    顷刻漫天拳影尽数收敛,陈胜背负双手,转身就走,更不向飞天再多看半眼。金帝十一翼当中的次席高手,则如断线风筝般在半空中划过条弧形抛物线,“啪哒~”重重摔落至宫殿下方的地面处。他浑身肌肉骨头都已经被陈胜的霸拳砸成稀烂,尸体再也不成人形,根本便只是鲜血淋漓的一团肉酱。
    金帝十一翼相处共事多年,可谓情同手足。飞天丧命,阿箭和地藏两人登时惊怒交集,既哀且痛。地藏也还罢了,阿箭手中无弓无箭,几乎等同武功尽废,眼见今日难逃大劫。他把心一横,厉声道:“陈胜,你要杀我吗?好!那么就来接阿箭今生今世的最后一箭‘天泣绝响吧!”竟完全不理杀到身边的关七,纵身飞扑跃离这边宫殿,向陈胜所在方向扑过去。
    空门大露,破绽毕呈。此刻关七若要从背后发剑,轻轻一指就能杀了阿箭。不过这样子背后偷袭,似乎有点儿……关七犹犹豫豫,终于还是没有动手。就在此刻,置身半空的阿箭,用指甲划破了自己手腕脉门,立刻鲜血泉涌激喷。但最奇怪的,却是这些鲜血居然聚而不散,并未白白流淌落地,反倒凝成了弓!一把巨大无比的血弓!阿箭挽血弓,搭血箭,射!
    说时迟那时快,以自己体内鲜血凝成的血箭,犹如一道红色的霹雳闪电划破长空,直指向陈胜。不,不但有血箭,伴随而来的,更有骨箭和肉箭!阿箭浑身爆碎,肌肉筋骨鲜血,整具身体完全转化成万千杀箭,以铺天盖地之势杀向陈胜。情景既诡异,又血腥。简直骇人欲绝。
    第三百三十一章:问心斩,善后事(上)
    “天泣绝响”,一招是真真正正的舍身杀技。自断心脉经络,以此引发出无俦爆炸巨力,用周身骨肉气血为箭,打出最强也是最后的一击。这一击发出,无论成败,发箭者自己也要死无全尸了。故此乃属不到最后关头,绝不能动用的同归于尽之招。但阿箭这生命中的最后一箭……
    佛元催动,双手结成“不动根本印”,护体真气形成铜墙铁壁,正面迎接生灵血箭。防线固若金汤,牢不可破。无论鲜血烂肉碎骨,统统全被震开溃散,终于徒劳无功。阿箭的死,可说毫无价值。
    随手一挥,真气引动旋风,吹散了空气中的血腥味。陈胜背负双手,撤去“不动根本印”冷哼道:“狗鞑子,想要找陈某同归于尽?可惜,你还没有这个本事。”远处的关七则不满地叫嚷道:“喂,陈胜你居然抢我的猎物?这算什么?”
    在陈胜看来,关七其实并不疯癫,不过做事随心所欲,有些小孩子脾气罢了。故此他虽叫骂表达不满,陈胜却也不以为然。笑道:“那边不是还有一名鞑子吗?关七你去把他杀掉当作补偿好了,这次陈某绝对不和你争。”
    两人相互对答,都是提气扬声传音。故此不但他们自己,连在场其余众人,也都能够把双方说话听得清清楚楚。地藏见飞天和阿箭相继丧生,情知再斗下去,自己也势必不免。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又何必在此死战不退?主意打定,他闷声沉喝,挥刀急斩。喝一声,斩一刀,刀劲与刀速均层层叠加,连斩三刀,力量暴增三倍。杀力绵绵,宛若狂风暴雨。“两极问心斩”绝学的厉害处,被他发挥得淋漓尽致。
    地藏虽然是女真人,但从小便被送往东瀛学艺,拜师于东瀛当今第一大派《二本道》门下。东瀛文化本源自东土,武学亦难脱中原武学之藩篱。故所谓二本,乃《易经》中阴阳之说也。这项“两极问心斩”的刀法,其诀窍就在于妙用阴阳,一招两意。藉刚柔并济,阴阳互长之天地至理,激发出超乎寻常的无俦杀力。刀式一经展开,力量将以倍数不断增加。只要自己控制得住,操纵得了,几乎没有上限。未实施一门不可多得的强悍武技。
    面对两极问心斩,正面硬抗,便绝对不是什么好主意。何况冷血武功虽强,却并不以内力雄长见称——那是铁手的长处。故此乍见地藏杀势如此猛烈,冷血当即抽身暂作回避。但他这般反应,正中地藏下怀。电光石火间,他不进反退,急急向后倒踏五步,足底唯一用劲,地面当即“哗啦~”坍塌,显露出又一个黑黝黝深不见底的坑洞。地藏更不迟疑,纵身就向下跳。
    只要进入了地下,则地藏凭着一身从《二本道》学来的土遁奇术,天下间任何人也休想能够再抓得住他。唯一希望,便只在于陈胜和关七两者能够及时出手,阻止他入地遁逃。偏偏此刻两者都远在宫殿屋顶之上,距离太远了,鞭长莫及。故此,竟是两者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地藏逃跑。
    先有飞天、后有阿箭,两名金帝十一翼都是死战不退。先入为主,冷血也好,追命也罢,甚至还有铁手,都下意识就认为地藏同样也会是这样。却没想到他竟然会逃跑。但他们三人想不到,心思最为慎密的无情,却早已经预料到会有这种可能了。故此地藏刚刚把冷血逼开,无情便伸出了自己的手。
    雪白的手,有修长的手指,看起来十分地秀气。然而这只手所能够做得到的事,却是惊心动魄,直教天下巨奸大恶均为之闻风丧胆。但见无情双指轻挥,疾地射出某样事物。那物极细小,速度又快,以致让在场众多高手,都无法看得清楚那是什么——唯有长了一对“日月双瞳“的陈胜,是唯一例外。
    无情所发射的,是一枚针。一枚细若牛毛,肉眼难见,入水不沉,只有三寸三分三的小小小小小一枚娇丽的针。细针脱手,地藏突然觉得自己右脚脚心一痛。这痛非同小可,他立时感觉到有一股尖锐刺痛,正自脚心笔直冲上内庭穴,转入昆仑穴位,更破跗阳而上,只在一刹之间,赫然已过三道要穴!
    剧痛实在难当,地藏禁不住放声惨叫,从半空重重摔下。差了两三尺,没能跃入事先挖好的坑洞地穴之中。但此刻他也顾不上逃走了。因为那股剧痛依旧不住向上游移蹿动。一旦被它攻入会阴或者丹田等要害,自己哪里还有命在?地藏连忙坐在地上,双手抱住自己的右腿,全力运转功力意图压住那股刺痛,不让它继续再向上行。行功太盛,只在顷刻间,地藏已然浑身热气蒸腾,缕缕白烟,不住从他盔甲的缝隙当中源源不绝地冒出。
    关七跃下地面,向地藏走来。得到近处,他不由得一怔,回首向无情看过去,不无惊讶地道:“鬼手神叟的‘地心夺命针’?奇怪了,那这鞑子怎么还没死?”
    “鬼手神叟”海托山,是武林中一名介乎正邪两道之间的异人。他的“地心夺命针”能在发射以后刺开地面,穿进地下,再攒刺入敌人脚心里。手法巧绝巅毫,令人叹为观止。要知高手过招,只要还在脚踏实地,又有谁会特意去留心自己的脚板底?故此这一针射出,百步之内,几乎便是例不虚发。更兼鬼手神叟的针上淬有剧毒。见血封喉,无药可医。故而关七见到地藏居然没有立刻就死,深感惊讶,并非无因。
    无情淡淡道:“不是鬼手神叟的地心夺命针,而是我盛崖余的顺逆神针。我的暗器之上,从来不淬毒。但我向你保证,这没有淬毒的针,威力只会在有毒的针之上。”
    顿了顿,无情沉声又道:“关圣主,可否卖我一个面子?这人是皇宫血案的凶手之一。事关皇上和太后的安全,所以必须留个活口进行审讯盘问。在我们还未曾把所有情报从他心里挖出来之前,这人还不能死。所以,便请你高抬贵手,暂时饶了他。”
    关七点点头,道:“看在你刚才露的这手暗器功夫如此漂亮份上,就暂且饶过他。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哼,穿盔甲戴面具,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关爷爷倒要看看,这家伙是否长得青面獠牙。”说话之间,他大步踏前,伸手去抓地藏的头盔。
    地藏正全力运功,与无情那根顺逆神针苦苦相抗,根本毫无反抗之力。故此关七一伸手,轻轻松松就把地藏的头盔和面罩摘下。不过他却也并非什么青面獠牙,其庐山真面目,可谓出乎意料之外地平凡。眼见沦为阶下囚的下场已经成为定局,他咬牙痛哼,一字一顿地凝声道:“我……投降!快……替我……逼出……那口针。我……支持……不住了!”
    关七武功虽然强,但从来只懂杀人,不懂怎么救人的。故此对于地藏这个要求,他可当真无能为力了。但无情则不同。他救人的本事和杀人相比,同样也不遑多让。当下无情驱动轮椅上前,伸手在地藏下盘几处要穴上拍了几拍。但见地藏痛苦的神色登时为之一缓,却喘息道:“那……那枚针,它还在我腿里。”
    无情淡淡道:“我知道。就先让它留着。你的遁地本领太厉害,所以抱歉了。”随意一挥手,冷血和追命两个人立刻走过来。冷血那口以天竺奇金所铸造的软剑“暗魂”锐利无匹。随意挥舞之下,立刻就把地藏身上的盔甲切成了碎块。追命则拿出自己挂在腰间的手铐,把地藏铐起来。几重束缚之下,哪管地藏本领再大,也只能乖乖当阶下囚了。
    飞天和阿箭战死,地藏被生擒,虽然不知道十一翼和九兵卫是否还有其他成员潜伏在暗中,但至少,胆敢现身的三个人,是已经都伏法受诛了。至于无情要怎么从地藏口里挖出情报,专业人士当然有办法了,也不劳陈胜挂心。当下“拨云开雾铺血途”转身过来,大步走向天下第七。曼声道:“总算没有碍事的人了。所以现在,该轮到你和我啦。刚才咱们那一战还没打完的。你不是要杀我吗?继续出手。”
    天下第七目光闪动,宛若梦呓般赞道:“好厉害,陈胜你好厉害。雷损说错了。杀你所能得到的乐趣,不是杀他时候的十倍,至少也该是一百倍才对。”
    陈胜深有同感地点点头,道:“虽然陈某算数不怎么行,算不出杀你的乐趣会是杀雷损之多少倍。不过可以肯定,会非常大就是了。难得遇上‘千个太阳’这么有趣的武器,陈某定要好好领略享受。铁二捕头,这里可以交给陈某吗?”最后一句话,却是向铁手说的。
    第三百三十一章:问心斩,善后事(下)
    虽然天下第七确实和皇宫血案的凶手有关,但如今看来,这关系也有限得很。他又没有亲自动手参与杀人,故此按照大宋律例,并不能因此把天下第七入罪。铁手乃宽厚之人,刚才出手,只为阻挡天下第七去增援金帝十一翼。现在既然三名十一翼都已经伏法,那么接下来,就是陈胜和天下第七的私事了。
    既然只属私事,那么铁手就觉得自己也不方便参与了。他向陈胜一颌首,移步退开。
    天下第七松了口气,转身面向陈胜道:“难得竟然有人和我志同道合,实在再好不过。但……杀人这回事,其实就和做菜差不多的。纵然有上佳材料,但若烹饪时火候未到,只会半生不熟,糟蹋了一锅难得美味。陈胜,你应该明白我在说什么吧?“
    陈胜哂然道:“你是说自己这盘菜还没煮好,所以让我别那么快揭盖子?”
    天下第七认真地道:“不错。因为陈胜你太强了,所以现在的我,无论如何也不是你对手。现在交手的话,不管对你抑或对我来说,都只像吃夹生饭,哪里有什么好滋味可言?不如今天就此算数,我们约定时间,择日再战如何?”
    这番说话,乍听之下,似乎就是认输求饶。但天下第七说来,则字字皆属真诚,句句亦无虚妄。陈胜剑眉轻挑,道:“哦,择日再战,你觉得自己就有机会?”